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白夫人聽著她們來來往往地閑話,心中愈發(fā)的焦躁難安,如今事情還未有定論,孫紀氏這般一走,她的女兒可怎么辦?白紀兩府的事又怎辦? “喲,原來是孫夫人與幾位夫人啊,怪道小二說這里有貴人!”屋里正熱鬧著,房門便被人輕輕推了開來,一個溢滿笑意的女子聲音傳了進來。 孫紀氏回頭一看,認出是城中米商包府的當家夫人,包夫人身側站著的,正是王家夫人。 “原來是包夫人與王夫人,這廂真是巧了,兩位夫人若不嫌棄,不如賞個臉在此坐坐?”孫紀氏笑盈盈地迎上前來道。 她這話正中二人下懷,這二人也是聽聞孫紀氏與白夫人等人在此小聚,這才上來的。 “蒙夫人不棄,妾身豈有不眾之理?”王夫人笑道。 見兩個死對頭到來,白夫人暗暗警惕,這兩人到此意欲何為? “對了,前不久一直都說白家要與縣衙結親了,孫夫人怎的不吃了紀大人這杯喜酒再家去?。俊币贿B灌了三杯酒后,包夫人狀似無意地問。 “哪有此事,都是外頭人亂說的,不過我瞧著紫棋那丫頭體貼,請她到府里陪陪我而已。這話你可萬萬不能再說了,沒得毀了紫棋丫頭的清譽,那反倒是我的罪過了?!睂O紀氏有幾分醉意地道。 包夫人心中一滯,低頭掩飾臉上冷笑,果然如此! 孫紀氏這話一出口,白夫人便暗道不好,想要阻止卻已來不及了,尤其是看到包王兩位夫人了然的目光時,頓感有幾分不自然。 在場的各位夫人多多少少都有聽聞這段日子以來的傳言,如今得了孫紀氏正面的回答,心里各有所思。 “可不是,也不知那些話是何人傳出的,我家紫棋清清白白一大姑娘,被人這般傳來傳去,簡直是豈有此理!”白夫人強按下渾身的不自在,忿忿不平地道。 包王兩位夫人對望一眼,心中嗤笑,可終究亦不多說什么,反正她們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白府,是絕不能搭上縣衙的! “正是這個理,那些亂咬舌根子的真是沒安好心,這般毀人清譽,也不怕將來被閻王老爺剪舌頭!”亦有搞不清狀況的夫人討好地附和白夫人的話。 正喝著茶的包夫人一個沒留意被嗆了一口,王夫人努力掩下臉上笑意,輕柔地拍著她的背,“包家jiejie也不小心些!” 白夫人臉上一僵,可卻仍得裝出一副感激的模樣向那愣頭青道謝。 膳和樓里發(fā)生的這些自有人報到了柳琇蕊處,這畢竟是她名下的酒樓,玉青又時時關注著這段日子白家的傳言,自然命人留意著。 柳琇蕊聽聞孫紀氏當眾澄清了此事,而白夫人亦無表示異議,心知那些話想來很快便要消聲匿跡,故也不在意。只讓人好生準備醒酒湯,以備孫紀氏回來要用。 次日一早,因是孫紀氏離去之日,柳琇蕊不得不比平日早起半個時辰,梳洗過后又與紀淮陪著孫紀氏用了早膳,靜靜地聽著孫紀氏左一句右一句地囑咐紀淮要注意身子,莫只顧著公事。她說一句,紀淮便老老實實地點一下頭,到最后,孫紀氏佯咳一聲,粗聲粗氣地沖柳琇蕊道,“還有你,別仗著年輕底子好,便不好好保重了,你如今肚子里可是懷著紀家的新一輩……” 柳琇蕊有些詫異,但見她不自在的神情,也不多話,只笑瞇瞇地點頭,“知道了!” 孫紀氏正要再說幾句,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進來,她抬頭一看,認出那是自己帶來的丫頭福兒。 “做什么這般急急忙忙的,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她不滿地喝斥道。 “夫、夫人,白小姐上吊了!” ☆、第九十章 “昨日城里便傳遍了,是白家小姐自己瞧上了大人,利用白夫人與孫家姑奶奶的交情到咱們府里來,目的是什么很明了了,如今外頭都在罵她不知廉恥,比青.樓女子還不如,大家小姐還想著上門倒貼男人,估計她聽了這些話一時受不了,這才要懸梁自盡,如今人已經(jīng)救回來了。照奴婢說,她也不過是裝裝樣子,要真是想死,尋個沒人注意的時候一刀子捅進心口里,還怕死不成么?”佩珠一邊給柳琇蕊捏著肩膀,一邊厭棄地道。 柳琇蕊沉默地聽著她吱吱喳喳說個不停,心中卻是另有想法。前日孫紀氏才澄清了此事,昨日便傳遍了城中?若是說當中沒有人從中作梗,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的。這頭孫紀氏與白夫人剛澄清,那頭白紫棋便要上吊,不得不說,她這步棋真是將她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上。白夫人既然肯定了孫紀氏的話,說明白家也知道之前打的如意算盤是成不了的了,倒不如趁著孫紀氏發(fā)話的同時,將女兒身上那些傳言抹干凈,反正她們從來不曾正面承認過與紀府的親事,盡可以推得干干凈凈。 只可惜,如今白紫棋這一尋死,就頗有些耐人尋味了。 “夫人,聽聞白家老爺自昨日起便三番四次到衙里求見大人,大人都命人將他堵回去了。不過,方才前院的丫頭來報,說大人這回倒是見了那白老爺,如今想來還在書房里說著話呢!也不知會說些什么?”佩珠又道。 白家老爺上門求見?想來是為著女兒之事了。 另一頭,白家家主白季威臉色難看地出了縣衙,今日他算是老臉都要丟盡了。紀淮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以及那句語調平平,卻讓他心虛不已的話——“牡丹雖美,可若是被人逼著收回家中,那瞧著便不是賞心悅目,而是相當?shù)K眼了……”這些還不是最難堪的,關鍵是離去之時遇到有事來尋紀淮的包王兩人,他們說的那些話才是句句錐心,什么‘好歹也是親生女,怎趕著往別人家送去’‘白兄若是手頭緊,愚弟手上還拿得出一兩百兩,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便贈與你罷’諸如此類的話,讓他羞憤難當。 活至如今這把年紀,他還是頭一回被人如此羞辱,偏還還嘴不得,而造成這一切的便是他的好女兒白紫棋。 晃悠悠的轎子直到了白府門前才停下來,他一把掀開簾子地下了轎,大步往府里去,剛穿過垂花門欲往新納的愛妾屋里去,想了想腳步一拐,轉往正院方向去。 白夫人聽聞夫君回府,連忙胡亂拍拍窩在她懷中抹眼淚的白紫棋后背,“你爹回來了,娘去瞧瞧……” 話音未落,便見白季威滿臉怒火地闖了進來。 她連忙將白紫棋推開,迎了上去,“老爺,你……” “啪!”一聲清脆的響聲乍響,正抽泣著的白紫棋一下便止住了眼淚,不敢置信地望著被白老爺打倒在地的白夫人。 “爹,你為什么要打娘?!”她再顧不得其他,急忙趿鞋下地扶起白夫人,見白夫人白皙的右邊臉上一片紅腫,不由憤怒地質問。 “瞧你教養(yǎng)的好女兒,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如今白家的臉面都被她丟盡了,外頭人人都道白季威如同老鴇一般給女兒拉皮條,偏人家還瞧不上我的女兒!”白季威卻不理會她,沖著妻子怒聲道。 白紫棋身子一晃,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慘白。 白夫人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顫聲道,“老、老爺,那些話不、不過是……” “是什么?你不曾想著利用紀知縣那姑母,以及那些似是而非的流言將女兒塞進去?天底下竟有你這等無知婦人!哪個男人受得住被人逼著納不想要的女子,偏你做出此等愚不可及之事還在沾沾自喜,自以為萬事均在你掌握當中!”白季威越說越恨,猛地飛起一腳往白夫人身上踹去,白紫棋下意識便去擋,只聽得‘啊’的一聲痛呼,整個人便被踹倒在地,嚇得白夫人哭著爬過去掙扎著要扶。 “老爺,千錯萬錯都是妾身的錯,你莫要怪棋兒!”將女兒扶坐在榻上后,白夫人哭跪在丈夫跟前,扯著他的衣袖聲聲哀求。 白季威用力一甩衣袖,完全無視她的哭求,轉身大步出了門,只剩下哭泣不已的母女倆,以及嚇得縮在角落瑟瑟發(fā)抖的兩名婢女。 白紫棋強忍著后腰的痛楚,掙扎著來到白夫人身邊,哭著喚道,“娘……” 白夫人淚水‘撲籟籟’直往下掉,當初決定那般行事時他也是默許了的,如今出了事卻將一切怪到她的身上來,這便是她的好夫君! 白紫棋見她只是不停地掉著眼淚,終忍不住撲過去緊緊抱著她,母女倆一時悲從中來。一個怪夫君反臉無情,將所有過錯推到自己身上;一個心傷不但心愿難了,往后更要忍愛各種流言蜚語。 “白家小姐這一尋死,外頭的人會不會猜測著你這位知縣老爺是不是對她做過什么事?這才讓她那般想不開?又或是可憐她一片癡心付郎君,奈何郎君太無情……”柳琇蕊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望著紀淮道。 紀淮失笑地捏捏她的鼻子,笑嘆道,“瞎說些什么!若是姑母與白夫人前頭不曾說過那番話,她這么一尋死,我還真可能抽不出身來。可偏偏她親生母親當眾否認了之前的傳言,她再尋死便落了下乘。況且,白家這回是得罪人了,否則怎會這頭白小姐剛尋死,那頭便有消息傳出去了?姑母與白夫人說出那番話后,白家抽身還來不及呢,怎可能還將這些事?lián)P得眾人皆知。” “我倒是覺得白家是白家,白小姐是白小姐,白老爺白夫人的想法未必便是白小姐的,這尋死不尋死的,若不是她心中另有主意,旁人還能逼著她不成?”柳琇蕊頗有些不以為然。 “白小姐再怎樣想是她的事,白家夫婦若是不支持,她便是有再多的想法也無用。如今白季威作賊心虛,加之又腹背受敵,包王兩家伺機奪了他不少生意?!彼⑽⒁恍ΓΦ糜袔追忠馕渡铋L。 “你心里頭是不是在打著什么壞主意?”柳琇蕊見他笑得不懷好意,忍不住湊上前來問。 紀淮故作神秘地搖頭晃腦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也!” 柳琇蕊為之氣悶,輕哼一聲,將臉別過一邊去,“不說便不說,我還不愛聽了!” 紀淮笑笑地也不惱,施施然地倒了杯茶,小口小口地喝著。 耒坡縣的三足鼎立不過是表面如此,若是包、王、白三家沒有吞并其他兩家,趁機擴大自家產(chǎn)業(yè)的念頭,他無論如何也是不相信的。只因為自家女兒在白府被算計落了水,包王兩家便與白家反目?這理由實在過于牽強。三家當中,白家家業(yè)稍勝另兩家,也莫怪那兩家會聯(lián)合起來了,單打獨斗未必比得過白家,可兩家合作…… 白季威因了女兒一事在自己面前有幾分底氣不足,而包王兩家又怕自已被白家拉了過去,往日均是或明或暗地拉攏。 紀淮含著淺淺笑意將茶碗放下,他早就想重新修筑河堤了,奈何手中無錢,便是京中有岳父大人他們幫著,只怕?lián)芟聛淼你y兩亦不會太多,如今白、包、王三家的爭斗……果真是瞌睡有人送枕頭啊! 因出了白紫棋尋死一事,原計劃返家的孫紀氏不得不推遲了歸家的日子,派了貼身婢女福兒到過幾回白府,得知白紫棋身子無礙后她便也松了口氣。 “阿彌陀佛,這回可真是菩薩保佑了!你可還有其他事?”她雙手合什念叨了幾句,見福兒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禁疑惑地問。 “夫人,白小姐想見你一面!”福兒猶豫了一下才道。 孫紀氏擰著眉也不作聲。那日得知白紫棋上吊的時候,她便想到白府看看的,可是紀淮卻阻止了她,只道如今白府定是亂作一團,她這般突然上門,只怕不太適合。她想了想覺得言之有理,便著小廝到白府打探消息。 如今白紫棋想要見她,她稍思量一會便道,“也好,命人準備轎子!” 柳琇蕊得了孫紀氏要出門的消息后只微微蹙了蹙眉便放開了,孫紀氏與白夫人有交情之事,城中知道的人并不亞于少數(shù),如今對方女兒出了事,她上門探望探望倒也無可厚非。 她坐了一會,只覺得有些困倦,便由著佩珠扶著她到里間歇息。 正睡得朦朦朧朧的,似是感覺有人輕輕喚她,“夫人、夫人,該起了!” 她迷迷糊糊地睜眼,見是佩珠,便含糊地問,“我睡了多久了?” “半個時辰了!夫人,知州夫人簡夫人到了!”佩珠一邊替她更衣,一邊回道。 “簡夫人?哪個簡夫人?”柳琇蕊一時反應不過來。 “便是永寧縣主!” “她?”柳琇蕊先是一怔,繼而不滿地嘟囔道,“真是個討厭的家伙,哪有人像她這般突然便上門的,一點禮數(shù)都不懂!” 佩珠含笑地也不搭話,動作麻利地替她換上見客的衣裳,又挽了個婦人的發(fā)髻,這才扶著她欲往廳里去見客。 經(jīng)過一方圓拱門,再轉個彎便是待客的花廳。 “侄兒媳婦!”一聲呼叫讓柳琇蕊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轉身一看,見孫紀氏正朝自己走來。 “姑母!”她微微行了禮。 “侄兒媳婦,我有話要與你說!”孫紀氏拉著她的手臂道。 “我如今要去見客,姑母有話待我見完了客人再說如何?”柳琇蕊有些為難地道。 “不過幾句話,礙不了你多少時間,你讓丫頭們下去,在此處說說也行!” 柳琇蕊無奈地望望周圍,佩珠等丫頭很有眼色地退得遠遠的。 “姑母有話但說無妨!” “白家小姐,便是閨名紫棋那位,你可記得?”孫紀氏問。 “記得,當然記得,前些日子要尋死的那個嘛!”柳琇蕊語帶嘲諷地道。 孫紀氏也不在意她的語氣,只繼續(xù)道,“那丫頭也是個固執(zhí)的,姑母倒不知道原來她竟對慎之一片癡心,得知進門無望一時看不開,這才做了傻事。姑母想著她總歸是個可憐孩子,加上你這段日子身子也不方便,倒不如便抬了她進門,一來與你作個伴,二來也能侍候著慎之,你瞧如何?” 柳琇蕊氣不打一處來,原來那白紫棋竟然還不死心,而這位孫紀氏也是個糊涂的,竟然說得出這樣的話來,她氣不過正欲反駁,便聽得身后響起一陣‘啪啪啪’的拍手聲。 “哎喲,我今日可算是見識了,這世間上竟有如此無恥之人,瞧上了別人的夫君,得不到便要以死相逼,偏這世間上還有這等愚不可及的長輩,不不不,我說錯了,是這等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的所謂長輩。紀家父母都不在了?需要你一位出嫁幾十年的姑母來作主納妾?” 孫紀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平生頭一回,她被人這般毫不給面子地當面諷刺。 “你是何人?!咱們府上之事何曾輪到你多嘴?”她惱怒地大聲質問。 永寧縣主高傲地仰著頭,語氣不屑,“本縣主是誰還輪不到你來問!我不過是瞧不慣某些認不清身份之人,越俎代庖干涉晚輩之事罷了。那等不知廉恥倒貼過來的女子,不打發(fā)出去便算了,居然還勸著人將她抬進來,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 孫紀氏臉色鐵青,可‘本縣主’三個字卻讓她清醒地認識到,眼前這個華服女子不是她得罪得起的,只得將視線移到柳琇蕊身上,示意她出面。 可柳琇蕊本就惱她三番四次因白紫棋一事給自己添堵,如今永寧縣主罵的這番話恰恰是她想說又礙于身份不能說的,她又怎會阻止,只是神色淡淡地道,“這位是當今皇上的表妹,文馨長公主獨女永寧縣主,亦是你老人家的侄兒的頂頭上峰,錦城知州簡大人的夫人!” 孫紀氏嘴唇蠕動,又是皇上又是公主的,單是這名頭已經(jīng)讓她頭大不已了。 “民婦孫紀氏,見過永寧縣主!”自來官壓一級,更何況她一個普通婦人,對上身份高貴的縣主娘娘只有低頭的份。 永寧縣主斜睨她一眼,不知怎的就想到自家那個太婆婆,心中一時更為煩躁,語氣便更不好了,“孫夫人有那等閑心,不如含飴弄孫,若實在是喜歡那尋死覓活不知廉恥的女子,不如將她配給令郎,這樣你亦能時時看顧著她了!” 孫紀氏滿臉通紅,卻礙于對方身份不敢發(fā)作,只唯唯諾諾地連道幾聲‘不敢不敢’,這才求救般望了望柳琇蕊。 終究對方是長輩,柳琇蕊也不好讓她太過下不了臺,只得勉強扯出一絲笑容沖著永寧縣主道,“今日怎的這般有空,來了也不事先讓人通知一聲?!?/br> “煩著呢,順道來坐坐,難不成你這里我還來不得了?”永寧縣主瞪了她一眼。 柳琇蕊如今可算是知道了,這家伙敢情是心情不好,孫紀氏這回算是倒霉,撞到火槍頭了。她有些同情地望了望僵立當場,臉上神情萬分精彩的孫紀氏,掩嘴輕輕咳了聲,“姑母今日想來亦有些勞累了,福兒,還不過來扶你家夫人回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