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宋思渺便在大相國寺求了平安府，再由寺里的大師加持佛法七七四十九日，今兒個剛好夠日子，所以顧清揚才會出門，這是為了宋思渺去取平安符。

    宋閣老到如今的地步也是受了顧家的牽連，當(dāng)然也與他一心與杜老太爺作對有關(guān)，顧清揚到底是心里愧疚的，待宋思渺也好了許多，倆人如今算是患難夫妻。

    顧清揚沉沉一嘆，旋即增開了眼來，只是面色略顯得疲憊，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撐著棚子的茶肆，道：“我在那里坐一會兒，你去取了平安符再來尋我?！?/br>
    侍從微微有些詫異，卻還是恭敬地應(yīng)了一聲，又留下不少人守在顧清揚身邊，這才往大相國寺而去。

    杜家的馬車上，杜老夫人卻是感嘆地?fù)u了搖頭，“從前也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看來顧家的日子當(dāng)真不好過了。”

    蕭懷素有些黯然地點了點頭，“此一時彼一時，從前風(fēng)光，如今落難，人生幾起幾落是沒有定數(shù)的。”

    “那可不是。”

    杜老夫人點頭道：“你外祖父剛?cè)胧藭r也不是沒有得罪過小人，還被放到蜀地任職呢，那幾年辛苦的日子咱們也熬過來了?！?/br>
    “祖父曾到過蜀地？”

    杜延玉卻是有些驚奇，不由湊了過來，“怎么沒聽祖母提過？”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br>
    杜老夫人笑著擺了擺手，眸中有著一絲追憶之色，“那時可還沒有你大伯父……”

    聽著杜老夫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從前的往事，蕭懷素卻是有些出神，景國公府如今落敗，想必人人躲之不及，這樣的日子不知道會熬到幾時，看著顧清揚那強撐著笑意的臉龐，她心里不禁生出了萬般感慨。

    ☆、第【119】章 家人

    杜老夫人歸家，王氏自然率著一眾女眷親迎，恭敬地將老夫人給扶了進(jìn)去，各人又是磕頭又是問安的，將禮數(shù)都給齊備了這才一一落座。

    回到杜家后，蕭懷素不無意外地見到了杜延云，此時的杜延云已是挺著六個月大的肚子了。

    說來也是巧，杜延云在毫不知情的狀況下趕往京城，結(jié)果這一路上便吐得稀里嘩啦，還以為是坐馬車的不適，可到了京里請了大夫一瞧才知道是有了身孕，這便在娘家安心地養(yǎng)起了胎來。

    這個孩子得來不宜，不管是秦家還是杜家都極其重視。

    九皇子回京后便被封了秦王，賜了府邸，秦致遠(yuǎn)如今暫時任了王府長史，算是秦王的家臣，掌王府政令，總管王府事務(wù)。

    秦王也賞給了秦致遠(yuǎn)一座三進(jìn)的宅院，只是平日里他多是早出晚歸，怕照顧不到杜延云，便由得她暫回娘家住著，等生了孩子再行打算。

    “恭喜二表姐心想事成了?！?/br>
    蕭懷素瞄了一眼那雪青色衣袍下挺圓的肚子，笑著對杜延云點了點頭，又轉(zhuǎn)頭看著一屋子的親眷，熟面孔的便只有王氏，杜延雪已經(jīng)是個五歲大的小姑娘，長得斯文可愛，只是人有些靦腆，見了禮后便安靜地呆在王氏身邊。

    “這是清娘，這是美鳳，你們也認(rèn)識認(rèn)識?！?/br>
    王氏笑著指了身側(cè)的一名著石榴紅衣裙的少婦，這是杜延昭的妻子吳清娘，她長得清秀端莊，看人總是帶著一臉柔和的笑意，聽王氏這一說便笑著上前來與蕭懷素她們見了禮。

    另一個著淡藍(lán)色衣裙的是杜延意新婚的妻子劉美鳳，圓圓的臉蛋顯得朝氣蓬勃，上前來便拉住了蕭懷素的手左看右看，捂唇笑道：“早便聽說表妹是個妙人，你二表哥也是夸贊得緊，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呢！”

    “二表嫂笑話我了?！?/br>
    蕭懷素柔柔一笑，又轉(zhuǎn)向了吳清娘，“大表嫂，怎么沒見著淳哥兒？”

    杜亦淳是杜延昭的長子，如今剛剛兩歲有余。

    吳清娘看了王氏一眼，這才道：“昨兒個夜里有些發(fā)燒，眼下吃了藥睡下了，原本想等他好些了再帶他來給老夫人見禮的……”

    “怎么淳哥兒病了？”

    果然杜老夫人一聽這話便皺起了眉頭，“孩子要好生照顧著，可馬虎不得，你若沒有經(jīng)驗，盡可以向你婆婆請教。”

    “是?！?/br>
    吳清娘柔柔地應(yīng)了一聲，面上不見絲毫不悅，始終是一臉恭順，“昨兒個夜里便請了大夫來看，如今已是好多了，就怕給大家過了病氣所以才……”

    王氏也點了點頭，拉過吳清娘的手拍了拍，“你的心思老夫人都明白，眼下也沒什么事，你先回去照看淳哥兒吧！”

    杜老夫人也附聲道：“對，先去照顧孩子，咱們大人可沒什么事，孩子要緊。”

    吳清娘這才感動地應(yīng)了一聲，又與蕭懷素她們頷首致意，這才靜靜地退了出去。

    蕭懷素留意到劉美鳳的唇角幾不可見地輕癟了一下，顯出幾分不以為意，心里便暗暗搖了搖頭，果然哪家哪戶這妯娌關(guān)系都不是那么好相處的。

    杜老夫人與王氏聊起了京里這幾年的變化，杜延玉坐不住便湊在杜延云跟前問東問西的，間或劉美鳳還插上一兩句嘴，蕭懷素在一旁靜靜聽著，一家人看起來倒是有說有笑的。

    “說是大姐跟著大姐夫去了任上，可是真的？”

    杜延玉扯了杜延云的袖子輕聲問道，一雙眼睛還不住往她隆起的肚子上瞄，“大姐家的兩個丫頭一個小子咱們可都沒見過，這下人齊齊地走了，再回來自然都認(rèn)不得我這個姨母了?！?/br>
    杜延萍倒是個生產(chǎn)大戶，如今膝下三個孩子都是嫡出，兩女一男，算是在李家站穩(wěn)了腳跟。

    “怎么會？”

    杜延云不禁失笑，又點了杜延玉的額頭道：“等著他們長大了再認(rèn)你這個姨母，保準(zhǔn)一記住就忘不了?！?/br>
    杜延玉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孩子大些總比小時候的記性要好，便笑著點頭，“倒是我糊涂了?！?/br>
    劉美鳳卻是在一旁揪著杜延云的袖子酸酸道：“二妹，看著你們都有了孩子，我這肚子卻還沒影呢?！?/br>
    “二嫂才新婚幾個月便著急了，我這可都是三年才有孕呢！”

    杜延云輕聲安慰著劉美鳳，如今杜延意已是入了工部任職，雖說走了些后門他卻也是有真才實學(xué)的，在工部勤勤懇懇學(xué)以致用，倒是很受他上峰的賞識。

    “好，我不急，不急！”

    劉美鳳這才笑著擺了擺手，她就是這小孩子脾氣，說起風(fēng)就是雨，性子也算直白，雖然免不了小女人的嫉妒攀比的心思，但到底沒有什么壞心眼。

    當(dāng)初王氏看中劉家的女兒，就是不想給杜延意找個精明的女人，兒子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再找個比他精明的，到時候心思活絡(luò)了那不得家宅不寧啊。

    “對了，”杜延玉突地插進(jìn)話來，小聲道：“我們回府時還在路上遇到景國公世子?！?/br>
    這話一落，杜延云的神色微微一僵，蕭懷素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杜延云這才緩緩搖頭，露出淺淺的笑意。

    那事到底已經(jīng)過了好些年，她早對顧清揚沒有了初時的感覺，不過回到京城后見到景國公府的那份光景，到底有些人去茶涼的悲哀。

    “喔？”劉美鳳卻是來了興致，趕忙拉了杜延玉的手，“快說說，是怎么遇到的？”

    景國公府如今可不好了，難得還能遇到顧家的人出街，這可真是稀奇，連宮里的淑妃也是靜心養(yǎng)氣，輕易不露于人前呢。

    杜延玉瞧了蕭懷素一眼，抿唇笑道：“從前世子爺挺照顧咱們家的，這二嫂想必也知道，”說著看了一眼劉美鳳，得到她肯定的點頭后，這才接著道：“只不過和宋家結(jié)親后才與咱們疏遠(yuǎn)的，今兒見到大哥來接咱們，便上前來拜見祖母，也就寒暄了幾句罷了。”

    “景國公世子從前何等風(fēng)流瀟灑，如今是否還一如往昔？”

    劉美鳳好奇地問了一句，顧清揚那時不知道迷倒了京城多少少女的芳心，她雖然稍稍年幼，可也聽得家中jiejie們談?wù)撨^，不想最后卻是娶了宋思渺，這一度讓不少閨閣千金扼腕長嘆。

    杜延玉想了想，這才認(rèn)真點頭，“我看著還好，氣度倒是沒變，就是人看著消瘦了些?！?/br>
    有些酸澀是掩在心里的，外人怎么能見著？

    蕭懷素心中搖頭，面上卻是笑著道：“二表嫂，也跟我們說說二表哥吧，聽說他在工部很不錯，還時時得到夸贊呢！”

    “你二表哥那可是實干人……”

    一說到杜延意，劉美鳳便是眉開眼笑，顯然對這個夫君還是很滿意的，其實女人的心很容易滿足，只要這個男人心里有她便覺著擁有了全世界。

    杜延云暗暗松了口氣，還好有蕭懷素岔開話題，不然那廂王氏已是頻頻投來關(guān)切的眼神，這讓她略微有些不自在，明明自己心里已經(jīng)沒什么了，可別人若是一而再地關(guān)注，她還是覺得有些別扭。

    不過見到劉美鳳說起杜延意來滿臉的笑意，杜延云也略感欣慰，又伸手招了杜延雪來跟前說話。

    須臾，用過午膳后各人便散去，杜老夫人周車勞頓也要修整一番。

    蕭懷素還是自去了杜老夫人屋后的小跨院里住著，那里還維持著她離開時的模樣，院門口有一俏婢盼守著，她不禁翹了唇角，“是代兒吧？”

    身后的巧兒已是紅著眼迎了上去，“小姐，就是代兒。”

    當(dāng)年去西安府時蕭懷素便只帶了秋靈她們?nèi)?，離下了代兒在京城的杜家，如今幾年過去了，當(dāng)時的小丫頭如今已經(jīng)長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

    代兒恭敬地對蕭懷素施了一禮，這才將人給迎了進(jìn)去，“屋里的擺設(shè)都沒變過，小姐看看有什么不合意的地方再說?！蹦隁q大了，或許不一定會喜歡從前用過的東西，這是常情。

    “好，我看著都好！”

    蕭懷素左右看了看，便笑著點頭，又對幾個丫環(huán)道：“今兒個大家都累了，先回去安置，晚些再來我跟前侍候?！?/br>
    秋靈帶著應(yīng)了一聲，眾人又將帶回的箱籠都整理了一番，這才各自回房，只留下代兒一人侍候著。

    午覺睡得很香甜，沒有了馬上的顛簸，一埋進(jìn)溫暖的被子里蕭懷素便覺得無限舒坦，這一覺睡得連夢都沒有做過，直到代兒小聲喚了她起床。

    晚膳時大家都要聚在一起的，杜伯溫與杜延意也會下差歸來，今兒個杜延昭是特地請了一天的假去接杜老夫人一行，來來回回還需要安頓一番，沒個男人出面也是不行的。

    代兒正在為蕭懷素梳頭，秋靈也過來了，還在靠墻的包銀卷草紋立柜里取出了一套粉色的衣裙，在蕭懷素跟前抖了開來，“小姐，穿這件行嗎？”

    蕭懷素轉(zhuǎn)頭瞄了一眼，是一件粉色的小襖配著粉色的撒花襦裙，很粉嫩的顏色，倒是襯她的年紀(jì)，不由笑了，“看看這一身粉，我在配雙粉色的繡花鞋，這就真成了個小粉人了?！?/br>
    代兒在一旁抿唇笑著，秋靈一雙眼睛更是閃閃亮亮，伸手便接過了代兒的活計，動作利落地給蕭懷素?fù)Q了兩個垂花髻，又專挑了粉色的絲帶系上，再為她換好衣裳穿好鞋襪，這才扶了她到穿衣鏡前轉(zhuǎn)了一圈，笑道：“小姐看看，這不就是個活脫脫的小粉人！”

    “我看著還好?！?/br>
    蕭懷素笑了笑，她不慣穿這些粉嫩的衣裳，不過偶爾為之也能讓人眼前一亮，再說回到家她也開心，正好調(diào)劑一下心情，“那就這樣吧！”又問起了小菊與巧兒。

    秋靈答道：“巧兒這丫頭累趴下了，小菊已是起了，說是到廚房轉(zhuǎn)一圈，估摸著是想給小姐做些宵夜，留待晚上吃。”

    “好，由得她們吧！”

    蕭懷素點了點頭，一左一右扶了兩人的手，道：“那今晚就你們倆陪我去吧！”

    初春的天黑得早，蕭懷素到了用膳的大廳時已是華燈初上，廡廊下都點起了紅燈籠，一排丫環(huán)站立在廊下，遠(yuǎn)遠(yuǎn)看去便是影影綽綽一片云鬢香腮，見得她來齊齊矮身行了一禮，“表小姐！”

    “人都來齊了？”

    蕭懷素笑著點了點頭，又問了杜老夫人跟前的香晴一句。

    香晴搖了搖頭，低聲道：“大少奶奶照顧淳哥兒沒來，還有大老爺與二爺沒到，二姑爺也沒到?！?/br>
    還好她不是最晚的。

    蕭懷素拍了拍胸口，留下代兒在屋外候著，扶著秋靈的手走了進(jìn)去，還沒站穩(wěn)便覺著一陣香風(fēng)撲面而來，已聽得劉美鳳的聲音帶著幾分打趣地響起，“表妹這身妝扮都可真是嬌美，活脫脫地把咱們都給襯老了！”

    “二表嫂盡亂說，我可不敢應(yīng)這話頭?！?/br>
    待看清了眼前之人，蕭懷素笑著避開了劉美鳳，往杜延玉那方走去，在她與杜老夫人之間的位置穩(wěn)穩(wěn)落坐，與劉美鳳還不熟悉，倒是有些不習(xí)慣她的熱情。

    杜延玉也轉(zhuǎn)頭打量著蕭懷素，不由點頭稱贊，“從前表妹不愛穿這些粉嫩的顏色，如今我看著挺好，又柔又美，就像桃花仙子一樣，你們說是不是??？”說著捂唇直笑。

    “那可不是？！”

    杜老夫人笑著點頭，“我們家懷素自然是個小仙女，真像她母親從前的模樣。”話語里帶著一絲欣慰和感懷。

    蕭懷素斂了面容，看向杜老夫人，輕聲道：“外祖母，明兒個我準(zhǔn)備去大相國寺燒香祈福，這一走那么多年，母親的牌位還供奉在那里，我要去給她上柱香。”

    “應(yīng)該的?！?/br>
    杜老夫人點了點頭，便聽王氏道：“懷素有這份心是好的，這幾年里我也不是時時都在京里，有時候忙不過來便讓連生家的去寺里添了香油錢，二姑太太的牌位一直享著香火，倒是沒有斷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