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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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靈走近山壁,將手掌靠上去,但不到片刻,她就燙著似的縮回了手,一看手掌,纖纖五指上已經(jīng)結(jié)滿了寒冰,一股透徹心臟的涼意從指尖上傳來,饒是杉靈,也倒吸一口氣。 “你是誰?”杉靈不敢再靠近,她透過那厚厚的山體看去,見這方巨山中心閃耀著一抹白色的焰火,在周遭寒冷的侵蝕下,已如風中之燭,岌岌可危。 “這里好冷,求jiejie救命……”那個虛弱的聲音頓了半晌,終是顫抖著擠出一句話。 很顯然,這抹微弱的火光是對方的精元,而他的本相,已經(jīng)被寒冰給侵蝕了。再過不到百年時光,他便會在這冰牢中灰飛煙滅。 這是何等痛苦的一個過程,比被綁上誅仙臺經(jīng)受天劫雷還要殘酷。天劫雷不過是一瞬,在這里,卻是要待上漫漫無期的千百年才能死去。不知年歲,不知晝夜,不辨顏色,甚至,天地間,除了侵蝕入心的寒冷,再無其他陪伴。 寂寞,才是萬年冰牢最恐怖的所在。 因此這里關(guān)押的皆是為禍人間、罪無可恕的惡魔。 “你是犯了過錯,是死是生,不由我定。抱歉,我?guī)筒涣四??!鄙检`說罷便要離去。 “jiejie,求你不要走,求你……”那聲音明顯是驚惶了,竟帶著孩子般的無措,“求你不要丟下我,好冷,這里真的好冷……jiejie,我馬上就要死了,只求在死前,讓我再見一次陽光好不好?” “這里沒有春夏秋冬,我已經(jīng)記不得春天的感覺了……” “這里終年白色,已經(jīng)把我的眼睛弄瞎了,我看不見,但是我真的好想、好想再感受一下陽光……” “jiejie是重明鳥對不對?求jiejie就幫我這一次……大恩大德,灼光來世再報……” 最后,那個聲音越說越小。 一陣強勁的風吹來,那風竟是可以透過冰壁的,那極寒的觸感猛地朝那團微弱的火苗襲去,那個聲音頓時戛然而止。 這里是異界冰牢,號稱有來無回的恐怖之地,沒有一個生靈被關(guān)入這里后能活著回去,也沒有生靈在這里死后,能再入輪回。 這冰牢中喚作“灼光”的人,因為元神將滅,已經(jīng)不能維持正常的思維了。 杉靈聽著灼光喃喃的話語,終是沒有離去。 縱然是罪大惡極,在進入冰牢后將都化作塵土。 杉靈摸過自己的辮子來,手捏一小撮頭發(fā),忍痛拔了下來,那頭發(fā)根上尚且?guī)еz,在被強行拔離后,驀然閃過一陣紅光,長發(fā)化作一根火紅的鳥羽。 那鳥羽巴掌大小,鮮紅似血,周遭帶著灼灼燃燒著的耀眼火焰——相傳重明鳥自太陽中化生而來,它的本相自帶火光,叫上古邪魔都退避三舍。 那根鳥羽,在這冰牢地界中,美得像是一顆小太陽。 杉靈抬手一揚,這抹炙熱火焰穿過冰牢,朝那抹光亮飄去。 “拿去吧。我還要趕路,告辭了?!鄙倥哪樕n白,她再無多說,抬起腳來,緩緩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她露出的后背,竟是一副叫人吃驚的恐怖樣子! ——她的后背上,竟是滿滿的傷痕! 那傷痕好似鞭刑留下的,衣服撕開了幾道口子,可以看見她衣裳下的傷口仿佛已經(jīng)生成好久,竟沒有一點愈合的樣子,雪上加霜的是,這裸露著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上了厚厚的冰碴! 這個不習慣暴露自己喜怒的少女,獨自一人帶傷經(jīng)過苦寒的冰牢地界。她此刻所受的苦楚,一點也不比冰牢中的犯人少,而縱然如此,她依舊是拔下了一根火焰羽贈予了那個不知身份的將死邪魔。 重明鳥乃是太陽化生,縱然遭遇諸多磨難,它的心境也不會改變分毫,一如太陽,永遠溫暖明亮。 寧灼光常說,想起杉靈jiejie的時候總感覺心里是溫暖的。 的確,在此后的百年漫漫時光里,那冰牢中的少年蜷縮著四肢,懷抱著那根灼灼燃燒著的羽毛,苦熬度日。 手指粗的冰牢鎖鏈穿入他的后頸,鎖住了他的脊柱骨。他被囚于這碩大的冰山之中,有風灌進來,每吹一次,他都要經(jīng)歷地獄般的折磨。 只是還好,有一團火焰一直溫暖著他的胸口。 在寒冰將他侵蝕得只剩下一撮豆大的精元時,他還能感知到春天的味道。這是唯一支撐他活下去的東西——起碼能讓他自己安慰著自己,在他被所有人背棄的時候,還有人肯贈予他唯一的暖。 他不是什么上古邪魔,他也不想犯下那滔天罪惡,他最初最初只希望,有一個人能對他好。 僅此而已。 于是在不知多少年后的摩迦郡中,當灼光再一次聽見那個語調(diào)軟綿的聲音時,他錯愕地抬起頭來,看著這個面帶微笑、身著彩衣的美麗少女。 她的發(fā)髻上簪著時令花朵,背著一個半舊的褡褳袋。她笑的時候會露出兩個好看的梨渦,她柔柔地向摩迦郡的眾生行禮道,“杉靈見過諸位?!?/br> 她的脖子上套著雕刻著花鳥圖案的銀環(huán)——灼光這才意識道,此刻的她,與自己竟是一樣的。 “杉靈、杉靈jiejie!”那根早已不能燃燒的羽毛依舊放在自己貼心的口袋里,意氣風發(fā)的少年由衷地大笑起來,爾后于眾目睽睽之下,快步走上去,在猝不及防中一把拉過少女的手臂,瞬時將她整個人摟入懷中。 手臂收緊,收緊,再收緊……缺乏安全感的少年仿佛在這一瞬又回到了那寂寞的冰牢中。 “jiejie你還記得我么?我是寧灼光!” 番外小劇場之三《百香草》 才看見女媧神廟那角翹檐,杉靈便聞到了讓人作嘔的惡臭。 掌管廟宇的是一位鶴發(fā)童顏的老祭司,身著繡著黑狐領(lǐng)的絲綢彩衣,脖上戴著數(shù)十條由玳瑁、珍珠、瑪瑙等珍寶串成的鏈子。他在弟子的簇擁下,于路旁巴巴等待著杉靈的到來。 起初,見道路那頭出現(xiàn)人影時,他的表情還是雀躍的,但是見單單只有杉靈一個女子時,他的臉瞬時拉了下來。 “怎么回事?不是說會請高人來嗎?就這么一個女子,還指望著她斬妖除魔?!”老祭司年歲雖高,脾氣卻大得很,他呵斥著左右徒兒,將手杖狠狠杵在地上。 “咣咣咣——”三下鍍金手杖敲地,以示他的不滿。 杉靈的脾氣極好,面對已經(jīng)用下巴看著自己的老祭司,她依然是柔柔一笑,微微行了一禮,“抱歉,確實只有杉靈一人前來。” 并沒有解釋任何事情,也不需要解釋——這女媧神廟中出現(xiàn)的魔物,除了她之外,這人世間,怕是再無他人可以降服了。 “唉……”老祭司長長嘆了一口氣,便朝她不耐煩地擺擺手,“趕緊去吧,若沒將那怪物捉來,我可不會給你錢的!” 杉靈神情一頓,她顯然是沒有想到報酬這一層,道,“杉靈為人驅(qū)除邪魔,從不收取報酬的?!?/br> 重明鳥自太陽中化生而來,生性善良。它每年自那遙遠神域飛來人世,歷經(jīng)各種阻難,只是為了幫助世人驅(qū)除世間邪魔。自它化生而來,它就一直這樣做了,沒有想過退縮,不念時間長短,更不會計較那幾塊晶亮的銀塊——這東西,在世人眼中似乎極為重要。 “不收報酬,難不成你是個傻子?”吃準性格綿軟的杉靈收服不了廟中邪魔,一身精貴的老祭司已經(jīng)開始嘲笑起來。 杉靈搖了搖頭,再不多言,轉(zhuǎn)身朝女媧神廟走去。 聽聞在數(shù)日前這座遠近聞名的女媧廟中出現(xiàn)了妖怪,那妖怪身帶巨臭,將方圓幾里的土地染得惡臭不已,這可急死了老祭司,多方尋找得道高人擒拿那只妖怪,數(shù)日過去了,高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卻沒有一人能撼動它。 說來奇怪,那怪物也不傷人,就是寄留在主殿之中,趕也趕不走。 可是這惡臭惱人,本是香火不斷的女媧廟再也不見一個信徒,流進老祭司荷包里的銀錢自然就沒有了。 這座女媧廟建得十分闊氣,前后占地極大,建有庭院古樹,池水走廊。那供有大神女媧的主殿更是金碧輝煌。由整株萬年古樹做成的八根巨柱子,地鋪純白石板,石板間的縫隙用金泥填充,才走進那主殿,就會被那亮閃閃的地板給晃花了眼。 女媧神像由一塊自東海深淵劈出的黑玉雕刻而成,高近一丈,身下蛇尾鱗片清晰,衣袂飄然,嘴角微翹含笑,雙目微瞇,表情悲憫,栩栩如生。 白廟黑像——再沒有一座女媧神廟如此特殊了。 杉靈緩步走向神殿,穿過大門,她看見那女媧身子微微向前傾著,目光正好能及殿中所有角落。殿中早沒了人,就連簇擁在神像腳下那如山的鮮花,也因為多日無人更換而衰敗殆盡。 她停在門檻處——神仙面前,正蜷縮著一個黑色的身影。 那團身影佝僂著脊背,雙膝跪地,額頭僵硬地磕著白色的地板。 “咚——咚——咚——”它磕得極重,那聲響回蕩在這空曠的大殿里,清晰異常。 它一邊磕著頭,一邊喃喃著什么。 杉靈仔細聽來,它似乎是在說:“為什么……為什么……” 這團影子,帶著源源不斷的惡臭而來,嚇走了世人,獨霸這座美麗的神廟,而這么多天來,它卻只是靜靜地跪在女媧面前,聲音顫抖而卑微。 ——它沒有祈求,更沒有怨憎,它在這些日夜中不停朝女媧磕著頭,只想詢問她一個為什么。 “為什么……您告訴我,為什么……到底是為什么……” 它的聲音嘶啞,或許早就被污物腐蝕啞了吧?它全身沾滿了各色污物,像是皮膚一般緊緊貼在它身上,那些污物不停地散發(fā)著惡臭,它們在它身上附著,腐爛,慢慢侵蝕著它的皮膚。 污水,墨跡,爛泥,乃至是……屎尿。 這些世人避之不及的東西覆蓋了它全身,讓人早已看不清它原本的模樣。 杉靈全全沒有料到狀況如此,她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愣在門口好一會兒,才低聲自語道:“不消墨……” 不消墨,不會消退之墨,將污穢之物添進不消墨中,爾后潑向受罰之人,因墨跡不消,帶著那些污穢之物也永不會消退……這些烙印,會覆蓋住容貌,乃至融入受罰之人的靈魂之中。不管這受罰的是鬼是神,縱然有七十二般變化,他的一切都會被覆上不消墨的痕跡,一生一世,神魔無救。 而眼前這個怪物……杉靈凝聚心神看去,卻也看不出它是個什么東西。 太臟了,它的本相上盡是污物,從頭到腳,掩蓋了它原本的模樣。杉靈只能感知到從它身上泄漏出來的點點融融白光。 是哪個世人……如此殘忍地對待它? “女媧大神,您造出世人,送他們一個興旺人世,并要我司人間興衰之職,庇佑他們,我不負您的囑托,努力去做了……可是您為何要給予世人七情六欲,為何要給予他們?nèi)绱藦娏业呢澯瓰楹?,要讓他們這般對待我……您那樣偏愛世人,給予了他們您所能給的一切,為何就不能護我一二?為什么……為什么……” 怪物朝神像不停叩拜著,口中低聲喃喃,那神像卻只能眼含著憐憫,靜靜看著它。 杉靈輕輕走上前去,來到那怪物身邊,默默坐于它身邊的蒲團之上。 怪物先是一愣,似乎感知到她的到來,可它只是頓了頓,繼續(xù)又磕下頭去。 兩人都沒有理會對方。 惡臭熏人,在沒有人可以待住一刻的神廟里,杉靈竟臉帶著微笑,她拿過自己的褡褳袋,從里頭掏出一把草莖來。 草莖柔軟細長,上頭還生著朵朵純白的花骨朵兒。乍一看,似乎是春日里隨處可見的野花。少女側(cè)頭看了看那怪物,似乎在用眼睛估量著什么,爾后她盤腿坐著,細細地編織草莖,指尖在草莖間靈巧翻飛,很快就編出了一彎花環(huán)來。 編好花環(huán)后她雙手捧著花環(huán)抬高,仰著臉欣賞了片刻,爾后扭過頭去,對身邊那怪物說道,“喂,我送你一個禮物好不好?” 怪物沒有理會她,依然磕著頭。 杉靈也沒有生氣,她笑了笑,又朝那怪物身旁湊了湊——怪物只感覺頭上瞬時壓了個什么東西,它錯愕地抬起頭來,正巧迎上杉靈那張秀美的臉。 女子的笑容純粹清澈,還帶著兩個好看的梨渦,她道,“你知不知道百香草?” 那怪物滿臉污濁,早已看不清模樣,他滿頭是打結(jié)的臟發(fā),甚至連眼睛都黏上了一只,而剩下的那只獨眼,卻是奇異的黃金瞳色。 他臉上有些許不解、驚惶甚至是恐懼。 “你不許動哦?!鄙倥淮卮穑戕D(zhuǎn)過身去,撈起一個花盆,扔了那枯萎的花朵,倒出些許清水來,掬在掌心中。 “百香草可是很香的呢……”說著少女雙膝跪地,直起上身來,她一手抓著那怪物肩頭,掬著清水的手頓在那花環(huán)之上,爾后手掌一傾,清水滴落——奇異的事情發(fā)生了,那本已半干的草莖在遇水的瞬間煥發(fā)出了生機,綠色在草莖上延展開來,抽出嫩葉,綻開了花朵兒…… “好香啊……”站于女媧神廟外的人們都深深吸了一口氣。那香味不同于世人調(diào)出的香,那是一種清新不膩的氣味,說不出是什么香味,似乎是眾多香味的融合,似乎是……春天的味道? “師父……那女子好似是有些本事的!”服侍在老祭司身側(cè)的小童感嘆道,“那些臭味竟消失了!師父……”說著他抬起頭來,正巧撞上老祭司陰惻惻的臉,瞬時住嘴。 百香草,生于東極歸墟之地的神草。遇水則活,其香能延續(xù)百年不散。香味能滲入世人的意識中,安定人心,去驕去躁。這神草珍奇,在歸墟之地都難見一二,常做歸墟少昊之民用以定情的信物。 “你聞聞,是不是沒有味道了?”神殿中,少女跪坐在怪物面前,笑瞇瞇地問道。 她沒有本事去了那不消墨,但她起碼可以盡自己所能幫它一二。 頭上的花環(huán)在遇水之后瞬時從干巴巴的草莖上長出了擠擠挨挨的花朵,散發(fā)出了陣陣香氣,將他身上的惡臭掩蓋了過去。那獨眼妖怪怯生生地想伸手去撫摸那花朵,卻突然想到自己如今的狀況,唯恐臟了那花朵,只得迅速收回手來。 它垂下眼簾來,那只本滿含驚恐與絕望的眸子在看見少女充滿生氣的眼睛后,陡然燃起了一小撮希望來。黃金瞳色的美麗眼睛眨了幾番后,突然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汽。 那怪物將頭深深地埋下去,用手捂著面容,發(fā)出壓抑的哭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