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教頭一向可好??？”祖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都好，都好。祖爺東山再起啦？”曾敬武笑著說。

    “鬼子走了，天下太平了，上百號兄弟要吃飯啊。呵呵。對了，曾教頭不是在陜北嗎，怎么回上海了？”

    曾敬武看了看門外，又聽了聽動靜：“祖爺有所不知，我兩年前就潛回上海了，這里有我們的地下組織，中央覺得我對上海熟悉，就派我回來了！”

    “地下黨？”祖爺悄悄地問。

    “嗯，”曾敬武點點頭，“否則，我們怎么會得到鬼子這么多情報啊？”

    “哦，”祖爺點點頭，“如今鬼子投降了，曾教頭要回去了？”

    曾敬武看了看祖爺，說：“祖爺真認為天下太平了？”

    “還會怎樣？”祖爺不解。

    “又要打仗了！”曾敬武說。

    “打仗？跟誰？”

    “國共兩黨。”曾敬武回答。

    “國共打仗？前不久不是在重慶談判了嗎，報紙上還發(fā)布了《雙十協(xié)定》，說國共兩黨達成一致協(xié)議，和平建國了！”祖爺大驚。

    “屁！老蔣根本沒有談判的誠意！只不過是為發(fā)動內(nèi)戰(zhàn)拖延時間、整頓軍備！”曾敬武憤憤地說。

    “什么？那重慶談判？”祖爺問。

    “日本投降后，老蔣電告全國，不讓共產(chǎn)黨接管日占區(qū)的地盤，也不讓收繳戰(zhàn)略物資，這是什么意思？敵后的戰(zhàn)場可是我們共產(chǎn)黨開辟的，為了開辟這些根據(jù)地，我們死了這么多人！僅1942年鬼子一次掃蕩，我們就損失了上萬人！一寸土地一寸血，如今鬼子退了，我戰(zhàn)友的英魂還在，不收回這些地盤，怎么向死去的戰(zhàn)友交代？怎么向當(dāng)?shù)氐睦习傩战淮坷鲜Y一邊急于篡奪抗日勝利果實，一邊告訴我們不要動，這不是讓我們坐以待斃嗎？為了剿滅我們做足準備，他故意設(shè)了一個重慶談判的圈套，他認為毛主席和周副主席不敢去重慶，結(jié)果兩位主席都去了，這讓老蔣措手不及，所以重慶談判都是按照我們提出的條款進行的，因為老蔣根本就沒誠意，所以也沒準備什么方案，就這樣雙方談了起來。與此同時，老蔣暗中調(diào)兵，圍剿我們的根據(jù)地，結(jié)果都被我們打了回去！”說到這兒，曾敬武停了下來，“你知道這次談判，蔣介石大委員長怎么評價毛主席嗎？”

    “兩大人物會面，必然有趣事。如何評價？”祖爺也來了興趣。

    “蔣介石說毛主席是個很有定力的人！”

    “為什么？”

    “因為國民黨幕僚都知道毛主席嗜煙如命，無論開會還是批閱文件，總是手中夾一支煙，煙霧繚繞，這已是多年的習(xí)慣了。結(jié)果重慶談判時，老蔣和主席會面，毛主席竟然一支煙都沒抽，因為主席知道蔣委員長不喜歡煙味?！?/br>
    祖爺聽后，連連稱贊。

    忽而，曾敬武又布滿愁容：“大戰(zhàn)又要開始了……”

    “老蔣真要打？”祖爺問。

    “沒辦法。我們想和平，委員長不給。毛主席說了，蔣介石要打，我們奉陪到底！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這次不是打日本人了，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祖爺聽后，滿心惆悵：“是啊，中國人打中國人?！?/br>
    “還有……”曾敬武說。

    “還有什么？”

    “情報顯示，蔣介石要挖毛主席的祖墳！這等下三濫的手段都使出來了！老蔣認為主席祖墳的風(fēng)水太旺，乃真龍?zhí)熳又?，必須挖了，才能打敗主席！”曾敬武說。

    “那……你們那位毛主席怎么說的？”祖爺想起了自己的祖墳被挖的事。

    “呵呵！毛主席笑著說：‘蔣介石要挖我祖墳，這是失民心的事嘛，失民心者失天下！’”

    祖爺聽后，暗自佩服：不愧是共產(chǎn)黨的領(lǐng)袖，這等氣魄，這等豪邁，不贏才怪呢！

    祖爺忽然想起了什么：“曾教頭此次造訪，就是要告訴我要打仗了？”

    曾敬武點點頭：“前幾日，我出來辦事，忽然看到祖爺?shù)奶每陂_張了，這么多年沒聯(lián)系了，我還以為是別人冒牌的呢，觀察了幾日，發(fā)現(xiàn)果真是祖爺回來了！報紙上還說祖爺在廣西協(xié)助白崇禧布局昆侖關(guān)，守住中國龍脈，祖爺?shù)穆晞莺么蟀。　?/br>
    祖爺搖搖頭：“唉！曾教頭有所不知，好多事都是巧合，你我都想不到。我們這種踏入江湖的人，人生已經(jīng)不由自己做主了，這十年來，九死一生，我認為再也回不到上海，再也看不到曾教頭了！老天還真開眼，讓我活著回來了。”

    “呵呵，用你們算命的常說的一句話就是祖爺‘吉人自有天相’?！?/br>
    “呵呵，哪里哪里，九死一生，九死一生?！?/br>
    “祖爺，如今時局就是這樣，國共開戰(zhàn)在即，十年前，我力邀祖爺和我一起去陜北，祖爺不應(yīng)，如今列強已經(jīng)不在了，只有國共兩大勢力，祖爺想好去處了嗎？”曾敬武終于說出了最想說的。

    祖爺心下一驚，不知該作何回答，良久才說：“我……草莽之人，黨不黨、政不政的，我也沒資格參與……”

    “祖爺差矣！這么多年，祖爺是殺了很多人，也騙了很多人，但都是該殺該騙的，就像九爺搞暗殺，他問心無愧。入黨也沒有那么難，當(dāng)初鬼子掃蕩，最艱難的時刻，我一個遠房表弟要求入黨時，組織上就問了他兩個問題——愛國嗎？愛！怕死嗎？不怕！好，通過了！就這么簡單！”

    祖爺依舊不說話。良久，推開門，一聲長嘆：“曾教頭請看，上百號兄弟，如狼似虎，參差不齊，我若一走了之，他們怎么辦？”

    曾敬武看了許久，想了許久，也沒有答案。

    最后，曾敬武說：“祖爺也有祖爺?shù)碾y處，我之所以登門說明此事，也是……也是……也是怕……”

    祖爺瞬間明白了：“曾教頭是怕將來我們兄弟二人在國共對戰(zhàn)的大環(huán)境下成為仇人？”

    曾敬武點點頭：“我不想我們兄弟關(guān)系變成敵我矛盾……”

    祖爺也狠狠地點了點頭，站起來背著手踱步思考，而后堅定地說：“曾教頭請放心，我保證我和我的兄弟這一輩子都不會加入任何黨派！這個堂口自有它終結(jié)的氣數(shù)，他日，不管國共誰贏得天下，只要我活著，我都不會讓這個堂口干傷天害理的事！”

    曾敬武抬起頭，握著祖爺?shù)氖郑骸耙谎詾槎?。?/br>
    “一言為定?！?/br>
    此時，六壩頭驚慌地跑進來：“祖爺！祖爺！”剛進屋，就看到了曾敬武，愣了一下：“曾叔叔！”

    曾敬武沖過去，和六壩頭抱在一起：“小六子！”昔日“斧頭幫”的弟兄今日又碰到了一起。

    六壩頭的眼淚流了下來，忽然猛地一甩頭：“門外來了一批國民黨士兵，說是抓共匪！”

    祖爺和曾敬武大驚失色。

    “曾教頭先進里屋躲一下，我出去看看！”祖爺大踏步往外走，忽而又轉(zhuǎn)了回來，對小六子說，“通知二壩頭，給曾教頭針刺！”

    “針刺？”曾教頭不解。

    祖爺沒有回答，走了出去。

    “喲——祖爺？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啊！”祖爺循聲而望，看出來了，是當(dāng)日在湖南圍剿洪老虎時那個要強jian朱瑾的國民黨士兵。

    “呵呵，是啊。一別數(shù)年，還不知長官尊姓大名？”祖爺抱拳。

    “別介啊，這不折殺小的嗎，您這么大名氣，可別叫我長官，小的姓蔡，名學(xué)忠，您叫我小蔡就行啦。”那小子陰陽怪氣地說。

    “噢……蔡爺！”祖爺笑著說。

    “別！別！這話要傳到戴局長耳朵去，不得軍法處置嗎？”蔡學(xué)忠依然不忘當(dāng)日祖爺阻止他強jian之仇。

    “蔡爺說笑了……”

    “廢話少說！”蔡學(xué)忠打斷了祖爺，“蔡某現(xiàn)任上海警察局第一大隊長，現(xiàn)在例行公事，有人報告說有共產(chǎn)黨藏在祖爺府上，還請祖爺配合！”

    “呵呵呵呵，蔡隊長秉公辦事，當(dāng)然要配合，要配合。只不過，蔡隊長弄了這么多人來到舍下，一來影響了我家生意，二來，如果查不出共產(chǎn)黨，豈不是毀我聲譽？我可是戴局長親封的愛國術(shù)士，蔡隊長可要想好了……”祖爺在拖延時間。

    “哈哈，不查怎么知道是不是毀了祖爺聲譽？”蔡學(xué)忠說。

    “嗯！有道理！蔡隊長可知那共匪長得什么樣？”

    “呵呵，本人辦事向來嚴謹！”說著，蔡學(xué)忠從身后掏出一張紙，指著紙上的畫像說，“這個人化成灰我也認識，以前是‘斧頭幫’的人，后來跑到共產(chǎn)黨那邊去了！老子盯他好久了，身手不錯，每次都跑掉，不過今天他是插翅也難逃了。不過，我最擔(dān)心的是一旦我抓住他，祖爺如何向戴局長交代啊？窩藏共匪，可是要掉腦袋的……”

    “哈哈哈哈！”祖爺也笑了，“好吧，既然蔡隊長這么自信，請吧……”說著，打開胳臂，做了禮讓的姿勢。

    “給我搜！”蔡學(xué)忠一聲令下，幾十號人沖了進去。

    折騰了半天，警察隊的人紛紛出來了：“報告，沒有！”

    “什么？”蔡學(xué)忠有點蒙，“不是說明明看到他走進去了嗎？”

    說罷，自己走了進去。

    里屋，蔡學(xué)忠看到床上躺著一個人，蓋著被子：“這是誰？”

    祖爺說：“這是我徒弟的父親，不久前中風(fēng)了，在我這里養(yǎng)病。”

    “養(yǎng)??？”蔡學(xué)忠狐疑地看了看祖爺，突然一伸手把床上的被子掀起來，隨即嚇得往后一仰，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我cao！什么東西？嚇死老子了！”趕緊把被子扔下了。

    “我剛才已經(jīng)說了，中風(fēng)?！?/br>
    曾敬武被二壩頭用針刺之法把五官挪移了，尤其是左臉，拉下老長，眼睛和臉蛋一起耷拉下來，rou都癱到下巴底下去了。

    此時一個警察低聲說：“我剛才明明看見他走了進來……”

    蔡學(xué)忠上來就啪地給了那警察一個嘴巴子：“我cao你媽的！你那眼管事嗎？上次你還說那窯姐長得漂亮呢，老子進去之后一通親，結(jié)果滿臉掉胭脂粉，都他媽快五十歲的人了！”

    蔡學(xué)忠整了整大蓋帽，面對祖爺：“祖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蔡隊長息怒，息怒，小的們辦事也不容易，就饒過他這次吧。”說著，走到那挨揍的警察面前，“兄弟，下次看清楚點。”

    “不是，是線人告訴我，我才跟來的……”那人捂著腮幫子說。

    “我cao你媽！”蔡學(xué)忠沖上去又是一通嘴巴子，“我再讓你嘴不嚴，我再讓你嘴不嚴！你他媽嘴比窯姐的褲腰都松！”

    這一切，床上的曾敬武都聽到了，線人？看來，內(nèi)部有人叛變了！

    “都他媽給我滾回去！”蔡學(xué)忠惱羞成怒。

    警察們紛紛退去。

    “祖爺，告辭！”蔡學(xué)忠說。

    “蔡隊長，走好，有空常來。”

    夜里，祖爺親自為曾敬武緩xue，曾敬武慢慢恢復(fù)了容貌。

    “有人叛變了，”曾敬武喃喃地說，“我要把暗號發(fā)出去，讓大家轉(zhuǎn)移據(jù)點?！?/br>
    “嗯，”祖爺點點頭，“今天來的這個小子以前是戴笠的人，戴笠真是無孔不入?！?/br>
    曾敬武說：“戴笠勢力越來越大了，他控制的軍統(tǒng)，不僅插手軍政事務(wù)，更滲透到國防、交通、外交、警政、財政各領(lǐng)域……但這不一定不是好事?！?/br>
    “此話怎講？”祖爺問。

    “老蔣是什么人啊？那是個多疑的人！戴笠搞得這么大，老蔣能放心？”

    曾敬武一語成讖，此時的戴笠正如坐針氈。

    其實，早在1942年，軍統(tǒng)成立十周年時，戴笠就“聰明反被聰明誤”了。那年的4月1日，軍統(tǒng)搞了十周年慶典，蔣介石偕夫人宋美齡親自參加慶典。戴笠為了在自己的上司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和功績，更為了展示軍統(tǒng)上下一致服務(wù)于委員長的決心，他搞了個軍統(tǒng)特務(wù)部隊大閱兵，并且為了取得成功，還提前預(yù)演了三次。

    當(dāng)蔣介石登上檢閱臺，看到的是整齊劃一的特務(wù)部隊，這些人精神抖擻，身著美式裝備，雄姿英發(fā)地從臺下走過。那一刻，蔣介石犯疑了。十年前，這個組織還是僅有幾十人的小特務(wù)處，如今在戴笠的苦心經(jīng)營下，已成為最具戰(zhàn)斗力的部隊，整個系統(tǒng)幾十萬人，十八萬便衣，七萬游擊武裝，兩萬別動隊，一萬敢死隊，有如此強大戰(zhàn)斗力的隊伍如今全聽戴笠一人號令，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一刻蔣介石笑了，戴笠也笑了，蔣介石感謝自己發(fā)現(xiàn)得及時，戴笠卻認為自己的忠心得到了認可。

    日寇投降后，面對如日中天的軍統(tǒng)，蔣介石突然下達了“解散軍統(tǒng)”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