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距二號受害人死亡時間剛好兩天，不出意外的話，她今天就會有行動?！苯滋羝鹈迹V定而確信，“也可以借此看看，這個好看護(hù)，究竟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第10章 牽線人偶（五）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路虎里的兩人也早已守了近三個小時。

    “你說，會不會不是她？”樓夕回過頭，低聲問道。

    她這是在質(zhì)疑他？

    本是淡漠的面上雙眉皺起，江炎有些不耐地看了她一眼，“不可能?！?/br>
    “為什么？”樓夕不依不撓，想要追問。

    “第一，受害人身上裙裝的縫紉手法和李芝送給你的娃娃一模一樣，包括線腳處的手結(jié)也分毫不差；第二，李芝在見到我們的第一反應(yīng)是警惕，一般人不可能出現(xiàn)這種反應(yīng)，特別是在面對兩個人畜無害的“大學(xué)生”的時候；第三，她看你的表情和常人不同，比起打量，更多了些讓人匪夷所思的欣賞成分，這一點估計是因為你和她心中的人偶標(biāo)準(zhǔn)極為吻合?！?/br>
    “可是……”樓夕還想要說些什么，神經(jīng)卻忽然緊繃起來，“她來了?！?/br>
    昏暗路燈下，緩緩從遠(yuǎn)處走來的，正是李芝。

    她走的不快，甚至說是有些慢的，直到是近了些，樓夕才看到她背上與身材極為不符的碩大包裹。

    深夜的城郊顯得愈發(fā)荒涼，似乎是等了好一會兒，李芝才攔到不遠(yuǎn)處疾駛而過的出租車，她有些吃力地將袋子丟進(jìn)后車廂，隨之揚(yáng)長而去。

    “江炎?！睒窍o張地拽了拽身邊人的衣襟，不敢有所差池，“跟么？”

    “跟?！苯纵p踩油門，不緩不急。

    明明月光下，高墻聳立的建筑愈顯幾分荒涼。

    “深更半夜的，你說她來精神病院做什么？”樓夕望著李芝下車的身影，滿面狐疑。

    “來找7號?！苯撞宦堵暽卮鹬Z氣沉靜，“還記不記得7號說過什么？”

    樓夕皺起眉，她怎么會不記得，甚至還因為7號的話問了王看護(hù)，只是當(dāng)時得到的答案是“病人的胡言亂語”，所以也就再沒放在心上。

    “你是說，她真的和7號，‘圓房’了？”樓夕歪過頭，滿眼的難以置信。

    “這不好說，”江炎反手閉上車燈，將聲音壓得極低，“不過可以肯定的是，7號在這個案子里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甚至是李芝完成‘作品’的關(guān)鍵。”

    樓夕凝神望著面前漸行漸遠(yuǎn)的李芝，愈發(fā)不解起來，“什么意思？”

    “除了精神病人，你覺得7號還有什么特點？”江炎不答反問。

    “嗯，打理得很好……”樓夕偏過頭，努力回憶著7號的面容，“特別是臉，還有眉毛，不像是個男人的，反而像是精心修飾過的女人的眉毛。對了，還有眼線，7號畫了眼線。臉上好像也有高光粉，但是那個我不能確定……燈光不太好。對了，7號身上還要香水味道……這個味道，好像……好像有受害人身上也有過，不過太淺，幾乎快要聞不出來?！?/br>
    “你說的都沒錯，但是你少注意到了一點，”江炎死死盯著醫(yī)院大門，不敢松懈，“他看你的時候往往從右放開始，這是化妝師特有的觀察方式。還有，他手上沾著沒有洗凈的眼線液，手背還有沒摸勻的粉底。”

    “你是說，7號是個化妝師？”

    “猜測而已，不過八*九*不離十?！苯缀V定的語氣散著淡漠，“你看李芝這個人就知道她并不會化妝，如果會，按照她的性格，絕不會讓自己素顏出現(xiàn)在別人面前的，因為她不想要自卑，更不想因為那張臉時時成為他人笑柄?！?/br>
    樓夕搖搖頭又點點頭，剛欲追問，卻見李芝蹣跚而出的身影。

    夜愈發(fā)地深了，隱隱約約間，樓夕似乎看到李芝蒼白面孔上的零落笑顏。

    李芝依舊是極慢地走著，直到出了精神病院，才放下一直背著的袋子，低頭解開系口。

    扮相精致的少女猛地露了出來，極白的膚色配上剛好的紅唇，還有那似是新染的黃發(fā)，像極了做工精致的人偶。

    只是少女卻像是被忽然的燈光刺激了眼睛，驚恐的黑瞳不停收縮。

    似乎是在努力掙脫著些什么的模樣，然而怎樣都動彈不得。

    “乖，一會就到了?！崩钪バχ鴵徇^少女的曼妙雙頰，小心翼翼地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升的玻璃瓶。

    像是預(yù)示到什么一般，少女眼中閃過絕望的淚水。

    李芝輕聲笑著，月色將她原本猙獰的臉襯得更為怕人起來。

    只是這一次，不如所愿。

    星光慘然，李芝驚愕地望著被人奪去的玻璃瓶，臉上漸漸揚(yáng)起惡意，“是你？”

    “證據(jù)確鑿?！苯椎恼Z氣平靜如水，轉(zhuǎn)而一氣合成，銬住了面前人微顫的雙手。

    “哈哈，哈哈哈哈……我早該想到的……”李芝忽然仰天大笑起來，像是自責(zé)，又像是早已等到的審判，“我早該想到的……哈哈哈哈……”

    不愿再去理會她的瘋癲，樓夕伸手解開身旁的袋子，內(nèi)里的少女早已渾身冰涼。

    “別怕，我送你去醫(yī)院?！钡皖^拂干少女彌漫的淚水，樓夕輕聲說道。

    抓捕過程出乎意料地順利，李芝并沒有做任何多余的反抗，被困少女也在醫(yī)院及時的搶救下成功脫險。

    而另一方面，接到江炎的指示，邵宇很快便集結(jié)警力前往李芝老家。正如江炎推測的那樣，那間粉色的臥房里，除了病態(tài)的童話式裝潢以外，還有兩個被綁架的少女。

    兩人均被注射了氯痰平，暫時性失去肢體行動能力。

    除此之外，為了確保自己的控制權(quán)，李芝并沒有給她們?nèi)魏蔚氖澄锕┙o，而是通過葡萄糖點滴來維系其生命。

    當(dāng)少女的生命特征降到最低值的時候，李芝就會帶她們?nèi)フ?號上妝，之后喂下含有氰化鉀的老鼠藥。

    這是一種殘忍而不擇手段的作案方案，受害者們可以說是眼睜睜看著自己變?yōu)槔钪サ氖种腥伺肌?/br>
    正當(dāng)在所有人都認(rèn)為案子就此可告一段落的時候，李芝卻提出了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要求。

    在承認(rèn)所有罪證并上庭前，她要見7號。

    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江炎答應(yīng)了這個要求。

    見面地點安排在精神病院，除了江炎和樓夕外，李芝有意地支開了所有看護(hù)。

    樓夕想起先前7號在江炎胸口留下的血痕，依舊是心有余悸。她回過頭，卻見江炎的目光淡然，不知怎么地，總覺得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李芝似乎并不在意這兩人的眼神交換，她死死地盯著7號，半響，才緩緩動了唇。

    “你，還好么？”

    “被發(fā)現(xiàn)了啊，”7號笑了，伸手撫過李芝有些粗糙的面容，“我還以為可以就這樣，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呢?！?/br>
    7號的語氣輕柔，像是哄小孩子般叫人唏噓。

    李芝有些恨地瞥過樓夕，低沉的嗓音里極力呈現(xiàn)的是甜糯，“要不是這小妮子陰我，怎么會敗露?！?/br>
    “你做的這么明顯，就算她不找你，別人也會找你?！?號回頭望向江炎，瞇起的眼里滿是深意，“比如說，你早就發(fā)現(xiàn)我了。是不是，江警官？”

    “你說什么？”未等江炎開口李芝便急急搶了白，黝黑的臉上或是因為惱怒而揚(yáng)起的紅暈。

    三人對視，江炎面色如常，“發(fā)現(xiàn)了又怎樣，你覺得我有機(jī)會申請法院來審理一個經(jīng)過專業(yè)機(jī)構(gòu)判定且住院超過近10年的重癥精神病人？”

    “我不覺得，”7號又笑了，轉(zhuǎn)身看向李芝，“所以我才給你準(zhǔn)備了些厚禮，不是么？”

    他出賣了她？

    李芝有些呆愣地看著面前人，似乎是不敢相信這一番話是從他嘴里字句脫出。幾乎是費了很大的氣力，方才緩過神來，“你是說，是你……是你把我敗露給他們的？”

    7號沒心沒肺地笑著，眼里閃過輕蔑，“沒錯。是我故意透露我們之間的潛在關(guān)系，也告訴了兩位警官你媽，或者說她的死在這場游戲中扮演的位置。誰讓你不聽話呢，早在你說去游樂場清理了那張木馬椅的時候，我就想甩掉這個包袱了?！?/br>
    李芝臉上幾乎是一瞬的神情萬變，從驚愕、到憤怒、再到絕望，她努力地動了動唇，硬生生地從嘴里憋出這樣一句話，“我還以為……你真心對過我。”

    隨之而來的便是7號歇斯底里的狂笑，直到江炎示意樓夕請外頭的看護(hù)進(jìn)來，整場鬧劇才算是告一段落。

    盡管之后的過程都沒再出什么岔子，李芝的案子卻依舊讓樓夕心里有些郁郁不安。

    李芝送審的那天，樓夕一個人呆坐在辦公室里翻著資料。

    這個自幼受盡歧視的女人，在自以為找到真愛的時候，卻依舊扮演著被拋棄的可悲角色。

    樓夕托著下巴，微微有些頭疼。

    上面下了禁令，有關(guān)李芝案的一切都不得對外公布，從她家搜來的那些娃娃亦全全送往銷毀，一并刪除的還有天涯上的那張?zhí)印?/br>
    李芝固然有錯，然而錯的也許本不是李芝。

    “想不通？”江炎倚著門欄，面前人這幅郁郁寡歡的模樣已是維持了近半個小時，她似乎想得出神，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來到。

    “啊，你來了?！睒窍@才是回過神來，有些木愣地接著話，“一切都還順利么？”

    “都交給邵宇和小王他們?nèi)ヌ幚砹?，”江炎踱著步子邁到她跟前，眸子里滿是某種不知名的情緒，“你是不是還在想7號的事?！?/br>
    樓夕點頭，不愿隱瞞，“我只是有些不明白，為什么有些人，可以城府那么久直到達(dá)成目的，比如7號。”

    “你知道，作為一個正常人，不能理解變態(tài)的心理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江炎笑著挑起眉，淡淡說道，“所以你也不用對此表示不悅？”

    “嗯?！睒窍郧傻貞?yīng)著，卻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忽地抬了頭，“對了，之前劉廳說你是因為這個案子所以暫時留在這里，現(xiàn)在結(jié)案了……你是不是……要走了？”

    “走”這個詞脫口而出的一瞬間，樓夕忽是覺得胸口有些發(fā)悶。

    江炎瞇起眼，看著她猶豫卻又不知所措的模樣，竟是有些歡喜起來。

    他伸手托起她的臉，陽光襯得她極為好看。

    就這樣，直到她由白變粉，由粉變紅，由紅變得通紅，他才是極為滿意地收了手。

    擒賊先擒王，攻人先攻心。

    江炎轉(zhuǎn)過身，好讓她再不看見他的滿面笑意，“樓夕，你說，我走了，你怎么辦？”

    就這么幾個字，卻在這有些微涼的午后，將樓夕心中僅剩的一絲理智從沖涌的感情里，點燃殆盡。

    她好像，有些愛上他了。

    ☆、第11章 圣母之心（一）

    自那一天之后，江炎要走的念頭便逐日逐夜地折磨著樓夕。

    似乎是習(xí)慣了他的形影不離，樓夕有些開始不愿想從前清冷辦公室里自己埋頭苦干的樣子。

    只是江炎對此好像并不上心，終日游走在不同的案子里，百忙之中偶爾也不忘挑弄著樓夕的悸動心弦。

    比如昨天，警局食堂里，他好死不死在她對面坐下。不顧她無聲的抗議，硬生生是將碗里雞腿夾進(jìn)她全素的餐盤里，全然不管邵宇一行人的轟然作勢。

    又比如今天早上，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樓夕正向小王講著案子，他無聲無息，一臉淡然地走過來，順手拿起她桌上的水杯便是一陣暢飲。

    再比如現(xiàn)在，樓夕剛要出門開會，卻是一個不注意猛地栽進(jìn)他堅實的胸膛。

    “你怎么不敲門就進(jìn)來?！彼吐曕絿佒?，臉上卻早已如火燒云般滾滾發(fā)燙。

    江炎不答，偏著腦袋欣賞起面前人不愿抬起的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