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夏芳菲領(lǐng)著柔敷、稼蘭幾個隔著籠子膽戰(zhàn)心驚地將猛獸一一瞧了遍,有些遺憾霽王府沒有女眷,叫她這來做客的,竟是除了閑逛再沒有其他可做的事。 晚間,夏芳菲洗漱后,挪回早先的大屋子住,心道他若脫衣裳給她看,她就端著清茶好生地看,沒得脫衣裳的有廉恥,她這看的就成沒廉恥的了。 打定了這主意,夏芳菲便在床上躺著等甘從汝回來,眼睜睜地聽著梆子聲一聲聲響起,熬到了四更天,還不見人回,到了五更天,依舊不見動靜,于是在床上坐不住,起身自己洗漱了。 待柔敷、稼蘭、張信之、楊念之過來伺候,有心要問那狗昨晚上怎沒回來,又問不出口,唯恐柔敷、稼蘭疑心她惦記那狗了。 等了又等,只聽院子里又人喊縣丞,夏芳菲到了窗子邊一看,竟瞧見甘從汝從昨兒個她睡著的側(cè)屋里出來,登時心里怒火滔天,心道那狗回來也不來找她? “七娘,要不要去跟縣丞說說話?”柔敷道。 “誰愛搭理他!”夏芳菲嗔道。 待甘從汝走了,夏芳菲又覺無趣,在霽王府里逛了半日,補了半日覺,不覺天又黑了,小心地躺在床上,仔細地聽院子里的動靜,失眠了半夜,一覺醒來,不自覺地向側(cè)屋看去。 “七娘,縣丞昨晚上沒回來。”柔敷一眼就看穿夏芳菲的心思。 “他不回來正好?!毕姆挤剖职丛诓鳖i上的瓔珞嘴硬道,吃了早飯,又在床上歇了一會,忽地想自己為什么要為那狗方寸大亂?既然沒人管她出不出院子,她就去試一試有沒有人管她出霽王府。 于是叫柔敷拿了羃籬來,換了身衣裳,便領(lǐng)著柔敷、稼蘭、張信之、楊念之并幾個護院向霽王府大門上去。 果然霽王府門上的人見了她來,只恭敬地行了禮,并不攔著她出門。 出了霽王府,就見此處與長安城迥然不同,沒有寬敞筆直的街道,甚至霽王府所在的大街也是曲折的,霽王府邊上,再沒有與霽王府相當(dāng)?shù)慕ㄖ?,顯然此地就只霽王一個當(dāng)權(quán)者,其他的,就連個縣丞都沒有。 夏芳菲隔著羃籬袖著手向周遭望去,半天,見來玩路過的人中也不乏女子,她與柔敷幾個戴著羃籬,反而突兀,于是摘了羃籬,就好似試探自己能走多遠一般,向著周遭走去,直走到兩腿發(fā)軟,日上中天,額頭沁出汗水來,才停下。 “七娘,咱們回去吧?!睆埿胖弥终谥?。 柔敷幾個也唉聲嘆氣,夏芳菲卻興奮地拉著柔敷、稼蘭道:“你們瞧出什么來了沒?” “瞧出什么?”柔敷不解。 稼蘭更是一頭霧水。 “那狗……那個縣丞天天出去,霽王府又管不著咱們,咱們在這,想做什么都行!”夏芳菲慶幸自己沒畫地為牢,傻傻地留在霽王府不出去。 柔敷先怔住,隨后依舊不解道:“便是如此,七娘你又要做什么?” 夏芳菲掰著手指道:“我會女紅,又會琴棋書畫,哪怕是自掏銀子教人讀書做針線呢,也比日日等著縣丞回來強?!?/br> 柔敷點了點頭,張信之心道縣丞預(yù)料差了,七娘這是他退一步,她就退三步呢,于是不屑道:“七娘何苦費心思教導(dǎo)那些不開化的蠻子。這里不比長安,知道禮數(shù)的人不多,若有人冒犯了七娘,這可怎么辦?” “長安城沒開化的畜生才多?!毕姆挤票е直鄣?,若換做一年前,她絕對料不到自己也有光明正大地拋頭露面的這一日。 “七娘……”張信之疑心自己老了,不管是夏芳菲還是甘從汝,都不是他輕易能說動的了。 夏芳菲自顧自地盤算著,見霽王府來了馬車來接,就上了馬車,一路進了霽王府,又叫霽王府的執(zhí)事丫鬟替她跟霽王通傳一聲。 自從夏芳菲捅了霽王,這還是她頭會子見到霽王,只見霽王臉色依舊不大好,面色凝重地俯身望著面前的沙盤若有所思。 夏芳菲原不肯打擾他,但等了又等不見霽王說話,就疑心這人在給她下馬威,“霽王殿下……” “叫我二郎就是?!膘V王凝眉道。 “二郎,我在王府轉(zhuǎn)了幾圈,瞧見挨著王府外墻那邊有所空院子?!?/br> “嗯?!?/br> “我想在那空院子里教導(dǎo)霽王府周遭的女子與小兒讀書,不知可否?”夏芳菲道。 霽王一怔,隨后笑道:“自然是可以的,若是五郎去抓土匪一去不回,七娘便與二郎將先時沒拜成的天地拜了吧。” “抓土匪?”夏芳菲怔住,回頭去看張信之。 張信之也嚇得臉色大變,“咱家不知道縣丞去抓土匪了。”嶺南的土匪是敢與官家作對的主,不比平原一帶的土匪山賊好對付。 “不抓土匪,誰來修路?”霽王道,雖與甘從汝在長安城有些齟齬,誰知,他們二人雙雙淪落到嶺南后,竟然生出相見恨晚的錯覺。 “……多謝二郎。”夏芳菲疑心自己就快要做寡婦了,望見霽王仿佛滿腔雄韜偉略一般鄭重其事地又去看沙盤,自覺地退了出來,領(lǐng)著張信之、楊念之幾個回到院子里,一邊叫人去書生們那邊打聽,一邊叫柔敷、雀舌幾個將帶來的紙墨筆硯統(tǒng)統(tǒng)拿出來,待聽書生們說甘從汝與秦天佑帶著人走了,便又心不在焉地拿著筆在紙上寫大字,留著給她還不知在哪里的學(xué)生們臨摹。 一晚上張信之等也沒興致說話,第二日,夏芳菲有些萎靡地起來,帶著人去收拾霽王府的空院子,瞧見霽王善解人意地在院子門上懸掛了書院二字的簡陋匾額,先叫人感謝了霽王一回,又細心地在領(lǐng)著人擇了個好位置在王府墻壁上開了一道側(cè)門,再弄了些桌椅擺在學(xué)堂中。 萬事俱備,只欠學(xué)生了。 夏芳菲先請了霽王府的人去周遭游說,偏霽王的名聲不似霽王自己想的那么好——只為了蝴蝶一樣,周遭的百姓就怨聲載道;隨后叫柔敷、稼蘭親自去路上攬人,偏招來的人中,女子、小兒不多,好色之人不計其數(shù)。 于是學(xué)堂掛了一個月牌子,一個上門學(xué)習(xí)的女子或者小兒也沒有。 “四歲就會放牛了,這么個勞力,誰肯耗了錢叫他來讀書?”張信之感嘆道。 夏芳菲聽了,不禁想起甘從汝早先說過的那一席話,心道全叫那狗說對了,只是對著空蕩蕩的學(xué)堂,心里不是滋味——除了刺繡、琴棋書畫,她就只剩下從廖四娘那邊學(xué)來的拍小人了,難道不教人讀書,要教人拍小人? “要不,七娘教我們吧?!比岱罂聪姆挤频哪邮挚蓱z,主動開口道。 夏芳菲點了點頭,忽地聽人說縣丞回來,忙向外看去,須臾,又轉(zhuǎn)過頭來,叫張信之、楊念之幾個都坐好,“不用管他,咱們讀咱們的書?!?/br> 張信之、楊念之兩個忍不住伸長脖子,可等了半日,也沒等來人,反而是霽王府側(cè)門上的家丁來回說:“門上來了一群想跟夏娘子讀書的女人、孩子。” “來了一群?”夏芳菲詫異地道,雖訝異怎忽地來了一群,卻興奮地攆張信之、楊念之從座位上站起來,給來人讓位。 待果然瞅見七八個十五六歲女子、三四個七八歲男孩期期艾艾地進來,夏芳菲掃見那女子中,有兩個竟是赤著腳,登時明白為何沒人肯來讀書,心道這次卻是她不知民間疾苦了,先還興奮,此時卻笑不起來了,聽眾人喊一聲夫子,便道:“每日早上讀書,下午,我教你們做針線掙錢。” 那女子并小兒木訥地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依著夏芳菲的話坐下。 “這人,都哪里來的?”夏芳菲將學(xué)堂里的規(guī)矩說了一說,約定明日一早過來讀書,就放了眾人走,等人走了,便匆匆問張信之。 張信之道:“縣丞回來聽說竟然有人敢不來七娘的學(xué)堂里上課,當(dāng)即帶著兵去各家里抓人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