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蘇舍回憶起當年的事情,眸子有些恍惚,“因為你當年被你父親撿到的時候身上裹著的是純紫色貂皮裘衣,貂皮身上最貴重的便是尾皮,裹著你的那件貂皮衣卻是幾十只貂的尾皮拼接而成的。若不是有那件貂皮衣恐怕你早早的就凍死了。不說四十年前就是現(xiàn)在能用得上貂皮衣的人家也非富即貴,更何況是純紫色的沒有半點雜色的貂尾制成的皮衣。而且當時那件貂皮衣已經(jīng)有破損,你身上也有傷,所以我猜測你應當是被人從家中偷走或者被綁走的孩子,至于怎么會出現(xiàn)在我們蘇家……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br> 蘇青白聽得倒抽一口冷氣。 貂皮這樣的東西在大周朝十分珍貴,貂不似狼那么多見,狼喜歡群居,而貂卻喜歡獨居,所以能抓上一只就已經(jīng)是十分困難的事情了,更別說是幾十條的貂。 紫貂皮更是名貴,紫貂皮制成的裘有“裘中之王”的美稱,紫貂皮又被稱為“軟黃金”價格比黃金還要珍貴,哪怕是現(xiàn)在京城中誰有一件紫貂皮制成的物事恐怕都要拿出來炫耀一番的。 不但如此,貂裘還有“風吹皮毛毛更暖,雪落皮毛雪自消,雨落皮毛毛不濕”的三大特點。 因此越發(fā)的珍貴。 用幾十只紫貂皮的尾皮給制成的裘衣……恐怕是價值千金都不為過??! 他的大哥,出身竟然這般高貴。蘇青白的驚愕難以形容,丟了大哥的人家恐怕急都要急瘋了。這都快四十年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尋到大哥的家人…… “那裘衣現(xiàn)在還在么?”蘇青云緊緊的握住拳頭才能克制心里的激動,既然把那樣珍貴的東西用在一個小孩子的身上,就足以可見一家人對這個孩子的重視了,那也就說明他的親生父母是十分疼愛他的……是么?! “還在,在云州的老宅子里?!碧K舍點點頭,“當時你被你父親抱回去我一眼就認出那那貂裘衣,想著如果有一天你家人尋到了你也是一個可以證明身份的物件,所以就悄悄的收了起來?!?/br> 蘇青云松了一口氣,直起身子給族長鞠了一躬,“多謝三叔公細心!” 那貂裘若是落在老太太的手中,恐怕早早的就被賣掉了。 蘇舍卻輕輕一嘆,“我原本瞧著你已經(jīng)長大成人卻還沒有人來尋你,擔心你知道不是錢氏所出心里膈應便把這件事給隱瞞了下來,如今既然你都已經(jīng)知曉那也就沒有什么好隱瞞的了,等過些天春闈過后我就回云州,讓人把紫裘衣給你送過來,不管能不能尋到你的父母,總歸也是個念想?!?/br> “多謝三叔公?!?/br> 蘇青云心里對族長越發(fā)敬重了,那樣價值連城的東西他不但沒有貪,聽到他問就立馬能拿出來,這樣的魄力不是誰都有的。 “你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你是什么樣的人三叔公是知道的,錢氏她縱然有千錯萬錯可畢竟養(yǎng)了你一場,你能不與她計較便不與她計較了,日后讓她頤養(yǎng)天年不要再插手府上的事情也就算了?!?/br> “三叔公多慮了,就是不看旁的,只瞧著二弟三弟我都會繼續(xù)敬著母親的。”蘇青云捏了捏疼痛不已的太陽xue,跟蘇舍告辭,“今天的事情太讓人難以相信了,青云先回去理理思緒,改天再來給三叔公請安。” 蘇舍點點頭,示意蘇青白跟著蘇青云一起去,“你們回去歇著吧?!?/br> 兩人齊齊走出了屋子。 蘇舍瞧著大開的房門,望著門外陰沉沉的天空,輕輕嘆息了一聲。 原本以為能瞞得住的,蘇家就出了這么一個出息的孩子,還有良心,若是落在旁人手里誰不好好的疼著寵著,偏偏遇到錢氏那樣不知道輕重又愛占人便宜的人手里……蘇舍一陣氣惱,改天還是要好好敲打敲打錢氏。 …… “砰——” “啪——” 老太太回了屋就氣惱的把屋里能摔的東西全都摔個精光。 “混帳東西,一個小毛孩竟然都敢這樣跟我說話!”老太太邊摔邊罵,“混帳東西,還敢威脅我!”她摔打中不甚碰到額頭上的傷口,頓時痛呼一聲,捂住了已經(jīng)被包扎妥當?shù)念~頭,眸子里的戾氣更加重了,“還敢用杯子砸我!這混帳東西不給她一個教訓她就不知道誰是府上最貴重的人!” 宋嬤嬤一陣心驚,“老太太您冷靜些,如今府里畢竟是大姑娘掌權(quán),您現(xiàn)在這樣的風口浪尖再去找她麻煩恐怕大姑娘當真會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的。” “啪——” 老太太重重的耳光落在宋嬤嬤的臉上,怒罵道,“混賬東西,如今連你都敢來管我了!她蘇慕錦算是個什么東西,竟然連我都敢打!你身為我身邊的嬤嬤方才不幫我打回去竟然還敢躲起來!”老太太越罵越怒,劈頭蓋臉的就對宋嬤嬤一陣拳打腳踢,“我讓你還幫蘇慕錦說話,說!你是不是收了她什么好處!” 宋嬤嬤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奴婢冤枉啊?!?/br> “我冤枉你?”老太太一腳向宋嬤嬤踹過去,宋嬤嬤也不敢躲,手臂被老太太踹的險些脫臼,她疼的臉上一白,不敢呼痛。老太太這個時候是瞧誰都不順眼,看著她隱忍的樣子只覺得礙眼的緊,“心里憋屈了?覺得在我跟前伺候委屈你了?” “奴婢不敢!” “不敢?你們這些個混賬東西有什么是不敢做的!”老太太拿著手里的拐杖怒的直往宋嬤嬤身上招呼,罵道,“你們這些個混帳東西,現(xiàn)在指不定在心里看我笑話呢,是不是看不起我?覺得我是小門小戶里出來的?我不是他蘇青云的親娘又怎么樣?他又能對我怎么樣?我非要讓你們瞧瞧,瞧瞧這蘇家到底是誰的天下!” “老太太……”宋嬤嬤震驚的看著老太太,勸說道,“您冷靜些啊,大姑娘敢不顧尊卑的砸您,肯定就已經(jīng)不顧念親情了,您這個時候再生事豈不是讓她找理由對付您么,老太太三思?。 ?/br> 老太太更加生氣了。 這個時候宋嬤嬤竟然還敢跟她頂嘴! “我看你擔心的不是我,是你的榮華富貴吧,這些年你在我身邊做事可沒少撈油水,現(xiàn)在擔心我在府里失勢了就不能跟著享福了,是不是?!” “奴婢不敢,奴婢都是為了老太太著想啊?!彼螊邒呶闹蹦ㄑ蹨I。 “哭什么哭,我虐待你了?”老太太把一身的怒火都往宋嬤嬤身上發(fā),用拐杖指著門口,想起方才蘇慕錦對她的不敬,她心里一股邪火涌上來,怒罵宋嬤嬤,“滾出去!給我滾出去!” 宋嬤嬤不敢再反駁,連滾帶爬的出了屋。 老太太氣的直接掀了木桌上的桌布,茶壺茶杯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一番發(fā)泄之后她累的坐在床上直喘氣。 蘇慕錦! 該死的蘇慕錦! 她非要把這個賤蹄子給弄死,要不然難解她心頭只恨! “老太太,您是這府上最貴重的人,說起來蘇慕錦也不過是個大小姐,就算您不是她的親祖母她也該敬著您,可她都做了什么,竟然敢忤逆老太太,還敢跟老太太動手,簡直是罪不可??!” 老太太心里聽得一陣舒爽,抬起頭來就瞧見碧玉正向她看過來,手里還捧著一杯熱茶,樣子十分恭敬。 老太太面子受了打擊,此時聽了碧玉這樣的話又瞧著她那樣恭敬的樣子,感覺顏面回來了,胸口的那團邪火也就稍稍和緩了一些。接過碧玉手中的茶盞,故作優(yōu)雅的抿了一口就放在了床頭邊,她冷哼道,“沒錯,那個該死的蘇慕錦,不給她一點教訓她都不知道我是她的長輩!” 碧玉直起身子斜站在老太太的身后給老太太按摩肩膀,低聲道,“可不是么,您是這府上輩分最高的人,大姑娘作為小輩本身就應該處處以您為先。她膽子太大了仗著老爺寵愛就敢對您動手,這若是傳了出去可還了得?當今太后娘娘還不是陛下的生母呢,陛下不一樣視若生母一樣對待么,陛下作為一國之君都能如此,可老爺卻這樣對待您,真真是不孝?!?/br> 提到這個老太太就是一番咬牙切齒,“這個逆子!還有青白他們兄弟兩個,我掏心掏肺的對他們好,他們竟然只幫著蘇青云!” 碧玉知道老太太這可就是氣話了,她就是再生氣也不會容忍旁人說她兒子不好的。 因此她微微一笑,觀察著老太太面上的表情,低聲道,“這您可不能怪二老爺和三老爺,他們自從進了京城之后就一直在老爺身邊做事,老爺對他們的影響太深了,所以他們才會偏幫老爺?shù)??!?/br> “沒錯!他們一定是受了蘇青云的蠱惑!”老太太臉色一變,冷聲道,“當初在云州的時候他們兄弟兩個最是聽我的話,可到了京城之后就開始疏遠我了,不經(jīng)你提醒我還真是沒注意,你說說蘇青云他一個一品太傅身邊那么多朋友,為何偏偏就把青白兩兄弟安排在他手底下做事?他分明就是想壓制著他們兄弟兩個不讓他們兩個出頭!這個蘇青云,心機太深了!” 老太太死死的咬住牙關(guān),憤恨不已。 碧玉見此眸子里閃過一絲譏諷,只是她站在老太太的身后老太太沒有看到而已。 她的聲音依舊帶著推崇,“哎呀,老太太您不說奴婢還真真就沒有發(fā)現(xiàn),老太太果然是慧眼?!?/br> 老太太被吹捧的一陣得意,輕哼了一聲,“這算什么!” 說著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變了臉色,冷聲道,“不對不對,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老太太可是又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你說我們一家人都搬進京城這么多年了,青白他們兩個也成婚多年,為何偏偏沒有一個子嗣?” 碧玉眸子閃過一絲警惕,盯著老太太的眸子有些冷。只是她聲音依舊溫婉沉靜,“老太太想說什么?” “這事情絕對不簡單!青云和他媳婦雖然沒有多少感情,可畢竟還是敬著他媳婦的,每次回來的時間雖少都是在他媳婦屋里的,還有老三也都是一樣,可偏偏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這么多年一點兒喜訊都沒有傳出來,不但如此,就連侍妾們都沒有懷了身孕的,這事兒太不正常了!” 碧玉眼睛微微瞇了瞇。 “一定是蘇青云搞的鬼!”老太太憤然起身,“一定是他!一定是他!除了他就沒有旁人!一定是他記恨我以前對他不好,他怕青白兄弟兩個搶了他的產(chǎn)業(yè),所以不讓他們產(chǎn)下子嗣,這樣的話蘇聰就是這府里唯一的男嗣,這府里的一切豈不是都能有蘇聰繼承了!好陰毒的一個人,表面上對青白兩人那么好,實際上卻在這里算計他們,枉青白和老三把他當成親哥哥一樣敬重!全都是假的,騙人的!”老太太越說越怒,當即就起了身,“不行,我要去找青白去,我要跟他揭穿蘇青云的陰謀!” 碧玉瞇起的眼睛又恢復了自然,瞧見老太太要往外沖,連忙一手拉住了老太太,急聲道,“老太太您現(xiàn)在不能去啊?!?/br> “你也要攔我?”老太太回頭怒視碧玉。 碧玉在心里罵了一聲“愚蠢的老東西”嘴里卻快速的說道,“奴婢不是要攔您,只是您想想如今二老爺和三老爺被蒙在鼓里,今天二老爺為了老爺都敢忤逆您,肯定是被蠱惑的深了,這個時候您在過去就算說了這些他們也不會相信,還會說您危言聳聽,今后恐怕會越發(fā)疏遠了您的?!?/br> 老太太的腳步一頓,“那怎么辦?” “如今最當緊的事情是揭穿老爺?shù)恼婷婺孔尪蠣敽腿蠣斂吹那宄@樣他們自然就能懂得您的用心良苦,從此再也不會跟老爺親近了?!?/br> 老太太愁眉苦臉的道,“這恐怕不容易?!?/br> 碧玉拉住老太太的手,“就是不容易您才更要做啊,二老爺和三老爺是您的親生骨rou,您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人欺騙利用,還永遠都產(chǎn)不下子嗣吧?這樣的話蘇家這一房豈不是……豈不是要絕嗣了!” 老太太渾身一震,她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那你說我們該怎么辦?” “老爺現(xiàn)在最疼的人就是大姑娘蘇慕錦和小少爺蘇聰,如果要對付老爺,恐怕您還要從大姑娘和小少爺下手!” ☆、第十六章 五年壽命 大雨到了晚半天才停了下來,蘇慕錦打開了房門,屋外泥土青草的氣息撲面而來,她舒展著手臂,閉上眼睛深深的呼吸了一下,頓時心曠神怡。 蘇聰也學著蘇慕錦的模樣伸開雙臂閉上眼睛。 袖珍的模樣看上去十分搞笑。 蘇慕錦見了不由得“噗嗤”一笑,雙手托住他的腋窩就把他抱著旋轉(zhuǎn)起來,蘇聰身形在半空中飛騰而起,高興的小臉通紅,哈哈大笑。 “啊,jiejie,好好玩?!?/br> 蘇慕錦又抱著蘇聰旋轉(zhuǎn)了幾下才放下來,她這個身體體質(zhì)不好,才簡單的運動幾下額頭就起了薄薄的一層汗,輕輕喘息幾下才緩過勁來。 瞧著聰兒興奮的手舞足蹈的模樣,蘇慕錦整個面龐都柔和了下來,牽著聰兒的手,“走,我們?nèi)タ吹??!?/br> “好啊。” 老太太不是爹爹的親生母親,老太太對爹爹一向不上心,可就算如此爹爹知道了這件事心里一定還是很難受。 大雨下了幾天,路上很多地方都有積水,蘇慕錦抱著蘇聰踏過一個個水坑,到了前院的時候她的繡鞋已經(jīng)有些濕了。 蘇慕錦和蘇聰很快到了前院蘇青云居住的念憶院,蘇青云和蘇慕錦一樣不喜歡身邊有太多人伺候,蘇慕錦和蘇聰?shù)降臅r候門外只守著守門的小廝,瞧見蘇慕錦和蘇聰?shù)絹硭s緊給開了門,還低聲道,“今兒個老爺喝了好多酒,姑娘和小少爺趕緊瞧瞧吧?!?/br> 蘇慕錦心下一沉,她還從沒見過爹爹借酒消愁的模樣。 看來這一次的事情對他打擊不小。 她對看門的的小廝點點頭,牽著聰兒的手就進了屋。 剛進屋迎面而來就是一股濃郁的酒氣,屋子不大蘇慕錦抬頭看去,只見蘇青云正拿著一個白瓷酒杯靜靜的喝著酒,他喝的不快,像喝茶一樣小口小口的抿,桌子上還放著一個精致的酒壺,杯子里的酒沒了他就自己添一些。他平日中除了出門應酬極少喝酒,蘇慕錦也不知道他已經(jīng)喝了多少,只能看出他微微發(fā)紅的臉和有些迷蒙的雙眼。 蘇聰不適應屋里的氣味用小手捂住了鼻子,扯了扯蘇慕錦的手,皺起小眉頭,“jiejie,臭!” 蘇青云聽到動靜抬起頭來就瞧見兩人牽著手向他走來,他微微一愣才反應過來方才蘇聰說他的酒臭,連忙起了身打開窗子通風,讓屋里的酒氣趕緊散掉。 他沒想到蘇慕錦會帶著蘇聰一起過來,他們姐弟從來都不肯跟他親近,自從錦兒落水之后似乎變了一個人,人前也對他親近敬重,可人后還從來不曾來瞧過他,蘇青云還以為她還沒有原諒他。 現(xiàn)在這會兒突然瞧見姐弟兩個,他竟然有些手足無措,搓著手有些不自在的看著兩人,“你們……怎么來了?” “聰兒說想念爹爹了,我們就來看看?!碧K慕錦狀似無意的看了看桌面上的酒壺和酒杯,眼眸半垂,輕聲道,“少飲酒活血多飲酒傷身,爹爹還是少喝些……” 這樣煽情的話蘇慕錦也極少跟父親說,因此兩個人一個聽得不自在,一個說的也不自在。 屋里的氣氛就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