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感慨地說：“小丁子呀，你可真是個知冷知熱的人呀！下輩子當(dāng)個女的，我肯定娶你?！?/br>
    知道月季拿好話當(dāng)錢使，用來買自己的服務(wù)，丁內(nèi)侍不說話，接過月季用完的毛巾，等月季起身，又給他遞過來茶杯，月季再嘆：“這樣舒服的日子我日后會多么向往呀。小丁子，跟你的主子說說，日后跟著我們公子吧，我們兩個在一起，你也好照顧我?！?/br>
    丁內(nèi)侍還是板著臉，又把刷牙用的柳條給了月季，月季第一百次的嘆息：“小丁子呀，我會一直一直想念你的，你太好了，這可怎么辦呀？我日后娶誰都沒有跟你比呀！我得打一輩子光棍了。”

    丁內(nèi)侍默默地幫著月季洗漱完畢，月季就到了小院里，胡里八涂地打套拳，然后與丁內(nèi)侍一起吃早飯，自然又哇啦哇啦地說了好多話，有些是對丁內(nèi)侍的感謝加玩笑，有些是他自己的經(jīng)歷和見識。沒辦法，兩個人悶在這里，他原來也是陪著張允錚長大的，知道被圈著的人就喜歡聽外面的事情。丁內(nèi)侍對他這么好，不說說話逗逗樂，還不憋死了？

    兩個人這么一天天地過著，如果不是要總擔(dān)心會不會有宮里人來見四皇子，日子倒也愉快。有時丁內(nèi)侍甚至有些負(fù)疚地意識到，他竟然不盼望四皇子趕快回來了。

    平遠(yuǎn)侯終于等到了飛鴿傳來的信息，雖然只一行字，他就放了心了：只要張允銘找到了張允錚，什么事就都好辦了。他馬上去見李氏，李氏近些日子天天在床上躺著，也不管什么賬務(wù)生意了，如果兒子出了事，她要那么多錢有什么用？

    張允錦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能在床邊陪著，李氏偶爾哭一兩聲，可也無法對張允錦說什么。張允錦見母親這樣，覺得天塌下一半來，李氏一哭，她也哭。李氏發(fā)愣，她就跟著發(fā)愣。

    平遠(yuǎn)侯腳步迅速地進(jìn)了臥室的門，開口就說：“沒事了！”

    李氏一下坐起來：“真的？”

    平遠(yuǎn)侯點頭說：“真的沒事了，大郎找到他了。”

    李氏又哭了，張允錦忙坐過去抱著李氏的胳膊，連聲問：“娘，是怎么回事？大哥找誰去了？”她前一段時間不敢問，現(xiàn)在事情過去了，她才開了口。

    李氏哭著：“那個孽障！那個逆子！他是不讓我活呀！”

    張允錦不解：“是大哥嗎？”

    李氏點頭：“沒一個好東西！讓我cao碎了心！……”

    平遠(yuǎn)侯覺得有些事情真的無法和女人理喻，只能說：“這不都好了嗎？你就別擔(dān)心了?！?/br>
    張允錦猜想著：“大哥去找誰了？是那個堂哥嗎？”

    李氏捂著臉哭：“他這是恨我了！借著機會報復(fù)，這么折騰我！……”

    平遠(yuǎn)侯說：“怎么會？你別胡思亂想的，那個小子哪兒會有這種心？愣頭愣腦的……”

    李氏抬頭說：“你讓大郎一步不離地看住他！不許他一個人亂走了！把他帶去南方，馬上去南方！”

    平遠(yuǎn)侯一個勁兒點頭：“好好，我去說，你不想見見他們？”

    李氏使勁搖頭：“不想不想！他們不能接近京城！我莊子里的人來說了，我們那次去看大郎，過了兩天，朝廷的人就到了！他們不能到這附近，你快去安排，讓他們直接去南邊……”

    平遠(yuǎn)侯對著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李氏只能一味服從：“好吧好吧，我讓人告訴他們?！?/br>
    李氏松了勁兒靠著床頭，哼哼著：“我是不是前世做了孽了，要受這種罪……”

    張允錦說：“那個小子不是好東西，娘，別理他！”

    平遠(yuǎn)侯咳了一下，“你別太往心里去，他命硬著呢。”

    李氏含著淚：“你幫著看看吧，找找人家，他一到二十二，就趕快讓他成親吧！這也就兩年多了吧？先議親，定親，怎么也得兩年，開始吧……”

    平遠(yuǎn)侯為了平復(fù)李氏的心境，只能說：“好好，你好好休息，這下就別再擔(dān)心了?！?/br>
    張允錦不滿地說：“娘還要給他找親事？別費這個心了，他自己的娘怎么不張羅？”

    李氏苦笑著：“我就……當(dāng)他是我的兒吧，那孩子很可憐……”

    張允錦說：“什么可憐？他那個樣子，該讓大哥打他一頓！”

    平遠(yuǎn)侯搖頭：“你大哥打不過他了?！?/br>
    張允錦對自己的大哥一向是無比崇敬的，一時睜大眼說：“那你們?yōu)楹芜€護(hù)著他？大哥都壓不住他，他不成禍害了嗎？把他趕出去吧！”

    想到自己親生的兒子被親meimei這么說，李氏哭起來：“我真作孽??！”

    平遠(yuǎn)侯皺著眉：“這個，錦兒啊，我們要心存仁愛，待人以和。他雖然脾氣不好，人還是很好的。他的家人就只有我們了，我們要對他好，明白嗎？”

    張允錦完全相信這個張允錚是爹的私生子了，她看李氏，李氏流著淚對張允錦連連點頭：“真的，他的家人就我們了，你要體諒他。”

    張允錦也含淚了：“娘！您怎么這么命苦！”兩個人對著大哭起來。

    平遠(yuǎn)侯仰天長嘆：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利好消息，怎么她們卻哭個不停？實在無法理解，只好對張允錦說：“你好好地安慰下你娘，我去辦事?！毕入x開會兒。

    鎮(zhèn)北侯府中，楊氏也正在犯情緒，對沈湘說：“我真的想去看看你meimei，可老夫人就是攔著，說什么府里離不開我在一邊看著，你大嫂現(xiàn)在全掌事了，我根本沒什么事，正該出去走走呢。”

    沈湘上次去被告知嚴(yán)氏帶著沈汶出去了，就不敢常去看了，以免惹人注意，萬一嚴(yán)氏又帶著沈汶出去了可怎么辦？就勸道：“娘，那地方離這里幾天的路呢，我去看了，廟里特清靜，挺舒服的。我都想在那里住段時間……”

    楊氏忙說：“別別，你又沒病沒災(zāi)的，去住廟干嘛？話說，現(xiàn)在有幾家上門來求親……”

    沈湘立刻翻了臉：“我得去練武場了！”一甩手，走了。

    楊氏氣得捂胸口：“你這個……可氣死我了！去，叫大夫人來！”

    有人忙去叫柳氏，柳氏匆忙趕來，對楊氏行禮道：“母親叫我？”

    楊氏手拍了下大腿：“我真是要被氣死了！”

    柳氏知道自己的婆婆抱怨起來，能嘮叨半天，忙說：“母親有什么心事？我去幫著辦辦？”表示最好告訴自己實事，別把自己叫來光是聆聽傾訴的。

    楊氏嘆氣：“眼看著湘兒就要十七了！這再不找人家，可就會惹出閑話來了！”

    柳氏畢竟出身文臣之家，對朝政的理解遠(yuǎn)勝楊氏。外面誰不知道三皇子想娶鎮(zhèn)北侯的長女？皇帝就在那里卡著，三皇子也不放棄，兩邊僵著。這些關(guān)節(jié)，楊氏明顯不知道，柳氏也不想說出來——這府里人多口碎，什么話都不能隨便說。

    柳氏只能說：“要不，我去幫著勸勸大小姐，看看她是什么心思？”快讓我走吧。

    楊氏覺得很對：“你好好跟他說說，當(dāng)初你定親時不過十五歲，嫁來時都比她小，她怎么能如此不懂事呢？好多家來求親，有的孩子真的不錯……”

    柳氏忙說：“我這就去見大小姐，跟她說說話?！币姉钍宵c頭，忙退了出來。

    柳氏自然還是去理事，等到下午，沈湘練完武了，才去了沈湘的院子。

    沈湘洗了澡出來見到柳氏，驚訝地問：“大嫂，有什么事？”

    柳氏微笑著說：“娘讓我來問問你，終身大事，你有什么想法？”

    沈湘的臉一下子就沉下來了，冷淡地說：“大嫂不用管，你去對娘說，我不想嫁人！”

    雖然她對柳氏甩了臉子，柳氏倒沒有生氣，示意自己的人出去看著門，才低聲說：“你是不是怕這時候如果同別人議了親，就表示三皇子會失去鎮(zhèn)北侯的支撐？就是三公子繼續(xù)在他那里，沒有了姻親之系，怎么都少了層關(guān)系?！?/br>
    沈湘一下子驚住，看著自己一向溫柔的大嫂，眼淚涌上了眼眶，柳氏忙抽出手帕遞給沈湘，小聲說：“我祖父也算是高官，我小時候他常把這些道道兒給我當(dāng)故事講?！?/br>
    沈湘接過手帕捂著臉哭了，哽咽著說：“大嫂！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這次，柳氏倒是不解了：“什么怎么辦？就接著等吧，日后嫁給他就是了?！?/br>
    沈湘哭著說：“可我不想嫁給他！”

    柳氏驚訝：“怎么不想？”

    沈汶哭著搖頭：“怎么都不想！”

    柳氏一想就明白了：如果三皇子成了皇帝，沈湘的性子實在不適合成為深宮的皇后，她不想一輩子待在皇宮里，所以，三皇子登基，沈湘不想嫁。可如果三皇子不成皇帝，以現(xiàn)在他與太子兩營對壘的情況看，太子如果勝了，他就沒了活路。鎮(zhèn)北侯掌著重兵，沈湘若不嫁給三皇子，肯定不會有事。可如果她嫁了，不僅沈湘自身難保，說不定讓那時成為皇帝的太子借著這個由頭，來給鎮(zhèn)北侯府好看。為了家族的安危，沈湘也不該嫁……那么現(xiàn)在的等待注定是一場空。

    柳氏皺著眉嘆息了一聲，問道：“那現(xiàn)在你想如何？”

    沈湘哭完舒服了一些，擦干了臉說道：“反正，我就是不議親。什么時候他娶了別人，我再議親。”

    柳氏思索著點頭，說道：“也只能如此了?！边@時候可不能給三皇子釜底抽薪，日后萬一三皇子贏了，還不恨死鎮(zhèn)北侯府？

    她起身告辭，沈湘腫著眼睛問：“大嫂要如何對母親講？”

    柳氏微笑著說：“就說大小姐又哭又鬧，死也不想議親，說要是逼她，她就上吊抹脖子?！?/br>
    沈湘一下子笑了：“大嫂可真壞，什么都推到我身上?！?/br>
    柳氏一嘆：“女兒和娘貼著心，你怎么鬧都不為過，我只是個媳婦，只能干事，不能撒嬌耍賴，辦不好事，可是要賠不是的?！?/br>
    沈湘深吸口氣：“大嫂，說實在的，也許我就不該嫁人。讓我這么低聲下氣的，我非憋死不可?！?/br>
    柳氏溫柔地笑著說：“三皇子的母親已經(jīng)過世，你過去可就是個做主的人，也許他就是你能嫁的人呢……”

    沈湘捂耳朵：“不聽不聽！大嫂快去對母親說，我還會絕食之類的呢！”

    柳氏笑著走了，可到了楊氏那里，就換上了副悲傷的樣子，一進(jìn)門，見老夫人也在，放下了一半的心，拿出手絹來在眼角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對著楊氏行禮。

    楊氏方才剛要向老夫人抱怨這個事，見柳氏來，正好開頭，問道：“你去問了大小姐的意思了嗎？”

    柳氏點頭說：“問了，也勸了，可大小姐急了，哭鬧起來，說她要尋死……”將所有的威脅說了一遍。

    楊氏哀嘆：“這哪里是女兒啊，這是討債鬼呀！她這么大歲數(shù)不議親，得讓多少人指脊梁骨。人們會說她有毛病啦，沈家的女兒古怪啦，這讓汶兒日后也有問題呀……”

    老夫人皺著眉使勁數(shù)佛珠，等楊氏告一段落時，才語氣堅定地說道：“湘兒從小習(xí)武，是女中豪杰，她的婚事，一定要讓她同意才能議，絕不能背著她議親！你聽我的，別鬧了！”太子要對鎮(zhèn)北侯府下手了，鎮(zhèn)北侯府和三皇子生死相依，沈湘就是要等十年也得等著！怎么能議親？楊氏真是糊涂！

    楊氏不能跟老夫人作對，只能忍下氣，不再張羅沈湘的婚事，任沈湘蹉跎了。

    ?

    ☆、做人

    ?　　宮中，煉丹的宮房已經(jīng)修繕完畢，等鑄造好的丹爐一運進(jìn)來，茅道長就能煉丹了。

    皇帝對茅道長越來越信任，每天都要與茅道長相處一段時間。茅道長協(xié)助皇帝行導(dǎo)引之術(shù)，陪皇帝練習(xí)吐納，向皇帝講解內(nèi)丹術(shù)，其實這是道家對氣功叫法：“此術(shù)以人體為丹爐，故稱‘內(nèi)丹’，以別于‘外丹’之用鼎為爐。內(nèi)丹術(shù)起于戰(zhàn)國之前，奉天人合一天人相應(yīng)之道，納外氣、養(yǎng)內(nèi)氣、和陰陽、通經(jīng)絡(luò)、以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以修練成仙而達(dá)至長生不老為最終目的?！?/br>
    皇帝年輕時對這種玄學(xué)的東西興趣寥寥，可是也許是年紀(jì)大了，現(xiàn)在聽到這些，津津有味，覺得字字都帶著能讓人心馳神往的力量。

    但鑒于皇帝幾十年縱情聲色，突然靠深呼吸幾次或者抻兩下筋，頂多不適稍緩，可還沒有到神清氣爽的地步。為了加強效應(yīng)，茅道長就給了皇帝一些自己過去煉出的長生丹吃。道家的丹藥多含礦物質(zhì)，礦物質(zhì)有調(diào)元氣的作用，皇帝吃下后果然覺得精力充沛許多，原來的手腳發(fā)涼也見好?；实鄹訉γ┑篱L大加贊賞，對城外的霄云觀也多有獎賜。

    茅道長一得皇帝的恩顧，來親近他的人驟然大增。高官重臣都來請他做法，一時間，茅道長之名聲大震，何止京城，連外省都通過政事邸報得知，皇帝新近寵信了一個得道的真人，是太子推薦給皇上的。

    首當(dāng)其功的太子并不以此為傲，對待皇帝的態(tài)度更加恭敬，對茅道長反而不甚親近，從不像其他人那樣去找茅道長品茶論道。這點讓皇帝很高興，如果太子與茅道長走得近了，他倒是會懷疑太子的用心。

    許多人都為三皇子感到惋惜：這幾年連年干旱，三皇子只憑著當(dāng)初“儲糧”的建言，就讓人另眼相看。即使太子把持了大多要害的官職，民間和清流對三皇子的支持越來越強，兩個人在朝上朝下各有強項，已經(jīng)近乎勢均力敵?？商油瞥隽艘粋€道士，得到了皇帝的喜愛，一下子就把皇帝的重心移向了自己，把三皇子襯托得沒有什么孝心。

    三皇子府中，習(xí)武場上，三皇子正滿身大汗地拉滿硬弓，射出了一箭，他瞇眼看了下箭落之處，轉(zhuǎn)身到了武器架邊，將弓掛好，摘下扳指，才對著坐在一邊的葉大公子說：“行啦行啦，才讓你等了一會兒，你看你眉頭皺得，快能抓到蒼蠅了！”

    沈卓笑嘻嘻地過來對三皇子說：“你現(xiàn)在真是百發(fā)百中了?！?/br>
    三皇子用鼻子哼道：“這么射頂什么用？騎在馬上我還能這么瞄著？那邊人能站著讓我射？以前還覺得不錯，現(xiàn)在越來越覺得自己沒本事。要是北戎真打過來，一點都不夸張地說，咱們都得完蛋！”

    沈卓知道如果沒有自己的meimei領(lǐng)頭準(zhǔn)備，這的確是結(jié)局，但是嘴上只是說：“別這么長他人志氣，如今你在朝上已經(jīng)得了很多人的支持，萬一有戰(zhàn)事，還是能招呼起一批人的?！?/br>
    葉大公子臉色不快地說：“你就別在這里給他打氣了！你看太子為皇上找的茅道長多么得皇上的歡心，就該知道皇上現(xiàn)在最關(guān)心的是什么?！彼ゎ^對三皇子說：“你怎么就不能聽我的話？拿著我讓人幫你找的千年老參去獻(xiàn)給皇上？”

    三皇子笑道：“你騙人都不臉紅！千年老參？那還不早成精了？能到你手上？”

    葉大公子恨鐵不成鋼地說：“不就這么一說嗎？！誰能看出不是千年的？讓他找個千年的來比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