第173節(jié)
** 永嘉郡主夏侯萱被逐出宮后,滿朝上下一陣嘩然。 尤其后宮,甚囂塵上,議論紛紛,驚訝這名平日最得寵的郡主居然指使下人做出這種事,卻沒一人有幫腔和憐憫的聲音,除了這罪名太大,不敢?guī)?,更因為永嘉平日在后宮集聚圣寵,風(fēng)光太盛,平時沒事兒時,旁人都奉承著照顧著,順著皇上的意思,拿她當(dāng)個小祖宗。如今一有事,旁人的積攢在心底的嫉妒自然都涌上來,不踩一腳都算對得起她,哪里還會去幫!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事到臨頭自然沒人出聲,相反,長樂公主與幾名姐妹過去用私刑的事兒被知道后,寧熙帝責(zé)怪了兩句,還被幾名貴人出面勸壓下來,讓皇帝再不說什么。 高長史那日去內(nèi)務(wù)府辦差事,聽說了永嘉郡主出宮前,長樂公主帶著一群公主去解恨的事兒,回了王府,告訴了王妃,又搖頭道:“聽說押出正陽門時,那郡主滿身的雞蛋菜葉子,泥濘不堪,額頭雖然被頭發(fā)擋著,宮人卻都看得出來,刺了青……” 初夏等人在旁邊聽得嗤的吸了口冷氣。 云菀沁這幾天正忙,那五箱香料雖然沒有沾蟲子,可到底已經(jīng)開過箱了,為了保證貨物的完整,叫大食那邊滿意,她叫紅胭通知佑賢山莊那邊,臨時連夜趕工,重新趕出來五件,昨兒晚上剛剛弄齊全,派人送去了理藩院。 燕王早上給了回應(yīng),說是已經(jīng)將貨物送去驛館了,大食人那邊因為寧熙帝力懲肇事郡主,得了個滿意的交代,這次親自驗貨,也很滿意,還對秦王妃的動作迅速十分贊賞。 這事兒一波三折,好事多磨,總算告一段落。 此刻聽到高長史的稟報,云菀沁面上并無太大變化,至今對永嘉郡主還有些疑惑,這些事的源頭,全部起于她對秦王的癡心念想。 說起來,這永嘉郡主不顧倫常就罷了,可是,她與秦王也沒見過幾面,真是不知道哪里來的這種勢必要得到的獨占欲。 秦王對永嘉郡主來說,真的有這么好?竟能叫她甘愿做下這么多傷天害理的事兒,又為了他,放棄郡主之尊? 這筆買賣,劃算嗎? 云菀沁收回遐思,趁機教訓(xùn)王府家人們規(guī)矩:“這事告訴你們,做人還是低調(diào)得好,別出那些無聊的風(fēng)頭,招了人家的注意,你們看看那永嘉郡主,若平時安分守己,得人心一些,就算這次不能脫罰,至少也不會受這個罪!俗話說,千人所指,無病即死,知道吧?!?/br> 高長史與初夏、晴雪和珍珠等人相視一眼,點點頭,認真聽著娘娘的訓(xùn)誡,再一想,好像又有些不對頭,珍珠憨憨道:“娘娘也不低調(diào)啊,宮宴那日后,皇親中哪個不知道娘娘與大食人對答如流,才震外使,如今出口大食的香料,也全是出自娘娘的手呢,還有人說,永嘉郡主這么快能落法網(wǎng),都是因為娘娘與那大食翻譯大臣攜手,娘娘倒是比衙門斷案的捕快還要厲害呢!” 晴雪趕緊將珍珠衣裳角一拉。 高長史一聽娘娘與那大食翻譯大臣攜手這句話,臉色微微一變。 云菀沁聽珍珠一說,卻記起什么:“對了,這次事情順利,也是多虧了鳳大人的幫忙,要不是他拖著大食使節(jié)那邊,早就宣揚出去了,我這兒也沒機會先去查。高長史,你去準備些鄴京本地的土特產(chǎn),各式各樣都備一些,裝得精美些,送去驛館鳳大人那邊,替我道個謝?!?/br> 鳳九郎游歷諸國,眼界開闊,聽說與他稱兄道弟的各國貴胄大把抓,這樣的人,什么好東西沒有見過?送金銀珠寶嫌俗氣了,他估計也瞧不起,還不如送些當(dāng)?shù)氐拿a(chǎn)。 高長史雖不是太情愿,卻還是答應(yīng)了一聲。 云菀沁見他不甘心的樣子,忍俊不禁:“最基本的人情世故而已。是有什么不對嗎?” 高長史這才忙道:“不是說娘娘不對。雖然說娘娘同鳳大人接觸是因為公務(wù),正大光明,可……那種外邦的人,性格都比較古怪,動不動便是什么吻手禮啊,與女子親近也好像天經(jīng)地義,老奴看,娘娘今后還是避諱一些,通商的事兒,若還有什么問題,您就交給理藩院那邊去做吧,別什么都親力親為了?!?/br> 又來了。還真是個老古董。云菀沁意味深長地睨住高長史:“高長史你放心,哪有什么今后,鳳大人又不是大宣人,等通商事宜一完結(jié),就回去了。” 高長史想想也是,舒了口氣。 云菀沁免得他多想,轉(zhuǎn)移話題問道:“對了,永嘉郡主出了宮以后,去哪里了?” 高長史略一想,擰著眉:“聽說那天出了正陽門以后,先去附近的護城河洗了臉,清理了一下,然后一個人朝城門走去,該是出城了,城門守將瞧著,似乎是朝北邊方向去了。” 北邊?云菀沁若有所思:“溧陽王夫婦的長子,至今還是在北境安扎對抗蒙奴人吧?” 高長史聽娘娘這么一說,明白是什么意思了,那永嘉郡主夏侯萱,只怕是要去投靠兄長。 可不是?降為庶民,她身嬌rou貴,養(yǎng)尊處優(yōu),還能去哪里? 以前趕都趕不出皇宮,知道京城繁華,北地荒涼,如今沒地兒去了,自然要趕緊去找哥哥了。 高長史答道:“是的,溧陽王夫婦長子襲嗣王爵,名軒,目前身居青河以北的江北城,一直在維護江北一帶安寧,避免蒙努sao擾和破境,因江北簡稱沂,故皇上賜他封號為沂。” 本朝對于王爵的講究,從高到低,第一等是親王,便是正宗的皇帝兒子或者兄弟,第二等是嗣王,是承襲親王爵位的嫡出兒子,第三等為郡王,包括親王的兒子和一些因為軍功了得鎮(zhèn)守各地的異姓王。 沂嗣王身為親王的兒子,沒有襲郡王爵,而是直接襲了嗣王,還由皇上親自賜了封號,不可謂不器重。 云菀沁眼一瞇,看來那永嘉郡主果真有可能是去投奔兄長了。 宗親中貶為庶民的,也就是與皇家斷絕了關(guān)系,族譜玉牒上再無這個人,而且永嘉郡主又是戴罪之身,沂嗣王就算不嫌棄這個meimei,也不能明面上收留,否則就是違反朝廷律法,最多私下接濟,不讓那meimei餓死。 只是,永嘉郡主身上的財物被長樂公主他們搜刮干凈了,臉上還有個黥刑過后的刺青,京城到江北城,幾百里的距離,漫漫長路,天氣又越來越冷了,越朝北邊,更是風(fēng)霜如刀,刺骨的寒冷。 身無分文,憑兩只腳走去江北——不餓死凍死都算好的。 這永嘉郡主,嘖,夠拼的。 —— 禮物送去大食驛館的一天后,府上來了人。 主院,廳內(nèi),云菀沁正在與應(yīng)大夫說話,談?wù)撽P(guān)于杏園那邊白鼠試驗藥物的事兒。 正這時,珍珠碎步跑進來,臉上紅撲撲的,好像很是緊張:“娘娘,不得了啦,不得了啦,府上來客人了。” 云菀沁笑起來:“來客人就來客人,怎么不得了啦?玉皇大帝嗎?” 珍珠抹了一把汗:“不是,是大食的那個鳳大人,領(lǐng)著下人上門,說是收了娘娘的禮物,過來還禮?!?/br> 云菀沁一愣,想了想,倒也沒什么,起身:“哦,趕緊將鳳大人請去宴客廳,好生款待,我這就過去。” 珍珠支吾一下:“娘娘,可高長史說他去見客,請娘娘就別親自出去了?!?/br> 云菀沁好笑:“笑話!主家有人,不見客,這是什么道理?叫外人看了,還以為咱們大宣人多小家子氣呢。” 應(yīng)大夫也是笑著道:“珍珠,你年紀輕輕,怎么就跟咱們老管家一樣的迂腐呢?三爺不在家,娘娘是主子,負責(zé)內(nèi)務(wù)外事是本職,如今有客人上門,娘娘鉆進房子里不見客?這不叫人說秦王府的人沒家教沒修養(yǎng)么。” 珍珠攔不住,只得眼睜睜見著云菀沁先回房去,換了見客的著裝打扮,然后帶著初夏去了宴客廳。 秦王府的宴客廳坐落在第二進院子里,寧靜幽雅,格局在府中算是最大的一個廳,成婚那日,秦王就是在這里宴客。 進了月門,云菀沁看到天井里站了幾個鼻高眼凹的大食人,高長史臉上跟涂了炭似的站在廳門口,望著里頭,欲言又止,極其為難的樣子。 初夏一聲傳,高長史看到云菀沁,臉上說是大驚失色也不為過,急促過來壓著聲音:“娘娘怎么來了呢?” 云菀沁今兒還非得治治這老管家的頑固病了:“高長史,你退下?!?/br> 退下?怎么可能!那不還得叫他提心吊膽死??!光是看著那鳳九郎跟大宣人截然不同的樣子,高長史就渾身不自在,論眉眼,妖孽得驚人,自家三爺雖說五官也是俊,卻到底比他內(nèi)斂沉穩(wěn)得多,哪里像這男子,眸子里像是裹著水似的,一蕩一蕩,再蕩兩下,把女子的心都能勾走。 反正一看就不像是個老實本分的,用中原漢人的話來說,長成這樣的男子,學(xué)名就應(yīng)該叫登徒子。 不是嗎?娘娘為著人情送禮給他,他上門還禮,娘娘要是過意不去,不愿意叫他吃虧,再還他,他又能還一次——這么循環(huán)往復(fù),兩人的關(guān)系,到底還能不能斷了? 想到這里,高長史老汗都急得冒出來了,也不能反駁娘娘,只得小聲道:“是?!闭f是退了下去,卻趁娘娘跨進門檻,又悄悄調(diào)頭回來,趴在窗戶下,隨時督促著。 云菀沁進了宴客廳,見鳳九郎正背著手,對著一面墻壁賞畫,又信步走到一座香幾邊,隨手拿起一把翡翠小佛相,放在手心把玩著。 其實秦王府的古玩裝飾不多,可以說是枯燥乏味得很,不像其他皇親的宅子里,搜羅了許多名畫墨寶,四處置放著,琳瑯滿目,主子閑來無事,隨手就能拿起一個欣賞玩弄。 倒不是皇帝沒賜過,也不是秦王府真窮到這地步,連個裝飾品都買不起,誰叫那主子志不在此呢?就是不喜歡家里花里胡哨,一切都是簡約風(fēng)格。 宴客廳的幾樣裝飾,還是云菀沁實在看不下去,趁秦王這些日子沒在家,叫人給偷偷置辦的,除了宴客廳,還有其他幾個廳內(nèi)也安放了幾樣,總算給府上添了點樣子。 鳳九郎聽到腳步,轉(zhuǎn)過身,見秦王妃來了,按照中原人的禮節(jié),施了禮:“娘娘。” 男子今日依舊是中原樣式的輕袍簡裝,除了一雙翡翠綠玻璃似的漂亮瞳仁證明他不是漢人,其他處處都有著大宣男子儒雅隨性。 云菀沁與他面對面地坐下,喚人端了茉莉香茗上來,說道:“送禮過去,是為了表達謝意,若不是鳳大人那邊應(yīng)付著,這事肯定沒完,我還在焦頭爛額呢。您也太見外了,還親自上門還禮,今天千萬可得都帶回去?!?/br> 鳳九郎道:“這禮物,也算不上還禮,在下過些日子可能有事找娘娘幫忙,就當(dāng)提前送給娘娘的謝禮吧。”因不是公務(wù)接觸,也不是公眾場合,說話語氣也輕松些許,并沒像之前那樣自稱下官和微臣了,顯得其人更加灑脫飄逸。 云菀沁一疑:“鳳大人是遇到什么棘手事情了?若是秦王府力所能逮的,我一定幫,請鳳大人直說?!?/br> 鳳九郎輕笑:“暫時不需要,到時若是解決不了,再找娘娘。” 云菀沁見他現(xiàn)在不大愿意說,也不多緊逼了,聊了聊關(guān)于香料貨物的后續(xù)事,問:“使節(jié)夫婦那邊現(xiàn)在還算滿意吧?” 鳳九郎目中笑光微爍:“娘娘放心,貴國處理得很得當(dāng),使節(jié)夫婦很滿意,關(guān)于貨物中投蟲一事,回大食后,為了避免誤會,兩人也不會對我國君主說什么,說起來,娘娘之前在理藩院倉庫那句話說對了?!?/br> “嗯?”云菀沁挑眉。 “娘娘說責(zé)任不一定全在大宣。果然,是交貨后才被人投蟲進去,也算是敝國護衛(wèi)不當(dāng),有一定責(zé)任,所以,使節(jié)夫婦覺得自己也是有責(zé)任的,于是,這事,就這么了了?!?/br> 云菀沁欣慰:“大食使節(jié)果真通情達理?!?/br> 鳳九郎撫撫杯蓋:“不過在下倒是好奇,那位郡主與娘娘到底有什么仇,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幸虧丟的是還沒發(fā)育的蟲卵,若是丟幾條蚯蚓,回去大食開箱一看,指不定里面都兒女成群,子孫滿堂,斗得血流成河了。” 云菀沁不想提永嘉郡主和自己的事,打岔過去:“鳳大人說得也太夸張了,丟幾條蚯蚓而已,也不至于兒女成群,子孫滿堂吧。” 鳳九郎搖搖頭:“別說幾條,哪怕丟一條蚯蚓進去,一路回去,箱子里恐怕都得繁衍不少?!?/br> 云菀沁之前本來是隨口一說,這會一聽倒是有些好奇了,尤其蚯蚓兩個字,讓她聯(lián)想起悟德大師對云菀桐的解簽事,追問起來:“噢?鳳大人能不能細說?” 鳳九郎道:“蚯蚓能無性繁殖,一條蚯蚓,分成幾截,能重生長成幾條蚯蚓,原來雄性器官的那頭長出雄性器官,朝尾部那頭長出雌性器官,如此便能繁衍下去?!?/br> 云菀沁聽得新鮮,情不自禁托住玉腮,心中莫名一動,又嘩啦直起身子:“這樣說來,蚯蚓算不算是雌雄同體的動物?” 鳳九郎凝視她:“娘娘果然聰慧。” 雌雄同體?那“地龍升”中的地龍,代表蚯蚓,而蚯蚓雌雄同體的特質(zhì),會不會就是代表那人的特點? 雌雄同體,意即——男女一身?雙性之人?云菀沁琢磨著,是個太監(jiān)嗎? 鳳九郎見她沉思,瞥了一眼窗臺上露出的半根手指:“貴府管家,好像很不放心在下?!?/br> 云菀沁這才醒過來,看了一眼窗外的高長史,無奈:“沒法子,還得慢慢扭過來?!?/br> 兩人說笑幾句,鳳九郎起身告辭,兩人一出來,高長史長長舒了一口氣。 —— 不知不覺,秦王去長川郡已有上十天的時光。 期間,隔兩天便有報平安的信回京,一來是給朝上匯報長川郡上任的細節(jié),包括郡內(nèi)的民風(fēng)面貌,政事軍務(wù),官吏管理情況,二來,則是給王府家中的平安信。 因為是第一次去任職地走馬上任,瑣事很多,除了上下打點,還要巡城治軍,并沒一個確定回來的日子。 這天一大早,天還沒亮,長川郡那邊派郵兵快馬疾馳回京送的信函又到了,還是跟前些日子一樣,進了城門后,分成兩路,一邊快馬揚鞭,直奔皇城,送去了宮里。 另一邊,則去了北城的秦王府。 王府內(nèi),主屋里。 云菀沁早上起身梳洗后,正在用早膳,剛吃了幾口粥,初夏就將平安信捧進來了。 依舊是簡潔利落的幾個字:一切平安,勿掛念,府上諸事有勞賢妻打理。 皇子出使外地,為防有些里應(yīng)外合的不臣事,朝廷是有規(guī)矩的,就算送往家宅的信,也會有人查看,便是有什么私房話也不好說。 反正,只要叫她知道他身子一切安好就行了。 看完信,云菀沁折起來放回信封,卻聽晴雪跑進來傳,臉上有些慌:“娘娘,長川郡那邊早上送了信函進宮,好像是……好像是出了什么事,貴嬪傳您進宮一趟說話。” ------題外話------ 謝謝 xudan710420的鮮花(5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