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剛才出刀的正是步效遠,見震懾住了眾人,留了一隊把守住城門,帶著剩下的人殺向了王宮。 那被新立為西戎皇的所謂前朝世子,不過是個傀儡而已,萬事都被他身后的國師姬如流所cao控。姬如流聽聞女皇昭告天下,魯鹿統(tǒng)帥大軍,浩蕩壓境,不敢怠慢,親自到了竟洲諸城備戰(zhàn),西戎皇沒了身后眼睛盯著,自然樂得逍遙自在,夜夜笙歌。這晚興起,夜半也不睡,正摟著新寵的嬪妃赤條條在滾帳子,突然聽見外面殺聲四起,大驚失色,胡亂套了衣袍正要開門躲避下,就見大門被人猛地踹開,進來了十幾個黑衣人,染了血痕的刀已經(jīng)架在了他脖子上,腿一軟,在身后那妃子的尖叫聲中,已是跪了下去。 *** 戎陽留守的軍士大多都是平頭百姓強行被拉來的,本就無心抵抗,天明時分,步效遠就已經(jīng)占領(lǐng)了戎陽四個城門。 城內(nèi)昨夜殺聲響起,百姓不知道出了何事,只是這兩年不太平,生怕惹禍上門,自然將門戶閉得更緊了些。等天明時分,聽說竟然是中昭女皇派人連夜攻占了戎陽,生擒了那傀儡王上,又聽見王宮前鑼聲四起,于是都壯膽圍了過去,看個究竟。 步效遠見西戎百姓越聚越多,王宮門前人頭涌動,便朝身邊的領(lǐng)隊點了下頭,領(lǐng)隊登上了高臺之上,說道:“百年以來,中昭和西戎親鄰友善,女皇陛下仁厚愛民,兩國百姓安居樂業(yè)。只這兩年,西戎遭到了居心叵測之人的離間,與中昭紛爭不斷,叛賊為了一己私利,苦了眾多百姓,女皇極其痛心,這才派了大軍過來,誓要殲滅叛賊,還兩國百姓一個平和的天下!你們只要助我們在大軍到達之前守住戎陽,過后必定會保你們平安!” 民眾沉默,半晌,見一老者顫巍巍問道:“我們怎么相信你的話?” 領(lǐng)隊一拍胸膛,指著步效遠說道:“他就是中昭昌平公主的駙馬,女皇陛下的先行將軍。我的話你們不信,他的話,你們難道也不信嗎?” 步效遠雖然占下了戎陽,只是自己人數(shù)畢竟不多,加上投誠的這些本就搖擺不定的戎陽守兵,叛軍聞訊大舉回來攻城之時,怕難以支撐多日,這才想到發(fā)動全城百姓一道防守。只是自己不善言辭,這才叫平日伶牙俐齒的領(lǐng)隊說話。此時見自己被推了出來,無數(shù)雙眼睛齊齊看了過來,深深吸了口氣,站上了高臺,大聲說道:“戎陽的父老們!我步效遠向你們保證,只要有我步效遠在的一天,絕不會叫你們因為幫助了我而蒙受半點的委屈!” 他的話簡短鏗鏘,聲音渾厚有力,看向他們的目光堅定而坦誠,這個面容堅毅的年輕人一下就贏得了戎陽百姓們的好感,更何況,他還是中昭國公主殿下的駙馬! 民心本就思定,近些年的國事震蕩早已經(jīng)影響了普通民眾的生活,新的皇帝政權(quán)更是招致了各種怨恨不滿?,F(xiàn)在有了這個年少駙馬鏗鏘有力的保證,人群慢慢激動了起來,很快就有人呼叫起來:“我想過回原來的日子!我?guī)湍銈?!?/br> 他的呼聲剛落,更多的呼聲又響了起來,越來越多的人聞訊趕了過來,昔日重兵把守的巍峨王宮門前,現(xiàn)在充滿了群情激憤的戎陽百姓。 *** 戎陽是姬如流立足的根本,這里被占,不啻于自己的心臟被敵方所控,叛軍將領(lǐng)吳拓和姬如流商議過后,趁著對方大軍還沒到達,寧可放棄竟洲的幾座城池,也要拼死奪回戎陽,否則后方失守,空守著竟洲這幾座城池,如同陷于海上孤島,遲早要被困死。 姬如流不敢停頓,親自調(diào)了重兵趕回戎陽。他本以為占領(lǐng)戎陽的中昭軍士人數(shù)有限,再勇猛也守不住自己率重兵對四方城門的攻擊,沒想到連攻了數(shù)天,發(fā)起了一輪又一輪的攻擊,卻都被城內(nèi)那個步姓的駙馬率了軍民抵擋住了,自己反而傷亡慘重,這才曉得對方厲害,心中又氣又悔。自己隱忍十數(shù)年,苦心暗中扶植勢力,好容易有了今日局面,沒想到一時不慎,竟然被人端了老窩,后悔也晚,正要派人再命吳拓增援,不想那吳拓已是自己帶領(lǐng)著人馬退了過來。原來魯鹿大軍已經(jīng)接連攻占了竟洲幾座本已落入他手的城池,吳拓抵擋不住,這才連連敗退, 戎陽近在眼前,卻是久攻不下,身后又有追兵,再耗下去,十數(shù)年的心血就要付諸東流。 姬如流與吳拓率著殘部,急匆匆往距離戎陽城外幾十里地的四鶴退去。那里是他的另個重要據(jù)點,城高墻厚,城里糧草豐足,守個半年,絕無問題。他會派人向北夏求助,他現(xiàn)在對北夏還有利用的價值,所以北夏不會棄他不顧。等到最寒冷的嚴冬到來之時,城外的中昭大軍沒有足夠的供給,那時或許就是他逃出生天的時機。 但是他的盤算卻再次落空了。還沒趕到四鶴,他的身后已經(jīng)吶喊聲一片,中昭的大軍追了上來,他甚至已經(jīng)看到了當先那個少年駙馬身上盔甲映照著太陽反射出來的刺目光芒。 兩軍的對壘和廝殺在無情地展開,戰(zhàn)場之上,生命低賤得就像一只螞蟻。 姬如流慌不擇路,被自己一隊護衛(wèi)保護著,朝著路邊的小道疾馳向前。只要過了這段路,前面就是密林,那時想要隱遁,并不是件困難的事情。 身后突然傳來了嗚嗚的風聲,仿佛什么東西正在破空而來。他還沒來得及回頭看下,后肩一陣冰涼刺骨,還沒來得及感覺到疼痛,身形已是一晃,從馬上墜落了下來。 他的身上穿了盔甲,但是一把彎刀卻穿透了他的盔甲,插在了他的身體里。 他感覺到了有熱熱的液體從他的身體里無聲地流了出來,帶來一陣死亡的冰涼。 他的護衛(wèi)們反應(yīng)了過來,縱馬掉頭回來之時,看見那個少年駙馬已經(jīng)下馬站在了姬如流的身前,雪亮的刀鋒對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姬如流終于用手撐地,重新站了起來。 “你就是昌平的駙馬?那個在黃武殿校場擊敗了元炬的人?” 他慢慢地問道。 步效遠一語不發(fā),只是緊緊地凝視著他,刀鋒跟著他的咽喉。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也姓姬,本來這天下應(yīng)該是我父親的,但是卻被他的弟弟、我的叔叔奪去了,再后來,就成了姓端木的女人的天下……我努力了十數(shù)年,想要奪回這一切,光復我姬姓皇室,這是天下人的心愿,所以你不能置我于死地。昌平小時候就是個刁鉆陰暗的人,如今想必更是跋扈,你身為駙馬,想必也有諸多無奈。年輕人,如果你今天放過了我,他日我重奪這本來就屬于姬家的天下,我用姬姓血脈的榮譽向你保證,除了皇位,美女、財富、權(quán)勢,你要什么,我就賜給你什么!” 猩紅的血從他一只臂膀的盔甲護罩下不停地滴了下來,他卻渾然未覺,有些蒼白的臉上甚至泛起了一絲興奮的紅暈。 “你錯了。天下人的心愿不是光復姬姓皇室,而是太平,得到永久的太平。昌平很好,能成為她的駙馬,我很高興。所以我不會放了你的。你身后的人如果再過來一步,我的刀就會在你喉嚨再割一個口子!你雖然是姬姓的人,但是女皇陛下想必也不會怪責我的失手。” 姬如流驚訝地凝視他片刻,看見他身后已經(jīng)趕了上來的無數(shù)中昭將士,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年輕人,你本來可以做一個平凡終老的人。但是你運道不濟,竟然與皇家的人牽扯到了一起。我告訴你,只要與皇家有關(guān)聯(lián),不管你是什么人,到了最后,沒有誰能逃脫權(quán)力的詛咒,昌平一樣,你也一樣!” 他猛地雙手握住了抵在自己咽喉的刀鋒,用力一送,“噗”一聲沉悶之聲響起,咽喉處已是濺開了血花。 步效遠望著他仍圓睜的滿含了不甘的雙目,怔了片刻,終于低聲說道:“你又錯了??上憧床坏搅耍液筒揭欢〞煤靡惠呑拥??!?/br> 他松開了自己的手,看著姬如流慢慢地倒了下去,直到一動不動。 三十四章 原本以為要曠日持久的戰(zhàn)事就這樣消弭了。只是現(xiàn)在,大軍也不能立刻啟程回去。西戎國君之位空懸,因為常年動亂,邊境之上仍有流兵劫匪為患,sao擾著百姓安寧。所以魯鹿一邊命大軍駐扎在邊境的武蘭城外,追繳流匪,一邊派了信使將大捷的信報日夜兼程地送往帝都,等待來自帝都的上命。 大戰(zhàn)既消,又快臨近年底,武蘭城中已經(jīng)漸漸恢復了往日的熱鬧。這天晚上,步效遠正在自己營帳中讀著帶出的兵書,讀著讀著,腦子里就浮現(xiàn)出了昌平的一張臉,忍不住又摸出了貼著胸口藏著的那掛肚兜。 桃粉的絲綢料子被他手三天兩頭地摩挲,他又舍不得洗去上面沾留的氣息,顏色早有些變了。正盯著有些出神,突然聽見嘩一聲帳簾被掀開的聲音,抬頭一看,進來了張龍。 張龍就是前次隨他一道夜攻戎陽,第二天對百姓說話的那個,回來后就被提拔為副官,留在了他身邊。 步效遠一驚,急忙把手上的東西塞回了懷中,只是張龍眼尖,早已經(jīng)瞥見了桃粉一角,也不說破,眼睛一轉(zhuǎn),笑著說道:“駙馬爺,如今太平無事,長夜漫漫地也不好熬,兄弟我?guī)闳€好地方,保管叫你大開眼界。” 步效遠略微一怔,就有些明白了他的話。年關(guān)將到,軍營里也有些松慢起來,時常有士兵甚至將領(lǐng)耐不住寂寞,趁了夜間偷偷結(jié)伴溜出營房,到城中的風月之所快活一番,他也是時有耳聞。自己雖不會去阻攔或者告密,只那種地方卻是不會去的,急忙搖頭。 張龍上前幾步,壓低了聲笑嘻嘻說道:“駙馬爺你不知道,若是見慣的,兄弟我也不會拉你去。只是這里的舞女,有些竟是棕發(fā)碧眼,和見慣的大不相同,臉模也就罷了,最妙的是那身段,**又肥又白,晃花了人眼。到了此處不去見識下,豈不是太可惜了?” 步效遠臉微微發(fā)熱,仍是不住搖頭。 張龍以為他放不下臉,捋起了袖管,上前就要拖他,步效遠卻是坐著紋絲不動,張龍無奈,只得罷手。突然想起自己方才瞥見的那一角粉紅,雖然沒看清是啥東西,只必定是和女人脫不了干系的。天下沒有不偷腥的男人,莫非是公主太過兇悍,管得駙馬連在千里之外也只有賊心,連男人的最后一絲賊膽也沒了去?心中一下又同情了起來,心道這駙馬之位看著風光,其實卻是個天下最苦的活計了。只好咂咂嘴,搖頭說道:“不去也罷。兄弟我好人做到底,送你個好東西!”說完就轉(zhuǎn)身出去了。 步效遠見他沒再死命拉著自己去,這才微微送了口氣。只是對他最后說的“好東西”又有些不解。被他剛才這么一擾,兵書是看不見去了,正要起身到帳子外查看下營房附近,突覺一陣冷風灌了進來,原來那張龍又過來了,遞給他一冊只巴掌大小的看起來像是書的東西,擠眉弄眼道:“駙馬爺不出去,那就用這個打發(fā)下漫漫長夜。”說完便哧溜轉(zhuǎn)身離去。 步效遠愣了片刻,低頭看了下他剛才塞到自己手上的小冊子,見空無一字的封皮起卷毛邊,已經(jīng)看不出本色了,瞧著像是快被翻爛的樣子,心中好奇,隨手翻了一下,手一抖,整個人就僵住了。見那頁面上正畫了一男一女床戲,二人皆是赤身露體,紙張顏色雖有些發(fā)暗了,男女體膚卻是纖毫畢露,神態(tài)栩栩如生。 外面雖是嚴冬,步效遠后背卻是發(fā)熱,啪一下合上了冊子,想著立刻把這東西還給張龍才是,腳步卻像是被釘在了地上,立著不動。半晌過去,突然聽見帳外似乎傳來走動聲,一個箭步到了床鋪前就把那冊子壓在了枕下,心跳得就像做賊似的。那腳步聲從他營房前過去,又靜了下來,想來是路過或者巡邏的。 步效遠定了下心神,幾步走回到了桌案前,低頭又翻看起了還攤著的兵書,只這回眼睛雖盯著書,那字卻是真的一個也看不進去了,腦中都是剛才瞥見的那一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