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啊，就是那個**嗎？”呂楊指著元媛，只低頭問呂淑嫻。

    呂淑嫻抽噎著點了點頭，忽聽呂楊低聲問道：“那個莊親王世子看上的丫鬟是哪一個？”她先是一怔，隨后就明白過來，蕭云端在貴族圈子里雖然是個刺頭，卻是一個沒有多少人想惹敢惹的刺頭，父親這么一問，顯然也是有些投鼠忌器。當(dāng)下不由郁悶的想吐血，依照她的心思，恨不能將元媛和她身邊這些礙眼的丫鬟全部打死才好。

    當(dāng)下指了芳蓮的位置，還不等呂楊再說話，便見王妃也走出來，淡淡問道：“呂統(tǒng)領(lǐng)這么大張旗鼓的闖進(jìn)我家里，不知是有何貴干？”

    呂楊是一個男人，論理和他交涉該由敏親王蕭應(yīng)出面。然而這個時候老王爺正臥病在床，家里人都不敢讓他煩心，若是知道這事，病勢豈不又添一層？若是由其他幾個家奴來問，顯然等級又差的太遠(yuǎn)。因此沒奈何之下，王妃才不得不出來。反正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削爵為民，也不用再固守那些大家子的講究了。

    王妃問完，就聽呂楊陰陽怪氣的笑了幾聲，然后又殺氣騰騰道：“干啥？你說我來能干啥？我兒也是金枝玉葉大家閨秀，即便匹配皇子，也足夠配得上了。卻沒想到皇上指婚給你家蕭云軒，到了你們家后給我兒百般氣受。實話和你說，今兒我就要帶走我兒，你們速速寫一紙和離的契書來，咱們?nèi)f事好商量，不然……”

    “不然你要怎么樣？對我們家喊打喊殺？”王妃氣往上涌，冷冷的看著呂楊，沉聲道：“呂統(tǒng)領(lǐng)是不是看我們家沒落至此地步，所以今日敢這樣撒野放肆？但你別忘了，我家王爺始終是皇上的親兄弟?；噬霞热荒芤驗椴蝗潭胚^滿門抄斬之罪，改為削爵為民。未必就不會有第二次不忍打聽一下我們家現(xiàn)在的境況。若是知道呂統(tǒng)領(lǐng)今日耀武揚威在我們家撒野，你覺著皇上心里能不能痛快呢？萬乘之尊甚至不用別的，只要一句話，你呂統(tǒng)領(lǐng)的前途恐怕也就完了。”

    呂楊眉頭一皺，沒想到王妃竟然到此時還如此硬氣。更令他心驚的是：他發(fā)現(xiàn)王妃說的話還真有幾分道理。所謂天威難測，現(xiàn)在敏親王在圣上心目中的地位的確是跌到谷底去了。但這并不代表皇上就喜歡聽見自家兄弟被一個外人羞辱作踐的消息，不然當(dāng)日在牢里，圣上一道旨意，敏親王便難逃用刑受死。如果今日自己太過分，這將來要是傳進(jìn)皇上耳中……

    呂楊想到這里，就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說話的底氣也不那么足了。但女兒就在旁邊站著，想想她在這王府中受的委屈，如果就這么灰頭土臉的走了，又實在不值，更何況和離的契書還沒拿到手，難道說女兒是被一個破落了的王府休出門的？這名聲也太難聽了吧。

    “好，敏親王府我不追究了，但是那妖女一身的狐媚子手段，迷惑的男人寵妾滅妻，這事兒卻不能算完?！眳螚钍箘艃和α送π靥?，卻沒想到這動作只會更加凸顯出他的心虛。

    “好大的口氣?！蓖蹂鷶嗪纫宦暎骸懊粲H王府什么時候輪得到你來追究？至于元媛是不是妖女，這是我們家的私事，與你何干？”她說完，就把元媛拉到身邊，擺明了是護(hù)定了對方。

    這動作看在呂淑嫻眼中，更是格外的刺眼，當(dāng)下憤憤開口道：“婆婆看來是護(hù)定了這個狐貍精。你們一個個的，公主叫她嫂子，莊親王世子叫她嫂子，夫君更是把她捧在手心上，如今連婆婆都如此的偏心。你們把我置在何種地位？我也是金枝玉葉，憑什么要在你們這里受這種氣？”

    王妃冷冷看了呂淑嫻一眼，淡淡道：“一人兩人，或還可說是偏心。但人人都如此，呂姑娘為什么不從自身找找原因？更何況，你今兒落到如此境地，不更是該慶幸開心么？若云軒和我都與你親熱，所有的皇子公主世子都叫你嫂子，知道你是云軒的妻子，你認(rèn)為即使我們家敗落了，你就有可能走出這個門？”

    呂淑嫻一怔，這是她從沒有想過的。的確，如果她一直是蕭云軒敬愛寵愛的郡王妃，即便今日敏親王府?dāng)÷?，只怕皇家也不會允許有和離的事情發(fā)生，就算想盡辦法讓公婆休了自己，這名聲也是傳揚天下，日后也不可能再嫁到好人家了。但話又說回來，如果蕭云軒真的愛自己，在自己的努力下，他就會和五皇兄站在一起，那或許也就不會有今日的事發(fā)生了。只是這種話根本不敢說出口。

    呂楊也明白這個道理，卻還是咽不下這口氣，剛要再說，忽聽院門外馬蹄聲響，接著一人下馬大步走進(jìn)門來，還未來到呂楊面前，就皺眉喝道：“舅舅只是來接表妹回家，卻帶著大隊人馬過來，這是何意？”聲音不怒自威，正是五皇子蕭素睿。

    元媛和王妃對視一眼，心想這個時候他來干什么？難道是訓(xùn)斥呂楊？這不可能，哼，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這樣想著，禮數(shù)卻不能廢，行了參拜禮后，蕭素睿熱情的上前笑道：“我舅舅大概也是心疼表妹，倒讓嬸嬸與弟妹受驚了，我這里代舅舅賠罪。”

    “表哥?！眳问鐙箽獾囊欢迥_，不明白蕭素睿這時候怎么會轉(zhuǎn)了口風(fēng)。卻見對方轉(zhuǎn)過身威嚴(yán)的看了自己一眼，沉聲道：“你若想要和離的契書，就給我安分些。敏親王府雖然被削了爵，但畢竟仍是皇家血脈，不是誰都可以在這里撒野的?！?/br>
    一句話把呂淑嫻噎在那里，但她再刁蠻，也不敢當(dāng)面頂撞蕭素睿，只好跺著腳扭過頭去不理他。呂楊這時候也偃旗息鼓了，雖然面前這個是外甥，可在這個皇子外甥面前，他還真沒什么底氣。

    蕭素睿這才又轉(zhuǎn)過身來，對王妃道：“嬸嬸也是明白云軒和我表妹的情況，既然這門婚事不能如意，不知嬸嬸今日是否可以做主，讓我表妹好好兒離了這里？”這話雖然軟和，但言下之意也就是討要和離的契書了。

    王妃皺了皺眉頭，冷冷道：“和離之事，自古都只是聽說，從未看見誰家真有和離的。即便我們今日敗落，但一紙休書不缺，和離的文書我卻還真不會寫?！?/br>
    蕭素睿的臉色也不好看起來，呂淑嫻更是在另一邊大急，這和離文書拿不到手，自己的名聲就完了。因幾步走過來，氣咻咻道：“少來，當(dāng)初可是你家蕭云軒明確和我說過，說我若有一日要離開王府，他就與我和離，你這當(dāng)娘的如今想賴賬嗎？”

    呂淑嫻這一心急的大聲嚷出來。整個破落的院內(nèi)立刻就靜的落針可聞。就連蕭素睿都不敢置信的看著這個在他心中頗有機(jī)心聰明伶俐的表妹。看他那表情，好像是有些懷疑自家表妹的腦袋有沒有被驢踢過。

    呂淑嫻這時候也反應(yīng)過來，自己竟然主動把這件往事說出來，可見她在蕭云軒的心目中已被厭憎到什么地步。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丟人嗎？

    偏偏王妃卻還轉(zhuǎn)頭看元媛，平靜問道：“元媛知道這件事嗎？”

    元媛微微低頭，輕聲道：“回娘親的話，的確是有這件事，云軒上戰(zhàn)場前曾親口和妾身交代過，若呂姑娘有一天想離開王府，可以給她寫一封和離文書，讓她自行離去。”

    呂淑嫻恨得牙都快咬碎了，此時也只能這心里拼命安慰自己：哼，不管如何，先把和離的文書要到手再說。

    “既然是云軒早有此言，那就和離了吧?！蓖蹂届o道，又轉(zhuǎn)頭看向成側(cè)妃：“我不過是粗通文墨，不如和離文書就由meimei代寫如何？”現(xiàn)在蕭云軒不在這里，元媛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代寫和離文書的，但王妃也不愿意自己寫，索性讓成側(cè)妃代筆。

    成側(cè)妃點頭道：“好?！彼睦锸植积X呂淑嫻這個時候獨自離去的行徑，當(dāng)下痛痛快快寫了和離文書，交給蕭素睿。卻聽呂淑嫻還在那里咕噥，說些什么蕭云軒現(xiàn)在是叛國賊，人人可以誅之，這和離文書本就該是自己應(yīng)得的，和他之前的話無關(guān)等語。她有些憐憫的看向這個女人，暗自嘆氣道：你何苦非要插進(jìn)那一對鴛鴦情侶之中，弄得自己到今日幾乎都要瘋了。

    蕭素睿把和離文書給呂楊和呂淑嫻看過，就讓呂淑嫻珍重收起來。這里又向王妃告辭。臨去前脈脈的看著元媛，含笑道：“秋意深重，定要珍重身體。若有什么難為的需要的，可派人悄悄兒去找我。即便拼了挨父皇的訓(xùn)斥，這點忙總也是要幫的?！?/br>
    這話聽上去尋常，但以此時此地蕭素睿和元媛的地位，說出來未免令人猜疑。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向元媛看來。

    元媛心下也有些詫異，蕭素睿這明顯的示好之舉令她十分警惕，當(dāng)下不著痕跡的退后兩步，淡淡道：“不勞五皇子費心，平民百姓自有平民百姓的活法兒。民宅賤地，仔細(xì)臟了五皇子的鞋，請五皇子速速離去吧?！边@話不客氣之極，一聲聲五皇子更是暗含嘲諷。然而蕭素睿卻絲毫也不著惱，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就帶著呂楊和呂淑嫻離去。

    一時大院里靜默無聲，只有頭上樹葉隨風(fēng)飄落而下。雖然呂淑嫻不得人心，但在這個時候離去，卻終究有一些樹倒猢猻散的意味。就連王妃，也不由得有些傷感。

    忽見芳蓮站出來笑道：“幾位夫人和姑娘這都是怎么了？那個女人去了，大家正該高興才是。從進(jìn)了牢里，除了拿話刺人，就沒干過別的。如今到了宅子里，連幾位夫人還沒抱怨呢，她就天天說些帶刺的話來抱怨，又不肯吃飯，十來個人倒要小心服侍她。如今她去了，正好兒大家伙也放松放松，不然有她這么個貴族小姐，和咱們平民百姓的日子還真是格格不入呢?！?/br>
    一番話說的眾人豁然開朗。王妃便笑道：“別說云端那么個性子的人也看上她了，偶然間倒真有一番別人沒有的見地，可不是嗎？雖然咱們?nèi)缃衤淦橇耍蛇@日子也照樣得好好過，少了這么一個難伺候的人，正該高興才是。元媛，你派人去買些菜，咱們今兒晚上就吃餃子吧?！?/br>
    元媛笑著剛要答應(yīng)，忽聽院門外又是一陣馬嘶聲響起，還不等人去開門，那兩扇街門就又被推開，這一次卻是元媛不認(rèn)識的幾個人走了進(jìn)來。

    “哥哥？”

    “爹？”

    “弟弟？”

    院內(nèi)響起幾聲驚呼，元媛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竟是成側(cè)妃等人。接著如霜簡側(cè)妃和三位姨娘也紛紛上前，顯然來的這些都是她們的家人。

    “哥哥莫非是知道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所以送什么東西來了嗎？”如霜驚喜的問。王妃和元媛對視一眼，卻都看到對方眼中的凝重，這這個時候兒前來的人，只怕不會是有0雪中送炭的好心。

    如霜哥哥有些尷尬，眼睛也不敢看王妃，只是拉著如霜的手苦笑道：“妹子，你受苦了?！?/br>
    成側(cè)妃的哥哥卻是快人快語，這些年的地位早讓他養(yǎng)成了雷厲風(fēng)行高高在上的性格。眼睛掃視了這破落的院子一眼，便皺眉冷淡道：“這王府終是倒了。妹子這些年在王府做個側(cè)妃，也受委屈了。如今落到這個境地，哥哥怎么還能忍心讓你過這樣的生活，不如和哥哥回去吧，好過這這里白白受苦?！?/br>
    此言一出，其他人的兄長或父親也都附和聲一片。如霜驚疑不定的看著自家哥哥，顫聲道：“哥哥你……你也是來接我回去的嗎？”

    如霜哥哥低了頭沒言語，很顯然，他也是這其中的一員。

    121

    一時間，大院里又陷入了靜默當(dāng)中?？催@幾個女人的臉色，有的出現(xiàn)狂喜，有的也露出意動之態(tài)，有的則是滿面驚惶。好半晌，忽然就見成側(cè)妃慢慢把手從她哥哥手里抽了出來，然后一步步退到王妃身邊。眼睛直視著兄長，良久方慢慢道：“你剛才說我這王府做個側(cè)妃，受了委屈。這話沒錯，以咱們家今時今日的地位，我便是在哪個王府做王妃，也足足夠了?！?/br>
    她說完，卻是苦澀一笑，搖頭道：“只是你這話說的晚了，當(dāng)日我只是王府中一個小小姨娘，慢慢咱們家有了起色，我又做了側(cè)妃。王妃和王爺是結(jié)發(fā)夫妻，他們又恩愛，咱們家就算也做了異姓王，我也越不過她的身份去。早些年我還有些癡心妄想，到如今，早連這份妄想都斷了。何況咱們家有今日成就，和敏親王府就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嗎？”

    她說到這里，就咳嗽了兩聲，王妃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卻見她又抬頭繼續(xù)道：“在王府時，我們幾個女人都是勾心斗角，愛彼此下點絆子什么的。如今想想，宅門深似海，那么多歲月就這么走過來了，若沒這點勾心斗角，真真是連點兒樂趣都沒有?？扇缃?，王府倒了，身份沒了，大宅院沒了，你卻來接我，我知道即使是你們得了別人的授意，骨子里也是有疼惜我的成分在。但是哥，你別忘了，我早已是這家里的人了，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和王爺，都做了三十多年的夫妻，云靜今年都十六了，這身子骨血，早就和這個家連在了一起，是王府側(cè)王妃也好，不是王府側(cè)王妃也罷，我只知道，我是這家里的人，富貴時同富貴，患難時共患難，就算死，也要一起死。”

    成側(cè)妃說到這里，語調(diào)已經(jīng)哽咽了，王妃也低頭拭淚，她的哥哥看了她半天，才仰頭長嘆道：“你這是不打算和我回去了，也罷，牛不喝水強(qiáng)按頭，什么意思？你說的也對，既然你要留在這里，我不勉強(qiáng)你。從來你就是個性子要強(qiáng)的人，最受不得人逼迫?！彼f完就黯然的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