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以惡報惡】第33章 如賓如友話慢敘
八卷????一輛悍馬,兩輛北京吉普越野疾馳在長平上格碑鄉(xiāng)公路上,剛剛放晴的天氣雖好,但道路還是有點泥濘,下了高速沒多久,干干凈凈的車身被四處濺上了泥,黑乎乎的泥,原本這地也是柏油路,不過煤灰多了,一著雨雪,和土路沒什么差別,拴馬村自打大批量產(chǎn)煤、運煤之后,連鄉(xiāng)公路也捎帶著禍害了! 駕著悍馬車的是趙三刀,車?yán)镒氖勤w宏偉和二號井的生產(chǎn)礦長。后面的兩輛大吉普每輛上都擠了七八個人,只有這種底座高的車才上得了煤礦,兩頭平那種,進拴馬村的路要蹭底盤的,兩年來鴻鑫物流把持了煤礦的銷售權(quán),趙三刀一直主持著二號井的生產(chǎn),這條路倒也熟悉,經(jīng)常走。 昨天夜里才知道消息的,本來以為穩(wěn)cao勝券的拴馬村選舉出了漏子,趙亮不但沒選上,反而還被村里人揪著要交賬,兩年這村里記了一堆爛賬,鄉(xiāng)里、市里吃請的、司機煤場吃請的、大慨還有趙亮一家的車費油錢以及趙亮本人吃喝嫖賭,怕是都到村里報銷了,再加上龐大的選舉開支,五十萬倒有一半多說不清去處,和趙亮穿一條褲子的會計這下也倒霉了,兩個人被堵到村委一直堵到半夜,反正就兩個辦法,要么還錢,補虧空;要么上法院。就即使上了法院,拴馬村的照樣要把所有的錢一分不少地討回來! 這話趙亮相信,當(dāng)年趙鐵錘敢朝朱前錦要錢,他和老朱比起來可差遠(yuǎn)了,而且趙亮畢竟是拴馬村的人,對村里人的做態(tài)要了解的很,六七十年代文革,拴馬村是長平全縣唯一沒有武斗的地方,村里自己不斗,外村的也不敢來這里斗,也就是那個時候好多活不下去的人逃難到這里落戶,當(dāng)時的老錘給落戶的只提一個要求:要么你姓趙,要么你改姓趙!幾十年下來也被這里同化了,改革的經(jīng)濟大潮雖然把村里幾輩子筑起的價值觀沖潰了個口子,不過今天又被趙大鋸補上了,趙亮知道,真要是橫起來,自己一家不管在拴馬還是在長平,怕是要被人整個不像樣。 左思右想,趙亮無奈之下半夜才求助趙三刀,沒辦法,原本想趁著再干一屆抹平村里賬上的虧空,誰知道不聲不響地冒出個趙大鋸和楊偉,一夜把他打到了解放前! 一大早,又傳來了礦上停工的消息,趙三刀不明情況,便帶了十幾個手下來礦上了。平時就在這兒壓著場子怕民工搗亂,不過這兩天實在是點背,鳳城一帶堵車已經(jīng)死死地堵了兩天了,出去的車一輛都沒回來,否則的話,那場選舉自己肯定在場,也不會出這么大亂子了。聽說副鄉(xiāng)長被嚇跑了,鄉(xiāng)干事和趙亮被當(dāng)眾趕下臺了,這倒不稀奇,拴馬村這群窮橫什么事都干得出來,最讓他心驚rou跳的是,居然又一次聽到楊偉的名字,這就不得不經(jīng)心了。連趙宏偉聽到這個名字,也趕緊地來問詳細(xì)情況了。 “這路,可真夠嗆啊!鄉(xiāng)里說修這條路幾年了?”坐上車被顛簸的趙宏偉說道,從高速一下來一上鄉(xiāng)公路,優(yōu)劣立現(xiàn)。 “宏偉哥,這還算好的,你忍忍吧。呵……”趙三刀笑著說了句。半天沒見著回音,側(cè)頭一看趙宏偉在沉思,順口問了句:“宏偉哥,想啥呢?………別想了,沒事,一幫子窮橫他們能怎么著呀?連著礦工咱們現(xiàn)在拴馬村有幾百號人,他們村在一號井上工的也有一百多人,我就不信,他還敢怎么著?連飯碗也不要了?他們敢打就跟他們干,他們敢到煤礦搗亂,就報警,報完警再干他們,整不死他們?!?/br> 趙三刀臉上的刀疤顫著,這兩年沒有什么惡斗,有時候倒覺得耽于安逸很久了,不過一遇著事還是這副流氓得性。 “不對不對,這個事沒這么簡單,你看啊,趙大鋸回村幾個月,不聲不響,這暗手下得不明不白,趙鐵錘和那個神出鬼沒的楊偉又是同時出現(xiàn)在拴馬村,之前我們得到消息是這人不是到北京了嗎?還有啊,今天早上的消息是,他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帶了一隊人,當(dāng)天出現(xiàn)的陌生面孔不少。這個事從頭到尾就是預(yù)謀好了的,而且,不可能就是搶個村長位置就罷了?!壁w宏偉搖搖頭,一副很難為的神色。 “那他們還能怎么樣?還想搶煤礦不成?借他們仨膽。 ”趙三刀不屑地說了句。 “這一年到頭平平安安地。怎么這個人一回來這事就不斷?事就邪了。要是老錘出面還好說。怎么著這頭小綿羊都能翻了天。這趙亮呀。就沒法說。當(dāng)個村長一天凈顧著吃喝嫖賭。一點正事不干。選舉前還拍著胸脯保證說沒事。哎。豎子不值得與謀啊!”趙宏偉嘆道。怕是在嘆用人不當(dāng)??僧?dāng)時能收買地就這么一個半拉子拴馬村人。其他地還真說不上話。 “宏偉哥。他現(xiàn)在想借錢。給他不?這小子估計被村里逼急了?!壁w三刀問了句。 “借錢?借錢還嫖賬啊!哼。他欠你們煤場多少。”趙宏偉不屑地說了句。 “沒多少。八萬?!壁w三刀道。 趙宏偉卻是一反常態(tài)了:“不借,不但不借,他欠的賬盡快收回來,沒錢拉他的車頂賬,這次一落選,這輩子他翻不了身了。別等著拴馬村的人收拾了他,咱們可一個子都落不下了?!?/br> “小意思,收錢咱們手下在行?!?/br> 趙三刀應(yīng)了聲,側(cè)頭瞟了趙宏偉一眼,只覺得這個大哥文弱,可辦事手可一點不軟,過了河立馬拆橋! 鄉(xiāng)公路行駛了二十幾分鐘上了拴馬村村公路,顛簸的更厲害了幾分,進路不到五分跑就見前面路上影影幢幢,有幾十個人在路上,拿著工具好像在養(yǎng)護路面,不過靠近了一看,驚得趙三刀猛地一踩剎車,嘴里喊:“**,誰他媽這么缺德,怎么把路挖了!?” 趙宏偉一看也是大跌眼鏡,前面的路面上堵了幾輛拉煤車正和村民吵吵嚷嚷,而村民該吵得吵,該挖的挖,那路被村民從兩邊切了幾米寬,中間能走的不到三米,這寬度,勉強能通行個牲口車而已,而且不是一個地方,就像插花一般,幾十米的路上,已經(jīng)出了五六處這樣的坑,拉煤車要過,鐵定會栽坑里!別說拉煤車,就悍馬那么寬車身也進不去了。 趙三刀一拍門下車,后面的兩輛看樣有事,拉煤車也認(rèn)識,就是往煤場送煤的,一大早就被堵這兒了。十幾個人朝著挖坑的地方走去,遠(yuǎn)遠(yuǎn)的趙三刀喊著:“嗨嗨,你他媽腦袋讓驢踢了,這路挖了,車怎么走?” “你腦袋才讓驢踢了,這路就是讓驢 ”和司機爭執(zhí)著的村民也喊了句。 “喲喝!**……” 趙三刀火冒三丈,兩三年沒見有人敢這么說話了,十幾個人沖著上前,面對面的站到了坑前,那村民理也不理,看著氣勢洶洶的來人,cao了把鐵锨馬上防備著了,仨倆人對十幾個,毫無懼意。 “等等……”趙三刀一看,揮手止住了,沿著被堵的地方幾十米,有三四十個人,老老少少都沒吭聲,盯著這邊看,這架勢看得趙三刀有點心虛,強自鎮(zhèn)定地說道:“你們把路挖了,我這煤礦怎么辦,這司機們怎么辦?” “煤礦是你們的,俄們管不著;路是俄們的,俄們村老少爺們修的,你們管不著。想當(dāng)年這路俄們修了幾個月,看看現(xiàn)在被拉煤車弄成啥樣了,俄們還沒有朝你們要賠償呢?”那村民估計是村委找了個發(fā)言人,說話利索而且陰損。 “這,這他媽誰想的餿主意,想要錢明說嗎?什么不能商量?這……這路挖了,你們怎么辦?你們不把自己也憋死了?”趙三刀又氣又好笑,居然有人想出這挖路的辦法來。話軟下來了。 那村民呲著牙笑了,笑著說:“俄們你擔(dān)心啥?俄們又沒有車,頂多就拉個驢車,俄們村長說咧,以后這路能過驢車就行咧,要這么寬也是浪費!” “好好,讓你們村長來。我跟你們村長說?!壁w三刀擺著手,這還真就沒治。 “喲,俄們村長可帶著長,你多大官,還來見你,你是個啥長!?”那村民比趙三刀還拽,不屑地說了句。不再理會了,甩著手對著司機喊著:“都回吧,都回吧,這路通不了了,以后開上飛機來拉煤,從天上飛著來吧?!?/br> 這話純屬故意氣人,平時很囂張很拽,根本沒把這幫窮棍子村民放眼里的司機,可真傻眼了! 這說說不過人家、打又不敢打,有點憋曲的趙三刀環(huán)視著挖路的村民,突然發(fā)現(xiàn)幾個認(rèn)識的,幾步上前朝著個坑里喊著:“趙二強,你咋不上工,工資不要了?” 這趙二強正在被趙三刀的人打了幾個耳光的小子,這小子看著趙三刀,有點幸災(zāi)樂禍,很和氣地說:“趙哥,不是俄不上工,村里沒有上工的人了,都在打掃衛(wèi)生出垃圾,建設(shè)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呢。” “喲,你他媽也拽起來了,欠揍是不是?”趙三刀恨恨地罵了句:“有什么了不起,離了你們村地球還不轉(zhuǎn)呢?沒有你們,老子照樣開工,放著錢還怕沒有人掙?!?/br> 趙二強住了,扶著锨把笑著看著一臉急的趙三刀,心里覺得比拿了兩三千獎金還爽,取笑著說道:“趙哥,村里早把你們礦上那變電箱停咧,水井也封了。你沒有電、沒有水,開個屁工啊?…………那天誰打了俄倆耳光,那人俄們逮著可得還回來啊!這事村里人都知道了,讓俄多丟人啊,村長在大會上都說咧,要不是看著老婆娃娃的份,當(dāng)時俄就跟你們沒完?!?/br> “cao,你他媽瞪鼻子上臉了還,啊……” 趙三刀這次,火真被挑起來了,揪著趙二強的前領(lǐng)子,往坑外拽,拽了幾拽那趙二強盯著趙三刀,被拽著出了坑,臉上絲毫沒有恐懼,反倒謔笑著指指趙三刀的身后。 趙三刀一回頭,怵了,一幫子黑著臉的老百姓都提著鎬、锨,往這邊走!幾十號人上來了。 這一驚之下,悻悻地把趙二強放了,拍拍手,兩手伸著示意自己什么也沒干,手指點點指指趙二強:“等著啊,這事沒完……你們等著……走走!” 十幾個人在這場合確實不夠看,和這幫子孔武有力的老百姓打架,肯定是討不得半點好處的,趙三刀一揮手,都悻悻地回到了車上。 那幫村民趕牲口般地在路上哄哄哈哈亂叫喚,直看這幫子開車的人笑話。 趙宏偉坐在車卻是沒有反應(yīng),淡淡地說了句:“回去吧!” “宏偉哥,這可咋辦?這幫窮棍可翻身了,以后這事可少不了了?!壁w三刀拍著方向盤,一副渾身是勁使不上的感覺。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對手沒文化呀!最厲害不是流氓有文化,而是幾千村民沒文化,這扎堆地方,誰也惹不起呀!………這是已經(jīng)預(yù)謀好了的,交給陳明凱處理吧!我想,這次沒有幾百萬填村里的胃口,擺不平了。擔(dān)心了兩年的事,還是發(fā)生了?!壁w宏偉說了句。 確實如此,趙三刀這伙流氓誰都不懼,就怕拴馬村這幫只認(rèn)死理的文盲。兩年前扶植了趙亮這么個代言人,又在村里招了一批礦工,分化了團結(jié),勉強支應(yīng)著攤,現(xiàn)在趙亮一倒,幾年的新老賬怕是要一起算了,當(dāng)年連朱前錦對拴馬村老錘這個窮橫也是干瞪眼,何況自己了! 不用通報陳大拿了,三輛車剛出了村公路就見得鳳城來車,都奔著拴馬村來了,沒到中午陳大拿就得了個消息:要么村里收回路,要么開價兩千萬出售這條路! 陳大拿聽得一號井負(fù)責(zé)人李林報這消息,差點被氣得吐血!兩千萬,夠在那地方修好幾條路了! 因為某一個人的胡攪,拴馬村的權(quán)力發(fā)生了變化,因為拴馬村的變化,引起了煤礦的連鎖反應(yīng),因為這個連鎖反應(yīng),好多暗藏著的勢力,開始露頭了…… 從拴馬村到長平、到鳳城、到省城、到上海、到北京,一個煤礦牽涉到的關(guān)系網(wǎng)開始動了! ……………………………………… ……………………………………… 楊偉悠悠地醒來之后,眼前一片昏黃,是燈光……燈光下坐著,不,是爬著一個人。自己躺在床上,那人胳膊支著頭埋在胳膊里睡著了。剛一動,那人也醒了,卻是周惠,一見楊偉醒了,揉揉眼睛笑著說了句,你可醒了…… “哎喲哎喲……”楊偉苦著臉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痛吟著:“喝死我了,幾點了?!?/br> “晚上九點了!”周毓惠看看表說了句。 “噢,還沒誤事啊,我起來……”楊偉支著身子。 “這是第二天九點了,你已經(jīng)睡了二十幾個小時了。”周毓惠看著楊偉一副萎靡的樣子,有點好笑地說道。 “啊!?”楊偉一驚,一骨碌坐起來了,生氣地說道:“怎么沒人叫我?” “把你從拴馬村拉回來你都一點不知道,怎么叫你?你記得你怎么回來的嗎?”周毓惠咬著嘴唇,看著楊偉一副傻樣,好笑地說道。 “我……我就記跟老錘喝酒,跟村里人喝酒,喝酒……后來記不得了……”楊偉撓著腦袋,努力回憶著,喝多了,看來連周毓 如。 “你可是大展神威啊!把趙鐵錘喝跑了,把村里人喝跑了一拔又一拔,最后喝得又鉆桌底里記得嗎?”周毓惠笑著,這一天,怕是見過楊偉出洋相最多的一天。 “是嗎?不至于這么糗吧?”楊偉回憶著,卻是出現(xiàn)了記憶空白,想不起來了,就覺得腦袋有點暈暈沉沉的。 周毓惠解釋著,把楊偉斷斷續(xù)續(xù)的回憶連起來了。選舉完了就跑回老錘家里了,先是兩個人喝,金剛后來又回來喝、接著村里人上門賀喜的來了,又喝了,喝了一拔又一拔,喝得終于倒下了桌,老錘家的炕上倒是橫七豎八躺了一窩。后來的事,真不知道了,不知道怎么就過了一天。 楊偉聽得臉色不解,問了句:“那……那我怎么回來的?” “村里人把你扶上車,到了鳳城我叫了虎子把你背到這兒來了………我說你可真行啊,居然能喝成這樣?”周毓惠兩手托著腮,眼光迷離地看著楊偉說道,這個人,還真是豐富多彩,在拴馬村風(fēng)光得緊,連鉆了兩次桌底,現(xiàn)在又是一副憨態(tài)可掬的樣子。這個男人就像個大孩子一樣,連自己都看不住。 “啊!?誰把我衣服扒了?”楊偉要起身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上身光著,下身卻只穿了一件短褲,鬼叫了聲又鉆進被窩里了。 “王虎子扒的啊,不關(guān)我的事!”周毓惠笑著,直起了身子。 “好好的,扒我衣服干什么?出去出去……”楊偉擺著手,要更衣了。 周毓惠笑著,起身往外走,要關(guān)門的時候又是一回頭,嚇了楊偉一跳,緊緊的捂著被子,好似只怕春光外泄。就見周毓惠一般般的謔笑著說道:“你不但吐了你自己一身,還吐了虎子一身,你兄弟扒你衣服時候,還趁機扇了你幾個耳光,我看他是平時被你壓迫久了,趁機報復(fù)呢,不關(guān)我的事啊!………衛(wèi)生間放的有熱水,你最好先洗個澡!床頭柜里有洗好的衣服?!?/br> 周毓惠砰地關(guān)上門,坐在沙發(fā)上掩著嘴偷笑,平時見楊偉牛逼哄哄無所不能,可他出洋相的時候,那樣要多糗有多糗。 這話,估計是起作用了,一會就見楊偉穿著秋衣秋褲抖抖索索地鉆衛(wèi)生間,嘩嘩的水聲響起來了。 又過了一會,楊偉洗完了,鉆回臥室,半天沒什么動靜,周毓惠端了杯水敲敲門再進去的時候,楊偉卻是穿著內(nèi)衣鉆被窩里抽煙,不知道傻傻地想什么。 接了水,抿了口,看看笑著看自己的周毓惠,楊偉有點訕訕地傻笑著問了句:“你……你一直在這兒?” “啊!是呀,怎么了?!?/br> “沒有趁我人事不省非禮我吧?” “呵呵……我倒想來著,不過你睡這么死,我實在提不起興趣來。” 周毓惠笑著,輕笑著,不介意地說到,自打回來確實一直守著。一直看著這個沉睡著的男人,好幾次都忍不住摸摸那張睡夢中還是憨笑著臉……噢,這事不能說的! “哈……”楊偉哈哈笑著,心下卻是多有幾分感激,笑了半天說了句:“哎,好長時候沒這么喝過了,真是痛快,喝他娘滴啥都不知道了。痛快!” “你喝酒,就是為了喝個昏迷不醒?”周毓惠不解地問,拉著那個登坐到床邊。 “酒中自有三味,這個你不多喝你不懂,第一味是喝,入口辛辣,勁道直達五臟六腑;第二味是品,回味悠長,每一種酒都不一樣;第三味是暈,喝多了如云里霧里,煩惱皆無,這是何等的自在逍遙!哎,爽……就是醒來有點難受啊?!睏顐フf道,說著杯子里水已經(jīng)喝完了,周惠忙起身干脆把保溫瓶拿進來了給楊偉倒了杯水。 楊偉一支煙抽完了,蹬上褲子,盤腿坐到了床上,隨口問了句:“給我說說發(fā)生了什么事?” “你猜猜?” “猜什么猜,我現(xiàn)在腦袋里一堆漿糊,說說……” “太行關(guān)路還堵著,交警從二級路疏導(dǎo)了不少車,有七公里左右吧,我是聽賣雞蛋回來的人說的,咱們煤場,到現(xiàn)在為止,收了四千噸原煤,看樣這次能把煤場堆滿了賣一個月沒問題啊!”周毓惠說道。 楊偉想了想:“噢,看來,交警和高速還沒有搭成協(xié)議,如果想辦法從高速路疏導(dǎo),現(xiàn)在應(yīng)該能開了。還有嗎?” “據(jù)說趙三刀帶人去過拴馬村,還有,陳大拿這邊李林帶人進了村,和大鋸談了談,鋸子給你打電話了?!敝茇够菡f道,看看楊偉發(fā)怔,接著說了句:“我知道你去拴馬村的意思,目標(biāo)不是村長,而是在于煤礦,對嗎?” “嗯,對,這兩座礦井是陳大拿的主要經(jīng)濟來源,但銷售權(quán)卻是在趙三刀和趙宏偉控制的煤場手里,每年兩個礦井核定產(chǎn)能六十萬噸,最少產(chǎn)到九十萬噸,這兩個礦井是長平最好的兩個,剛剛開的新礦,出煤量大,是他們的主要來源?!睏顐フf道,這也是一個月中了解到的事。 “這兩座礦井可都合法煤礦呀?在人家礦上搞事,咱們是不是有點卑鄙了點啊?陳大拿可是你便宜大哥啊,這挖路的主意是不是你出的?”周毓惠笑著,楊偉的用心愈來愈明,這事出了才覺得這想法的確是很奇特。 “哈……也算不上卑鄙吧!這主意是趙大鋸出的!我問你呀,一個企業(yè)、一個企業(yè)家,你說他是不是應(yīng)該有點社會責(zé)任?”楊偉說道,無比正經(jīng)地說道。 “那當(dāng)然?!敝芑莸馈?/br> “這就對了,好歹他總得有點責(zé)任感吧!兩年開采,每年幾千萬上億的利潤,居然修不起一條路來,把個拴馬村搞得烏煙瘴氣,都說這辦企業(yè)造福社會,你看看他們,純粹就禍害村里,哎!”楊偉搖搖頭。 “可這些,和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就為了對上一代的崇拜?”周毓惠傻傻地問了句。 “不純粹是,這些事,也是我當(dāng)年干的,這地方是我發(fā)家的地方,因為開煤礦我挖到了第一桶金,可沒想到的是,把我最尊敬的一家人逼得無家可歸,把一個性情純樸的村搞得雞飛狗跳,把一個干干凈凈的小村搞得齷齪不堪,我現(xiàn)在想起來都心里有愧的慌,哎,原本想得好啊,可最后的結(jié)果卻是出乎意料,真不知道這兩年他們是怎么過的?!睏顐フf著,話里深深的自責(zé),特別是想起初見趙鐵錘老人的時候,那個瘦骨嶙峋的老人給他的印象太過于深刻了。 周毓惠詫異地說了句:“可挖路,不是最好的辦法吧?這不是把村里自己的后路也斷了。” “嘿嘿……這個你就不懂了。”楊偉驀地 支起身子比劃著說道:“聽說過解放前的窄軌道沒有tt修的鐵路比外省的窄幾公分,咱們省的火車能出去,外省的去進不來……現(xiàn)在挖路沒挖完,在部分地段只留下兩到三米寬的地方,牲口車能出就行,而外面的車,他一輛也進不來,他們總不能趕著驢車往外拉煤吧?” 周毓惠詫異地聽著楊偉解釋,解釋了半晌,撲哧笑了,埋著臉在床上笑了半晌才說:“你別往鋸子身上栽,這辦法除了你,別人想不出來。” “嘿嘿……我們共同想出來的,鋸子孩子太老實,準(zhǔn)備直接在路上挖坑呢!我這當(dāng)哥的不教教他就不行。”楊偉得意地笑著。 “可礦工們呢?他們舍得那一個月幾千工資呀?” “呵呵……改革嘛,為絕大多數(shù)人的利益,總是要犧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的!” “還改革,訛錢就訛錢唄!還官冕堂皇地說……哎,你們準(zhǔn)備朝老陳要多少錢?”周毓惠笑著,被楊偉的一本正經(jīng)逗笑了,現(xiàn)在好像成楊偉的同謀了。 “不是錢的問題,當(dāng)然,錢也是個問題。第一,解決路的問題,最起碼要把這條路修好,村里人幾輩子的愿望了;第二是解決污染問題,不能光掙錢不管老百姓死活吧;第三嘛,最好也難解決一部分勞動力就業(yè)問題,老陳還勉強湊和,這長平姓趙的這家可真夠嗆,恨不得把拴馬村人都趕出村他們一家掙錢。這次要把問題一次性解決干凈,不能再留尾巴!………這一次村里人是破釜沉舟,要么就進入現(xiàn)代,要么就回到拉驢車的時代,不過我想,村民們舍得起,開煤礦的,他們丟不起?!睏顐フf道,這事和趙大鋸?fù)\了不少時候。 “你是不是懷疑趙三刀、趙宏偉這一路人和大炮的死有關(guān)系?想用這辦法困住趙宏偉和趙三刀一部分現(xiàn)金銷售收入?這和堵車的道理大致相通,我想你出去這一個月,是不是已經(jīng)和大鋸密謀好了?”周毓惠心下明白了幾分。 “嘿……聰明,事后女諸葛啊!”楊偉笑著豎了個大拇指。 “就知道你到哪兒,那兒就沒好事?!敝茇够菪χ?盯著楊偉,突然很關(guān)切地說了句:“偉,你餓不餓,一天沒吃東西了?!?/br> “不餓,有點難受,我歇會兒……嗯!?你剛才叫我什么?”楊偉詫異,盯著周毓惠。 “偉呀?偉大之偉呀?……楊偉陽萎,你不覺得別扭呀?”周毓惠咬咬嘴唇,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改口了這么長時候楊偉居然才發(fā)現(xiàn)。 楊偉有點不好意思,訕訕笑著說道:“有……有點rou麻啊,還是叫楊偉吧,難聽就難聽點。要不叫楊為國,我這老名字,嘿……” 周毓惠卻是毫不相讓,哼哼鼻子,卻是不聽了。側(cè)著頭看著楊偉說:“我喜歡叫什么就叫什么,你管不著。哼!”。 這話,有點耍賴撒嬌的味道,楊偉訕訕不知道該如何接茬,胡扯八道在行,和女人胡扯八道就有點不在行了,特別是這種半真半假半曖昧的話題實在不是楊偉的強項。周惠悄悄瞧了瞧楊偉的臉上有點不自在,心下里卻是暗自佩服林涵靜的分析,看來,楊偉多多少少還是心里有感覺了,要不不會這么不自在的!像楊偉這性子要是根本沒有感覺,話怕是會脫口而出。你叫他陽萎,他敢反問為什么不叫他早泄! 燈光下的周毓惠,楊偉此時才注意到了,穿著鵝黃色的高領(lǐng)線衣,唇紅齒白,笑意盎然,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眨巴著看著自己,從來沒發(fā)現(xiàn)換下了正裝的周毓惠居然也是個像精靈般的小美人,這架勢有點如夢如幻的意思,好像就是在勾引著楊偉立馬抱上來來個惡虎撲食! 楊偉強自壓抑著瞬間的沖動,努力咽了咽口水,臉轉(zhuǎn)過一邊,摸索著抽出一支煙來,試圖分散心神。 周毓惠笑著,從心里到臉上暗笑著,楊偉這一番掙扎落在她的眼里,卻是對自己的信心又增加了幾分,看楊偉有意無意地躲閃著自己的眼光,周毓惠腦子轉(zhuǎn)著找了一個話題,輕輕地說道:“昨天一天,是我最高興最快樂,也是我最感動的一天。我也聽到個感人的故事,你想聽聽嗎?” “又是老錘家那點事吧!”楊偉黯黯說了句。 “嗯,差不多,不全是……我一直奇怪有什么事能讓你落淚,后來你們喝酒的時候我和村里幾位上了年紀(jì)的老人聊了會,知道了老錘一家的過去,不過感動我的人不是趙八百、趙尚武,那個年代為民請命,舍身取義的人多了,你知道最感動我的人是誰嗎?”周毓惠正色說道。 “誰呀?” “趙八百的婆娘,趙嚴(yán)氏!” “哇,你連這個都打聽出來了!”楊偉詫異地看著周毓惠。這事連自己都沒弄清楚。 “厲害吧!趙八百橫行太行山八百里,當(dāng)年威名赫赫,如果不是殺鬼子俘虜違反紀(jì)律的話,我相信他將來混個少將師長沒什么問題。當(dāng)時在邊區(qū)他要娶老婆的話,完全可以娶一位逃難的大學(xué)生、或者傾國傾城的大家閨秀,不過他沒有,他卻在長平不起眼的一個村里娶了個嚴(yán)姓的小腳女人,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腳女人,據(jù)說趙八百有一次受傷就在她們家養(yǎng)傷,趙八百退役后,連長平都不愿意呆,帶著他的女人、帶著他的舊部回了拴馬村,后來有了趙鐵錘!……都注意到了那個悲劇英雄,卻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偉大的女人!” 周毓惠侃侃而談,抬眼看楊偉的時候,楊偉是連煙都忘了點了,眼里俱是迷茫,看來,還真沒注意到這個女人。也不知道周毓惠要說什么,詫異地盯著周毓惠。 周毓惠神情很嚴(yán)肅,說不出的莊重?zé)o比。繼續(xù)解釋道:“趙八百長平投案自首是怎么去的?是牽著毛驢領(lǐng)著自己的老婆去的,被關(guān)在長平軍管會關(guān)了兩天,他老婆就等在門口等了兩天,神色如常,就像等丈夫下地回家一樣;公審大會上趙八百自殺后,他老婆脫了外衣就是一身縭素,這是早就知道自己丈夫不準(zhǔn)備活了,牽著驢等著的就是要往回馱她男人的尸體……只是沒想到不用她馱,長平來了幾萬人送葬,一路上哭聲震天,可恰恰和趙八百最親的人,他的老婆一言不發(fā),也沒有哭,村里人都覺得這女人心硬,和趙八百一般狠。不過卻沒人想到,趙八百遺體運回拴馬村第四天,她把趙鐵錘托孤給舊部之后,自縊身亡了,自縊的時候就穿著壽衣,含著一臉笑,這也是早就準(zhǔn)備好了,要和她丈夫一起下葬……這事,聽得我有點心寒,不過后來想想,又是肅 “你……什么意思?”楊偉訕訕說道,也覺得心寒,有時候女人不聲不響地做出事了,就是讓人心寒。 “一個女人愛她的男人能愛到這種程度,讓所有王子與公主的愛情都顯得蒼白無力了。活著的時候相濡以沫,相依相偎;死了的時候,同棺同槨,同xue相守,生生世世再不分開了………為了愛他們相守、為了愛他們選擇了一同赴死,這正是讓我感動的地方。你們男人眼里是為這個悲劇的英雄流淚,而我,是為這個可憐的女人流淚,高興著流淚。我的眼里,這不是一個什么英雄的故事,而是一個凄婉的愛情故事。她用死表達著對愛人的眷戀………養(yǎng)老院里愣子叔說這些時候,我也忍不住流淚了。”周惠說著,眼睛紅紅的。 “咂!”楊偉吧唧著嘴,搖著頭說了句:“什么呀?這是那個特定的年代造成的。什么凄婉不凄婉,純粹就一傻老娘們,老公死了,孩子還小,這改了嫁把孩子養(yǎng)大多好!要那樣的話,老錘也不至于打小就孤苦伶仃一個人………非要一塊去死!哎,拴馬村的這幫子,純粹就一根筋!” 楊偉強自爭辨道,雖然明知道周毓惠說得沒錯,可還不愿意承認(rèn)。 周毓惠看著楊偉的表情,卻是驀地苦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你心里也感動只是嘴上不說罷了,趙嚴(yán)氏不管做什么樣的選擇都無可厚非,也許你說的對,可你不能否認(rèn),她這樣選擇也沒錯……你這個人向來就是口是心非,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的感覺罷了,就像你一直不承認(rèn)你也喜歡我一樣!” 周毓惠好像故意一般,又在寧靜池塘里砸一塊石頭,生怕起不了漣漪。 “啊!?我……”楊偉看看周毓惠,周毓惠一副信心十足,很拽的樣子,楊偉這悻悻地說道:“你可真行,能從趙八百老婆扯到你身上,關(guān)我毛事,你想上吊,我還不想自殺呢?” “你當(dāng)然不會了,你要搶了糧,早跑了。所以你只能是個無賴,當(dāng)不了英雄!趙八百總不會和你一樣鉆桌子底吧?!敝茇够輦?cè)著頭,取笑道。 “嘿……這話倒對昂!這事,別告訴其他人啊,說了小心我收拾你?!?/br> 楊偉訕訕地笑著威脅。逗得周惠也是一臉笑意。 兩人笑著此時的氣氛卻是很溶洽,老趙一家?guī)状适陆o人的感觸太多了。兩人沉默的時候,都是想這一對,這一對悲劇中的人物,可想想,或許對于他們倆人,兩廂廝守再不分開,這也算不得什么悲劇!就像楊偉眼里只見到趙八百,而周毓惠卻把這故事看成愛情故事一般。 沉默了良久,周毓惠試探地問了句:“偉,你說,你不喜歡我,那你喜歡什么樣的女人?” “不知道,不過我知道我不喜歡什么樣的女人!” “你又想針對我?” “不是不是……我是說我的感覺,哎,你不想聽拉倒,我也不待說呢?” “那你說,不許對我人身攻擊啊!” 周毓惠側(cè)著頭托著腮,楊偉盤腿坐床上,看樣準(zhǔn)備聽楊偉的高談闊論了,這回能當(dāng)一回忠實的聽眾嗎? 楊偉好似還想了想這話怎么開口似,想了想說道:“呵呵……我呢,不喜歡這三類女人是什么呢?第一類就是現(xiàn)在城里這女人,特別是小資味道濃的,很漂亮但是得性不咋地,知識一肚子、男盜女娼也是學(xué)了一肚子,這種女人喜歡上了純粹給自己找不自在,等你陷進去了,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靠,這種女人壓根就不是一個男人,還他媽沒準(zhǔn)跟多少男人上過床呢?而且為了房子、為了錢、為了車,她們不介意把自己當(dāng)商品,把感情當(dāng)商品,咂,這社會就這吊樣子,沒辦法!………第二類呀,是那種太善良的,太沒主見的,這種女人要是上了沒有娶回來當(dāng)老婆,你內(nèi)疚一輩子,一直覺得自己真他媽不是人?!?/br> 周毓惠被逗笑了,楊偉歷來一評論就是雷語驚人,接著問:“嘿嘿……那第三種呢?” “第三種呀,是過于偏執(zhí)的女人,這種女人壓根就別沾,沾了一輩子不安生。你就屬于這一種。嘿嘿……”楊偉壞笑著,給了周惠一個中肯的評價??磥砬皟煞N是要引出這一種來,要說明不敢沾周毓惠的原因。 “啊!?我偏執(zhí)?不會吧。”周毓惠倒不生氣,指著自己的鼻子詫異地說道。 “一段仇你在心里埋十幾年,明知道雞蛋碰石頭也要和高玉勝死掐,你不偏執(zhí)誰偏執(zhí)?……你知道為什么沒男人喜歡你嗎?你有時候咬牙切齒,說話的時候目露兇光,再膽大的男人也要被你嚇跑?!睏顐バχf道。 周毓惠卻是拽著歪著頭說道:“偏執(zhí)就偏執(zhí),我就當(dāng)你是表揚我啊,反正我認(rèn)準(zhǔn)的事我不會放手,我要得到的東西,我一定會想辦法得到……” “打住、打住……越說越偏執(zhí)!”楊偉不以為然地說著,說著提著杯子倒水。 周毓惠眼骨碌一轉(zhuǎn),也是笑著回了句:“對了楊偉,你剛才的話還是口是心非啊,你不喜歡這三種女人,我怎么覺得,你喜歡的,恰恰只有這三種女人?” “胡扯!”楊偉倒著水,隨口說了句。 周毓惠道:“是嗎?是我胡扯嗎?今天有三個女人同時找你,正好是這三種類型的!” “更是胡扯!” “想聽她們的名字嗎?” “不會都姓周吧?” 周毓惠揶喻地說道:“當(dāng)然不會,一位是風(fēng)韻小資,現(xiàn)在是大資的薛萍薛老板;一位是善良沒有主見的傅紅梅;還有一位呢,是比我還偏執(zhí)的思遙?!?/br> “切!說的跟真的樣,誰信呀?就不可能,我這個手機號就沒有人知道!” 楊偉訕訕地說道,有點臉紅,三個里頭倒有兩個是曾經(jīng)赤裎相見的女人,這個時候有點不好意思看周毓惠,訕訕地拿著水杯低著頭。還以為是周毓惠故意要揭短。 “她們不知道,我知道呀!?……我都告訴她們了,明兒就都來了!而且思遙現(xiàn)在就在鳳城?!敝茇够葑姜M似地說道,仿佛純粹就是要語不驚人死不休,給楊偉一個當(dāng)頭棒喝。 “撲……”的一聲,正喝了一口水的楊偉兩眼圓睜,驚得一口水直噴。被這話嚇到了。 “呀!……”的一聲驚叫,周毓惠驚得直站起身來,這回自作自受了,一口水全噴她臉上了。 楊偉一下子也驚住了,周毓惠嬌好的面容上一臉忿然,木然地站著,兩眼冒火地看著楊偉,下巴上,吧嗒…吧嗒,還兀自往下滴著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