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我早上見過的娘子嗎？你家也在這邊？可巧了，兩家挨得這么近，往后我能去你家串門嗎？”

    那雙眼睛緊盯著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眼底閃過一抹幽光。

    第49章    大的胃口吃多少飯，餓總比撐……

    林書安鮮少在外人面前表現(xiàn)出明顯的喜惡，亦不會干涉甄妙的決定，她為人隨和有禮，無甚錯處可挑，至于旁枝末節(jié)不顯露的小瑕疵頂多在私下里談及說一說。

    但與眼前人結(jié)交，他不贊同，寬袖下握著甄妙的手收緊了幾分。

    把賊放在眼皮子底下總好過被暗中算計要好對付，甄妙指腹撓了撓他的掌心rou以作安撫，客氣道：“承蒙姑娘不嫌，只是我整日里不得閑怕多有怠慢?！?/br>
    柳娘笑得身子跟著輕晃：“你忙正事要緊，我不過閑來無事同你說說話。時候不早了，不耽誤你們回家了。”

    人走遠(yuǎn)了，林書安牽著甄妙往回走。

    陰涼墻角下閑聊納涼的人紛紛看過來，有人閑不住調(diào)侃道：“看這小兩口親的，馬上都到家門口了還這么膩歪。”

    甄妙想將手抽出來，往后拉了一下他卻攥得更緊，面不改色，眉眼坦蕩，目中無雜人。

    夜深了，甄妙伺候婆母躺下，洗漱后回屋，見他只著里衣半躺在床上看書，笑道：“到燈下看得更清楚些，遠(yuǎn)了仔細(xì)傷了眼?！?/br>
    林書安將書合上放在枕邊，起身走到她身邊，白皙纖長的五指微蜷不緊不慢地幫她解外衣。

    “你……”

    兩人成親日子也不算短，經(jīng)了人事后，他的一個舉動一個眼神中藏著的深意對她來說很好解讀，到底還是會羞，眼睛無處安放不住往旁邊飄，外衣隨他的動作下落，灼燙地氣息落在她耳側(cè)，讓她驀地繃緊了神經(jīng)，兩手用力抓住他的衣擺，粉色指甲蓋微微泛白。

    “你平日里忙無暇應(yīng)付無關(guān)緊要的人不妨遠(yuǎn)著些。”

    他這些年時常來往與鎮(zhèn)上，或多或少能從別人口中聽曉些她不知道的事倒也不奇怪。柳娘此人她上輩子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了，男人嘴上說瞧不起放浪浪蕩的女子，骨子里卻嗜色，動動手指就能蜂擁而上，她先前已經(jīng)做好了身披流言的打算，眼下能緩一緩倒也不錯。

    “相公可是聽了些傳言？不妨同我說說？”

    前陣子從相公那里聽來句話叫“知彼知己者，百戰(zhàn)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fù)；不知彼，不知己，每戰(zhàn)必殆?！币馑际羌纫宄约?，也要摸透別人，這樣即便打起來也不至于落了下分受欺負(fù)。

    只是她想知彼卻不好開口問人，太過急切往前邁了一步，只覺腰間細(xì)帶被抽開，空氣中的燥熱與黏膩貼在露在外的肌膚上。

    昏暗燈火下她俏顏緋紅，被自己貼身穿的紅色肚兜臊的不自在，下意識想要環(huán)抱雙臂遮擋，他卻先她一步扣住她的腰，嚴(yán)絲合縫的相擁，陡然間屋子里的溫度再度升高。

    他沙啞的聲音沾染了些許欲氣：“明天告訴你，先辦正事?！?/br>
    他自制力極強從不貪欲，兩人同房已經(jīng)是幾天前了，此刻如魚水相遇，洶涌的浪濤拍的甄妙昏昏沉沉，他要的急力道也重，大掌握著她的肩膀，汩汩熱意穿過皮膚匯入翻騰的血液中，甄妙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勾住他胳膊的小手無力滑落 。

    甄妙閉上眼正欲睡去，驀地察覺到他竟然再次發(fā)力，她驚又羞，頭昏腦漲地承受，直到輕輕啜泣起來他才放開她。

    林書安眉眼溫柔地?fù)崦戳撕挂獾哪?，輕笑一聲低頭在那片薄而紅潤的唇瓣上親了一下，她不滿地嘟囔了兩聲轉(zhuǎn)了個身睡了。

    他起身給兩人稍稍清理過這才擁著香軟的人睡了。

    無人知曉他喜歡極了她，恨不得時時刻刻天天月月年年和她膩在一處。

    好在甄妙養(yǎng)成了習(xí)慣，到點自然醒，不然經(jīng)過昨夜兩回折騰她怕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能醒，輕手輕腳起身，手握成拳在腰背上捶了兩下，剛要出去躺在床上的男人也跟著起來。

    天際微微天光將屋子照亮些許，他的衣裳未系結(jié)，隨他站在地上往下墜，結(jié)實胸膛在衣裳的晃蕩下若隱若現(xiàn)。

    甄妙見了仍舊止不住臉熱：“怎么不多睡兒？”

    林書安不緊不慢地穿衣，聲音里帶著才睡醒的暗?。骸白蛞勾饝?yīng)你辦完正事告訴你想知道的?！?/br>
    辦正事好端端的三個字怎么被他說出了一股莫名的欲氣？

    讀書人評斷人不似尋常人直白粗俗，即便不齒此人行徑也說的含蓄，甄妙從他那文縐縐的話里品出些許味道來。

    柳娘與金蟬是異父同母的姐妹，柳娘爹是鎮(zhèn)上十足的惡人，她娘也不是善茬，風(fēng)遇火瞬間起了勢鬧得你死我活驚動了官府，最后在縣太爺?shù)囊娮C下簽下義絕書各自婚嫁。

    她娘嫁了鎮(zhèn)上一家開鋪子的小老板做妾，大夫人病弱不能生養(yǎng)，這才討了個小的，前兩年大夫人和她娘一前一后去了，又正逢金老板做買賣賠了，金蟬從小姐變成了普通老百姓，被退親被笑話沒了丫頭伺候，甚至得為過日子想法子，這時柳娘這個同母異父的jiejie時常出手幫忙。

    只是她爹因賭錢送了命，柳娘只能靠出賣美色謀生，這鎮(zhèn)上但凡不規(guī)矩的男人無不與之有瓜葛，艷名在外，金蟬自然瞧不上她。

    “你要與她來往自有你的道理，不過此人并不和善，翻臉尋仇更是常事，我不想你有半點不妥。”

    ---

    午后日光正盛，甄妙和林母在悶熱的灶房揮汗如雨，余光掃到站在門口的秦家嫂子，眼下她騰不出手，兩手都是面，問道：“嫂子有事？”

    秦嫂子稱呼了聲“林大娘”：“我過來看看要不要幫忙，我反正也閑來沒什么事?！?/br>
    這天底下從來沒有白承的情，這邊借了那邊就得還回去，而且甄妙做餅有講究，個頭大小餡兒多少，這些做慣了才能摸得準(zhǔn)，初上手沒個準(zhǔn)，做壞了也不好怪罪。

    加上之前秦大娘的嘴臉更讓甄妙避之不及，而眼前人顯然對她婆母簡直言聽計從，自己女兒幾番挨打不露面，即便家里住了外人也能任刺耳作嘔的呵斥響斥院落，儼然不顧臉面。

    甄妙雖知往后會有更多別有用心之人接近，但對她著實懶于應(yīng)付，客氣道：“平日cao持家事帶孩子已經(jīng)怪累了，怎好勞煩嫂子，我看甜妞站在樹底下快一個時辰了，太陽這般曬熱壞了多遭罪?！?/br>
    林母順勢往外看了一眼，以過來人的口氣勸：“孩子本就貪玩好動，大人和他們計較像什么話？你是她娘該護著些，兒女父母都是有來有還，將來年紀(jì)大了才有指望。”

    秦嫂子被戳中心里痛處，臉色變了幾變，神情變得激動要說什么……

    “林娘子灶上燉了什么好東西這么香？在外面就聞到了，可真饞人?！?/br>
    甄妙沒放過秦嫂子在聽到來人聲音時眼底一閃而逝的憤恨。

    “嫂子也在？甜妞又惹嬸子不高興了？我當(dāng)初就和你說過那孩子又不是沒爹，你做姨母的接來做什么？養(yǎng)大了還不是要給人接回去？誰樂意拿自己的錢給外人養(yǎng)孩子？林娘子說是不是？”

    甄妙和林母對視一眼，如此才明白秦大娘為何能下得去手，感情不把別人家的孩子當(dāng)人，再就是柳娘這副過于熟稔的口吻，秦嫂子強裝鎮(zhèn)定的表情，莫不是——她的丈夫與柳娘有染？

    柳娘的身世算得上凄苦，可為己私利在別人心口上扎刀子實在骯臟下作，上輩子她對范朗的恨大過天，無暇顧及閑雜人等，因為這個女人，她放下了耗費十年功讓自己心如死水認(rèn)命熬日子的打算與范朗拼個同歸于盡，那時的她與秦嫂子有何不同？

    “這話倒不對，親姐妹手足，自己帶著總好過在后娘手底下受罪。嫂子，甜妞粘你因為你是真疼她?！?/br>
    甄妙說這話時字咬得重，細(xì)聽下還能察覺到一絲感同身受的顫，還有一絲秦嫂子才能品出來的嚴(yán)厲。

    秦嫂子此時如置身油鍋般煎熬，憤怒，羞愧與無力讓她狼狽，呼吸略顯急促，嘴角連笑都掛不?。骸澳銈兞?，我想起來新做好的繡活還沒給布莊送去。”

    甄妙有點意外：“布莊還收散工嗎？”

    秦嫂子愣了下，隨即笑道：“只要掌柜的瞧得上手藝就成，這些鋪子缺人缺的厲害，又放不下身段招人，過去多問個幾次，能找到活?！?/br>
    秦嫂子說完就走了，甄妙腦海里卻突然冒出個念頭，興許是個可以賺大錢的機會。

    柳娘眼看秦嫂子將樹下的甜妞拉走，嘴角流出一分蔑笑，繼而收起來，毫不見外地在旁邊空凳子上坐下來。

    “兩個人怎么忙得過來？鄰里四舍過來搭把手不省力氣？做的多賺的多。”

    甄妙回神，見柳娘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灶上燉的rou，輕笑一聲：“我這賺的不過是小錢，我用大伙總不能讓人白給我?guī)兔?，這人情我還不起。我也沒什么大心思，能吃飽飯付的起房租就知足了。”

    甄妙當(dāng)她的面將一個不知包了什么東西的干凈布包扎緊了口子，灶上的rou燉好了，她兩邊墊了布捏著鍋耳端下來，又換了一口大鍋倒進(jìn)水，將這個布包丟進(jìn)去，又放了顆果子。

    來和她套近乎為的不就是打探她熬湯的法子？當(dāng)她是傻子？以為她會一樣一樣全說出來？她偏就遮著讓賊人抓心撓肺卻得不到。

    “林娘子這湯熬的好，全鎮(zhèn)都有名，連各家的小姐太太們都要丫鬟們出來買，買賣這樣好還這么謙虛，住在這里多委屈啊?！?/br>
    不得不說柳娘是個聰明人，做吃食向來看的是手藝，從頭到尾什么都一樣做出來的味道依舊不同，但這湯卻不一樣了，既然能喝到藥味，只要把藥弄清楚就成。

    甄妙愈發(fā)覺得等不得了，若真碰上個究根究底的人很輕易就能看透其中玄機，既然只在早晚，她就得搶在之前狠賺一筆。

    “沒什么委屈，多大的胃口吃多少飯，餓總比撐著強?！?/br>
    人可不就是這樣，正如她什么都未曾擁有過所以重生后才會有渴望，不管經(jīng)歷什么苦難都要為自己而活。

    柳娘頓了頓，挑眉笑道：“還是林娘子看得清，不過現(xiàn)在的人慕強蔑弱，越窮的人越想狠狠踩人一腳，你可當(dāng)心些?！?/br>
    第50章 （修改）   有人喝了你的湯上吐……

    夏日炎炎，窮人為生計奔波，整日所見不過是發(fā)燙的街面和滿頭大汗腳步匆匆的行人，路邊垂柳呈妖嬈之姿卻無人賞，平白辜負(fù)一片風(fēng)情。

    甄妙從樹下經(jīng)過，柳條擦過她的肩膀，在無風(fēng)天氣微微蕩了蕩。

    她在河邊站定，遙望不遠(yuǎn)處那幢高大氣派被稱為鎮(zhèn)上最大的酒樓，傍晚時分，小二躬身站在門口與豪客作揖說吉祥話。

    有大肚便便著錦緞的有錢老爺，也有滿頭簪花戴玉掩唇嬌笑的小姐與一臉寵溺的貴夫人。

    她一直等到天光漸暗，零零散散有人出來，無不因熱而面紅，男子手拿帕子擦拭額間汗水，夫人小姐搖動手中團扇，難掩喉間燥意。

    哪怕如此依舊擋不住一身耀眼的環(huán)佩玲瑯，無疑給甄妙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大戶人家向來講究，所穿所食所用皆為上等，街邊小食不過一時興起圖個鮮罷了。

    如此認(rèn)知更讓她頹喪，心灰意冷，先時的熱切與憧憬如以卵擊石不堪入目。

    眼下她該死心回去想別的法子，可不知為何卻挪不動步子，砰砰砰跳動的心底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在往出噴涌，似是有一道聲音從遙遠(yuǎn)處傳來：“去看看，去看看?！蓖浦坏貌煌?。

    待回過神人已經(jīng)站在酒樓前，門前小二迎上來笑道：“只娘子一人？”

    來往皆是非富即貴之人，身著粗布衣衫的甄妙與此地格格不入，尤其那若有似無的一瞥，越發(fā)讓她不自在，像突然闖入鳥雀小憩林間的不速之客。

    甄妙抬眸飛速地看了一眼又落下，櫻紅的唇緊抿，話到了喉嚨邊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此時一位雍容華貴的夫人帶著女兒從酒樓出來，小二滿面笑顏送客，嬌俏小姐不理會，挽著夫人的胳膊，嗓音柔婉動聽：“娘，我們快些回去我要用些果子解渴?！?/br>
    “方才為何不喝茶水？”

    那小姐嬌聲道：“茶水放涼了飲下不解熱又寡淡，我臨出門前讓丫鬟在冰鑒里置放了瓜果，回去正好驅(qū)一驅(qū)暑氣。”

    小二待兩位貴人上了馬車走遠(yuǎn)，見四下無人收斂了笑露出幾分不耐煩：“這位娘子你不吃飯也不說話杵在我家大門口不合適，要是等人不妨換個地兒？”

    只這一眼他被小娘子眸海中如繁星點綴的光晃了眼，真是奇怪，瞬間怎么和變了個人一樣。

    “我要見你們掌柜的?！?/br>
    嗬，口氣倒不小！小二朝大堂內(nèi)指了下：“掌柜的不在，眼下是那位主事，你有話同他說去?！?/br>
    甄妙五指抓緊衣擺邁過門檻，若說之前她心底無一分把握，但聽過那位小姐的一席話飄忽不定的心突然穩(wěn)下來，她這湯有果子清香甜如蜜，熱也好冷也罷不傷半分功效，飯畢飲一盞倒不必急里忙慌回家去了。

    在大堂柜子后面站著的是個穿灰色長衫蓄了胡須的中年男人，那般嚴(yán)肅漠然，她這么個大活人客客氣氣地同他說話，他連吭都不吭一聲。

    來來往往那么多人無不好奇地看過來，甄妙到底是個女子羞臊難當(dāng)，畢竟有求于人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來意。

    就在她掌心包了一汪汗水整個人站得麻木，那管事終于舍得抬頭，無甚表情地說出一句無關(guān)的話：“誰許你來的？”

    甄妙愣了愣，強壓下窘迫與難堪，腰桿挺直了幾分，似在說服人更像說服自己：“是我自己來的，這湯解暑氣喝起來也爽口，飯后飲一杯解渴又有滋味……”

    管事喉嚨里溢出一聲輕哼，皮笑rou不笑地看向她：“娘子怕是找錯地兒了吧？外邊匾上那幾個字不認(rèn)得總該聽過，醉春酒樓是賣珍饈好酒的地兒，來往皆非凡人，要是被你一文錢一碗的湯給壞了客人的胃口，你賠得起嗎？”

    甄妙喉頭涌起一陣酸澀，連眼睛也跟著發(fā)紅，得到這般答復(fù)雖說在意料之中，但被人就差明說“別臟了我的地兒”到底還是臉上掛不住。

    “天兒晚了，你也別在我這處費力氣了，不妨去茶肆小鋪問問，興許這買賣有的做?！?/br>
    分明是燥熱煩悶的天甄妙卻覺得自己被放在蒸籠上熱了一會兒又被塞入鋪滿冰的壇子里，從頭到腳冷的打顫，反反復(fù)復(fù)不停歇，連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里面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