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睒鋲褜⑿¤蛔佑诌f回給婉蘇，這才低著頭匆匆回了屋子。

    婉蘇拿著小杌子，見樹壯用柵欄條很規(guī)則地又在外面釘了幾條，再坐便穩(wěn)當了。是個實在人，但不是自己的菜，婉蘇心想。

    屋里又是一陣低語聲，想是里正婆子還不死心，叫兒子出來相看，沒想到木訥的樹壯還是不爭氣。

    “小婉，出來吧?！焙萌菀滋旌?，便見一行人舉著火把來到里正家門口，此時的婉蘇已經(jīng)餓得過了勁兒。

    “你這婆娘，怎叫人家在院子里坐著！”里正帶了古陣回來接人，見婉蘇獨自坐著便覺被打了臉，沖著屋里吼道。

    “吼什么吼。”里正婆子出了屋子，見后面還跟著古陣，便不敢再說話。

    “不妨事的，我覺得院子里涼快，自己個出來的?！蓖裉K尋思不是大事，便想大事化小。

    “走吧，回去?！惫抨囀芰死渑R的囑托急著帶婉蘇回去，便也不再追究。

    婉蘇走到古陣身邊，生怕里正婆子開口求他，便作勢欲往外走。

    一行人上了門口的馬車，準備連夜趕回去?！拔壹疑贍斈兀俊蓖裉K剛說出口，便聽肚子鬧了起來，不好意思地又坐回來。

    “吃吧，我也沒吃呢?！惫抨噷だ锏母杉Z拿出來，先遞給婉蘇一份，又道：“你家少爺帶了尸首，跟著衙門的人先回去了，囑托我來接你?！?/br>
    “死因到底是什么？”因日里見了尸首，婉蘇只覺胃里泛酸吃不下東西，便拿著干糧問道。

    “查了個徹底，確實是病死，他也死了心。這不是更好！免得他難過。”古陣大口大口嚼著干糧，見了死尸也是常事，不耽誤吃東西。

    一路再無話，直到天邊吐出魚肚白，才到了冷府門口。古陣先跳下車，將婉蘇接了下來，回身上車后掀起轎簾說：“有事兒去北鎮(zhèn)撫司尋我?！?/br>
    “曉得了，大人請回吧。”婉蘇將手縮到袖子里，端起肩膀說道。天明之時最是寒冷，雖是夏季，但清晨還是有些涼爽。

    “你先進府，我瞅著你進去。”古陣努努嘴，累了幾日險些打個呵欠。

    婉蘇點點頭，返身來到門口，輕輕叩門。李mama聞聲開門，婉蘇回頭笑笑，便鉆了進去。

    古陣驅(qū)車趕往北鎮(zhèn)撫司，婉蘇則一路來到上房。

    “我說小婉啊，你快看看少爺這是怎么了，半夜一回來便黑著臉，不說也不吃，一頭扎進屋子里，到現(xiàn)在也沒出來。”李mama神神秘秘說道。

    第十八章 天上掉下對妻兒

    第十八章天上掉下對妻兒

    冷臨自從回了府，便再也未踏出書房門半步，一日三餐按時送去，就放在門后，一次都未動。李mama急了，第三日一早，同是心急如焚的婉蘇來到書房門口，只見門扉仍舊緊閉，里面悄無聲息，躊躇一陣，輕輕叩門?！吧贍?？少爺？”

    屋內(nèi)并無動靜，門也推不動，李mama擺在門口的飯菜絲毫未動，婉蘇也是餓了，坐在地上便吃起來。

    “少爺，您開開門，奴婢給您送茶來了?！蓖裉K吃飽了，這才有力氣繼續(xù)喊，仍舊是沒有回應。

    坐在門前的石階子上，抬頭看著院里的老樹，婉蘇也有些悵然。雖與冷管家相處時日不多，但一個大活人就這么沒了，婉蘇心里也是難過得緊。

    自己一個新來之人還這般難過，更何況是同冷管家相處已久的冷臨。他看似冷漠，但卻最看重感情，若不然也不會接了那本不想接的案子，叫古陣在梧州為官的父親多加照拂。

    無端橫死，任誰也想不通，奈何尸檢結(jié)果卻是病死，冷臨此時就是想怨恨，都不曉得去恨誰，憋在心里定然愈發(fā)難過。婉蘇盯著對面的老樹，輕輕說：“奴婢曉得少爺您心里不舒坦，任誰都會難過，也曉得此時寬慰的話也只不過是疼不在自己身上，勸旁人罷了。但還真是那么個理，傷心無用，冷管家也不能起死回生?！?/br>
    屋內(nèi)仍舊沒有聲音，婉蘇只當他聽得到，繼續(xù)說：“即使是病死，也定然叫人動過，不然的話為何穿了甜姐的衣衫，多半是身上財物被拿走，再將尸首隨意丟棄，這人也不地道得很。少爺，您若是心里難過得緊，就恨那動了冷管家尸身的人吧，雖不是他害死了，左右是他將冷管家暴尸井底，少爺您把他找出來狠狠修理一頓吧?！?/br>
    “說句爛大街的寬慰話，冷管家若是有靈，也不想見到您這般模樣，少爺不能叫冷管家再傷心了。”婉蘇扒著房門，沖著門縫輕輕說：“少爺您想啊，那人多可惡，將女人的衣衫套在冷管家身上，您不想將他找出來嗎？還有，少不得冷管家正發(fā)病，他見了銀票便見財起意，見死不救，坐視冷管家病發(fā)不治，少爺！您出來吧，將那人尋出來。”

    婉蘇險些摔倒，書房門忽地打開，一臉胡茬的冷臨木然站在門口。幾日不吃不喝，臉色更加蒼白，雙頰深陷，眼睛也愈發(fā)深邃了。

    “少爺?！蓖裉K忙上前扶住他，生怕其站立不穩(wěn)。

    冷臨抽出自己的手，慢慢走出房門，外面日光刺眼，忙閉了眼皺眉。

    “少爺，您先回房歇著，奴婢這就去準備飯菜?！蓖裉K曉得冷臨此時定然虛弱得很，本就在村里不得休息，此時又是幾頓滴米未進，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定有人將女人的衣衫套在冷管家身上，定是?！崩渑R恨恨道。自從回府，冷臨將自己關在書房里，腦子一片空白，只有兒時的一幕幕涌上心頭。偌大的府邸，冷管家在前，自己在后，像條尾巴似的跟著。

    “那是自然，所以少爺您要振作，將那人尋出來。”婉蘇見冷臨又有了勁頭，雖說是復仇的心思，但也總好過郁郁而終。

    “走，準備一身粗衣，去華文村?！崩渑R猛地回頭，臉邊碎發(fā)擋住了眼角，身子微微搖晃。

    “少爺，那您也得先吃了飯，不然的話未到華文村，自己便先垮了下來，還如何查？”婉蘇上前挽住冷臨。冷臨低頭看看婉蘇，忽地有些話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jiejie?！毙《棺硬恢獜暮翁幱指Z了出來，剛想同往常一樣自來熟般撲向冷臨，又忽地停住。這幾日的異常，小豆子雖小，卻也能感覺到，背著手偷偷瞧著冷臨往后退。

    “自己玩去，去！”婉蘇曉得冷臨不喜小孩子，趕忙驅(qū)趕。

    冷臨忽地有那么一瞬的失神，這些日子也想了許多，看著小豆子仿佛看到昔日的自己，整日貼身膏藥似的跟著冷管家的自己。只記得，冷管家當時總是笑呵呵地看著自己。

    “不必，叫他同我們一起去華文村?！崩渑R垂眸說道。

    “哎！”婉蘇連忙應下，隨即吩咐道：“小豆子，去叫李mama給少爺準備飯菜，快去?！?/br>
    “哎！”小豆子一笑露出兩顆虎牙，扭著屁股往回跑。

    婉蘇看著冷臨狼吞虎咽，一顆心總算放下，此時李mama來報，說是古陣上門。將人迎進來后，許是聽了碎嘴子李mama的絮叨，古陣也曉得冷臨這些日子的狀況，收斂許多。

    “人還未尋到，許是還未死，或是尸首被人偷換走了也未可知。我瞅著這事蹊蹺，保不齊要在整個村子好好搜尋一番。”古陣也不好再提叫冷臨出山之事，揉揉鼻子自言自語道。

    “村子里怕是，不太可能，村外，荒山野嶺之地，可有什么落腳之地？”冷臨問道。

    “只村外有間破廟，還是前朝年間留下來的，但自從去年山路坍塌阻了路，漸漸便再也無人去了，今年開春已成了空廟，和尚也都各自找水喝去了?！惫抨嚦虺蚶渑R的飯菜，沒見著糖醋排骨，便也就沒厚臉皮留下吃飯。

    “已著人查過，并無異常，連門板都掉落，應是無人來過?！惫抨囉秩タ赐裉K，有心想叫她做這道菜，卻又不好意思開口，畢竟是冷臨的丫頭，而且極有可能被收了房。不然冷臨府里只一個丫頭，總得有暖床的，古陣兀自揣測，尋思著若不是的話該多好，自己便將婉蘇要去，日日做那道菜。

    “那就只有荒山野嶺了，挨處搜?！崩渑R目光灰暗，猜到定是有人將甜姐的人或是尸身帶走，將冷管家的尸身放進去，就如婉蘇所說，既然有恨無處放，就放到那人身上吧。想到此處不由得抬眼瞧瞧婉蘇，見其正盯著自己手里的碗，許是見吃光了好添飯。莫名地暖了一下，冷臨將碗里的飯吃光，婉蘇果然接了過去。

    冷臨同古陣都不是拘泥人，且經(jīng)歷了這許多也算是熟稔，因此在主人家坐等著吃飯也不是什么不尋常的事。

    “挨處搜！”古陣瞪大了眼睛，尋思要加派人手了?！耙擦T，只能如此，只不過你猜這人是外面的？還是村里的?！?/br>
    “先前不是盤問了，村里并未見著外來人，即便上山砍柴的人，也未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華文村偏僻，也無人會來此，想必，真就是村里人?！崩渑R道。

    “也不能將所有人都鎖起來，麻煩?！惫抨嚿焓趾莺荽甏觐^發(fā)，煩躁道：“尤其是甜姐生不見人死不見尸，莫說貞娘放不得，連趙二都定不了罪。那家伙反水，這幾日竟又稱自己并未同甜姐發(fā)生爭執(zhí)，是甜姐自己個兒跑出家門的?！?/br>
    “那趙二，怕是不打不行！我今兒便去華文村，村民沒幾人見過我，我去山上轉(zhuǎn)轉(zhuǎn)?！崩渑R說完，古陣接道：“你若是得閑，走走也成，我也去?！?/br>
    “不必，我?guī)е⊥窈托《棺?，扮作一家三口，說是來投奔親戚，誰想親戚早已搬走，不至引起村民懷疑。”

    “成吧，我派了人暗中保護你們?！惫抨囌f完笑笑，自嘲道：“許是多此一舉了，冷大人?！?/br>
    冷臨不屑擺擺手，又道：“我想將冷管家接回來葬了，只是一時未尋到好地，待尋到了再下葬?！?/br>
    “成，你們西廠面子大，指揮使定會給這個面子。”古陣說罷起身，最后問道：“還有其他嗎？你幫了我們錦衣衛(wèi)大忙，這是回禮。”

    “幫我尋塊風水寶地?！崩渑R道。

    古陣一聽，便知是為冷管家之用，點頭道：“成。”

    見兩人能平心靜氣地交流，婉蘇很是寬慰，不覺嘴角帶了笑。冷臨下意識抬頭，看到婉蘇的嘴角，又想起古陣不時看向婉蘇的眼神，默默低頭。

    “少爺，真要穿這身衣衫嗎？”婉蘇瞅著自己的粗布衣，還有那婦人發(fā)髻，怎么看怎么別扭。

    “jiejie，你這還算是好的，你看看我。”小豆子也換了一身衣衫，想是一時尋不到合適的，雖有些緊但也得將就著。

    “算了，你看哥哥，啊不，日后得叫爹了?！蓖裉K指指一旁仿佛聽不到兩人對話的冷臨，正試著挎了大包袱在肩頭。

    只見冷臨脫去了華服，換上一身粗衣，還是從古陣處借來的，婉蘇同小豆子的裝備則是李mama不知從何處淘登來的。

    “哥哥，啊不，爹爹不再漂亮了?！毙《棺硬粺o惋惜地說。

    婉蘇笑著拍了小家伙腦門一下，心道這是自然，從前是翩翩佳公子，如今穿了粗衣自然不似以往。

    好在冷臨并不在意這些，況且他底子好，即使穿了粗衣也能看出不是一般的村夫。

    “少爺，我先來背，待到了華文村再給您?！蓖裉K想去接包袱，忽覺很是沉重。

    “不必，你背不動，扯著小豆子，我們先雇了車，但離華文村遠遠地便得下車走過去，到時有你累的。”冷臨將包袱挎好，三人囑咐李mama看好院門，這才趁黑離府。

    正如冷臨所說，三人在車上睡了一陣兒，天未亮時便在村外下了車，繼續(xù)步行。

    小豆子打了呵欠，一手扯扯肩頭自己的小包袱，一手由婉蘇牽著，迷迷糊糊跟著冷臨走。

    “少爺，不若我們先歇歇。”婉蘇剛說完，冷臨便回頭盯著她看。婉蘇反應了一陣兒，才紅著臉說道：“相公，不若我們先歇歇?！?/br>
    冷臨這才回道：“早起上山砍柴的人多，我們得趕在此前到村外，若是晚了，這一日便白過了?！?/br>
    “爹！我想吃饃。”小豆子就比婉蘇機靈，脆生生喊了一聲，聽得冷臨一愣。

    第十九章 私訪破廟查端倪

    第十九章私訪破廟查端倪

    誰叫冷臨事先吩咐過，交代婉蘇同小豆子扮作自己的妻兒，冷臨雖不習慣，但也不能說什么，從包袱里摸出一塊饃遞到小豆子手里。小豆子仍舊自來熟般，接過饃便順勢牽住冷臨的手，兩條小腿緊倒騰，跟著冷臨走。

    婉蘇心道這個小沒良心的，果然男孩子還是喜歡同性的，所以說母親獨自帶大的孩子，總少一些陽剛，怕是兒時也得不到那種感覺。此時見冷臨不再抗拒，小豆子還是喜歡同他好的。

    婉蘇就這么跟著兩人一路走，直到天光大亮，整個山林慢慢清晰可見，身上也沾了露水，黏黏的濕濕的。

    待村子隱約可見時，冷臨回頭看，婉蘇已走得面頰泛紅，于是停下腳步微微張了臂彎。

    婉蘇會意，緊走幾步輕挎著冷臨的臂彎，低頭繼續(xù)走。

    清晨的村莊，一切都慢慢復蘇，冷臨帶著一大一小沒有進村，而是拐向了村后，鄉(xiāng)民們上山砍柴的必經(jīng)之路。

    “爹！我要喝水?！毙《棺映怨饬损x，一只手油油的，又覺口干。

    冷臨便站到一邊，拿出包袱里的水囊，待小豆子喝完后，又遞給婉蘇。

    婉蘇喝完后，這才交給冷臨，原想他定是又備了一個水囊，沒想到他卻打開便喝，盯著遠處的山林皺眉不語。

    正遲疑間，卻見不遠處行來一個拎著柴刀的村民，走近了盯著三人看了幾眼，想是少見外鄉(xiāng)人。

    “這位大哥，我們一家人到此地尋我那遠房姨媽，不想他們搬走了。左右也來了，便想看看兒時來姨媽家去過的那間廟，可怎地辯不出方向了，莫非已經(jīng)不在了？”早便得了冷臨的吩咐，婉蘇上前問道。

    “那廟啊，荒廢已久了，你們?nèi)ヒ惨姴恢裁?，倒是破瓦能看到?！蹦谴迕褚娡裉K曉得那廟，便覺定是來過的，也就好心勸道。

    “呵呵，不妨事，既來了，走一遭也好。”婉蘇對那村民說完，又轉(zhuǎn)頭沖著冷臨說：“相公，為妻今兒帶你去瞧瞧，為妻兒時玩過的，還藏了布老虎呢，沒想到后來跟大人走得急，未及取?！?/br>
    冷臨進入角色，也看著婉蘇道：“左右都到了，那就走一遭吧?！?/br>
    “就在這條路上，到盡頭往左拐，過一片小樹林就是了。”那村民見夫妻倆執(zhí)意要去，便笑著指路。

    “對了，這位大哥，敢問最近可有什么外鄉(xiāng)人路過。我堂兄說是先上路來的，早我一步，說好在姨媽家會面。這既然姨媽搬走了，想必他們也是撲了個空，不知道是在此逗留還是已經(jīng)走了?！蓖裉K笑問道。

    “這倒不曾遇到，我們這窮鄉(xiāng)僻壤的，哪有外鄉(xiāng)人來啊，倒是前些日子官府來了人，說是出了人命?！贝迕駭[擺手，一副無可奈何狀。

    也無話再問，冷臨見那村民走遠，便帶了兩人往他那指的方向行去。

    果然，按照那村民的指點，在一處僻靜地尋到了一間破廟，斑駁的山門缺了一扇，殘垣斷墻已經(jīng)不堪重負般支撐著。

    在墻外仔細看了看，冷臨這才步入廟門。里面茅草遍布，想是路過的人經(jīng)常借此遮風擋雨，便順手撿了外面的枯草為席，走時便也就丟在原地了。

    婉蘇扯著小豆子，冷臨則四下查看，除了枯草便是零星的泥沙，想來山雨來時，沖垮了窗子，墻壁一脫落了一些沙泥。

    廟堂內(nèi)地面上，落了一層灰，除了幾個腳印外別無他物。想來正是古陣所說的，搜查時留下的痕跡，若是沒有那些腳印，這地面應是不會有痕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