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或許他已經(jīng)趕上來了呢。她一定要讓自己有足夠的力氣來迎接他。誰知道下一刻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就像十幾天前，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現(xiàn)在竟這樣骯臟不堪地坐在帳篷的地上，吃著難以下咽的食物，想著他現(xiàn)在到底已經(jīng)到了哪里。

    她想讓自己睡去，醒來精神會比現(xiàn)在要好許多。但是她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元炬的話就會在她耳邊響個不停。她焦心如焚，卻又無能為力。

    過去了很久，帳篷外面再也聽不到北夏人說話的聲音了，她卻仍是輾轉(zhuǎn)難眠，頭也脹痛得厲害，她想出去透口氣。

    她終于忍不住爬了起來，掀開簾子出去。

    看守她的人立刻警覺地朝她走了過來。見她沒動，只是抬頭望著中天高懸的明月，也就停下了腳步，只是仍緊緊地盯著她。

    ***

    “從馬匹數(shù)量來看，人數(shù)應(yīng)該和我們差不多……”

    同一時刻，靠近元炬扎營處的一處矮丘之后，匍匐在地上的一個護(hù)衛(wèi)對著身邊的步效遠(yuǎn)低聲說道。

    月光灑照下，遠(yuǎn)處約莫五十步之外的平地上，插了十幾根的馬樁，每株樁上系了三四匹馬的韁繩，再過去看見些帳篷，四圍有幾個黑影在慢慢走動，應(yīng)該是輪值守夜的士兵。

    兩天之前，當(dāng)他們面前的地勢漸漸變得高低不平，要進(jìn)去山丘地帶的時候，向?qū)Ц嬖V他，過了這座山就是靠近夏國的鹿垣。他知道一條廢棄了多年的捷徑，從那條路出山可以縮減至少一半的時間，但是崎嶇難行，中間有條崖邊的山路十分狹窄，稍不小心就會失足滑下山崖，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步效遠(yuǎn)沒有猶豫，立刻采納了向?qū)У奶嶙h，經(jīng)過那道山坳之時，叫衛(wèi)兵用自己身上撕下的衣服將馬蹄和自己的腳包裹起來防滑，小心翼翼地過去。第三天一早出了山，循著馬糞的痕跡又追趕了一天，天黑下來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看見前面有幾堆火光隱隱在跳動。

    這是這十幾天來第一次看到的景象。怕馬的聲音驚動了前方，步效遠(yuǎn)命人后退了一些原地待命，然后帶了一個護(hù)衛(wèi)，借了平原上長過膝蓋的野草的遮蔽，匍匐著慢慢地靠近，最后停在了一處矮丘之后。

    他在這里已經(jīng)俯臥了有段時間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肯定，這就是元炬一行人的扎營地。幾乎是日夜兼程地追趕了十幾天，連片刻的休息也是靠著馬腿打個盹而已。

    現(xiàn)在終于讓他追上了！

    那么多個帳篷，她到底在哪一個里面？她還好嗎？

    他壓住怦怦的心跳，想先悄悄退回去想個妥善的辦法，突然整個人僵住了。

    她從頂帳篷里出來了，微微地仰頭望著明月，一動不動。

    皎潔月光下的那個身影纖細(xì)而苗條，背向著他，他看不到臉龐，但是他仍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她就是昌平。

    他全身的熱血都要沸騰起來，恨不得立刻就向她沖過去，把她緊緊地?fù)г谧约簯牙?，從此再不讓她離開自己半步。但是他現(xiàn)在卻不行。他眼睜睜看著她慢慢轉(zhuǎn)身，朝著東南方向怔怔凝視，卻不能發(fā)出任何聲音。

    那是他的方向。

    她終于伸手撫了下自己被夜風(fēng)吹得有些凌亂的長發(fā)，仿佛嘆息了一聲，低頭回到了剛才的那個帳篷中去。

    步效遠(yuǎn)的牙齒咬得緊緊，忍住了心中的激動的傷感，和身邊的衛(wèi)兵一道，慢慢匍匐著倒退，直到安全的距離，這才起身飛快而去。

    ***

    子夜過去，正是人最困乏的時分。守夜的幾個士兵白天里趕路辛苦，想著追兵不可能這么快趕上，而且明天就要入北夏，有些松懈下來，靠著馬樁有些昏昏欲睡，脖頸處一涼，還沒來得及發(fā)出聲音就倒了下去。

    昌平回到帳篷里重新躺了回去，眼皮漸漸有些沉重了下來，耳邊突然似乎聽見有腳步靠近的細(xì)微聲音。她睡眠一向都淺，何況是在這樣的地方，立刻就驚醒了過來，猛地翻身而起。

    “是誰……”

    她還沒發(fā)出聲音，嘴巴就已經(jīng)被人緊緊捂住。

    她頭皮一麻，急怒攻心，狠狠一口就咬了下去。

    “嘶……是我……”

    黑暗中，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響了起來，她幾乎要暈厥了過去，緊緊繃了大半個月的神經(jīng)在聽到這聲音的一刻驀然放松下來，整個人軟軟倒了下去。

    “瓔珞，你怎么了……”

    步效遠(yuǎn)嚇了一跳，手臂緊緊地攬著她柔弱無骨般的身子，一只手有些焦急地摸上了她的臉，這才覺到她竟淚流不停。

    “壞蛋……，為什么現(xiàn)在才來……”

    她低聲抽泣了起來，一雙手卻死死地抓住他的身子，唯恐一松開，他就又會消失。

    步效遠(yuǎn)的心緊緊地縮了起來。

    “是我不好……，我先帶你離開，等你安全了，你想怎么樣都行?！?/br>
    他俯身將她抱了起來，像抱孩子那樣地讓她緊緊伏在自己的肩膀上，掀開帳篷的簾子，敏捷地出去。

    五十五章

    一個被尿憋醒的小頭目從帳篷里鉆了出來，正要找個地方撒，看見幾個本來應(yīng)該在值守的人都不見，以為偷懶去了，罵著靠近了些，腳下卻被什么絆住，低頭一看，失聲大叫起來：“不好，出事了！”

    這聲音在寂靜的夜里，聽起來分外清楚。

    元炬的帳子靠得近，一下被驚醒，摸起手上的刀一躍而起沖了出去。

    “世子，守夜的人死了！”

    元炬臉色大變，猛地朝昌平的帳子飛奔而去，接著就是一陣狂怒的咒罵。

    “快追！”

    他怒吼一聲。

    被驚醒的北夏人紛紛從帳子里出來，朝馬樁飛奔而去，這才發(fā)現(xiàn)馬匹的韁繩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人解開，尾鬃上起了火，受了驚嚇的馬撒開蹄子四下奔散著逃脫了去，轉(zhuǎn)眼就無影無蹤。

    ***

    步效遠(yuǎn)感覺到她的手緊緊地纏在自己的肩頸上，整個身子都還在微微顫動，仿佛在向他傳達(dá)她此刻的恐懼和緊張。

    身后傳來了一陣sao動，有人在大聲呼喝，寂靜的夜里，這帶了倉皇憤怒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清楚，接著很快，就是一陣馬匹嘶鳴和奔走嘈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