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祖爺回來了!祖爺回來了!”管家大喊。江飛燕、黃法蓉、大壩頭、二壩頭、三壩頭等人蜂擁而出。 “祖爺!” 祖爺笑著對大家說:“沒事,沒事?!?/br> 管家趕緊吩咐下人做飯,要為祖爺壓驚洗塵。 祖爺說:“不忙。二壩頭,你帶上梅玄子的兒子,和我一起去梅花會?!?/br> 大家愣愣地看了看祖爺,祖爺看看大家,又說:“沒事,大家先歇息,晚上再談。” 此時的梅玄子正在“梅花會”焦慮不安,一聽祖爺帶著公子來了,慌忙站起身出門迎接。 兩人來到屋中,祖爺說:“完璧歸趙。”將兒子交給梅玄子。 梅玄子使勁抱了抱兒子,又將他交給下人,而后說:“祖爺,怎么回事?” 祖爺一笑:“我還想問梅師爺怎么回事。” 梅玄子支支吾吾地說:“那日,我只是想和祖爺談?wù)勑摹?/br> “是談合作吧。” 梅玄子一驚。 祖爺一伸手,將“宮教令牌”掏出,往桌子上一拍:“我也有。” “呃……”梅玄子一陣尷尬,“這……” 祖爺說:“你有,我有,左詠禪也有。天皇大人既想讓我們替他辦事,又不想我們團(tuán)結(jié),所以左詠禪才會爭寵,將你勾結(jié)齊春福的事告訴我?!?/br> “是他說的?”梅玄子震驚地說。 祖爺冷冷一笑:“這才是天皇陛下想看到的,所有人都在為他們辦事,所有人又都不團(tuán)結(jié),他們肯定也承諾過你,讓你做江南第一把交椅?!?/br> “這……”梅玄子額頭冒汗。 “呵呵,梅師爺放心吧,第一把交椅不是你的,是我的?!弊鏍斃淅涞卣f。 “你也當(dāng)漢jian了?”梅玄子驚恐地問。 “我當(dāng)漢jian都比你當(dāng)?shù)煤?!”說罷,祖爺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夜里,堂口熱鬧非凡,祖爺平安回來,眾人興高采烈。 飯桌上,江飛燕問究竟怎么回事,祖爺說:“有驚無險,我被帶到法租界后,押入了秘密牢房,你們是查不到的。幸得賈四爺在法租界有些勢力,我給了守衛(wèi)一些銀兩,讓他給賈四爺帶信兒,賈四爺花重金買通巡捕房,這才將我放出。日本人要置我于死地,我先去了賈四爺府上躲避了一段時間,現(xiàn)在風(fēng)聲不緊了,才敢回來,讓燕姐和眾兄弟擔(dān)心了。我敬大家一杯?!?/br> 所有人都舉杯,說:“祖爺吉人自有天相?!?/br> 飯后,大家都散了,祖爺將江飛燕叫到書房,才將真實的情況一一道出。 江飛燕聽后大驚:“祖爺真答應(yīng)日本人了?” 祖爺冷冷一笑,說道:“低頭不吃虧,燕姐且聽我說……” 江飛燕聽著聽著,眉頭漸漸展開,隨即又變得憂心忡忡,說:“祖爺,這樣做非常危險,隨時都可能喪命!” 祖爺一聲嘆息:“只能這樣,沒有別的辦法?!?/br> 江飛燕看了看祖爺滄桑的面頰,心中泛起一絲憐惜?!白鏍敗蝗纭?/br> “燕姐有話但說無妨?!?/br> “不如……”江飛燕身為一屆大師爸此時竟顯得萬分踟躕,滿臉羞澀,欲言又止。 “不如什么?”祖爺不解地問。 江飛燕猛地抬起頭,深情地看著祖爺,說:“不如我們一起走吧!” 祖爺一愣,我們?一起走?隨即明白了江飛燕的意思。 祖爺是情商很高的人,1932年和江飛燕見第一面時,就從江飛燕的眼神中讀出了愛慕二字。1933年,祖爺帶張自沾去“越海棠”提親時,江飛燕詢問祖爺?shù)慕K身大事,祖爺也明白什么意思,但祖爺一直都在故意躲避這些事情。 不是祖爺無情無愛,而是祖爺認(rèn)為阿寶這種身份實在不適合結(jié)婚。兩個騙子結(jié)合了,孩子一出生就是個小騙子,他自己走了這條路,不想再讓孩子生活在騙子的陰影里。 況且做阿寶的朝不保夕,說不定哪天就喪命,留下孤兒寡母,黑道上的人再來尋仇,可怎么過活? 還有,兩個人都是大師爸,這要是一結(jié)合,還不轟動整個東南亞,國內(nèi)道上的朋友自不必說,江飛燕和祖爺在香港、臺灣、澳門、南洋朋友眾多,這樣一弄,堂口的兄弟怎么想?以后兩家兄弟萬一起了沖突,怎么處理?誰也不能保證堂口和堂口之間永遠(yuǎn)和平相處。 更重要的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祖爺怎么能一走了之!當(dāng)年從張丹成老爺子手中接過“木子蓮”的大旗時,就堅定了帶領(lǐng)“江相派”走向輝煌的決心,就堅定了劫富濟(jì)貧、懲惡揚(yáng)善的信念!現(xiàn)在日本人要cao縱整個中國的“會道門”,其背后的陰謀還不得而知,自己作為“江相派”一堂之主跑了還成? 江飛燕見祖爺不說話,便明白一二了,她說:“祖爺,你一個人改變不了大局,我也改變不了,五娘的死讓我忽然覺得這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我想過正常人的日子,我們可以把堂koujiao給別人,多少人想爭這個位子還爭不到呢。我們一起去國外,去一個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隱姓埋名,安度余生?!?/br> 說到動情處,江飛燕情不自禁地把手搭在了祖爺?shù)氖稚稀?/br> 祖爺何嘗不想過那樣的日子,他可以一走了之,日本人再也找不到他,中國人也找不到他,他再也不用天天為做局絞盡腦汁了,再也不用為堂口的生計殫精竭慮了,什么扎飛,什么算命,什么風(fēng)水,統(tǒng)統(tǒng)都拋在腦后,只有幸福。他可以牽著江飛燕的手,漫步在法蘭西的金色海灘,徜徉在英吉利的林蔭大道,相擁在美利堅的輝煌教堂。 可堂口的兄弟們怎么辦?他走之后,誰來掌舵,兄弟們是投靠日寇賣國求榮,還是拼死一搏?都被日本人殺死,還是作鳥獸散,四下奔逃?大壩頭那舍命護(hù)主的模樣,二壩頭那誓死效忠的眼神,張自沾托付終身的眼淚,黃法蓉孤苦伶仃的哀嘆……這一切都牽著祖爺?shù)男摹?/br> 江飛燕見祖爺依舊不說話,便將自己的手拿開了,心里一陣凄涼,良久,說:“祖爺,是不是因為飛燕身子不干凈了,祖爺才不會抬愛?” 祖爺抬起頭,愧疚地望著江飛燕:“燕姐誤會了,燕姐為了‘江相派’付出了一切,我只有敬佩之心,哪有嫌棄之理……我……我舍不下我的兄弟。但我有一個計劃……” 江飛燕不再說話,只管附耳傾聽。 第二天,祖爺送別江飛燕。江飛燕帶著和祖爺達(dá)成的密謀,悄然回到南粵。 江飛燕走后不久,祖爺就把黃法蓉宣來。 “我跟你提一件事,你看行不行?” 黃法蓉大眼急眨,問道:“祖爺有何吩咐?” 祖爺說:“如果哪天我不幸遇難了,‘木子蓮’由你掌控,你看怎么樣?” 黃法蓉一聽,小臉都嚇黃了,撲通跪下?!白鏍?,我不敢,不敢!” 祖爺平靜地說:“妄議大師爸者死,分裂堂口者死,這些規(guī)矩你不會不知道吧?” 黃法蓉嚇得眼淚掉下來,哆哆嗦嗦地說:“祖爺恕罪,祖爺恕罪?!?/br> 祖爺瞥了她一眼,說:“念你初犯,再有下次,絕不饒你!”祖爺加重了語氣。 黃法蓉梆梆磕頭,連連說:“謝祖爺,謝祖爺?!毙睦飬s想,他怎么知道我和干娘談的話?難道是干娘出賣了我? “不用再想了,我雖不在堂口,但所有的事情都瞞不住我。”祖爺說。 黃法蓉心下一顫,這不成東廠了嗎? “你起來吧?!弊鏍攪@了口氣。 黃法蓉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起來。 “你是個聰明的丫頭,但聰明反被聰明誤,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吧!”祖爺說。 黃法蓉趕忙說:“祖爺,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祖爺默默地點(diǎn)頭:“我給你一個任務(wù)?!?/br> “祖爺盡管吩咐?!?/br> “我讓你回一趟你的老家山東。” “做什么?我可不想回那個家,父母還逼婚呢?!?/br> “不是讓你回家,是讓你去膠州。摸一摸膠州鄭半仙的底,看一看他的堂口規(guī)模,弟子人數(shù),還有他最近的扎飛手段……” 黃法蓉說:“這事好辦,我可以以拜師求道為名,混入他堂口。祖爺為什么要查他的底?他和我們不在一個地盤上啊?!?/br> “你只管去辦就是……另外,你多備些銀兩,悄悄塞進(jìn)你老家,你雖不能回家,但父母養(yǎng)育之恩不能忘……” 黃法蓉眼圈一紅,低頭道:“謝謝祖爺?!彪S即告退。 祖爺望著黃法蓉的背影,神色凝重起來…… 次日,黃法蓉整理行裝,領(lǐng)了一大筆錢奔往山東。路上,她還很意外,怎么祖爺給了她這么多錢讓她報答父母,她一路高興著、盤算著。她不知道這是祖爺給她的最后的買命錢,祖爺已經(jīng)決定除掉她了。 與此同時,二壩頭奔向北平,三壩頭奔向河北。祖爺?shù)钠寰珠_始了…… 五壩頭全身而退 又是一年春節(jié)到,躁動不安的中國迎來了1935年。 春寒時節(jié),五壩頭梁文丘的槍傷復(fù)發(fā),左臂疼得直不起來,祖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這位追隨了自己十二年的老壩頭一直忠心耿耿,如今已近天命之年,頭發(fā)花白,當(dāng)了一輩子阿寶,無妻無兒,他把一切都獻(xiàn)給了“江相派”。 夜里,祖爺專門安排下人做了一桌菜,把梁老頭請來。 “梁爺,胳膊好些了吧?”祖爺關(guān)切地問。 祖爺極少稱呼他“梁爺”,他年齡雖大,但堂口之禮不能變,平日里眾兄弟面前,祖爺都稱呼他“老五”。 “無大礙,讓祖爺cao心了?!绷何那饡牡匾恍?。 “梁爺替我擋了一槍,我永生難忘?!?/br> “祖爺言重了,祖爺是一堂之主,做兄弟的應(yīng)該這樣做?!?/br> “梁爺,有沒有想過今后的打算?” 梁文丘一愣,忙說:“祖爺,我還能干,我還能干!”他以為祖爺認(rèn)為他手腳不利索了,要踢他出局呢。 祖爺長嘆一聲,說:“梁爺,你我都深知做阿寶的苦。表面上穿金戴銀、風(fēng)風(fēng)光光,可我們見不得人,走上這條路,有些人可以洗底,有些人一輩子洗不了底。梁爺手上沒人命,可以洗手……” 梁文丘一聽,忙說:“祖爺嚇煞我了,我生是堂口的人,死是堂口的鬼,永不叛變。” “梁爺,今夜無旁人,你我兄弟二人說說肺腑之言,你不必拘禮?!?/br> “嗯?!?/br> “梁爺一家四口,父母早亡,只有一個meimei在杭州出嫁。這些年,梁爺忙碌在外,父母之墓也多年無人打掃吧。我們這些人,亡命江湖,整日打打殺殺,稍有不慎就會把命丟了,你知,我知,兄弟們都知,只不過大家不愿意面對,明知是黃粱一夢,卻不敢醒來?!?/br> 梁文丘的眼淚默默滴下。 祖爺?shù)难廴σ布t了,傷感地說:“我洗不了底了,沒退路了,這輩子就這樣了,下輩子變?nèi)?,我希望老天不要再這樣安排。” “祖爺,喝一杯吧?!绷何那鸲似鸨伙嫸M。 祖爺接著說:“你知道,堂口有規(guī)矩,一日是阿寶,一輩子都是阿寶,老死堂口也不能脫離,但我接管堂口后,開了一個先例,周震龍老前輩當(dāng)日離開時,我沒有阻攔,因為我信得過他,知道他永遠(yuǎn)不會說出堂口的秘密?,F(xiàn)在我準(zhǔn)備開第二個先例,梁爺可以離開堂口,拿著銀子,到外面找個女人,過平常人的日子吧。我這是真心話,望梁爺能聽明白。” “祖爺……”梁文丘老淚縱橫。 “拿了銀子,往南走,越遠(yuǎn)越好。別往北走,日本人可能要大軍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