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shù)次的嘗試，無數(shù)次的失敗。它為了增加變化的可能甚至抓過很多人進來幫忙，但結(jié)果無一例外。

    于是它有了個奇怪的想法。

    “你想把保國他們從幻境里刪出去，”靳飛搖了搖頭，臉上露出無奈的笑，“你啊。”

    “如果不是他們，你就不會想要出去了！”狐貍紅了眼，咬著牙，惡狠狠地說，“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們……”

    正是那些人來了之后，靳飛才開始對“外面”有了想法。直到幾年之后，他下定決心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為此，狐貍和他難得的吵了一架，負(fù)氣出走沒幾天它就后悔了，回來時，一切卻已經(jīng)天翻地覆。

    一切的罪魁禍?zhǔn)?，都是那些人?/br>
    如果沒有他們……

    “你啊，”靳飛似乎也說不出別的什么來了，只能嘆著氣，輕輕揉著狐貍的頭發(fā)，就像他每一次揉它的耳朵那樣，“你啊你啊……”

    那一出僵硬的木偶戲，自然就是狐貍為了達成目的而擺出來的。

    它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在關(guān)鍵時刻自己出馬扮成靳飛，同時控制了剩下的孩子，只要趕走這里出現(xiàn)的張保國，不讓他們見面，之后的幻境也照此改變，那么，一切就都能……

    “你就不想想，”靳飛嘆了口氣，“就算你真在這里把他們趕走了，以后呢？”

    “以后再說以后的！”狐貍想也沒想，“以后我可以再改，只要沒了他……”

    “就算沒了他，也不會有什么不一樣?！苯w淡淡道，“山谷的記憶，是不會改變的?！?/br>
    狐貍不說話了。

    他抿起唇，沉默地看著靳飛?；蛟S是因為扮演的時間長了吧，他對靳飛的外表控制得越來越好，逐漸得也能有了些表情。

    “為什么？”他盯著靳飛，“你什么時候……為什么？”

    發(fā)現(xiàn)鐘錯出現(xiàn)的時候他沒有太在意，擺在山谷中的幻境也常常無意間把無關(guān)之人卷進來，鐘錯不過是一個常見的意外，直到現(xiàn)在……

    “什么時候啊……”靳飛抬頭想了想，“我也忘了?！?/br>
    他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小孩子的模樣，腦子里卻覺得自己應(yīng)該二十歲了，記憶跟眼前的世界根本對不上，他花了很多時間慢慢理清思緒，也總算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

    這個世界太過逼真，以至于始作俑者都漸漸沉迷其中，甚至忘了這只是個幻境。

    不，應(yīng)該說——從一開始，它就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吧？

    “我知道，要想讓你醒過來，沒那么容易。你進來得太深啦，就算我跟你說，你也只當(dāng)自己是幻境里面的狐貍，我說的全是胡言亂語?！苯w笑了笑，“我還真試過，可是你根本聽不見?！?/br>
    “挺好笑的吧，你這個真狐貍反而心甘情愿干著幻境的事兒，一遍遍重復(fù)，也不嫌膩。”靳飛制止了狐貍要說的話，接著道，“我清楚，想讓你醒過來，得先保證你是‘你’，不是幻境里面的那個狐貍?！?/br>
    “怎么辦呢？只好找你必須醒著的時候了，比如你想干壞事的時候?！?/br>
    他抬手戳了戳狐貍的臉，笑得挺混賬的：“我找得時機挺準(zhǔn)吧？還是第一次看見你變成我的樣子，除了傻了點之外都挺好，繼續(xù)努力啊?！?/br>
    狐貍看著他，沒有開口。

    “光是打斷你也不成啊，我怕你繼續(xù)裝傻，你騙人不行怎么騙自己就這么行呢——所以只好找人來幫個忙了?！?/br>
    他抬起頭，看著鐘錯，歉意地笑笑。

    “正好這位小哥不小心掉進來了，我就求他幫個忙?！?/br>
    ——在他行動之前，靳飛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看在你要找的那人的份上，幫我一把?！?/br>
    無聲的言語順著交握的手傳遞出去，鐘錯一怔，點了點頭。

    在關(guān)鍵的那個時間，靳飛用自己的出現(xiàn)讓狐貍保持了清醒，接著，則是借助了鬼王的力量，撕裂幻境。

    只有這樣，他才能有眼下的空間，來說出想說的話。

    很混蛋，但是必須要說的話。

    狐貍愣愣地看著他。

    它用力地抓住靳飛的胳膊，看著靳飛的眼中，流露出幾分乞求。

    靳飛抿了抿唇，接著，他嘆了口氣。

    他伸出手，把狐貍抱進了懷里。

    很溫柔的擁抱。

    他輕輕撫摸著狐貍的背，就像是在安慰一個無助的孩子。

    “為什么……”狐貍喃喃著說，“為什么？”

    “因為你不能一直呆在這兒啊?！?/br>
    “為什么不能？！”狐貍的聲音陡然一尖，“既然你在這里，我為什么不能留下來！”

    他猛然推開了靳飛，死死盯著他，眼神絕望而悲愴。

    靳飛閉上了眼。

    “狐貍，我只是個影子?！?/br>
    “靳飛已經(jīng)死了，在這里的，只是一個影子?！?/br>
    “只是一個——”

    他睜開眼睛，眼神冰冷。

    “你自己創(chuàng)造出來的，虛無的幻影而已?！?/br>
    要創(chuàng)造一個完美的幻境需要什么？

    需要付出許多力量，需要承擔(dān)大腦近乎裂開的痛苦，需要天時地利，需要一切艱難而刁鉆的條件……

    要毀掉一個完美的幻境需要什么？

    ……只需要一句話就夠了。

    狐貍哭了。

    淚水從它眼中涌出，一顆顆砸到地上。

    它的身體一點點縮小，人的外形退去，露出的，是不斷顫抖的，狐貍的身體。

    它蜷縮在地上，任由淚水浸濕了皮毛。

    靳飛漠然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走吧，狐貍?！?/br>
    火紅的身影一點點淡化，消散，最終化為虛無。

    它離開了這里。

    離開了它創(chuàng)造出的夢幻。

    鐘錯安靜地看著一切發(fā)生。

    很奇妙，狐貍離去，它創(chuàng)造出的幻境卻沒有一瞬間崩毀，而是一點點產(chǎn)生變化。周圍的景物逐漸化為細(xì)碎的光點，看起來居然很漂亮。

    就連剛才沒有發(fā)生任何變化的人，也產(chǎn)生了變化。

    他的個頭慢慢長高，臉也發(fā)生了細(xì)微的改變，意識到這一點的靳飛摸了摸自己的臉，也不知慶幸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要長大了啊～”

    鐘錯看著他，皺眉：“你真是個影子？”

    他可不覺得山谷的記憶能想出這種計劃，還能這么條理分明地?fù)羲槟侵缓偟男姆馈?/br>
    “那還能是什么？”靳飛看著他，咧嘴笑了。

    鐘錯沒回答，只是看著他，靳飛聳聳肩：“好吧，我也許……不只是個影子?！?/br>
    “它其實一直在改變著幻境，只是它自己不曉得，在它一次次進入的時候，不知不覺呢，也把自己心里的‘靳飛’加了進來，跟影子混在一塊，也就是我啦！”

    ……聽起來好像挺扯淡的答案。

    “其實它自己也知道吧，這個世界再怎么好，也不是真的，只是它不想讓自己知道，沒辦法，只好我來了?！?/br>
    靳飛嘆了口氣。

    “你不知道，其實它真的是只很厲害的狐貍，雖然笨了點，可按照那只路過的狐貍精的說法，只要它能突破，那就是多少年都沒出過的，超級厲害的九尾狐哦！”

    說到這個時，靳飛的眼里全是向往。

    “你說，這么厲害的狐貍……我總不能讓它把時間和修為，全浪費在一個影子身上吧？”

    他歪頭笑了起來。

    “那也太浪費了，多不值啊。”

    兩人說話間，這片空間中的一切已經(jīng)都碎成了光點，整片空間，化作虛無的白。

    靳飛的模樣，也漸漸有了成人的個頭，他站起來跳了兩下，狠狠地舒了一口氣。

    “對了，趁這個機會，問你件事吧——想問很久了，但是之前不合適?！?/br>
    “說吧?！?/br>
    “保國他們怎么樣了？”靳飛認(rèn)真地問，“他跟雨陽結(jié)婚了對吧？兒子叫張飛？”

    “……嗯?！?/br>
    “我就說么！聽名字就是他的兒子！這家伙還不錯，夠義氣，我死了也沒忘讓孩子用我的名！”靳飛高興得直點頭，笑得合不攏嘴，“就是這名字……咳，那孩子得恨我一輩子?！?/br>
    “……”其實也沒多恨。

    “他們都還好吧？那孩子現(xiàn)在多大了？”

    “二十多了?！?/br>
    “比我都大了啊，”靳飛感慨，“時間過得可真快?！?/br>
    “……能問你個問題么？”

    “什么？”

    “當(dāng)初……你出事的那個時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靳飛聳了聳肩，很快地回答：“也沒什么大事，你別讓那只狐貍糊弄了，我其實就是——”

    他的聲音，中斷了。

    鐘錯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