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佳枝一下子緊繃起來，表面淡定，心里如臨大敵。

    “吃飯了沒？”

    ？

    成蕓見她沒反應(yīng)，又問了遍，“吃飯了沒？”

    “……沒。”

    “我也沒?！彼従彽剞D(zhuǎn)了轉(zhuǎn)脖子，“剛起不久。來吧，找家飯店，邊吃邊談?！?/br>
    劉佳枝強撐鎮(zhèn)定，隨意道：“可以啊。”

    “你想吃什么？”

    “都行。”

    “那我來挑了。”

    劉佳枝緊跟著她，穿梭在熙攘的街道上。最后成蕓找了一家毛肚店。一進門，一股混雜著芝麻油和麻辣調(diào)料的鮮香味撲面而來。

    正是飯點，店里沒有位置，吃個午飯也要排號。

    “你先等，我到外面一會?！背墒|留了句話，就獨自出門，剩下劉佳枝一個人跟一個帶孩子的中年婦女坐在圓凳子上，臉色難看。

    不知所謂！

    她在她離開后的第一秒就后悔了，她不應(yīng)該這么好說話，她該反對。

    劉佳枝扭頭，一眼看見了站在門口吸煙的成蕓。

    她好像真的剛睡醒不久，從夢里，從記憶里，帶著難以明說的通透和疲憊，只能用一支煙來給自己提神。

    “二十六號！”

    劉佳枝驚醒，“這兒！”

    一邊把牌號遞給服務(wù)員，劉佳枝到門口喊：“到我們了！”

    成蕓回頭，把沒有抽完的煙掐滅。

    店里賣的是鮮毛肚，健脾胃，補五臟，免積食傷。講究的是從牛肚子里出來，六個小時內(nèi)就得洗凈，處理，上桌。

    入座之后，點菜、等菜、上菜。期間成蕓一直面無表情，沒有要談話的意思，一心一意地等著吃東西。

    反正早晚要說，劉佳枝也不著急了。

    菜上齊，火燒開，毛肚下鍋。

    劉佳枝看著對面的女人隨意夾了一筷子，胡亂塞到鍋里，拿出來就吃，實在忍不住說：“你那么吃不對?！?/br>
    成蕓一頓，從碗筷中抬眼。

    劉佳枝被她看得心里一慌。成蕓真的是一臉迷茫，等著自己解答。

    劉佳枝腦子一熱，輕咳說：“吃毛肚講究‘七上八下’，但不能亂燙?！彼贿呎f一邊演示，筷子夾著，放到鍋里一滾?！耙⒁饷切螒B(tài)，攤開得是單層的才行。你那樣亂塞，毛肚受熱不均，質(zhì)地不細膩，肯定不好吃?！?/br>
    她做著示范，把毛肚蘸醬，接連吃了小半碗。

    成蕓恍然，照著她的樣子涮了一筷子，吃完笑道：“是不太一樣?！?/br>
    劉佳枝有點自得。

    她好像忘記了她曾經(jīng)罵她是□□。

    “北京人吃毛肚說道多的?！眲⒓阎ψ炖锝乐?，嘎吱嘎吱。不愧是前門名店，老字號，醬料有味，毛肚新鮮，越吃越起勁。

    成蕓筷子在碗里轉(zhuǎn)了轉(zhuǎn)，說：“你是老北京啊?！?/br>
    “土生土長，原裝的?！?/br>
    成蕓笑笑，劉佳枝又反問成蕓：“你不是北京的吧?！?/br>
    成蕓搖頭，“不，我家在吉林。”她又吃了一口，抬眼問：“你沒查到么？”

    劉佳枝一抖，毛肚掉下鍋里，她不著痕跡地又夾起來。

    沒查到么？她當(dāng)然查到了。但她也只知道成蕓的老家在白城而已。

    “你這么緊張干什么？”成蕓淡淡地說。

    劉佳枝干脆放下筷子，笑道：“我哪緊張了？”

    成蕓瞧她一眼，低頭吃下最后一口毛肚，也坐直身子。

    氣氛好似一瞬間劍拔弩張。

    變得太快，劉佳枝后悔剛剛吃那么多，現(xiàn)在胃里很不舒服。

    “吃飽了么？”

    漲飽了。劉佳枝點頭，成蕓又說：“找我干什么？”

    劉佳枝忽然啞巴了，她要從哪開始說。

    從她跟那對老人討保單未果開始？還是從她著手調(diào)查她的公司開始？亦或者……從她被那個黑鄰居坑了15塊錢開始……

    成蕓并不著急，帶著飽食后的安穩(wěn)，幫忙引導(dǎo)著她。“昨天打電話，你說查到了我的事情，現(xiàn)在找我，是想干什么？”

    劉佳枝回神，差一點，她也陷入了回憶?！澳阌X得我想干什么？”

    成蕓笑笑，“我都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事情?！?/br>
    劉佳枝深吸氣，“你們私自干的勾當(dāng)，以為能瞞天過海多久？”

    “勾當(dāng)？”成蕓挑挑眉，依舊泰然自若，“什么勾當(dāng)？”

    劉佳枝忍著，“你不要再犯傻了。”

    成蕓眨眨眼，“什么？”

    劉佳枝壓低聲音，“你們偷梁換柱，以為誰都不知道么？”

    成蕓的表情明明已經(jīng)通曉所有，嘴里還是一派天真，“偷什么梁了，換什么柱了？”

    劉佳枝簡直氣死了，整個后背都發(fā)燙。

    “你們偷換保單，貪污險金，真以為能瞞一輩子？”

    這回是真的挑明了。

    成蕓微垂眼，看著桌子上還沒有吃光的盤子，毛肚一條一條地躺在里面。劉佳枝覺得自己比她緊張一萬倍。

    半晌，成蕓抬頭。“你帶著東西呢？”

    劉佳枝發(fā)愣，“什么？帶什么？”

    “攝像機，錄音筆，帶著呢么？”

    劉佳枝反應(yīng)了好長一段時間，等她醒悟的時候，差點把桌子給掀了。她豁然起身，成蕓就坐在位置里淡淡地看著她。

    在劉佳枝火氣上來準備破口大罵的時候，成蕓已經(jīng)得出結(jié)論。

    “你沒帶。”

    劉佳枝干脆歪了歪頭，“哦，你又知道了？”

    成蕓掏出煙盒來。這是一盒新煙，她拉著塑料口，轉(zhuǎn)圈撕開包裝?！罢f吧，要錢？”

    劉佳枝冷笑一聲，“要錢你給么？”

    成蕓細長的手指把煙盒挑開，緩緩地說：“別不知好歹?！?/br>
    無知無畏，無求無畏。劉佳枝看她這個樣子，忽然什么都不怕了，也一點都不緊張了。她抱著手臂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說：“他怎么會喜歡你，你配得上他么？”

    成蕓手指一頓，尤未明了。

    “周東南是好人，你別禍害他。”

    成蕓的眼神一瞬間變了。劉佳枝手緊緊抓住胳膊。成蕓自下而上看向她，眼神就像深宅厲鬼。

    交鋒這時才真正開始。

    “你再說一遍？”

    她剛剛一直在讓，現(xiàn)在放開，劉佳枝才體會到壓迫感。

    劉佳枝渾身都在抖，卻在心里一萬倍對自己說，我不怕你！

    “我說，你配不上他！”

    “你是誰，哪兒來的，怎么認識周東南?！背墒|接連發(fā)問，速度很快，神色半分面子也不留。

    “你別管我怎么認識?！眲⒓阎︻^一揚，“他是個好人，你不是！”

    成蕓的目光簡直像是x射線，從頭到腳地掃描著劉佳枝。

    她在重新審視她，眼神□□裸。

    千古以來，真正點燃女人之間火焰的，永遠是男人。

    等了一會，成蕓慢慢抱起身體，坐直。

    “你來找我，是為了說他？”

    劉佳枝瞬間醒悟，也是額頭滲汗，她似乎偏離話題了。

    可也沒偏的太遠。

    “是……也不完全?！?/br>
    成蕓等著，劉佳枝又說：“他是我朋友。”

    不知為何，在成蕓面前，劉佳枝說的有關(guān)周東南的一切，都好像是在辯解什么，她為了避免這種感覺，只能不去看成蕓的眼睛。

    “他幫了我的大忙，自己也惹上了麻煩，我覺得他是個老實人，你不覺得么？”

    成蕓毫無表情，靜靜地聽著，好像怔住了。

    劉佳枝驀然道：“你愛他么？”

    成蕓終于有了動靜，她的目光慢慢移到劉佳枝的眼睛上。

    劉佳枝壓低聲音，“我告訴你，我查到的或許只是冰山一角，你們公司已經(jīng)被人盯上了，你快點回頭，去自首，可能還有機會?！?/br>
    成蕓不做聲，劉佳枝咬緊牙?！澳悴灰е鴥e幸心理，邪不壓正！欠債總要還的，你別傻子一樣給人背黑鍋，自首還有一線生機?！笨粗o靜的成蕓，劉佳枝激動起來，“我不是為你，我是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