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崔錦看著身邊日益增多的金,心中是說不出的滿足。只是同時的,她又覺得有些不真實。這些金她掙得太過容易了,尤其是謝五郎竟然沒有做出任何阻攔她的舉措。 繼花燈節(jié)之后,已有整整十五日了。 期間,她無數(shù)次派人暗地里打探謝家五郎的消息,可惜她人脈不足,或是應(yīng)該說人脈遠遠不及謝五郎。她的人根本打聽不出什么來,就連謝家別院里也是毫無聲息的。 阿宇說謝家別院里安靜得像是謝五郎不曾來過一樣。 崔錦完全摸不著謝五郎的套路。 她只好每日都提心吊膽地過著,而漸漸的,又過了七日,洛豐城一切風(fēng)平浪靜,謝家別院里也是毫無消息的。 崔錦開始稍微放松了。 都過了將近一月,謝五郎還不曾召見她,興許是被她罵了一通,覺得她是個潑婦,于是便不想與她計較了。崔錦心中這么想著,倘若是真的,她是一千個一萬個愿意當潑婦。 又過了數(shù)日,初冬將近。 林氏夜里著了涼,不小心感染了風(fēng)寒。巫醫(yī)來了幾趟,林氏的風(fēng)寒才逐漸痊愈了。不過巫醫(yī)說了風(fēng)寒剛剛?cè)€是不宜在外走動,而林氏每逢十五總要去外頭的寺廟燒香的,無論是樊城還是洛豐。 崔錦見狀,便攬下了這個活兒。 每逢十五,南山寺里頭的人就特別多。 林氏喜歡燒頭柱香,所以都是天還未亮便從崔府出發(fā)。林氏千叮萬囑,讓崔錦一定一定要燒頭柱香,只有頭柱香才是最靈驗的。 九月十五那一日,為了燒頭柱香,崔錦起得特別早。因為要去燒香拜神,所以崔錦穿得格外素凈。離開崔府時,天還是灰蒙蒙的,路邊的早飯小攤也還沒開始,街道上靜謐得像是在夜里。 南山寺離城內(nèi)頗遠,小半個時辰后,馬車在才南山寺前停下。 小沙彌在門口掃著落葉,還未進去,便已能聽到廟里和尚做早課的聲音。 南山寺極大,足足有十二個寶殿,供給香客燒香的是屬于正殿的大雄寶殿,其余還有屋舍十數(shù)間,外頭還栽了一個桃花林。 興許是廟中得了鬼神庇佑,又興許是香火太盛的緣故,南山寺外的桃花開得最早,也開得最久。每逢三四月,寺外桃花爭相開放,在山下遙望,景色美不勝收,寒煙裊裊,猶似仙境。 不過如今還未到時節(jié),崔錦匆匆掃了一眼便直接去了大雄寶殿。 寶殿中空無一人。 崔錦不由有些怔楞,往日里她來的時候,寶殿里總有兩三個和尚的。不過轉(zhuǎn)眼一想,估摸是她來得太早了,也許和尚做早課去了。 阿欣從籃子里取出香燭,點起后,便遞給了崔錦。 而就在此時,崔錦驀然發(fā)現(xiàn)供奉神像的香爐中已經(jīng)插上了一柱香,香燒剩一半,顯然是比她先來的。阿欣這會也看到了,她詫異地道:“大姑娘,這該如何是好?” 阿欣又說:“夫人說是要頭柱香呢?!?/br> 崔錦只好道:“阿娘平日里都是這個時候來的,既然今日被人捷足先登了,只能說是無緣。神像面前講究誠心,我們誠心到了,頭柱香與第二柱香都是一樣的?!?/br> 阿欣說:“那……那夫人那邊該如何交待?” 崔錦道:“阿娘心中有鬼神,會理解的。明日再來燒頭柱香吧,今日的香火錢添多點便是?!?/br> 阿欣應(yīng)了聲。 崔錦執(zhí)香跪下,虔誠地拜了三拜,隨后低聲乞求:“信女崔錦來自樊城,只求上天庇佑信女一家,爹娘大兄身體安康,平平安安。” 頓了下,崔錦的聲音又壓低了一些。 “再求燕陽謝五莫與信女計較,早日娶妻納妾,早日視信女為路人。” 說罷,她插上香,又鄭重其事地磕了三個頭。添香火錢時,尋常人家都是添碎錢的,像是林氏平日里添的也最多也只有十金。崔錦今日出來只帶了二十金,她本想只添十金的,但一想到自己方才祈禱的話,又在身上的錢袋里搜刮了一遍,尋出一些碎錢,她又讓阿欣去外頭找馭夫想法子湊了一些錢,足足湊夠了三十金。 如此,崔錦方安心了一些。 謝五郎份量足,二十金似乎不夠誠心。她想法子湊多了十金,鬼神若真能顯靈,定能看出她的誠心。 添完香火錢,崔錦心滿意足地帶著阿欣離開了大雄寶殿。 晨曦破云而出,柔和的光輝普照大地,為深秋的早晨添了一絲溫暖。崔錦見時辰尚早,便去附近的桃花林轉(zhuǎn)了一圈。轉(zhuǎn)出來的時候,日頭半掛在空中,然而,卻有一點奇怪。 不僅僅是崔錦發(fā)現(xiàn)了,連阿欣也察覺出來了。 “大姑娘,都這個時辰了,怎么南山寺里一個香客都沒有?真是奇了。” 的確是奇了。 平時即便是最寒冬的時候,也有虔誠的香客來上香,莫說此時還只是微寒的深秋,且今日秋高氣爽的,又是十五,這個時間明明該是人頭攢動才對的。 除非是有貴客來了,才能令得南山寺閉門。 可若真有貴客上來,南山寺必定會提前幾日在山下告知的。且不說她今早進來的時候,小沙彌瞅了她一眼,并無任何貴客在里面的跡象。 崔錦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此時,有和尚上前,說:“施主,這邊請。” 崔錦認出了是南山寺空知大師的大弟子信悟,平日里空知大師講經(jīng)時,信悟便在一旁。如今見到他前來相請,崔錦沒有多想便跟著他走。 空知大師看到有緣之人,便會指點上一兩句,不論身份貴賤。 所以崔錦便以為是空知大師要指點她,阿欣也是這么以為,心里頭還沾沾自喜的。到了一間屋舍前,信悟停下腳步,說:“里邊請?!?/br> 崔錦不疑有他便走了進去。 阿欣不敢打擾,遂留在屋外。 . 屋舍很小,崔錦幾乎是一進去便立馬發(fā)現(xiàn)了一道白色人影,很不巧的正是她方才祈禱不要再出現(xiàn)的謝五郎。她心中一涼,一想到今日南山寺的怪異,再看看眼前好整以暇的謝五郎,登時就想通了。 能有什么貴人讓南山寺閉門謝客,眼前這位不就是么? 當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崔錦都有取回三十金的沖動了。只是當下,她又豈敢多說什么?只好不情愿地上前,低聲說:“阿錦拜見郎主。” 謝五郎說:“不必多禮,過來坐下。” 崔錦瞅了眼謝五郎所指的地方,暗暗松了口氣,她以為謝五郎又要她坐在他懷里了。幸好是坐在他對面,兩人之間隔了一張桌案。 她應(yīng)了聲,慢吞吞地坐下。 謝五郎也不說話。 此情此境,于崔錦而言,難免有些尷尬。她一想到之前自己怒罵謝五郎,便心虛極了,甚至都不敢看謝五郎了。但好一會她才想起來,謝五郎目不能視物,瞪他兩眼又如何? 她猛地抬頭。 這一抬頭,她的心又涼了半截。 謝五郎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跟以往的清高孤冷差不多,可是她卻能明顯地感覺到他……在生氣。 她咽了口唾沫,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崔氏阿錦?!?/br> “……是?!?/br> “在你心里,我謝恒只值三十金?” 崔錦的臉唰的一下紅了個透。 他他他……他聽到了!當時謝五郎就在大雄寶殿里!她一想到自己說的那三句與謝五郎有關(guān)的話,心都涼透了。 “我……我……” 此時,謝五郎忽然輕點桌案,只聽他輕描淡寫地道:“我添了一千金的香火錢,乞求窮盡此生與你扯不清?!?/br> 先是頭柱香,然后連賄賂的香火錢也輸了…… 崔錦不僅心涼,頭皮腳底都涼! 作者有話要說:閔恭:看了此章,只想蹲墻哭,每次阿錦一對我產(chǎn)生好感,坑爹男主就出來搶戲了…… 崔錦:欸,你不說還好,一說我也這么覺得!大大,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作者菌:……有嗎,是謝五郎自己跳出來要搶戲的。不過話說回來,謝五郎你花重金賄賂菩薩真的好嗎! 阿墨:我家郎主表示被讀者說情商低了,這一章不想說話了。 作者菌:……死傲嬌! ☆、第六十二章 崔錦真的被嚇到了。 在她心目中,她是一直深信鬼神的存在。正因為她得了鬼神特別的庇佑,她方能有窺測將來的技能。 所以今日來南山寺上香,她是誠心十足的。同時,她也相信鬼神能聽到她所說的話。 正因為如此,她才將身上所有的金都拿出來了。 然而,此時此刻的她卻從謝五郎的口中聽到了這話——“我添了一千金的香火錢,乞求窮盡此生與你扯不清?!?/br> 窮盡此生與她扯不清! 謝五郎竟然用了“此生”一詞!她又豈能不被嚇懵!一個自己想盡辦法逃避的郎君,想要一生一世都不要再碰上面的瘟神,竟然對她說,窮盡此生也要纏著她! 這是多么可怕的誓言! 尤其是他用了一千金在神像面前那般鄭重其事地說出來! 若是謝五郎能看得見的話,定能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阿錦神色慘白,眼神里添了一絲絕望。不過謝五郎看不見,他只能感受到崔錦的呼吸有了變化。 . 謝五郎站了起來。 他若無其事地道:“阿錦,陪我出去走走?!彼恼Z氣沒有任何起伏,他甚至側(cè)頭往崔錦的方向偏了偏,又一種極其尋常的語氣在說話。 仿佛…… 剛剛那句擲地有聲的“窮盡此生與你扯不清”不曾說過一樣。反而更像是兩人已是相識已久的友人。 崔錦半晌才尋回自己沙啞的聲音。 “……是?!?/br> 豈料謝五郎卻慢聲道:“我并非在命令你,而是在征詢你的意見。你……可以不愿意?!?/br> 崔錦微微一怔。 許是崔錦太久沒有開口,他摩挲著他拇指上的玉扳指,又慢慢地說道:“你若不愿意便留在屋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