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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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的一天,司驍騏跟蕭晨說要“夜不歸宿”幾天:“我明天要去跑趟車,好久沒跑遠途了手有點而生?!?/br> “你一個當老板的還要親自上陣跑路?”蕭晨心不在焉地問,兩只眼睛沒離開攤在自己跟前的一本解剖圖冊,那上面紅的、白的、藍的,一片色彩斑斕,一派驚悚血腥。 司驍騏最喜歡看蕭晨專心工作樣子,但最害怕看他那些血呼啦啦的圖冊。此時面對蕭晨,他在“看”與“不看”之間掙扎得死去活來,最終“色字頭上一把刀”,他小心翼翼地從后邊抱住蕭晨的腰,把臉埋在蕭晨的肩胛上,撒賴地哼哼著:“我得熟悉熟悉路線啊,公司有好幾條線路呢,我才跑了一半?!?/br> “嗯,注意安全?!笔挸磕霉P在一張白紙上飛快地做記錄,那字寫的,鬼都不認得! “我要走四天呢?!彼掘旘U的手指努力往蕭晨的褲腰里鉆,屋子里的空調開到24度,微涼,適合做做“運動”。 “別鬧,”蕭晨拍拍司驍騏的手,“等我看完這章的?!?/br> “它有我好看嗎?”司驍騏成功地解開了蕭晨的褲扣。 “真別鬧!”蕭晨果斷拉開司驍騏的手,“我后天要去站臺看手術,老爺子的臺不做功課根本站不下來。你讓我看完的,看完再說?!?/br> 司驍騏不甘不愿地松開手,三兩步蹦上床,一手托著腦袋,一手翹個蘭花指,嬌聲媚氣地說:“蕭爺,奴家等你唄?!?/br> “嗯?!笔挸亢咭宦?,十分的沒有情調,十分的不懂得憐香惜玉。 司驍騏摸摸鼻子,只能十分沒趣兒地趴下,覺得自己這一腔柔情全都倒進了泔水桶。他一邊抱怨,一邊恨恨地咬著枕頭巾等蕭晨一起共度良宵。可等蕭晨終于在一張a4紙上天書般鬼畫完,合上圖冊從小桌子邊站起身來的時候,司驍騏的鼾聲已經一路飆到了位于十樓喬鑫的房間里。 就連蕭晨在他腦門上啃了一口說“晚安”都不知道。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透司驍騏的手機就“滴滴滴”的響了,他第一時間把鬧鐘按停,低頭看看蕭晨。蕭晨皺皺鼻子,把腦袋又往枕頭里扎了扎。司驍騏小心翼翼地掀開薄被下床,在浴室里飛速地沖個澡,拿了小小的行李袋準備出門,臨走前在蕭晨的腦門上親一口。 蕭晨迷迷糊糊地說:“路上小心?!?/br> “好?!彼掘旘U拎著袋子,左看右看,覺得真應該去買個寵物航空箱,然后把這貓連同整張床都塞進箱子里一起打包帶走。 蕭晨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門咣當一聲響,翻個身繼續(xù)睡了。 *** 司驍騏不在家,蕭晨覺得耳根子清凈了不少,正好趁著這個機會把之前借來的幾本書看完。自從交了申請表,蕭晨自動自覺地天天泡在外科看病歷。溫主任有事兒沒事兒叫他過去站臺,幾乎把他的休息日全都占滿了,對此他自然不會抱怨什么。做手術說到底是一門技術,一個月不上臺手就會生,他這一走就是一年,溫老頭最擔心的就是他拿不穩(wěn)刀。 “蕭晨,外科的競爭很激烈啊,你要沒兩手根本站不住腳?!?/br> “我知道,”蕭晨看著b超單子點點頭。 “我讓你回來是想讓郭宏有個幫手,這……你明白嗎?” 蕭晨放下手里的單子,有些不解地看著溫俊華。 “郭宏這個人啊,技術沒得說,可是做人太直,有時候也實在是不給人留余地……你回來可以幫他一下?!?/br> 蕭晨想起往事,心里一動,他問“說到這個,您后來沒問過郭宏,章天啟到底為什么一定要走嗎?” “問了,他不說?!睖乜∪A搖搖頭,“我也勸過他,章天啟的水平還是挺不錯的,留在科里是個人才,但是郭宏的態(tài)度非常堅決。你跟他倆的關系都很好,難道就沒有看出什么問題來?” 蕭晨搖搖頭,想想那會兒,自己跟得了“受害妄想癥”一樣,成天擔驚受怕總覺得章天啟捏著自己的小辮子,心虛得不得了,哪里有心思去猜那倆之間鬧得什么糾紛?,F在回想起來,覺得簡直傻透了。 人就是這樣,因為在意,所以處處小心、時時提防,仿佛稍有差池就是滅頂之災??梢坏┱娴氖チ?,咬咬牙挺過去,再想想似乎一切也不過如此。所以現在的蕭晨可以站在一個冷靜而客觀的立場,再度審視這段雞飛狗跳的往事。 結論就是,不管那倆人鬧的什么矛盾,自己跑去急診躲起來簡直傻到沒藥救了。 “算了,已經這樣了。反正這兩個人也不在一個科室,各自有各自的發(fā)展,井水不犯河水的也好?!睖乜∪A無可奈何地嘆口氣,總在惋惜本來可以搭個鐵三角的。 蕭晨從溫俊華那里出來后打算繞去門診,今天郭宏在門診開專家號,肯定忙得底兒掉,自己可以溜過去看看病例。他剛走出住院部的大門,就接到了沈鵬的電話,沈鵬在電話那邊哇哇地叫:“蕭晨你在哪兒呢?” “住院部門口?!笔挸咳嗳嗝夹?,預感到今天沒法善終了。 果然,過了一會兒沈鵬沖了過來,手里拿著手包:“你沒事兒了吧?正好我也下夜班了,走,咱倆好久沒聊天了,去我那兒聊會兒?!?/br> “你不是又要拉皮條吧?”蕭晨一想起那個小鮮rou就肝兒顫,現在的孩子實在太開放,自己已經奔三了,老了,經不起這個。 “說那么難聽干什么?”沈鵬氣哼哼地說,“人家夏子涵管你要錢了嗎?再說了,人家哪兒配不上你,要樣貌有樣貌,要學歷有學歷,關鍵是年輕性格又好,你還有什么可挑的?” 蕭晨忽然很有危機感,總覺得沈鵬這話的意思是“這事兒還沒完”。 “沈婆子,”蕭晨微微退后一步,警惕地說,“那孩子不會還……” “想什么呢,自作多情!”沈鵬冷笑一聲,“人家那樣的還愁找不到男朋友?我也就是可憐你孤家寡人,才費那么大勁兒給你搭條線,結果你還不領情。” 蕭晨長長地出口氣。沈鵬看著他如釋重負的表情恨鐵不成鋼地捶了他一拳:“你個不成器的東西!” “又怎么了?”蕭晨跟著沈鵬走到停車場,坐進了沈鵬車子的副駕駛座,系安全帶的功夫問道,“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兒啊?!?/br> “沒事兒,兄弟一起吃頓飯賞臉嗎?” 蕭晨不敢吭聲了,今天沈鵬吃了槍藥了,火氣太大。 “流火”里唐曉秋一個人在吧臺后面上網,請的服務生在給客人調飲料。沈鵬帶著蕭晨直接上了二樓,找個臨窗的沙發(fā)椅坐下來。 “我聽說你申請回外科?” “嗯,”蕭晨點點頭,接過唐曉秋端過來的茶,痛苦地發(fā)現又是梅子茶。 “為什么想回來了?” “不為什么,”蕭晨聳聳肩,這里面亂七八糟的往事自己都沒有頭緒,更沒辦法跟沈鵬解釋,只好故作瀟灑地說,“想回來就回來了,就是這么任性?!?/br> “院里批了嗎?” 蕭晨搖搖頭:“不知道,這事兒不到年底根本不會漏出風來?!?/br> “回去……是你的意思還是老溫的意思?” “沈鵬,”蕭晨打量了一圈兒沈鵬,覺得這人八卦的水平已經達到了一個歷史新高,“你到底想問什么???” “我聽到點兒風聲,不過……拿不太準?!鄙蝙i神秘兮兮地湊過去跟蕭晨說,“胸外現在可亂啊,你回去當心點兒?!?/br> “胸外亂?”蕭晨的心跳了一下,這個“亂”字往往包含了很多重的含義,從職場規(guī)則到人際關系。那些東西蕭晨不是不明白,只是他實在懶得摻和其中,有些時候他甚至覺得急診也挺好,雖然又苦又累,但就是因為沒人愿意去所以反而“安靜”——累的像條狗一樣哪里有心思去“斗”? 如果回到胸外就要面對這個“亂”字,蕭晨想,自己還是呆在急診當條“狗”好了。 “你沒聽說嗎?”沈鵬難以置信地看著蕭晨,“你胸外出身的人怎么一點兒都不關心啊?!?/br> 蕭晨想,最近自己除了工作就光顧著跟司驍騏“纏”了,壓根沒那個心思和心力去掃聽這些“內幕”。他放下手里的杯子,靠進柔軟的沙發(fā)里懶洋洋地說:“那你給我說說唄,胸外怎么了?” 沈鵬又用那種“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看著蕭晨:“你的腦子是不是被狗啃了?” 蕭晨勾勾嘴角,心說倒是沒有被狗啃,不過有可能是被雞啄了。 “溫老頭該退了吧,目前看起來溫俊華退了就是郭宏上,年富力強、有職稱有技術,這幾年都是當后備培養(yǎng)的。”沈鵬掰著手指頭跟蕭晨說,“這個,你總該知道吧?” 蕭晨翻個白眼,那意思是“你當我是白癡嗎”? “郭宏這幾年都是區(qū)骨干你也知道吧,今年上半年申報的市級學術帶頭人……你也知道吧?” 蕭晨連白眼都懶得翻了。這些都是人盡皆知的,從某種層面上說也是晉升的必要條件。舉凡走技術職稱的,科研、論文、病案,那是一個都不能少,各種榮譽頭銜更是能印滿一張名片紙。郭宏一直是當做后備力量來培養(yǎng)的,早年間被折磨的幾乎不成人形,終于一點點攢夠了資歷,申報的學術帶頭人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坐在這個位置上幾乎就是官方默許的主任接班人了。 “沒批!”沈鵬兩個字從牙縫里蹦出來,石破天驚一樣嚇得蕭晨噌地一下就坐直了。 “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沈鵬看著蕭晨的反應,總算是找回來了存在感,他得意洋洋地說,“還沒公示,但是我告訴你,真的沒批?!?/br> “理由呢?老郭那資歷,不批總得給個理由吧,太離譜兒了?!?/br> “硬指標不夠,他帶研究生的年限不夠?!?/br> “不可能啊,這幾年他一直帶著呢?!笔挸堪欀枷耄@算學術科研的一部分,雖然說起來的確是個指標,但還真沒聽說誰是因為這個被卡下來的。 “有什么不可能的啊,”沈鵬搖搖手指,“老郭有兩年在做大課培訓,那個嚴格說起來不算帶學生,不計入年限,這么算起來就不夠了。” “誰這么缺德??!”蕭晨驚呼起來,這種事情市衛(wèi)生局根本不可能知道,通常都是醫(yī)院報多少年就是多少年。除非院里自己有人站出來舉報,否則根本查不出來。 “不知道?!鄙蝙i搖搖頭,用告誡的口吻對蕭晨說,“所以你應該看出來了,上面有人一定要扳倒郭宏,現在回胸外,那就是回去趟雷?!?/br> 蕭晨默不作聲地扭頭看著窗外,樓下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他想起那晚在icu郭宏堅定的表情,也想起那個感激涕零的病人家屬通紅的眼眶,他也想以前在胸外,郭宏一次次帶著他上手術臺,一邊動手一邊講,從來沒有一絲的不耐煩,雖然下了臺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也想起那個曾經差點兒就公示的“全院通報批評”。 這個人脾氣可能不太好,或許嘴有點兒損,但他是個好人,是個好醫(yī)生。 “嗯,”蕭晨點點頭,“這么說起來是夠亂的,我回去的還挺不是時候?!?/br> “你的意思是……還是要回去?那可是雷區(qū)啊?!鄙蝙i提醒他。 蕭晨點點頭,懶洋洋地靠回沙發(fā)里:“回去啊,這雷趟起來多好玩?!?/br> “你可想好了啊,這不是鬧著玩的?!鄙蝙i囑咐道。 “閑著也是閑著嘛?!笔挸空f。 “你……這吊兒郎當的樣子跟誰學的!”沈鵬看著蕭晨坐沒坐相的樣子有些無奈。 ’ 蕭晨慢悠悠眨眨眼,心里嘆口氣,完了,這就是“近墨者黑”。 *** ☆、第四十一章 凌晨五點半,窗外瓢潑大雨,這是夏季的暴雨,下的急且大。 蕭晨又掃了一圈電腦里的候診名單,確定了自己沒有待診的病人。他拿起茶杯一口氣喝了半杯,茶水早就涼了,不過他現在也不講究什么水溫、茶味,他只想解渴而已。 大概還有十幾個小時司驍騏就能回來了。 蕭晨看看墻上的鐘,昨天下午臨上班前司驍騏來過電話,告訴他今天晚上就能返回安海,到家大概得六七點鐘,沖個澡之后正好去吃一頓好的。 “小別勝新婚,蕭晨,你想我不?”司驍騏在電話那頭賤兮兮問。 “我倒是想體會一下‘思念’的滋味呢,可你三天打十二個電話……沈婆子也沒你話多?!?/br> “我想你啊,”司驍騏得意洋洋的口吻倒很像是在“邀功”,似乎“想念”蕭晨是一件可以獲得勛章的事情,完全值得蕭晨大力表揚一下。 “司驍騏,家里還有一個跟你一樣絮叨的,天天煩著我,嗡嗡嗡的,我一聽見他的聲音就想起你來了,完全沒覺得你離開了?!?/br> “誰?”司驍騏的嗓門立刻拔高了三個音階,高亢得幾乎刺耳,他在電話那邊跳著腳地嚷,“蕭晨,我不在家的時候你養(yǎng)野男人了!他是誰?” “昆蟲綱雙翅目蚊科?!?/br> “?。俊?/br> “蚊子!”蕭晨砰的一聲掛了電話。 想起昨天下午那個掛斷了的電話,蕭晨忍不住笑,地下室里真的有蚊子,成天嗡嗡嗡地煩死人,不過,似乎司驍騏在家的時候自己也沒注意過蚊子的存在。 蕭晨嘴角噙著一抹笑開始沿著走廊巡視,急診病房里依然人滿為患,他小心翼翼地擠過一輛輛平車和一張張簡易床,忍受著污濁的空氣,盡力溫和地回答病人各種問題。其實他很能理解病人,在這種環(huán)境下就診對任何人都是極大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