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可在下一秒,之前的一切仿佛只是她的錯覺一樣,隨著李放毫無顧忌沖她肩膀拍下來的大手一并砸下來,在肩膀的疼痛中“咻”的一聲煙消云散。 “你太不仗義了,回來為什么不告訴我一聲?還要我巴巴兒跑來這兒找你?!?/br> 唐小魚怒吼一聲:“李放,有話說話,你動手動腳得干嘛,你不知道自己勁兒有多大?!” 這一聲吼,把屋里的眾人都驚了一個哆嗦。 原本還在不滿榮王長孫舉止孟浪的韓家人,這一刻都覺得面皮發(fā)燒,她們家的小魚居然對李放這樣大吼大叫,完全沒將人家放在眼里啊。 不覺又開始擔心起小魚會不會得罪了這個名滿京城的小霸王,被榮王府找了麻煩。 身為韓家主母的常氏,立刻起身過來要為小魚解圍,隨知那小霸王居然將手在腦后撓了撓,發(fā)出了與他的氣質(zhì)樣貌完全不搭調(diào)的“嘿嘿”傻笑,再接著說了三個字,把常氏嚇得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上。 “對不起?!?/br> 乖乖,我的親乖乖,聽著沒? 京里從來都是橫著走,連在宮里頭都無法無天除了皇帝沒人敢管的小霸王李放,他他他他居然說了“對不起!” 除了陳氏還算淡定,一屋子女人都驚惶起來,仿佛天都要塌下來了。 “這還差不多?!碧菩◆~對李放笑了起來,“兩年都沒見,你長高了好多啊,都比我高出這么一大截子了?!?/br> 李放胸脯向上拔了拔,臉上露出幾分得色:“那是自然!爺都能拉開三石強弓了?!?/br> 小魚是不知道三石弓有多強,不過李放既然這樣自得地炫耀,那肯定是挺了不起的。唐小魚立刻豎起拇指,毫不吝嗇地夸他:“了不起,真了不起?!?/br> 李放自從進了韓府就一直端著繃著的臉立刻綻開了大大的笑容。 “皇上也這樣夸我來著。啊,唐小魚,這么長不見,你也長高了一點嘛,還變漂亮了?!崩罘耪f。 常氏站在兩個半大孩子后身后,臉上的表情極為豐富。這兩個家伙,還有沒有點眼力界,還有沒有點常識?居然就這樣一個站在門外,一個堵在門口,旁若無人地閑聊,相互吹捧起來。 “咳咳,小魚,別讓李公子在門口吹風,快些請他進來喝茶?!?/br> 外祖母,您老也真會睜眼說瞎話,明明在門口吹風的是我??!小魚看著李放一挑眉,小砸,你還不快點讓開?! 李放將身側(cè)了側(cè),給小魚留了條道:“哎哎,我說你也真是的,要不是康成回來,我都不知道你居然進京來了。來之前怎么也不寫封信給我,我好出城去接你啊,你都不拿我當朋友?!?/br> “我拿你當朋友才不對你說,要你出城接我可不是太見外了?”唐小魚要坐到常氏身邊兒去,李放卻指著自己旁邊的座兒說:“坐這兒坐這兒,咱倆好嘮嗑兒?!?/br> 常氏和許氏已經(jīng)不知道要拿什么表情對著他們好了。 自打小魚進屋,這李放就像被什么附了體,那神情態(tài)度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個彎兒,言談舉行間仿佛小魚不是韓家的小千金,而是跟他一道長大的好哥兒們一樣,說話全無顧忌。 不過在她們面前也這樣放松地交談,可見陳氏也沒說錯,這倆都還沒開竅,當著兒時的玩伴呢。 “你來的正好,前些日子我嘗到一種紫玉葡萄,味兒可甜,說不定是你去年來信想我?guī)湍阏业哪欠N。我已叫人弄了秧子,還把會種這種葡萄的農(nóng)人給找了幾個來。就在京郊我的莊子里種下了,你什么時候有空去看看?” 唐小魚一聽,眼睛都亮了。 “真的很甜嗎?” “甜! 是西涼送來的新種。指肚大小,又堅實又甘甜,皮薄核小?!崩罘叛劬α亮恋?,“聽說西涼最好的葡萄酒琥珀光就是拿這種葡萄釀出來的。那酒可難得了,而且我祖 父說,這酒難運,路上照看不好酒味兒就變了,我就小時候跟著祖父喝過兩回,嘖嘖嘖,那味兒真絕了……你能給釀出來不?” 唐小魚這回不止眼睛發(fā)亮,渾身都放光了:“有好葡萄當然能釀出來。葡萄酒長途運輸?shù)脑捜菀追杆岚l(fā)澀,而且就算好好兒運過來,也不能直接喝,得兌了新酒,那味兒自然不如原地釀的好?!?/br> “對對對,”李放拍手笑道,“我祖父就是這么講的,唐小魚你果然懂酒,定能釀出地道的琥珀光來。你要是能釀出來,我那莊子上的葡萄架子葡萄秧子全都歸你,莊子也給你,只要你能供榮王府足量的葡萄酒來?!?/br> 哇噢!榮親王府的莊子,那鐵定小不了! 這可是大買賣! 小魚立刻熱切地握住了李放的手:“李放,你說真的啊,我若釀出酒來你就把那莊子送我?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可要算話,誰賴皮誰是小狗!” 常氏連咳了幾聲,小魚都沒撒手。 李放可是她財神爺,平日能撒,今天那絕對不能撒手?。?/br> 還是許氏看不下去了,直接走過去,把小魚的手拉開,嗔道:“小魚你是怎么回事,這么大姑娘了,怎么還毛手毛腳沒個章程!” 小魚嘿嘿樂了幾聲,趕緊坐正了,把兩手放在膝蓋上,老老實實的,不過那眉梢眼角都帶著笑,讓人覺得如沐春風那般舒服。 李放就喜歡看她這樣從里往外樂的樣子,仿佛每根頭發(fā)絲兒都帶著笑,跟府里那些笑起來連每一分弧度,每個角度都算計得好好的女人們完全不一樣。 就像唐小魚這樣,嘻笑怒罵全然由心的樣子才叫人心里頭敞亮,不用想,不用猜,想說什么就直接說,不樂意聽什么就閉上嘴。 李放突然覺得這屋子里人好多,他想拉著小魚到外頭站著去,這兩年里,他攢了一肚子話想對這丫頭說,可是見了面,卻又不知道要從何開始說起。 心里突然就懷念起當年在唐家農(nóng)莊里住的那些日子。 那兒的天是那么的藍,云是那樣的高,風中永遠帶著草木的清香,每天跟唐小魚在田里亂晃,有事沒事就斗個嘴,賴在廚房里看唐小魚忙碌,他在一旁不是挑三撿四,就是指手劃腳。 沒有前呼后擁的家奴,沒有曲意奉迎的婢女,沒有需要他收斂脾性,端著架子應(yīng)付的那些大人們。 大約是他從懂事到現(xiàn)在,最逍遙自在的時光了吧。 他心里想著,干脆讓唐小魚以后就搬到京城來住好了。她喜歡種田,他名下在京郊的幾個莊子就隨她挑,她看中哪個自己送了她便是。 以后想見面就可以見著,想吃她做的飯食就可以吃到,吃一輩子也不會膩味…… 突然起了這個念頭時,李放被自己嚇了一跳。 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心里破繭而出,漸漸將潮濕的背翼展了開來。 他的心思正飄在某個不知名之處,突然就聽著外頭有婆子進來通稟。 “府門外頭有個姑娘來找孫小姐,說是孫小姐的結(jié)拜姐妹,想進府里給姑奶奶磕頭,給老祖宗磕頭?!?/br> 結(jié)拜姐妹? 唐小魚怔了一下,突然想起一個人來——常思。 常寧聽了立刻從椅子上蹦起來:“是我jiejie來了嗎?她在哪兒?快請她進來?。 ?/br> 陳氏一拉她,低聲喝道:“別亂說話,老祖宗和貴客都還在?!?/br> 常寧還叨叨:“可那肯定是我姐啊,我們都快兩年沒見著她了吧,上回她來信還是一年多前的事,也不知道現(xiàn)在她過得如何了……” 常氏雙眉微蹙,她還在頭疼著榮王長孫,怎么這會又冒出個不知來歷的姑娘了? 陳氏忙跟她將常思的來歷說了一回,只是因李放人還在,她不便說出常思的心思,便含混地說了一聲常思要來京里歷練便不再說什么。 常氏那是什么人,只是將陳氏前后的話一串,再加上常寧剛剛的言語,心里已經(jīng)有了計較。 她問陳氏:“那常思是什么時候走的?” 陳氏回了個日子。 常氏點了點頭,那目光掃了一眼李放立刻又收了回來,低聲說:“那么也就是李公子回京城之后不久了?” 陳氏見常氏已經(jīng)明白了,也不說什么,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常氏心里冷笑了一聲,這女子單身來闖京城,又一直不寫信回去。她若是在王府附近租了屋子,想必這一雙眼睛都盯著王府的動靜呢。 這是看李放來韓府,知道小魚來了,要借這個干meimei做筏,好在韓府再見了李放,或是想法子進王府吧。 她平生最見不得這種小心思的女人。 小魚是個重情義的,只看她是怎么對待常寧的便能看得出來,若不是常思傷了她的心,小魚怎么可能半點不提這個人的存在?一年多未通音信,她也不派人過來看看問問。 常氏手里拈了串小葉紫檀的八字真言佛珠,低眉斂目:“讓她在外頭候著,我這兒還有貴客,現(xiàn)在不方便見她?!?/br> “可是,我姐……” “你 坐下。”常氏對常寧說,常寧雖然性情跳脫,但對韓夫人還是有幾分畏懼的,聽著常氏這聲兒里有幾分不高興,她立刻像個鵪鶉一樣縮著了,“她既知道你們在這 兒,便不會離開。不過多等些時辰,外頭有吃有喝有避風的地方,你還怕我們韓府委屈了不成?若不放心,你就跟她一道兒在外頭角門門房里頭候著好了。” 常寧只是單純,并不單蠢,常氏這話就是氣話,她才不會這么傻順著她話頭去門房里吃風。 雖然心里急得很,但也只能忍著坐回去了。 唐小魚聽說來的是常思,一雙眼睛就不住往李放臉上瞄,見他眉毛皺了又皺,嘴撇了再撇,看那樣子是極不耐煩的,就知道這常思一定是見過李放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說的,居然讓李放給記著她的。 雖然看李放這樣子,記著也不是記什么好事。 唐小魚覺得可樂,裝將喝茶,抬起茶杯遮住了上翹的嘴唇。 常氏此時又將來傳話的婆子一頓訓(xùn)斥,大意就是明明主子這兒有貴客,不可能再見旁的客人,你們這些沒眼色的下人怎么還是不管不顧地進來打擾?以后再這樣不分場合不知進退不懂眼色的,打板子罰錢也不用在鹿鳴館做事了。 說得那婆子臉一陣兒紅一陣兒青一陣兒白的,臊得不敢說話,灰溜溜出去了。 正巧,這才出去,便迎面撞上了方氏和周綺。 剛剛才被老夫人罵過,這時候再轉(zhuǎn)回去幫方氏和周綺通傳,她立刻就能吃上竹筍炒rou片了。 這方氏雖說是老夫人親姨侄女兒,可是到底多少年沒有往來,更何況守著院門口的這些個王府護衛(wèi),明擺著就是不想放人進去的意思。 她一個小小的看門婆子,哪里能違了上頭主子和貴客的意思。 那婆子只拉了張笑臉,不迭聲地道歉,腳下偏就是不肯挪窩兒。 ☆、第87章 白花 方氏這回可真是下不來臺了。 這兒到底不是在貴陽府的周家,內(nèi)宅里所有的事都是由她來定。 若是在自己家里,這樣面上雖陪著笑,但皮里陽秋不將她放在眼里的婆子她一早便要打得皮開rou綻發(fā)賣出去。 問題是,人家是韓家的家奴,她再怎么氣也不能越過韓家掌門的主母去教訓(xùn)一個不長眼的下賤婆子。 要走嗎? 可都這會了,面皮也被人下過了,這樣離開又有些不甘。 正這兒糾結(jié)著,忽然見里頭鹿鳴館方向出來一隊人。 當先的她識得,是韓夫人身邊的大丫鬟蒼術(shù)和半夏兩個,看樣子是在引路。在她們身后,是位氣宇軒昂的少年。 少年身材高大,四肢修長,身穿著件玄青色織錦斜襟鑲牙邊的窄袖長袍,腰間圍著細皮革帶,上頭鑲著五塊用黃金吞獸銜著的羊脂美玉,袍子上以金絲暗繡云中飛鶴紋,隨著少年的行動在陽光下閃動著點點金芒。 因為年少,他還沒有戴冠,只是將一頭微卷的黑發(fā)束在頭頂,拿只玉環(huán)束著,更襯得他眉目俊朗,唇朱齒白。 方氏只覺得一陣頭暈眼花,不知是不是今兒頭頂?shù)奶柼珶肓伊耍娭@樣神仙一樣的貴氣少年郎,她就覺得有些膝蓋發(fā)軟,直接想矮身下跪。 那幾個攔著她們的護衛(wèi)們此時倒撇下了她們,上前給那少年行禮。 “公子?!?/br> 李放微微點點頭,揮手對他們說:“安排一下,咱們即刻回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