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來到亭子前,婉蘇停住腳,心忽地一驚。 覺察出異樣,冷臨回頭看,探究地挑挑眉?!霸趿??害怕?” “是害怕,但是不怕死人,怕的是您?!蓖裉K微微后退一步。 “我?”冷臨迷惑不解。 “少爺您不是要在此處,拿奴婢驗試一番,先jian后殺吧?”這不能怪婉蘇,冷臨有前科。 冷臨尷尬,臉上一紅說道:“不會?!闭f完后又覺得自己此前確有前科,便又補充了一句:“絕不會?!?/br> “你在這兒候著吧,我進去瞧瞧?!崩渑R說完進了亭子,四下查看。 婉蘇只不過提醒一下冷臨,莫再不管不顧地,見其這般說了,便放下心,又見其囑咐自己不必進去,倒也樂得其成,站在亭外等候。 冷臨查看了亭子里,與當日的記載并不出入,又看了看亭柱,石桌下。根據記載,當時死者便是在這張石桌上與人歡好,隨即被殺。冷臨看著石桌上尚存的痕跡,想象著當時的場景,忽覺婉蘇果然是人小鬼大。 回頭看了一眼,此時風有些大,婉蘇正抱著膀子站在亭外,縮了脖子等著。見自己看過去,忙探究地睜大眼睛。冷臨忙示意其不必過來,便繼續(xù)看其他部分。來到亭子靠河的一側,低了頭細細看去,不見絲毫可疑之處。剛要起身,忽地發(fā)覺亭子石柱之間的橫欄處有處破損,像是被什么利物所傷。 伸手摸了摸,冷臨微微瞇起眼睛,跨過橫欄下河去。 此時日頭已經西沉,與十八那日從東亭離開之時大致相同。莫不是快到戌時了?婉蘇只覺得風更冷了,四周也忽地詭異起來。站在亭外的婉蘇,先前是不怕的,但隨著四周越來越暗,亭子也越來越暗,尤其是冷臨又忽地跨過橫欄下去,看不到任何人,婉蘇便有些站不住了。 有個人在身邊,便是在亂葬崗,也能挺得過去,若是獨自一人,婉蘇面對著面前剛死了人的亭子,頭皮發(fā)麻?!吧贍敚贍??!蓖裉K趁著冷臨剛下去,忙跟了進去,走到橫欄處,低頭看見冷臨抬頭看向自己,出了一口氣。 “奴婢幫您,您想找什么?”婉蘇見冷臨正彎了腰,不知在淺水里摸著什么,便問道。 “不必。”冷臨拒絕了婉蘇,又獨自摸索。前后,左右,除了河泥便是水草,倒沒什么發(fā)現。 冷臨摸索間,婉蘇已經跨過橫欄,慢慢走下去,待到近前時,見冷臨仍舊一無所獲,自己看著不動又不好,便跟著摸起來。水并不涼,日頭剛下去,水溫還是適度的,婉蘇寧可待在下面,也不愿獨自上去。 “少爺,您找什么?”婉蘇問道。 “說不上,總之是,不應出現在此的,或許有,或許沒有?!崩渑R正說著,忽地摸到一處堅硬,待將其從軟泥里摳出來之后,見是一粒帶了孔的滾圓的珠子。 色澤通透,質地上乘,水頭極佳,是顆翡翠珠子。在河水里將其洗凈,冷臨拿在手里,慢慢垂了眸子。 “少爺,尋到了?”婉蘇見冷臨模樣,跟著高興。 冷臨回頭,笑道:“走吧,明兒再叫人來細細搜一番?!?/br> 終于可以回府了,婉蘇覺得這一整日下來累得很,便跟著爬上亭子。 出了亭子,冷臨拿著珠子細看,日頭已經沉了下去,雖看不真切,但冷臨還是知道這珠子價值不菲。那承春有這般成色的首飾?何人給她的?又為何給她? 冷臨邊走邊想,忽聽得身后人嘶嘶哈哈的聲音。回頭看去,只見手腳沾了河水的婉蘇正將小白爪子湊到嘴邊呵氣。 雖還是夏季,但這幾日早晚的氣候有些涼,尤其是今兒風大,方才還沾了涼水。 冷臨覺得應該加快腳步,趕緊回到車上才好,又見婉蘇鞋子進了水,走起路來不跟腳。隨即放慢腳步,走在前面為其擋住河邊的風,直到了馬車前。 “少爺?!崩淅隙妰扇耸帜_濕了,忙道:“怎不叫小的去,是撈什么?” “回府吧。”冷臨叫婉蘇先上了車,自己則跟了進去,進去后燃起了火燭,往婉蘇旁邊推了推,又拿著那顆珠子看。 婉蘇忙把手湊到火燭前,臉上也現出了笑意。 冷臨瞧瞧抬眸,看到婉蘇在烤手,又目光溫柔地垂了眸子繼續(xù)專注看那珠子。 婉蘇不是遲鈍之人,自然知道冷臨是故意將火燭推到自己一側,心內感激,臉上也燥熱起來。只不知是從風大的外面剛進了車子里的緣故,還是感激亦或是?說不清楚。 “少爺,這珠子成色真好,不是我們丫頭能有的?!蓖裉K自然知道冷臨注意這珠子的緣故,便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不過也有可能是此前有人來過,遺失了也說不定?!?/br> “你喜歡?”冷臨問道。 “女人都喜歡首飾,就如少爺您喜歡紙筆?!蓖裉K取了干凈的鞋襪,為冷臨準備好?!吧贍?,這是車里常備的,換上吧。” 冷臨也覺得腳上濕濕的難受,見婉蘇心細,準備得如此妥帖,不由得彎起嘴角?!澳愕哪??” “奴婢未準備,奴婢不用的?!蓖裉K哪能在車上準備自己的衣衫,叫人看到了豈不浮想聯翩,只好忍著回府換了。 冷臨剛拿過鞋襪,停了手低頭說:“這鞋襪我穿著不舒服,上次便想說來著,此后不穿這雙了?!闭f完丟到一邊。 “少爺,先穿著吧,待回府了就換。”婉蘇拿起鞋襪,尋思著這可真是個難伺候的人,將就一下都不成。 “算了,穿著難受,你先穿著吧,腳上一直濕著不好。左右我也不穿,你先套上羅襪?!崩渑R說完自顧背過身去,只待婉蘇換好了才準備回身。 難伺候,婉蘇在心里腹誹,心道自己也不必在意美觀,跟著隨和的冷臨久了,這般事情也算不得什么,還是腳上舒服來得重要,便脫了自己濕漉漉的鞋襪,套上了冷臨的。 抬腳動了動,晃晃蕩蕩的。冷臨聽了聲音回頭看,瞧見婉蘇趕忙將腳放下,藏在桌下低頭吐著舌頭。 第四十章 陸秉燭一筆糊涂 第四十章陸秉燭一筆糊涂 “少爺,咱接下來做什么?”婉蘇想岔開話題,便問道。 冷臨看著婉蘇腦頂的素釵,將那翡翠珠子移過去比對,見其抬頭后又趕忙收回,說道:“明兒開始,盯著關家小姐,只要出府便跟著。在此之前,該去看看陸秉燭了。” 這個?大丈夫嗎?婉蘇挑挑眉,心想若是被人知道,少不得被彈劾。人家小姐又不是犯人,即便是小姐殺的,也不過殺了個丫頭。但冷臨這般跟著人家小姐,是足以被詬病的。西廠再是勢大,說出去了也不好聽。 “不必擔心,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們又不去搭話。”冷臨猜到婉蘇的心思,說完后想了想,又道:“至少,不能搭話時,不去搭話?!?/br> 這家伙,相當難纏、相當詭詐、相當不好接近、相當捉摸不透、相當復雜、又相當簡單。 婉蘇嘟嘟嘴,準備了做冷臨馬前卒的準備。 次日,便有屬下將那學堂后門的婆子帶了來,原來十五那日送音確有來送信,只說是給陸先生的。那婆子還不耐煩問了句,是哪個陸先生,因書院里有陸秉燭和陸仁兩個姓陸的人,那丫頭想了想這才說是陸秉燭。 送音非要親手將書信交給陸秉燭,那婆子要洗衣衫鞋襪,不耐煩給送音帶路,便大致指了路,叫送音自己個兒過去。又問十八那日是否看到有人進出后門,那婆子只說有段時間沒有守著,卻發(fā)現門栓不知何故開了。因也未丟什么東西,便也就沒在意。 因有這件事,婉蘇便跟著冷臨來到西廠大牢。牢頭吆喝一聲,睡得昏昏沉沉的陸秉燭麻木地轉過頭,仔細辨認了一陣才認出婉蘇。 手無縛雞之力的陸秉燭,是官宦子弟,自然受不了這刑罰。況且顧府尹礙于王取在場,為了叫他開口說話,連著升了幾次堂,雖說不會動大刑,但還是叫他著實受了些罪。 “陸先生,這是我家少爺,為的你這案子而來,有什么話便說吧,若你真是蒙冤,我家少爺給你翻案?!蓖裉K見陸秉燭呆呆的,便替冷臨開口。 “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在下雖不是那錚錚鐵骨的人物,也不會為了貪生折了腰?!标懕鼱T好像心里有氣似的,轉過頭去自言自語。 “陸先生這話就奇了,好像對我家少爺有成見似的,試問,你和我家少爺無冤無仇,我家少爺為何非要治你的罪!再說也是順天府逮了你,若不是西廠接手此案,恐怕陸先生你早便見了閻王了?!蓖裉K側眼看冷臨,瞧不出他的情緒。 “西廠,不過爾爾,這么些日子了,還未定案,怕是難以對上頭交代,這可如何是好?”陸公子繼續(xù)揶揄著,說到最后咳嗽兩聲。 “陸秉燭,西廠并未受到何人暗示,也未插手進你家的事里。你長嫂得罪了何人,也與你的事無關,純屬巧合?!崩渑R走進牢房,站在陸秉燭面前,將光線擋了大半。 陸秉燭見冷臨說得真切,似要相信,但轉念一笑又道:“呵,這位大人,您這話里有破綻,既然不是為這事,又怎知我家中長嫂之事?長嫂好逞口舌之爭,得罪了不該得罪之人,那人求到西廠找在下的晦氣,在下早便猜到了?!?/br> “西廠之人想查得什么,還有什么查不到的?你長嫂陸夫人得罪了何人,本官不管,本官只管弄清楚你的事。你犯了事,本官不會偏袒,你是冤枉的,本官會應了魯先生所求,將你撈出這西廠大牢。”冷臨說著開始看大牢四周,陰暗潮濕,不遠處似乎傳來無力的j□j聲。 “先生,先生他如何了?”陸秉燭聽到冷臨提到魯先生,哆嗦著爬起來。 “他很擔心陸先生你,所以求我家少爺查個清楚。”婉蘇見陸秉燭聽到魯先生時的表情,似乎很是敬重。 陸秉燭說完雙手拄地微微啜泣,含糊不清地說著。“先生,先生,學生并未殺人,不是學生啊?!?/br> “你可有接到過關家人的書信?”冷臨問道。 “關家因我家得罪了人,想著避嫌還來不及,早便有了悔婚的念頭,怎會給在下送信?!标懕鼱T說得很是平靜,似乎很理解關家的行為,眼里的悲戚完全是因為魯先生跟著自己cao心。 “男子漢大丈夫,哭有何用?你且細細說來,可與人結怨,或是旁的不尋常之事?!惫唬约翰孪氲奈呛?。冷臨看著陸秉燭的淚滴到眼前的地上,濺起塵土,漠然道。 “在下并未與人結怨,除了長嫂的事,在下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标懕鼱T一臉茫然。 冷臨看著陸秉燭的眼睛,轉身踱了幾步,又道:“你與那陸仁,平日里往來如何?” “陸師兄?在下,在下與陸師兄并無嫌隙,只不過少有來往罷了,陸師兄是個上進之人?!标懕鼱T聽到冷臨提到此人,眼里閃過一絲異色。 “上進之人?那么對于魯先生偏愛于你,他應是不滿的了?!崩渑R止住步子,肩頭不動回頭看。 “不知大人為何如此斷定?”陸秉燭皺起眉頭。 “因他想法設法希望你被定罪?!崩渑R走回陸秉燭面前說道:“陸秉燭,你好心隱瞞,陸仁可是想置你于死地,讀書人清高,你不會迂腐到此等地步吧?” “陸師兄是有些不滿,醉酒后因此事還同在下吵過。”陸秉燭說道。 “十八那日,你用過午飯后,可有人進出過你的屋子?”冷臨又問。 “那日在下一直在房里歇息,想來連日來病得睡不著,那晚睡得很沉,直到次日一早聽到嘈雜聲才醒來,應無人進來。”陸秉燭很是肯定地說。 “既然睡得很沉,即便有人進來你也不知,那日進房歇息之前,可有進食過特別的東西?”冷臨又問。 “不過是廚房的伙食,陸師兄同我鄰桌而食?!标懕鼱T想了想,回答。 “鄰桌而食?恩?!崩渑R雖未說出口,但婉蘇曉得,陸仁有機會下藥叫陸秉燭昏睡不醒。 但這只是猜想,所有都是猜想,即便那陸仁承認自己收到關家的信,承認自己叫陸秉燭昏睡,都不能證明陸仁去過流盼河西亭殺了承春。 “仔細說說陸仁,一絲一毫都不能遺漏,從外貌說起?!崩渑R皺皺眉頭,只覺得腦子里亂亂的,所有的證據都放在眼前,卻不知哪個是突破口。 “陸師兄身高同在下相差不多,皮膚黑一些,說話聲音稍高且輕浮,上身魁梧,因有風濕之癥,腿上常年綁了護膝,且……”陸秉燭剛要什么,一下子反應過來換了話題。“陸師兄家境貧寒,早先也是大族出身,卻于幼年家道敗落,但是很上進,一心考取功名為祖上爭光。” “且如何?繼續(xù)說?!崩渑R忽地蹲了下來,盯著陸秉燭的雙眼問道。直覺,這是關鍵。 “在下不能說,在下答應過陸師兄,說了便是無信的小人?!标懕鼱T慢慢低了頭,又道:“即便魯先生曉得了,也會贊成在下,望大人莫要為難。” “榆木疙瘩!”冷臨說完起身離開,拂袖大踏步走開。 婉蘇忙跟在后面,兩側牢房的人紛紛走過來,扒著木欄桿看,幾個還摸著下面瞅著婉蘇笑。 婉蘇趕緊跑了幾步,牽住冷臨的袖角,低著頭不理這些饑渴的人。 冷臨忽地轉頭瞥去,左側牢房里蓬頭垢面一人忽地驚了一下,卻不怕,仍舊大膽地繼續(xù)摸著下面。 牢頭氣得狠罵了幾句,拿起鞭子抽打著牢門。“都給老子滾回去,西廠冷大人來提人,狗雜種不要命了!” 還以為是外面的人,來看牢里的人,尋思著進了西廠大牢,家里人還能來看,果然兄長是右僉都御史,做弟弟的陸秉燭就是不一般。那些饑渴的人聽了牢頭這話,才曉得著了便服的冷臨是西廠的大人,嚇得紛紛滾回自己的草窩里。 冷臨慢走幾步,拉過婉蘇到自己面前,帶著她走出大牢,有些愧疚。 這里是人間地獄,不該帶著女人進來,見婉蘇只不過是厭惡,并不是懼怕,倒也放了心。 “少爺,奴婢覺得,陸秉燭未說完的話,應是在腳腕以下。”婉蘇跟著冷臨走出大牢,說道。 “何以見得?”冷臨問道。 “他一路說下來,從頭到腿,快要說到腳了,才停。”婉蘇盯著冷臨的眸子回答。 冷臨聽了細想一番,抬起手指點著婉蘇。 “少爺,有賞嗎?”婉蘇見冷臨的神色,便知自己分析對了,于是問道。 “王大人?!蓖裉K見冷臨越過自己頭頂看去,忽地說道。 “冷大人?!蓖跞∮行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本想退回去,沒想到被冷臨叫住,只好硬著頭皮走上前,將身后一批了斗篷的瘦小人擋住。 冷臨未看王取身后,只與王取說話?!跋鹿賮硪婈懕鼱T?!?/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