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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九十日春光在線閱讀 - 第53節(jié)

第53節(jié)

    可是楊復怎知她今日回去,而且,他不生她的氣了嗎?那日他離去,她清楚感受到他壓抑的怒火,至今心有余悸。

    淼淼心懷忐忑,終于點了點頭,“請樂水大哥帶路。”

    樂山始終與她保持著五步遠的距離,一路來到山莊門口。盡管她現(xiàn)在是人,但不知為何,滿腦子都是那晚驚鴻一瞥,人間絕色,以及水下擺動的長魚尾……

    他搖了搖頭,王爺看上的女人,哪輪得到他肖想。

    踩著腳凳上車,待啟程出發(fā)后,淼淼坐在車內(nèi)左思右想,掀開布簾糯糯問道:“王爺這幾日好嗎?”

    提起此事樂水便一肚子火氣,不冷不熱地應一聲,“不大好?!?/br>
    淼淼心下咯噔,“為何不好?”

    樂水只道:“女郎回府后便知?!?/br>
    因著他這句話,一路上淼淼都心緒不寧,默默猜測了許多種可能,恨不得能立即回到王府。山路走得奇慢,她一路催促了許多遍,最后樂山問了句:“女郎既然如此關心王爺,當初為何要選擇留下?”

    淼淼啞然,許久才道:“因為衛(wèi)泠受傷了……”

    樂山道:“彼時有隨性的丫鬟,隨便留下一位都能照顧他,女郎何必非要親自留下?”

    淼淼錯愕,“那些丫鬟可以使喚嗎?”

    樂山不說話了,總覺得是對牛彈琴。

    淼淼坐回車廂中,默默思考他的話,一直到車輦行到陵安巷,停在四王府門口。

    *

    從門口到溶光院的距離,淼淼輕車熟路,她沒等樂水跟上,便牽裙一路小跑到院門口。

    直到正室門口,才怯怯地停下,想到那日她跟楊復對峙,莫名有些退縮。

    約莫半刻鐘后,樂水趕來,她仍立在門口踟躕,“怎么不進去?”

    淼淼抬頭,清亮水眸滿是怯懦不安,“王爺還在生我的氣嗎?”

    他哼一聲,不置可否。

    連他都替王爺不值,更何況四王本人。

    淼淼擰著手指頭,慢吞吞地邁過門檻,走過喜鵲銜春落地罩,轉(zhuǎn)過一道紫檀玻璃小插屏,待看清內(nèi)室光景后,驀然停住。

    床榻幔帳松松挑起,楊復斜倚在石青大迎枕上,眉心擰起,唇色蒼白。他只穿著白色中單,顯得愈發(fā)虛弱。七八日不見,他略有清減,輪廓更加堅毅,只一雙劍眉不見舒展。

    榻前一位郎中跪在腳踏上替他按捏雙腿,活絡筋骨。淼淼視線落在他腿上,這才注意到異常。

    楊復似有所覺,偏頭睇來,目光觸到她的那一瞬,清冷之中帶著些許慍怒,更有幾分柔情。

    他揮退郎中,淡聲吩咐:“都下去。”

    ☆、第六十四日

    聞聲,屋內(nèi)眾人皆退下,連郎中也不例外。紫衣丫鬟端著藥,小心地放在朱漆楠木桌幾上,行至淼淼身旁時,好奇地偷偷覷了她兩眼。

    先前溶光院搬入一名女郎,四王藏得嚴嚴實實,不讓任何人瞧見。今日王爺見到她后,一反常態(tài),眼里只剩下她一人,莫非便是眼前這位?

    她容貌清麗,只稱得上娟秀,倒沒甚出挑的地方,唯有一雙眼睛澄凈明亮,恍若天上星辰,熠熠生輝。松花色對襟短衫沾著灰塵,裙擺褶皺,像是才從泥團里撈出來的叭兒狗,既狼狽又可憐。

    淼淼也知道自己身上臟,這幾天都沒顧得上收拾,這會兒自然不好意思上前。更何況楊復看她的眼神要吃人似的,她原地躊躇,“我聽樂水大哥說,王爺這幾天過的不好?!?/br>
    楊復不為所動,等她后續(xù)。

    淼淼抿了抿唇,更行緊張,“上回是我不好……惹得王爺動怒,我……我給王爺賠不是……”

    楊復總算肯出聲了,“你打算如何賠?”

    她鼓起勇氣,“任憑王爺處置。”

    這個條件很誘人,楊復盯著她片刻,開口道:“過來一些,站得那么遠,本王可看不出絲毫誠意?!?/br>
    淼淼一步步上前,沒法忽略桌上的藥碗,以及他纏綿病榻的模樣,“王爺怎么了?”

    她總算來到跟前,楊復面色略有緩和,但語氣仍帶著冷淡,“出行時不甚摔了一跤,需臥床幾日。”

    他輕描淡寫地掩蓋了事實,蓋因不愿讓她知曉,更不想給她煩惱。他曾允諾過她,只想娶她一人為妻。如今事情尚未解決,說出來也無濟于事,倒不如瞞著她,讓她繼續(xù)安安樂樂地過活。

    非但如此,楊復另外叮囑樂山二人,讓府里下人均守口如瓶。若泄露只言片語,便嚴加懲戒。

    方才郎中上藥上到一半,被他攆了出去。目下他雙腿褲管卷至膝上,只見兩個膝頭淤血發(fā)紫,瞧著頗有些觸目驚心。他身份尊貴,平常連磕磕碰碰都少有,何曾受過如此重傷,淼淼看后心疼不已,聲音囔囔地:“你怎么摔成這樣?”

    那模樣,似乎覺得他很笨。

    楊復抬眸,不茍言笑,“身旁無人照顧,自然落得如此下場?!?/br>
    淼淼被噎得啞口無言,他是在怪她照顧衛(wèi)泠,沒有照顧他嗎?他果真還沒消氣,淼淼懊惱地想,而且看樣子火氣還不小。

    但他畢竟是傷患,淼淼沒有反駁,默默地承受他的苛責。

    這種時候她當然要示好,她腦袋瓜不算愚鈍,拿過郎中留下的藥膏,跽身跪坐在腳踏上,眼瞼半臉乖乖道:“我給王爺上藥,以后由我照顧王爺。”

    一壁說一壁拔掉軟塞,倒出些許乳白藥膏在手心化開,慢慢地揉搓在他的瘀傷處。她動作十分輕柔,又帶著些許技巧,柔若無骨的小手纏上來,比郎中粗糙的手勁強了多倍。

    淼淼心中有愧,加上底氣不足,一直認真地給他上藥,討好的意味十足,“還疼嗎?”

    楊復斂眸,一直看著她的小臉,“為何回來?”

    她動作一頓,手下力道沒控制好,力道按得大了些,趕忙驚慌地抬頭,“我不是……”

    楊復執(zhí)意問道:“為何回來,怎么不同他一起走?”

    他眉頭深深蹙著,不知是被她按疼了,還是心情本就不佳。

    淼淼愣愣地道:“因為衛(wèi)……”她想說衛(wèi)泠傷好了,她原本只打算照顧到他痊愈,如今他沒事了,她當然要回京找他。但“衛(wèi)泠”二字尚未出口,便見楊復臉色一暗,連忙改口:“因為我想王爺了!”

    這話就是個救命符,百試百靈。果見他眉頭一舒,薄唇微挑,“有多想?”

    淼淼思索了一番,張開雙臂抱住他的腰,臟兮兮的小腦袋埋在他肚子上,“很想很想,有這么想?!?/br>
    楊復被她撞得稍稍后仰,少頃噙著笑意,連日來陰郁的心情此刻撥云見日,晴空萬里。

    *

    給他上過藥后,淼淼又喂著他喝了碗藥,可謂關懷備至,沒有絲毫疏漏。

    這些天連續(xù)照顧兩個病人,她已經(jīng)十分得心應手。但這點經(jīng)驗,她自然不敢跟楊復分享,免得好不容易將他哄高興了,一句話又打回原形。

    淼淼看著他雙膝淤痕,越看越心疼,“到底是怎么摔的,能摔成這個樣子?”

    聽楊復說已有兩三日了,可看著仍然很嚴重,難以想象剛受傷時是何種模樣。她小心翼翼地放下褲管,生怕楊復躺得不舒服,又往他背后墊了個引枕。

    楊復不欲多言,只言簡意賅道:“不妨事,修養(yǎng)幾日便好了。”

    淼淼紅著眼眶給他蓋褥子,“王爺為何不讓人告訴我?”她在山莊那幾日,從未聽聞他任何消息,更別提受傷一事,直至今日才知曉,難免心懷愧疚。

    楊復抬手觸上她的眼角,驀地想起那夜在山莊,她以真身在他懷中哭泣的模樣,天人之資,驚心動魄。如今這么一對比,兩張臉孔委實差別巨大,他彎唇,“告訴你又如何,你會拋下他回來么?”

    淼淼想了想,確實是個艱難的選擇,她緘默不言,露出苦惱。

    盡管猜到她會猶豫,楊復依然心口悶窒,擒住她放在榻上的手腕,“淼淼,告訴本王,你會嗎?”

    淼淼被迫迎上他視線,像極了被逼至絕境的羔羊,驚慌失措,“我、我會的……”

    他手上時衛(wèi)泠已經(jīng)接近痊愈,事有輕重緩急,她會選擇回京照顧他。

    這個答案明顯讓楊復一松,手順著攬上她的腰肢,一把帶入懷中。小姑娘軟綿綿地倒在懷里,他心心念念許多日,終于擁她入懷。

    楊復情不自禁地俯身,差一點就吻上她的唇瓣,忽而想起一事,起身嚴肅地端詳她片刻,“你此前曾說,這個身體的主人早已死了?”

    淼淼啊一聲,還沒反應過來,“是啊,我想救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斷氣了。”

    這么說……他對著一個尸體,親親摸摸許多遍……

    楊復松開她,忍不住揉捏眉心,額角一陣一陣地抽搐,“變回你原本的模樣。”

    淼淼不解地咦一聲,“為什么?”

    大白天的,她變成鮫人嚇著旁人怎么辦?何況那樣就沒有雙腿了,行走十分不便,王爺為何這么要求他?

    然而楊復一句話,便打消了她所有疑惑:“丑,下不去口?!?/br>
    淼淼驚叫一聲,捧著臉詫異地摸了摸,難道這幾天變化這么大?以前王爺親她,也不見有多嫌棄啊。

    遂低低地咕噥了句:“以前王爺都不嫌丑……”

    聲音雖小,但只字不差地飄進了楊復耳中,他無聲地笑,沒有解釋。

    以前他不知道實情,以為面前這個人,就是全部的她。偏偏有一天他看到另一個她,仙姿國色,玲瓏精致,怎會不存有綺念。何況那才是真正的她,情至深處,居然連她真實模樣都未曾見過,而那人卻已見過千百遍,讓他如何不介懷。

    *

    幾天生活艱苦,加上路上顛沛勞累,淼淼伏在楊復床頭便睡了過去。她著實累著了,以至于何時被楊復抱上床的都沒有知覺,結結實實一頓好眠,再醒來時,天色已至黃昏。

    室內(nèi)昏昧,唯有條案上燃著一盞白瓷燈,她霍地從床上坐起,只見楊復一直半臥在床頭,見狀放下文書,詢問道:“發(fā)噩夢了?”

    淼淼點頭,確實做了個古怪的夢,夢里她躺在床上,渾身僵硬,一動不能動。非但如此,多處皮rou都在潰爛,而她另一個身體在旁邊看著,無能為力。那場面委實嚇壞了她,即便醒來多時,仍舊沒能緩過神來。

    楊復探了探她的額頭,替她拭去額角汗珠,“夢與現(xiàn)實往往相反,不必害怕?!?/br>
    淼淼木木地點頭,想越過他下床,然而動了半響,雙腿仍舊沒有知覺。她一驚,想起方才的夢,登時連聲音里都帶著哭腔:“王爺,我要死了……”

    楊復哭笑不得,“好端端說什么胡話?”

    她緊緊扒拉著他的袖子,像抓著救命稻草,“真的,我的腿動不了了……剛才夢里也是這樣……”

    話才說完,一條腿便抬到了他身上,險些壓著他膝蓋傷處。

    淼淼眨了眨眼,“咦?”

    說著又彈動兩下,見好好的,這才破涕為笑,“沒事了。”

    楊復一臉無奈,眸光泛柔,“或許是睡覺壓著了,起來走動兩圈便沒事了,竟怕成這樣。”

    淼淼在他面前出了糗,嘿嘿一笑,赧然地摸了摸臉頰,“我怕死嘛。”

    既然沒事了,她便不敢再留在床上,一會兒還有丫鬟布置晚膳,若是讓她們看到了,總歸不大好。

    *

    淼淼扶著楊復下床,來到桌旁。因他有傷在身,晚膳多為清淡食材,盡管有丫鬟在旁,他仍舊要淼淼親手伺候。

    淼淼倒不覺得有什么,攜一勺清炒蝦仁到碟子里,“王爺多吃一些,傷才好得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