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勉一大早起床，雷鐵已不在床上，看到牛不見了，他嚇了一跳，跑回屋里看到犁也不在，放下心。

    正要進(jìn)屋，他無意中瞥見靠放在墻上釘在一起已有了板車雛形的幾塊木板，又驚又喜。

    早飯做好還不見雷鐵回來，他端了飯送過去。

    雷鐵果然吆喝著水牛正在犁田。那水牛確實(shí)溫順，拉著犁不疾不徐地往前走。一畝的地已犁了一半。

    “鐵哥，吃飯了?！?/br>
    雷鐵將牛繩系在木樁上，走過來。

    “我看到屋外的幾塊木板了。你是要做車嗎？”秦勉問。

    “等有錢了再給你買新的?！崩阻F看了他一眼，悶聲說了一句，接了碗。

    秦勉不由一樂，笑出了聲，一時也不清楚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換了話題，“我一會兒去鎮(zhèn)上賣糖葫蘆?！?/br>
    ☆、030章 第一次“交鋒”

    “等我送你?！崩阻F悶頭吃飯。

    “不用，我能——”

    “送你?！崩阻F不松口。

    秦勉想到，從村里到鎮(zhèn)上不算近，又是忙季，路上沒有什么人，萬一遇到野獸或者有人劫道確實(shí)不安全，“也好。對了，我們的菜地開在哪兒？眼看就要冷了，再不種菜的話冬天就沒得吃了。”

    雷鐵想了想，“旱田分出半畝。”

    秦勉道：“咱們的田太少了，分出半畝種菜卻也無妨，以后銀錢足了再多買幾畝田便是?！?/br>
    “嗯。”小媳婦也是個有主意的，雷鐵沒意見，想了想，還是解釋了一句，“太早沒人吃甜食。”

    秦勉恍然，一大早的誰會買零食吃？這確實(shí)是他忽略了。

    等雷鐵吃完，他拿了碗回家，經(jīng)過曬谷場時，小虎和昨天那小男孩眼巴巴地看著他，他頓時失笑，朝兩人招招手。

    兩個小鬼興沖沖地跑過來。

    “秦叔叔?！?/br>
    “我這兒只要兩個人就夠了。”秦勉生怕小虎把村里的小孩都叫來。

    兩個小鬼人小鬼大，明白他的意思，拍著小胸脯保證，“秦叔叔放心，來的人多了我們分到的東西就少了?！?/br>
    秦勉這才知道另外一個小鬼叫狗蛋，是小虎的堂哥，兩人玩得好。

    “我要走時再叫你們過來?！?/br>
    雷鐵犁完一塊田回家，差不多是十點(diǎn)多。秦勉鎖好門，用干凈的布把糖葫蘆架子包上，讓雷鐵扛著先走，避開小虎和狗蛋。不是他小氣不想給他們吃糖葫蘆，他還指著從糖葫蘆上賺點(diǎn)小錢，小孩藏不住話萬一把消息泄露出去就不妙。

    估計雷鐵已出了村，秦勉去曬谷場把小虎和狗蛋喊來，交代他們隔一段時間把谷子翻曬一遍，匆匆離開。

    出村的路兩邊種滿白楊樹和槐樹，還不到落葉的時候，層層疊疊的葉子擋住視線。秦勉跑了幾步，看到雷鐵在百米遠(yuǎn)之外遙遙回首。

    “大嫂這是急著去那兒?。俊壁w氏提著一個水罐，快步走過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不是大哥嗎？你們又去鎮(zhèn)上？昨兒個剛添了一頭大水牛，今兒個又去鎮(zhèn)上買什么？你們的日子可是越過越紅火啊?！?/br>
    秦勉不理她，加快腳步。

    趙氏卻緊追上來，語氣親切得讓人背心發(fā)涼，“大嫂，不是我說你。有什么來錢的法子就多照顧下爹娘，不然——”

    秦勉打斷他的話，“二弟妹，我還有事，先走了?！?/br>
    “哎！”趙氏看他躲得那么快，越發(fā)肯定自己的猜測，不甘心地咬咬牙，跺跺腳，扭著柳腰轉(zhuǎn)身往回走。

    秦勉追上雷鐵，擦了把汗。

    雷鐵往回看了一眼，淡淡道：“不用理會?！?/br>
    秦勉擺手。對于老宅的那幾個人，他沒什么好說的，索性冷處理。

    到了鎮(zhèn)上，兩人直接往最繁華的街道走。路兩邊都是販賣各種物件的小攤，賣煎餅的，賣布的，賣傘的，賣胭脂水粉的，賣菜的……叫賣的吆喝聲不時響起，有的聲調(diào)無精打采引人昏昏欲睡，有的高亢悠長如吟唱，惹人發(fā)笑。那閑來逛街的老百姓，行色匆匆的行商，甚至無所事事的地痞，在小攤前挑挑揀揀，別有一番趣味。

    秦勉找了個位置站定，來時的熱情驟然消褪了一半——誰來叫賣？

    他用殷切的目光看著雷鐵。

    雷鐵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將糖葫蘆的架子立在地上，目不斜視，不吱聲。

    秦勉往他身邊走近兩步，親近地拍拍他的肩膀，笑瞇瞇地看著他，“鐵哥，你就喊‘好吃的糖葫蘆，兩文錢一串’?！?/br>
    雷鐵還是不吭聲。

    秦勉軟的不行來硬的，“你要是不喊，中午不讓你吃飯。”

    雷鐵張了張嘴，忽然把架子塞進(jìn)他手中，“我去問問張屠戶是否需要野味。”

    說完，不等秦勉反應(yīng)，他就快步走遠(yuǎn)。

    “哎，你——”秦勉無語，看到他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怒氣頓生，心里也一陣陣空落。這小鎮(zhèn)于他來說是全然陌生的，但之前來時都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今日心頭卻涌起莫名的寂寥感，還有打心底而生的不安，就好像天地這么大卻只有他一個人一樣。

    路過的人都好奇地看著紅艷艷的糖葫蘆，既想過來看看又有所顧忌的樣子，他只有干笑。難不成真要他來叫賣？此時，他無比后悔提出賣糖葫蘆的主意。當(dāng)時他怎么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問題？

    “小兄弟，你賣的這是什么？”一位頭發(fā)灰白的老太太笑呵呵地問。

    秦勉連忙道：“這是糖葫蘆，酸酸甜甜的，適合小孩吃。大娘給家里人來一串？”

    “糖葫蘆？能好吃嗎？”老太太眼里露出稀奇之色，不確定地問。

    秦勉看她衣著甚是樸素，衣衫上還有好幾個補(bǔ)丁，估計不是個大方的，但上門即是客，還是面帶笑容地取下一串遞給她，“要不您先嘗嘗，覺得好吃再買?！?/br>
    圍過來的另外幾人也露出幾分意動。不要錢的誰不想吃？

    秦勉索性又拿了三串遞給幾個眼饞的小孩。

    “都嘗嘗，小孩肯定喜歡吃。兩文錢一串?！?/br>
    那老太太咬了一口，酸得眉頭一皺，卻很是和藹，仍然笑吟吟的，“我老婆子是吃不了，但小娃肯定喜歡?！?/br>
    說完，她從懷中掏出掏出幾個板子，拿了四個遞給秦勉，“來兩串?！?/br>
    總算開張了。秦勉暗松一口氣，忙取了兩串下來，接了錢。

    “娘，好吃，我還要一個。”六歲左右的小女娃拽了拽她娘的袖子，眼睛盯著架子上又亮又紅的果子，閃閃發(fā)亮。

    “酸死人了，吃什么吃?！蹦菋D人偷瞄秦勉一眼，有些窘迫地拉著小女娃快步離開，話是這么說，手中那串咬了一口的糖葫蘆卻沒丟。

    秦勉無奈，覺得今天失策了，往雷鐵離開的方向看了看，仍不見他的身影，更是窩了一肚子火。這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扛著架子就大聲喊，“看一看，瞧一瞧，酸酸甜甜的糖葫蘆，兩文錢一串。看一看，瞧一瞧……”

    走了半條街，也喊了半條街，只賣出去六串。

    秦勉察覺到原因，約莫正因為這東西是新鮮事物，敢于嘗試的人少。但他還真不信他一個思想開放的現(xiàn)代人還奈何不了保守的古代人。

    他沒再叫賣，回到最開始的地方，拿了兩串遞給左邊賣布的五十多歲的婦人和右邊賣菜的年輕小伙。

    “不介意的話，嘗嘗。”

    做生意的人基本都是善于為人處事的，兩人大方地道了謝接過去。

    秦勉拿了一串自己吃起來，放開嗓門吆喝，“好吃的糖葫蘆，兩文錢一串；好吃的糖葫蘆，兩文錢一串……”

    “還別說，”那婦人咬了一小口，笑道，“雖然有點(diǎn)酸，但酸得恰到好處，還挺好吃?！?/br>
    那年輕小伙也從竹簽上咬下一顆山楂，“我是不大喜歡，但我媳婦就喜歡吃酸酸甜甜的零嘴。小兄弟，你給我來五串?！?/br>
    這法子確實(shí)奏效。路過的人見他們?nèi)硕汲灾?，還聊著，也來了興趣?；▋晌腻X買一串嘗個新鮮也值得。

    不一會兒，秦勉就賣出去十幾串。對面米店里跑過來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買了五串。

    秦勉很大方地多送她一串。

    小姑娘笑瞇瞇地看了他一眼，興沖沖地跑回去，不一會兒從隔壁熟食鋪?zhàn)永镒н^來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也買了五串。

    秦勉同樣多給一串。

    半個多時辰后，糖葫蘆全部賣完。

    秦勉頗有成就感，看了下日頭，慢悠悠地扛著架子找到一家小飯館，點(diǎn)了一道西紅柿炒蛋、一道青椒炒rou和一碗米飯，自顧自吃起來。至于雷鐵，誰管他。

    剛吃兩口，面前落下一道陰影。秦勉抬頭一看，雷鐵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很不自覺地坐在他身邊。

    店小二立即跑過來，“兩位是一起的嗎？還要點(diǎn)什么？”

    秦勉一味吃飯，不開口。

    雷鐵也不說話。

    店小二狐疑地看看秦勉，又看看雷鐵，兩人都保持沉默，他只好無奈地走開。

    秦勉掀起眼皮，挑釁地看著雷鐵。

    雷鐵臉上依舊是淡淡的。

    這家的菜炒得不錯，秦勉不理他，大口吃飯。

    “媳婦，我餓了。”

    秦勉大驚，立馬捂住他的嘴，“你閉嘴！”

    雷鐵由他捂著，也不動，兩眼眨了眨，因為秦勉的手擋住了他鼻子以下的部位，漆黑的眼越發(fā)顯出幽深之感。

    秦勉的心被他眨得一顫，扭頭看了看店里其他的客人，并沒有人聽到雷鐵的話，他松了一口氣，狠狠地瞪了雷鐵一眼。

    雷鐵頭往后退，避開他的手，又道：“我餓了，媳——”

    “伙計，再來一碗米飯！”秦勉眼刀子直往他身上甩。

    伙計被他這一聲吼得險些摔了手中端著的菜。

    ☆、031章 誰認(rèn)輸

    飯端上來后，雷鐵閉了嘴。

    秦勉氣得夠嗆，但還是加了兩個菜和一碗飯。

    吃完后，他付了錢離開。雷鐵啞巴似的跟上，接過他手中的支架。秦勉沒拒絕，但一路上都沒有和他說一句話。

    雷鐵欲言又止，目光落在少年仍顯削瘦的背影上。最近飯食不錯，媳婦養(yǎng)好了，身形還是瘦，但臉上比以往多了些rou，干枯的頭發(fā)柔順發(fā)黑，綁成一條高高的馬尾一甩一甩的，仿佛生怕人不知道它的主人氣性大。

    想到少年氣呼呼的表情，雷鐵的唇角微翹，轉(zhuǎn)瞬即消。這樣沉默的少年，還真不習(xí)慣。但若要他去哄，他確實(shí)無措。

    秦勉一邊走一邊聽著后面的動靜卻什么都沒聽到，他倒不是真生氣，但郁悶是真的，而且心底隱隱有一股不甘。他倒要看看到底誰先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