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是立下了功勛的勇士，本該昂首闊步地回到帝都，受封獎賞。但是現(xiàn)在我卻無法再堂堂正正地率著你們回鄉(xiāng)了。你們可以轉(zhuǎn)道西戎與大隊會合，等待來自帝都的最新將令。”

    他說話的時候，目光梭巡過每一張熟悉的面孔，有些不舍，更多的卻是釋然。

    北夏人不會就這樣輕易放過。他們現(xiàn)在必定已經(jīng)追了上來，甚至會潛入中昭繼續(xù)追擊，只要能搶在姬弗賀之前得手，他們就仍是贏家；新皇姬弗賀，一定也不會讓這個能夠威脅他皇位的meimei順利抵達帝都。前途后路，都是叵測。他會用盡心力去護她，但是他們都已經(jīng)知道了發(fā)生在帝都的那場變天，應該會明白，這才是他們每一個人現(xiàn)在最好的去路。

    一陣沉默。

    “將軍，我愿意誓死追隨將軍，絕不離開！”

    一個衛(wèi)士突然向前一步，大聲說道。

    “我也一樣！”

    更多的人站了出來，一張張年輕的臉龐上沒有退縮，只有堅毅。

    步效遠胸口一陣發(fā)熱，向他們用力點了下頭，“弟兄們，我知道你們都是鐵骨錚錚的好男兒。但是現(xiàn)在，入了中昭，就意味著躲藏和危險。我步效遠謝過兄弟們，你們的心意……”

    “你們的心意，我和步將軍領(lǐng)了。”

    一道清越的聲音響了起來.眾人循聲望去，看見昌平緩緩從帳子里出來，仍是舊日在軍中時的男兒裝扮。

    衛(wèi)士們怔怔看著，直到昌平到了步效遠的身邊，朝他們略微彎腰，微笑著道：“感謝你們的忠誠和無畏，沒有你們，步將軍一人也無法順利將我救出。現(xiàn)在，請你們遵照步將軍的命令，回到西戎靜候待命?！?/br>
    “表弟！原來公主你真的就是表弟！你還給我寫過家書！”

    一個衛(wèi)士睜大了眼，指著昌平突然驚聲叫了起來。

    昌平朝他微微點頭笑了下。

    一陣sao動過后，衛(wèi)士們紛紛下跪。

    “將軍，從你選了我們隨你出行的那一刻起，護衛(wèi)公主殿下就是我們的唯一任務(wù)。北夏人一定會再次追來，請將軍帶著公主取近道直接回中昭，我們一行人斷后，吸引北夏追兵。唯一所愿，就是將軍和公主殿下能早日入京，解大將軍之困，好叫撥云見日，扭轉(zhuǎn)乾坤，那時我等再為將軍效犬馬之勞！”

    發(fā)自肺腑的錚錚之言，再推拒，就是對這鐵骨的輕賤了。

    步效遠大步上前，扶起了當先的那名衛(wèi)士，大聲道：“好弟兄們。我步效遠投身軍營，最大所得就是結(jié)識了你們這一群好弟兄們！我步效遠在此對天立誓，只要一息尚存，絕不負你們今日所愿！”

    五十六章

    不再取道西戎，徑直抄近道往南而去，兩匹馬，一雙人，從地廣人稀的北境入了中昭國境。

    或許是帝都的消息還沒來得及傳到，初時暢行無阻，直到接近人煙密集之處，路上的盤查才漸漸嚴了起來，兩人避開城池，一直取道野徑，餐風露宿，大半個月后，終于到達了帝都。

    帝都的城防極是嚴密，四個城門封閉三個，只剩東門開著，從早到晚，都有士兵手拿畫像，逐一檢查入城之人，一時受阻，在城外停留了一夜。是夜，兩人借宿在了城外的一戶農(nóng)舍之中，家中只有一對農(nóng)人夫妻和一個年輕的小媳婦。兩人只說自己是西戎戰(zhàn)亂之時流離失所的災民，如今過來投親。

    一聽說西戎二字，農(nóng)婦的眼睛一亮。

    “你們真的是西戎過來的？我兒子去年剛成婚沒半月，就隨了魯大將軍過去當兵，如今別人一道去的都回了，他卻還沒回。前兩個月倒是收到了封給他媳婦的信，叫了村里的識字先生念了，曉得他都好。只是如今卻不知如何，愁得我們?nèi)杖账恢X……”

    那年輕小媳婦半藏在褪了色的竹簾之后，身影一動不動。

    昌平心中一動，想起從前在軍中給士兵們寫信時的情景，有些遲疑道：“你家可是周姓？”

    農(nóng)婦驚訝道：“你怎么知道，我兒子叫周五。”

    昌平笑了下：“他是不是臉膛黧黑，眼睛很大……”

    “哎呀你見過我兒子？就是他啊，他怎么樣了？”

    農(nóng)婦驚喜地叫了出來，簾子后的小媳婦也不顧羞臊，猛地鉆了出來，眼睛圓睜，緊緊地望著昌平。

    “我恰巧碰到過他。他很好。知道我們要到這里投親，特意托我向你們傳信，我們這才尋了過來的?！?/br>
    昌平想了下，微笑著說道。

    “太好了！老頭子啊，阿五托人捎了口信回來，如今好著呢，咱們好放心了……”

    農(nóng)婦喜笑顏開，急忙朝里面走去，扯開嗓子喊了起來，又忙不迭地到自家后園地里拔了菜，燒了晚飯，熱情招呼。

    “大叔知道城門口在查什么人嗎？”

    步效遠幾口吃完了飯，問道。

    農(nóng)人搖頭，壓低了聲嘆道：“誰知道呢，聽說是反賊。你們來得不是時候，城里已經(jīng)變了天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聽說魯大將軍造反，一回來就被抓了起來，又聽說女皇陛下突染暴病，難理朝政，把位子傳給了二皇子……”

    昌平臉色微微一變，步效遠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隔著張矮桌，農(nóng)人并未注意到什么，只是突然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湊了過來說道：“聽說再過三天，新皇就要到太和壇祭祖，昭告天下，改立年號了。這天和的年號還沒叫慣，眨眼又要換，也不知道這回換成啥。我們這平頭百姓也沒啥想頭，只盼我兒子早點回來，往后我還能像如今這般，天天送了菜進城去賣，得幾個全家糊口的錢，我就心滿意足了……”

    農(nóng)人一邊念叨著，一邊端了碗往灶間走去。

    步效遠和昌平對望一眼。

    城門是入帝都的唯一通徑。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而今之計，唯有一闖。

    第二日一早，農(nóng)人夫婦如常那樣各擔了菜擔，要入城販賣之時，步效遠搶了農(nóng)婦本欲挑的一副擔子，笑道：“大娘，我來，正好一道入城?！?/br>
    農(nóng)婦因為昨天昌平傳來的消息，對他們極是客氣，哪里肯讓他挑擔，一番推讓下來，步效遠搶過了擔子，看著農(nóng)婦有些躊躇道：“大娘，看城門口查得這么嚴，我和表弟若說是從西戎過來，只怕盤查起來會有些麻煩……”

    農(nóng)婦立刻點頭：“我和我家老頭子日日進城，與守門的都認識。你和我們一道，問起來就說你們是我家的遠房侄兒，如今過來討生活的?！?/br>
    步效遠急忙謝過了，四人這才挑了擔子一道往城門去。

    城防手上拿的畫像果然是步效遠和昌平二人的。只是他們兩個一路風吹日曬，人都黑瘦了不少，風塵仆仆，現(xiàn)在又頭戴斗笠，那畫像本就有些失真，如今更是不大相像，城卒見他們與販菜的農(nóng)人夫婦一道，隨意瞄了一眼，也就放了過去。

    步效遠略微低了頭，緊走幾步正要過去，里門出來一個小軍官模樣的人，盯著他看了幾眼，突然走了過來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