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是!”那幾個護衛(wèi)抱拳行禮,極為恭敬地后退幾步,這才回身向外頭疾走。 蒼術(shù)此時已瞧見了木頭一樣站在路上的方氏母女,忙上前扶了一把,低低的聲音說:“您怎么上這兒來了?這是外院,女眷不大好過來。您帶著表小姐快些回,夫人待送了客自然就回去了。” 周綺長這么大,從未見過李放這樣相貌氣質(zhì)如此出眾的人,只覺得一顆心跳得飛快,幾乎要從腔子里跳出來。 她有些害羞,又有些期待,被蒼術(shù)和半夏拉到路邊時,還怔怔地看著李放的身形。 只是人家李放別說打個招呼了,連正眼也沒瞧她一眼,就這樣負(fù)著手,目不斜視地打她身前過去了。 周綺一張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心里又添了幾分不甘。 還是方氏年紀(jì)大些,反應(yīng)的快,見著女兒這般神情,暗道了聲不好,忙扯了她的袖子,將她喚醒過神來。 果然就見后頭還綴著一大撥子人。 許氏扶著常氏就走在李放的身后,再之后是陳氏和唐小魚,再后頭就是常寧和一幫子丫鬟。 常氏見著方氏和周綺了,再看著那兩人一臉紅暈,目光閃躲,心里來了氣,經(jīng)過方氏的時候冷哼了一聲,低低的聲音罵了一句:“沒出息?!?/br> 許氏扶著婆婆,自然聽得真真兒的,只是這時候自己也不便說什么,只能裝聾作啞,對著方氏笑著點了點頭,便扶著婆婆過去了。 方氏被自己親姨媽這句罵氣了個倒仰。 這位什么都還沒問呢就說她沒出息,好似她巴巴兒上來就是為找這句罵一樣。 方氏咬著下唇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就連陳氏跟她打招呼她也沒在意,只拉著周綺的手,扯著已經(jīng)生了退意的女兒執(zhí)著地跟在了陳氏的身后。 完全不管前頭人理不理她們。 再往前就要到外院的書房了,過了書房再經(jīng)一個待客留茶的正廳便是韓府正門。李放停了腳步,回頭給韓夫人行了一禮,笑著說:“各位不必這樣客氣,我自己出去就行了。” 常氏一臉遺憾:“公子怎么不再坐一會,拙夫和長子一會便能從衙上趕回來了?!?/br> 李放連忙搖手:“這可不敢,韓公和韓編修都是有公事在身的,小子不過一時興起過來看看,不能為了小子耽擱朝事,以后還有的是機會?!彼D了頓,面色微窘道,“以后不會這樣莽撞了,先遞貼子進來?!?/br> 這還是小魚剛剛埋怨他的,都這么大人了,行事怎么還像個小孩子,到人家家里作客,也不提前支應(yīng)一聲,說上門就上門,太沒禮貌了。 李放還是很敬重韓綸的,他只是聽說小魚來了,心里頭一時高興,把基本禮數(shù)給忘了。 這回上門太突然,自己也沒帶些伴手的禮物,李放也有些不大好意思。再聽說常思找到韓家來,他心里煩躁,也就坐不住了,這才急急地告辭回去。 “對了,我前頭聽我娘說,過些日子秋菊要開了,府里頭今年新?lián)Q了花匠,一圃菊花養(yǎng)得極好。我娘下個月可能會辦個賞菊宴之類的,邀些人去府里賞花吃螃蟹。到時候我去討兩張貼子,韓夫人您帶著小魚過府來玩!” 常氏立刻應(yīng)了:“榮幸之至?!?/br> 李放又招手叫小魚過去,兩個人蛐蛐喁喁又不知說了什么,小魚眉毛眼睛都笑出花兒來了,李放看著也是一臉笑意。小魚就對他搖了搖手說聲:“那我就不送你了,你記得早點把東西送過來?。 ?/br> 李放笑著對她也搖了搖手:“放心吧,你的事我何時耽誤過的?回頭我就讓人給你尋鋪子去?!?/br> 又再給常氏許氏等人見了禮,他才帶著人疾馬流星一般離開了韓府。 方氏看著李放與唐小魚那般的親密,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她對那兩人私底下說的話好奇萬分,心里頭百爪撓心一樣,可又不好直接去問。 倒是周綺看著唐小魚的眼神,幾乎要噴出火來。 一個鄉(xiāng)下泥腿子的丫頭,堂堂榮王府的長孫,怎么跟她這般熟稔親密?對她卻是視而不見! 周綺打小被人當(dāng)仙女一樣供著奉承著,不管在哪兒,樣樣事都能拔個頭籌,這回進京,被唐小魚壓得死死的,直叫她心底犯酸泡,漚得人渾身直冒酸氣兒。 小魚壓根沒管方氏母女想什么,因著李放帶來的消息,她心情好得要命,拉著常寧就要回去。 “我們把這些天想的點心方子試著再做做,攢幾個盒子讓人給他送去嘗嘗鮮,他那吃貨,一準(zhǔn)高興?!?/br> 常寧一心還想著那個在角門門房那兒蹲著的jiejie,反過拉著小魚說:“不急這會,先陪我去看我jiejie去!” 方氏正想上前問問小魚的情況,卻被常氏狠狠瞪了一眼,指著她和周綺說:“你們倆,跟我回去!” 那聲音聽著十分不豫,就連沒心沒肺的常寧都聽出來常氏這是生氣了,嚇得小臉一白,縮到了小魚的身后去。 常氏也不要許氏扶著了,板著張臉,氣咻咻過了二門回正院。 許氏知道婆婆要訓(xùn)外甥女,自然不會這么沒眼色地跟上去湊熱鬧,忙拉了陳氏,說是昨兒讓人找了些京里流行的花樣子,要拿給她瞧,便將陳氏拉到她那院子里去了。 唐小魚見沒人理她們了,就跟著常寧拎著裙子悄悄兒退到一旁,撒丫子奔向西角門。 二人跑到角門門房那兒,果然見到了兩年沒見的常思。 常思今年已經(jīng)十六了,身段已經(jīng)長開,眉目間也褪盡了清稚之氣,越發(fā)嬌艷。她穿了一件芙蓉色的繡清蓮交領(lǐng)對襟薄衫,下頭系了條丁香色刻絲葫蘆紋的長裙,發(fā)髻上插了兩根素銀簪子,耳朵上只戴了一對紫金丁香,看著樸素又清雅,卻絕對不會與大戶人家的丫鬟混淆起來。 唐小魚暗暗點頭,常思這兩年頗花心思費功夫,光瞧她這身裝扮,就知道人家水平上長了不少。 雅致卻不花俏,素凈卻又嬌俏。 比以前在鄉(xiāng)下那會,可會打扮多了。 常思遠(yuǎn)遠(yuǎn)兒見人過來,立刻站起身,向外迎了幾步。 “jiejie!”常寧就像個出膛小炮彈一樣,撞進了常思的懷里,本就纖細(xì)瘦弱的常思被她撞得連退了幾步,險些倒在地上。 “你這狠心的,這么久也不說來封信,可把我急死了,想壞了?!背帍膽牙锩伺磷又蹦ㄑ蹨I。 常思眼圈紅了紅,不過也沒落淚,先是給唐小魚行了一禮,語氣柔和:“許久沒見小魚meimei了,不知道干娘身子可還好,meimei身子還好?” 唐小魚笑著搖頭:“我們都好,只有阿寧不大好,總說你把她給忘了,不要她了?!?/br> 常思低了頭,片刻之后抬起來笑了笑:“怎么可能呢,我到哪兒也不能忘了她忘了你們?!?/br> 門房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小魚帶著常思常寧,回了她住的荇翠館。 進了門,小魚叫來碧桃,請她去沏壺好茶上來。 這見了常思,碧桃臉色可不大好,摔了簾子就出去了。 常思也沒理會,坐下來之后垂首斂目,一舉一動都十分規(guī)矩。 小魚好奇地問她:“你現(xiàn)在看著跟以前不大一樣了。常思姐,你這兩年都在做什么呢?” 常思依舊是那低低柔柔的聲音:“我在繡坊找了個活打發(fā)時間,又找了個嬤嬤,學(xué)了兩年的規(guī)矩?!?/br> 唐小魚嘴角一抽抽。 常思可真是下足了本錢??! “嬤嬤?什么嬤嬤?你在學(xué)什么規(guī)矩啊?”常寧不過開始哭了一鼻子,她本就是個心腸寬大的,哭過之后就高興起來,對自己jiejie在外頭的這兩年充滿了好奇。 “也沒什么。”常思扶了扶鬢角,笑著說,“就是請了個原來侯府里頭榮養(yǎng)回家的老嬤嬤,教我大家小姐平素是怎么行走說話的?!?/br> 常寧不解地問她:“你學(xué)這做什么?咱們又不是侯府里頭的千金小姐?!?/br> “雖然我們不是侯府的小姐,”常思耐心地跟meimei解說,“但誰知道咱們將來會不會進那些貴家門庭。學(xué)了規(guī)矩總比不知規(guī)矩要好?!?/br> 碧桃端了茶進來,每人面前放了一盞,然后就拿著茶盤站在小魚身后,一點要出去的意思都沒有。 常思想跟小魚說的話,不想讓別人聽著,就拿眼示意碧桃。 碧桃連眼神都不瞥她一下,常思這有心問無心,自然得不到想要的回應(yīng)。 常思只得開口說:“我與小魚有話要說,碧桃你先出去一下?!?/br> 碧桃冷笑一聲道:“我家小姐都沒說讓我出去,您說的什么話,你又不是我的小姐?!?/br> 以前在莊子上時,她們幾個小姐妹玩得最是好。碧桃與她年紀(jì)相仿,平素里有些私密話不好對年幼meimei說的,常思都會與碧桃說。原是約好了要做生生世世好姐妹的,卻沒想到兩年沒見,碧桃變成了個刺兒頭,完全不是當(dāng)年的模樣了。 “我我……”常思一時卡殼,臉漲得通紅,眼里晶瑩,看著馬上就要落淚了。 碧桃繼續(xù)冷笑:“又做戲,誰不會哭,我也能哭呢。”說著,毫不留情往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疼得淚珠子果然就噼哩啪啦往下掉。 唐小魚又好氣又好笑,對碧桃說:“你不想出去就不出去,干嘛掐自己,痛也是你自己受著?!?/br> 聽唐小魚發(fā)了話,碧桃收了淚,嘻嘻笑了兩聲,自顧自去拖了張椅子,靠著小魚的身后坐了。 “好了?!碧菩◆~拍了兩巴掌做開場熱身,“這屋里也沒外人,你有什么話就直接對我說了吧?!?/br> 常思憋了半天,突然站起身來,跪在唐小魚的面前。 常寧被她姐嚇了一跳,兩年沒見了,這一見就給小魚跪,她姐這是想干嘛呢? “小魚,我不求你什么,讓我回來吧。” 唐小魚對她這舉動一點意外也沒有,從她找上韓府門那一刻,小魚心里已經(jīng)猜到她想做什么了。 “回來就回來啊,你跪什么?”常寧糊涂了,跑上去要拉jiejie起來,誰知道常思的雙膝像是釘在地上,怎么拖都不肯起來。 “阿寧你坐回去?!毙◆~指了指空椅子,“要不然你就先出去留我跟你姐單獨說?!?/br> 常寧立刻蹦回椅子上坐好了。 “你想回來了?” “是,還請小魚meimei成全?!?/br> “回來是可以,但成全我做不到?!毙◆~說。 常寧完全糊涂了,jiejie想回來,一家人一起過日子是多好的事啊,小魚姐明明答應(yīng)了她回來,為什么又說成全做不到? “小魚meimei……”常思跪在地上,眼淚已經(jīng)流出來了,端地是楚楚可憐。 “別 哭給我看。”唐小魚晃著兩條腿,“當(dāng)初你離開江陵要進京,我話都是跟你說明白的。如果你死心了,徹底放棄了,隨時可以回來,我跟我娘幫你找本份老實,真心 待你的人家,讓你體體面面嫁出去??扇绻銐焊蜎]死心,沒死心你還回來做什么?還要我成全你,要我怎么成全?把你打個包扎個緞帶送到榮王府去?常思,你 想什么呢?” 小魚說話這樣不客氣,不止常思傻了,常寧也傻眼了。 什么打包扎緞帶?什么榮王府?為什么她們說話自己聽不懂了呢? “小魚meimei,我不是那意思?!?/br> “那是什么意思?”小魚冷笑了一聲,“別說什么你沒那心思了。沒心思就不會特意挑李放上門的時候跑來找我?!?/br> 常思垂下頭。 “你敢說這兩年你沒想法子見過他?成功了嗎?對他說了嗎?他應(yīng)了嗎?”唐小魚看著她,“你若能成功,他若應(yīng)了你,今兒就根本就不會上門來找我?!?/br> 常思抽抽噎噎地哭起來。 “請嬤嬤教規(guī)矩花了不少錢吧,收買王府的門子和內(nèi)宅出來采買的婆子打聽消息也花了不少錢吧。你這一身的行頭也花了不少銀子吧。常思姐,你走的時候我給你那些銀子是不是都花干凈了?” 常思咬住了下唇。 “你越得不到,越不甘心,越想得到?!碧菩◆~嘆了一口氣,這就跟賭癮一樣,陷進去就難拔了,“你叫我成全你,可是誰又來成全我?李放是我朋友,你也是我朋友,我不能做那樣的事,做了,我兩個朋友就都沒了?!?/br> “不會、不會!”常思給小魚磕頭,“公子聽您的,您只要一句話,他一定能收了我,求您了,如果不是沒辦法,我也不能厚著臉來找您成全。只要您讓我近身伺候他,我一輩子念您的恩?!?/br> 小魚潑口罵了一聲娘,黑著臉站起來:“你真是鬼迷了心竅,想一條道跑到黑了?!?/br> 常思不住口地求,指天發(fā)誓絕不會對不起小魚。常寧這回是真聽清楚了,那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去。 她還是頭一回知道jiejie居然動了這個心思,好好的日子不過上趕著要去給李放當(dāng)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