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官人終于抬頭，更驚訝地說：“季文昭竟然會來？！那是國手??！我之小小觀弈閣何德何能……”可馬上接了東西小心地放到懷里。

    蘇婉娘笑著打斷，遞上了五兩銀子說：“此事煩勞官人守密，我家主人不欲眾人都知，請官人確定了季文昭身份后，再私下給他東西。些微銀兩，只是為了酬勞官人的麻煩。”當初沈汶說銀子不能給的多了，反而會引人猜疑。五兩正好，算是手續(xù)費。

    包官人忙推辭道：“何須銀兩？！如此棋局一出，我茶樓必然來者甚眾！其中盈利已是酬勞，請你家公子不必破費了！”又低頭看棋局。

    他自動將蘇婉娘嘴里的主人想成了公子。蘇婉娘也不糾正，把銀子放在桌子上行禮道：“主人之命，我不敢違。官人之助，在此謝過了?！?/br>
    包官人像是沒聽見，嘴里說著：“哪里哪里……”眼睛看著棋局，喃喃地說：“要是黑棋這么走……得在棋盤上擺擺才行……”

    蘇婉娘笑著離開了，臨出門，見茶樓里沒有什么賣書的架子，可茶樓門口處卻有一個書攤，上面凈是《弈理》《談弈》之類的書，看來是專門面向到茶樓來下棋的棋士們的。蘇婉娘匆匆離開，回到了沈汶她們看燈的地方。遠遠地就看見張允錦和沈湘正在說話：“……你們走了不久，我大哥就到了，正好出來?！?/br>
    沈湘說：“我們一起看燈吧?！?/br>
    沈汶對著蘇婉娘說：“太好了，你回來了，正好一起走?！?/br>
    沈卓臉上一片笑意，雖然張允銘正擋在他和張允錦之間。沈卓見到蘇婉娘，臉上表情有些緊張，蘇婉娘知道他不想讓張允銘知道他在找博弈的書，低頭一笑，隨著沈汶跟著前面的沈湘和張允錦走了。

    街道上人來人往，不乏有衣裝富貴的男女。他們這一行人走在街上倒并不惹眼。在一團團溫暖的明亮里，沈汶心情大好，拉了蘇婉娘的手說：“婉娘jiejie，我好高興啊！”

    蘇婉娘與沈汶相處了幾個月，已經(jīng)大概摸清沈汶真的和假的笑，現(xiàn)在見沈汶哭過的臉的笑容，知道她是真的高興，心中有些發(fā)酸：自己沒見這個七歲的女孩子有幾次這么開心，她天天費勁心機地籌劃，時常夜中出府，又是何必？有什么事不能告訴父母兄長去做的？她雖然對沈汶言聽計從，但在心底還是存著疑問。她真有些等不及去見季文昭，去知道自己父親的死因，看是不是像沈汶說的那樣，是因人陷害。

    她們正走著，迎面來了幾個人，中間的少年衣衫格外華貴，銀線繡出的吉祥云紋鑲嵌了深藍色錦緞做的衣服邊緣，在燈光下隱隱發(fā)亮，他一步步地走過來，周身似有璀璨的光線繚繞。他眉清眼亮，面容極為俊秀，只是神情陰郁，眉頭微蹙，嘴緊抿著，像是在生氣。

    他一眼橫掃過來，前面正熱烈聊天的沈湘和張允錦沒有察覺，可沈汶?yún)s覺得那眼神明晃晃的，亮如刀刃，她驚訝一個只十來歲的少年能有這么清厲的眼神，又覺得他長得有些眼熟，不由得盯著那個少年與自己擦身而過。

    那個少年帶著鄙夷瞥了沈汶一眼，然后狠狠地撞在了沈汶身后和沈卓并肩走著的張允銘身上，把張允銘撞得后退了兩步。那個少年揚了下臉：“抱歉了，這位公子。”語氣傲慢無禮，不等張允銘開口，竟然就繼續(xù)走了下去，頭也不回。

    他身后的幾個人一個勁兒作揖，嘴里說著：“對不住，對不住了?！毙∨苤分莻€少年去了。

    沈卓雖然對張允銘看不慣，但見他被撞，也不由得說：“你怎么樣？要不要我過去跟他說幾句？”幫平時看不上自己的人的感覺真好。

    張允銘晃了晃肩膀，笑著說：“不妨事，我也沒傷著?！?/br>
    沈卓又回頭看那個遠去的少年，張允銘卻說：“我們走了一條街了，家母說不能在燈市上久逛，我也該帶舍妹回府了?！?/br>
    沈卓皺眉看張允銘，心里希望方才那個人把張允銘撞倒在地才好。

    張允銘對著沈卓一笑道：“可惜今日不能與三弟對弈，我們下次一定要好好切磋一下?！闭f完就上去與已經(jīng)停步回頭的張允錦說了幾句話，張允錦看了沈湘一眼，面露不舍，可她行止規(guī)矩，馬上就向沈家兄妹道別，正要離開，就聽有人說：“這不是沈三公子嗎？哦，張大公子也在，好巧?！苯稚弦蝗喝酥姓局阊b打扮的三皇子和五公主。

    沈汶上次見三皇子是去年春天的花會，相隔時間還不到一年，可三皇子長高了不止兩三寸，看來男孩子在十三四歲真躥個子。他今天雖然穿的是平民的服飾，但也是做工講究，式樣華麗，活脫脫一個正當青春的風流少年。

    沈卓和張允銘忙走過去，帶著女孩子們行了禮，三皇子笑著說：“別多禮了，大庭廣眾的?！?/br>
    五公主也回了禮，她與沈湘和張允錦歲數(shù)相近，和她們說了幾句話后，扭頭笑著對沈汶說：“這位meimei可還記得我？”

    人說陳貴妃性情溫柔甜美，她的女兒五公主想來在模仿她的作態(tài)。雖然看得出刻意，但畢竟比四公主的蠻橫讓人喜歡，沈汶也笑著說：“記得，jiejie給了我珠子，今天也有嗎？”

    沈湘笑著一拉沈汶：“小財迷?！?/br>
    五公主卻是笑著從腰帶上解下了一個佩玉，玉下的絡子綴了一顆明珠，遞給沈汶說：“拿著吧，小meimei喜歡就好?！被适胰宋锎髦亩际蔷F之物，這塊玉在夜晚的燈籠下泛著瑩潤的光澤。

    沈汶看沈卓，三皇子笑著對沈卓說：“莫要客氣，正月里送禮或是得了彩頭，都是好兆頭?！?/br>
    沈卓點了下頭，沈汶喜滋滋地接了，遞給蘇婉娘說：“好好替我收著，我回去再給這位jiejie做個香囊?！?/br>
    沈湘笑：“你可千萬別做，這大半年也沒見你拿過針線，做出來說不定還比不上上次的?！贝蠹叶夹α耍哼@買賣做的也太值了。

    沈汶嚴肅地把小胖食指放在臉上，思索著說：“可怎么也得還了禮才好?！?/br>
    五公主學著大人的樣子大方地說：“小meimei說什么呀，這是jiejie給的，哪里是什么禮？你下次見到我還記得我就行了?！彪m然才是個九歲的女孩子，可已經(jīng)會說漂亮話了。也許她這么做有母親的教導，也許如此行事是為了結(jié)好鎮(zhèn)北侯府，可沈汶是個氣量小的人，心想為了她今日的這一顆珠子，日后就不讓她嫁去北戎，把那個四公主嫁過去吧。

    三皇子問沈卓道：“沈大公子和沈二公子呢？我和他們年前一起打了次狐貍，過年就沒見著。”

    沈卓說：“我今天送著meimei們看燈會，他們兩個也許自己出來看燈，也許在府里，我還真不知道?！?/br>
    三皇子又問張允銘：“張大公子可有興趣騎獵？月底我和沈家公子們還要去城外山里，可想一起去？”

    張允銘文縐縐地笑著說：“多謝……”

    三皇子說：“就叫我三公子吧?！?/br>
    張允銘語氣真誠地說：“多謝貴人相邀，可我的騎術(shù)拙劣，怕去了反添麻煩?！鄙蜚雽χ鴱堅抒懨蜃煨Γ哼@個人撒謊不眨眼。他四歲騎馬五歲射箭，只是平遠侯從來不讓他在人前展露，這樣的掩飾真跟我有一比。

    張允銘余光掠到沈汶的笑容有片刻恍惚，以為這個女孩子知道自己在說謊。好在三皇子明顯沒看穿，笑著說：“人們都說張大公子文章精彩，看來張大公子是要棄武從文了?！?/br>
    張允銘忙笑著答道：“我本來也沒什么武，家父總說武將之位到他這輩就算了，讓我多讀書，今年先去考個秀才?！鄙蜚胫缽堅抒戇@是在替他父親遞話呢。

    三皇子鄭重地點頭說：“祝張大公子一路得中，日后也許是要在殿試上看到張大公子。”

    張允銘謙虛道：“我哪里有那么高的才學，家父說能中了秀才就是我家燒了高香了?！贝蠹覒暗匦α耍瑥堅抒戱R上就又將原來的說辭拿出來，向眾人告別，行禮后帶著張允錦和仆人們走了。

    張允錦一離開，沈卓也趁機告辭，說meimei們不可久留。他雖然年少，也知道在這樣的公共場所，還是不要與皇家的人過多交往。雙方又行了禮，三皇子笑著說：“替我向老夫人和夫人問好?！鄙蜃棵χx了。

    他們離開了三皇子一行人，張允銘兄妹也已經(jīng)走遠。沈卓的神情有些郁悶：那個張允銘就這么帶著張允錦跑開了，竟然不等著我們。

    蘇婉娘這才對沈卓低聲說：“那觀弈閣外有賣有關(guān)博弈的書，還不少呢。”

    沈卓對身后的中年護衛(wèi)說：“老關(guān)，你聽見了沒有？等她們回了車上，你讓人去給我買，每樣都買一本，我就不信……哼！”

    那個老關(guān)一副莊稼人的面孔，臉上有深深的皺紋，忙笑著應了。

    他們回了府，自然去見楊氏道晚安。到了正廳，發(fā)現(xiàn)老夫人也在座，顯然在等著她們。楊氏臉色嚴峻，對沈汶說：“你再把事情說一遍?！?/br>
    沈汶馬上露出可憐相，結(jié)巴著說：“我……我和婉娘jiejie正在看燈謎，那個，是那個……”眼淚就涌上了眼眶。老夫人又心軟了：“汶兒過來，有事慢慢說，別怕。”

    楊氏嘆氣，看向蘇婉娘，蘇婉娘行禮，說道：“我和小姐正看著燈謎，小姐馬上就要猜出來了，那謎就被一人摘了去……”她口齒清晰，把事情來龍去脈好好地說了一遍。沈湘又把她到后發(fā)生的事補充了些，沈卓最后講了他見到的情形。

    楊氏聽了皺眉頭，問老夫人說：“母親怎么看？”

    老夫人掃了下周圍，嘆了口氣：“不過是孩子間的玩笑，不要當真?！边@就是反話了。

    楊氏點了下頭，知道不能在這里當著大家的面討論這事，就對沈汶說：“你日后可得好好學學規(guī)矩了，怎么能這么當著旁人的面哭呢？”

    沈汶眼淚流下來了，哭泣著說：“我什么也沒做呀，干嘛說我管教不夠？我明明是有過教養(yǎng)嫲嫲的……”

    楊氏咬牙，竟然說自己的女兒沒管教？！這話傳出去，不是在打侯府的臉嗎？自己的女兒日后怎么做人？老夫人也面露怒意，但拍了拍沈汶的背，沒說什么。

    楊氏強打起笑容，對沈汶說：“別哭了，也看了燈了，那些事就別想了，好好去睡覺吧?！?/br>
    沈汶馬上不哭了，抱了抱老夫人道了晚安，然后又跑來拉了楊氏的胳膊道了安。沈卓和沈湘都不屑這么撒嬌，好好行了禮，三個孩子出去了。

    楊氏卻和老夫人繼續(xù)留在了廳中，楊氏對旁邊的人說：“去準備些夜宵，天晚了，大公子和二公子一會兒回來了，肯定會餓了?！?/br>
    看身邊的人都走開了，楊氏才低聲問老夫人：“母親，這是怎么了？就是婉娘那個丫頭說話向著汶兒，但汶兒的性子咱們都知道，腦子慢，沒事就知道哭，肯定不會主動惹麻煩的。四公主為何要找汶兒的茬兒？”她平時和老夫人較勁，可真的有為難的事了，不找老夫人，她又能找誰商量？

    老夫人嘆了口氣，低聲說：“把這事寫信讓侯爺知道，也別說什么，就把四公主和大皇子說汶兒的話寫進去就成了?！比缓笃鹕?，搖頭道：“老啦！我先去歇了?！?/br>
    楊氏躬身送走了老夫人，自己坐在位子上愣神兒。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想想大皇子的位置，怎么看都是會當太子的人。他如果對汶兒這么不客氣，是不是說對鎮(zhèn)北侯府不客氣？那么他的態(tài)度，是不是皇帝的態(tài)度？……越想越心虛，可自己出身中下等武官之家，只為丈夫守在京中管家，既不能聯(lián)系朝官，又不能進宮活動，能干什么？

    有人報說大公子和二公子回來了，楊氏坐直了，等沈毅和沈堅一臉輕松地進來，楊氏看著他們還年輕的面孔，猶豫了一下，命人擺上了夜宵，看著兩個孩子用了，問了問燈會的事，沒有把這事告訴他們。反正沈卓會說給他們聽的，讓先他們過一個快樂的元宵節(jié)吧。

    十五一過，這年就徹底過去了。楊氏自己親自持筆，給鎮(zhèn)北侯寫了一封長信，里面有長樂侯府的事，燈市遇見三皇子的事，等等，讓人送往北疆。

    信送出的次日，這封信的抄件就擺在了大皇子的書案上。大皇子讀了，只是笑笑。他喜事將近，心情很好。

    沈汶的心情也很不錯。她過了幾日后夜里去了次觀弈閣，看見自己畫的那盤棋高掛在最大茶室的北墻上，周圍的茶桌上都擺放著棋盤，雖然已經(jīng)入夜，許多人還在那里對弈或者研討。那個包官人笑瞇瞇地走在茶桌間，有時指著棋盤說幾句自己的見解。雖然總被人嗤之以鼻，但他卻毫不以為意。

    沈汶回來告訴了蘇婉娘，現(xiàn)在只用等著季文昭入京了。?

    ☆、探府

    ?　　三月春風正濃時，季文昭坐著馬車進入了京城的南城門。他從馬車的車窗向外觀看，京城里街道寬大，人流不斷，比江南他居住過的城市都熱鬧不少。可他臉上帶了絲微笑，毫不把這繁華放在眼里：他是逢時而至的應運者，他將在這里開始一盤棋，一盤人生大棋，會涵蓋此世萬千民眾，他是持掌乾坤的棋手，落子無輸。

    半月后，在京城好好地休整后的季文昭，昂首挺胸地踏入了觀弈閣的大門。

    就如沈汶干過的，他打聽了幾處供人設局的茶樓及其東主，發(fā)現(xiàn)觀弈閣的包官人最是大度而熱情，他的茶樓毫無門第之念，只要自稱是棋手，無論什么樣的背景或身世，只須少量銀兩，就能在茶樓擺設棋盤邀人對局，甚至自辦擂臺。季文昭知道“國手”之名會給自己帶來許多方便，就準備見包官人，設一個“文昭臺”，在下一個月內(nèi)，名義是切磋，實際是挑戰(zhàn)京城乃至附近城市的棋手。

    他穿了件鉛灰底色織了淡灰云紋的長衫，顯得穩(wěn)重而奢華，應該立刻得到人們的敬仰。他二十來歲，相貌上乘，正是意氣風發(fā)之時，氣質(zhì)瀟灑豁達，進門時，他期待人們該紛紛抬頭看他才對。

    可沒人抬頭。

    一進門是個隔間，按理應是伙計前來搭訕客人的寬敞的地方，但現(xiàn)在滿滿地擺了茶桌，每個茶桌上都擺了棋盤，看來下棋的人很多，大家都忙著。

    好吧，季文昭對自己說，這種氛圍也很好，方要開口問詢向他走過來的伙計哪位是東主包官人，就聽有人大聲說：“這季文昭真是欺人太甚！”

    季文昭一愣，轉(zhuǎn)目看去，一個中年人推盤而起，說道：“出這等艱深難解死活之局，就想貶低他人，抬高自己！”

    另一桌人說道：“老兄也不能這么說，你看，我從眾位這月余對此局的多種揣測中，得益匪淺，可以說季文昭此局開了一代先河，引人從難處著手，比平常對局更能讓人進步?！?/br>
    另一人道：“正是呀，你我平常下棋，不過爭一時輸贏，哪里有過真的死里求生之境？季文昭下棋求險不求穩(wěn)，出如此死活之局，就看出他為人之凌厲，若是能解了，日后與他對局時，也有個準備?！薄?/br>
    季文昭聽得莫名其妙，忙問到了身前的伙計：“他們所談‘季文昭之局’是怎么回事？”

    那個伙計打量了他一下，笑著說：“客人肯定是剛剛進京的，季國手的死活局已經(jīng)在我們這兒掛了一個多月了，京城里的棋手都來看過了……”

    季文昭更摸不到頭腦：“什么？！季文昭的棋局就掛在你的茶樓？！我怎么不知道？！”我還是季文昭呢！

    伙計帶了得意的神情：“當然掛在這茶樓里！這是外茶室，原來算是過道，季國手的棋局就掛在里面主茶廳的正墻上，里面早就坐滿了人了，這才在外面都放了桌子……”

    季文昭聽了，越過伙計就往里面走，伙計在他身后喊：“客官，里面沒座位了！”

    季文昭不理，進了里間，這才是一個大廳，盡頭正面的墻上，果然掛著一副棋盤。大廳里滿是人，卻并不喧囂，大多人都是在靜靜地對弈，就是談論也很小聲。一個伙計小心地笑著低聲說：“對不住，客官，這里滿了，要不，您到偏廳或者外面？……”

    季文昭搖搖頭，指里面說：“我不喝茶，就想看看那盤棋?！?/br>
    那個伙計馬上點頭說：“當然當然，我領(lǐng)您過去。您可不是唯一一個這么干的，我們這里每天都有人，就來看看棋局，可看了就走不了了，站半天，最后還要了桌子，在這兒邊喝茶邊下棋，還能結(jié)識許多棋友……”

    季文昭懶得理這個啰里啰嗦的伙計，眼睛直盯著遠處的那盤棋，走到近前一看，當時火起，脫口道：“這是什么爛字？！”

    啰嗦伙計立刻辯駁道：“您怎么能計較這些細微末節(jié)呢？人家季國手是大才，天才！腦子都用在下棋那里了，哪里有時間練字？我小的時候就最煩練字了，一下午坐在那里，寫不了幾個，我特別理解他……”

    季文昭惡狠狠地說：“你不理解他！”

    伙計馬上舉手說：“當然當然，人家是國手哇，我是什么人？一個茶樓的伙計！你看看人家出的棋局，就是字寫得不好，不也一樣把大家震得一愣一愣的？”

    季文昭已經(jīng)開始看棋局，但還是分心反駁道：“誰說他的字不好？！”他的字很不錯好不好？

    伙計像是看慣了季文昭這種馬上變主意的人，又附和說：“您看您，又說他字好了，這字，說實在的并不能真說好……”

    季文昭已經(jīng)聽不見伙計在說什么了，他看著這險惡的布局，開始想如果黑先，白棋怎么可能活，一步一步地，他在腦海里演算著……不行，這樣不行，如果這樣……我得找個棋盤……

    他猛地抬頭，大廳里還是滿的，那個啰嗦伙計遠遠地見他掃視周圍，忙小跑過來：“客官，累了吧？您說是‘看看’，可是在這里已經(jīng)站了一個時辰了。好幾個人跟您說話您都不搭理人家，包括我們東家，可我們東家說您這樣的才是真的愛棋之人，他問您有空能不能跟他下盤棋？”他小心地問，以防對方憤然離去。

    季文昭回過神兒來，問道：“你們東家在哪里？”

    那個伙計眼睛大亮：“您同意和他下棋了？！太好了，您跟我來！我們東家在那邊小側(cè)廳里呢……”

    他領(lǐng)著季文昭出了大廳，到了一個偏廳前，在虛掩的門前高興地說：“東家，我給你找到了想和你下棋的人了！”

    “真的真的？！”門一開，一個胖乎乎的人笑著迎出來，對著季文昭舉手抱拳：“快請進快請進！在下姓包名軒字樂庭，不勝榮幸……”

    季文昭不說話，冷著臉進了屋，包官人也不計較，從袖中掏出幾個銅板給了伙計，伙計大聲地說了句“謝謝”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