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哎,人情冷暖也不過如此罷了。我親自帶著梅麗回去,紹儀他們先走,我和我們家老爺?shù)戎虑檎砗昧艘不厝ィ莻€時候這個學期也結束了?!卑准覜Q定全家回到南邊,紹儀夫妻先走,白文信把手上的事情交代清楚也會離開。 “我想叫梅麗跟著清秋走,越快越好。”金太太抬眼看著小姑子,一臉的氣憤和無奈。金太太的表情很為難,她似乎不想說為什么要梅麗立刻離開,可是白夫人是個極其精明的人,她早有耳聞大帥心愛的兒子很喜歡獵艷,梅麗這樣的女孩子可不正好是有心人巴結的工具么。金家已經(jīng)衰敗,梅麗也就成了沒了保護的羊羔人盯上是必然的。 但是自己家也是在泥潭的邊緣,他們對外放出的生清秋帶著孩子回老家祭掃,其實也是避禍的。要是再沾染上金家的事情,弄不好把自己搭進去怎么辦?想到這里,白夫人有點躊躇,金太太看著小姑子沒答應,就以為她是不想幫自己了。她臉上蒼白的顏色變得灰白,眼神帶著失望和傷心。別人不想惹事,自己也沒話說,親戚之間幫忙是情分不幫是本分,只是丈夫在的時候也沒少幫著白家啊。 “母親就叫梅麗跟著我們一起回南邊吧。路上多個人多個照應也好啊?!鼻迩锟粗符惪蓱z兮兮的縮在金太太身邊,再也不是金家那個備受寵愛,言語隨意,嬌俏可愛的女孩子了。想著失去父親的滋味,清秋體會最深,她看著梅麗小心翼翼的樣子頓時想起上一世自己的遭遇,惺惺相惜,清秋才會忍不住為梅麗求情。 “也好,清秋你帶著梅麗去你房里坐坐,我和你舅媽說話?!卑追蛉讼胂胨闶峭饬饲迩镎埱?,她需要和嫂子談談,問清楚事情的原委。 ☆、第九十四章 “你是知道的,梅麗雖然不是我生的可是你哥哥在日,全家上下都很寵愛她,梅麗從小跟家里請的先生們學英文,又會跳舞,打球游泳,我也不是自夸,京城里面的小姐,梅麗也是出類拔萃的。梅麗是個天真的孩子,只認識玩,那里知道對方的意思。后來那邊經(jīng)常邀她出去,漸漸地梅麗察覺出來不對,再也不肯出去了。鄔太太和道之捎話,說是那邊喜歡上梅麗,道之一聽自然是不愿意的,他是成家的人,我們家就是再不濟也不能把姑娘送去不明不白的做個沒名分的妾室?!苯鹛f起來事情的緣由,深深地嘆口氣:“早知這樣當初就該不要在女孩子教育上用心,蠢笨些還能安穩(wěn)點。自從你哥哥不在了,我是看開了。這個世道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鄔太太和她幾個女兒是什么人你清楚。我是擔心她們看著梅麗不懂事,騙她。不如離開遠遠地好?!苯鹛f起來自從金銓去世之后的境遇,只能是一聲嘆息了。 白夫人聽著嫂子的話,跟著嘆息道:“若是哥哥在斷然不會有人打梅麗的主意 。嫂子擔心,我想著津京兩地上趕著巴結的人不少。雖然那邊沒有進一步表示,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尤其是底下那群奉承巴結的小人。姑娘不懂事,沒的叫人騙了去。鄔太太和她幾個姑娘是什么人我們都清楚。自己名聲已經(jīng)爛了,還想著攀扯上別人家的女孩子。梅麗是什么意思呢?”鄔家小姐們可是有名的交際花,按著鄔家的收入,是斷然不能供應母女幾個每天花錢流水似得辦宴會,穿戴的珠光寶氣的去舞會上出風頭的。他們家?guī)孜恍〗愫筒簧儆绣X有權的男人曖昧不清早已經(jīng)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 他們存了巴結權貴的心思,一力在道之和梅麗攛掇,描繪著梅麗和哪位貴人交好之后大好錢景。金太太和道之很擔心她們拿著梅麗做自己往上爬的墊腳石。因此金太太決定把梅麗送走是正確的。白夫人看著嫂子消瘦的面孔:“就叫清秋帶著梅麗回去,反正路上多個人還熱鬧些。嫂子何不也跟著回南邊,鳳舉他們都是大人了,你還不放心么?” “也不是不放心兒子們,他們我是看清楚了,我竟然是養(yǎng)了一群不念親情的白眼狼。為了自己多分一點錢恨不得把親弟弟往死里掐,我還不放心他們么?我只是害怕回去,老家到處都是以前的回憶,我怕自己觸景生情。梅麗這個丫頭不懂事,你和清秋說,梅麗有什么不對的只管說,就把她當成親meimei也不用顧忌著我。”金太太說著想起來自己的小兒子:“燕西也不知道現(xiàn)在怎么樣了,他剛到法國的時候就給我來了一封信,現(xiàn)在也不知道怎么樣了。”說起來金太太還是更疼愛小兒子的。 “嫂子別擔心了,燕西經(jīng)歷了那么多總該懂事了。法國離著咱們這里那么遠,燕西剛到個新環(huán)境事情多,等著他熟悉了環(huán)境安頓下來,自然經(jīng)常寫信回來。”白夫人輕聲細語的安慰嫂子。 白夫人留金太太和梅麗吃飯,午飯之后金太太和梅麗回去收拾東西。白夫人和清秋感慨著金家的變化?!澳闶强匆娏?,你舅媽如今是徹底斷了葷腥,就連著雞蛋也不吃了。當年她是如何風光,誰知一轉(zhuǎn)眼就和做夢似得。梅麗喜歡和你說話,你看她的心思到底是怎么樣?”白夫人端著茶杯,輕輕地呷一口茶。 清秋站起來給白夫人遞了個烏梅:“我和她說話,聽著梅麗言語之間的意思,她是不會肯和那樣的人牽扯的。母親知道梅麗的性格,她一向是在外國學校念書,對著三妻四妾很不喜歡。我看著那邊未必是真的非要梅麗不可,舅媽也是一片苦心,生怕梅麗受委屈?!?/br> “梅麗心高氣傲的,哪一位貴人眼看著就是太子了,梅麗還能拿得準主意也是很難得。你看如今不少的男人還沒個小姑娘有見識,有氣節(jié)。我想著這件事大概是鄔家人在里面搗鬼的多,當今太子爺何愁身邊的環(huán)肥燕瘦啊。什么四小姐伍小姐的,一個個和西游記里面的妖精似得。巴不得吃了唐僧rou呢。”白夫人想著小報的花邊新聞嗤笑一聲。 白紹儀和學校請假,只說是送妻子回老家,一家人忙著收拾東西。平常過日子不覺得東西多,可是要搬家,一件件的整理起來,清秋發(fā)現(xiàn)東西太多了。光是元元的衣裳和玩具什么就裝了幾個箱子。她的書籍也不少,還有白紹儀的東西。清秋看著一堆東西無奈的嘆氣?!耙乐艺f只把最要緊的東西收拾起來,衣裳什么的,也不用什么都裝著,你收拾一些穿不著的給家里的下人們。除了你很喜歡的帶上,剩下的到了南邊再買。上海和北京時興的東西不一樣。至于你喜歡的家具什么的,還是交給母親和父親慢慢的帶回去?!卑捉B儀幫著清秋把東西整頓起來。 “母親的一地桂花年紀也不小了,這次就帶著她回去。元元的奶娘不跟著去,我已經(jīng)收拾了很多她能用的東西給她了,家里的下人們有些是要跟著走的。我已經(jīng)給留下的人都散了不少了。你日??偸莻€花錢沒計劃的,平白買了些無用的東西。”清秋無奈的叫人把一個精致的木馬拿出去,這個木馬商店標價要一百元,白紹儀眼睛也不眨的買下來送給女兒。誰知元元不怎么喜歡這個西洋來的高級玩具,只玩了幾次就仍在角落里面落灰塵了。 “把這個帶上,元元是女孩子不喜歡玩這個,咱們兒子肯定喜歡呢。我不僅買了船票還定了個貨倉。足夠你裝東西了?!卑捉B儀說著從清秋身后摟著她,熱熱的氣息不斷地噴在她耳朵上。 “小心叫人看見,大白天拉拉扯扯的,人家忙的焦頭爛額你還胡鬧。我不是小氣的人,只是每件東西都有感情不舍得扔了。”清秋看著一只被翻出來的老式黃花梨的首飾盒。這個是白紹儀送她結婚一個月禮物,這幾天把以前的東西都翻出來,幾乎每件東西都帶著美好的回憶。清秋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被白紹儀寵愛著。 “我們是夫妻,整天相敬如賓的那是貌合神離的,你看現(xiàn)在道之和劉守華相處就知道了。他們剛從日本回來是什么樣子的?現(xiàn)在他們相處和以前舅舅舅媽真真一個樣了。這一走,可能很久也不會再回到北京了。若是說我在北京最大的收獲是什么就是娶了你,我只要帶著你去天涯海角都可以的?!卑捉B儀抱著妻子娓娓道出心聲。 “你這個人,做文章似得長篇大論起來。我卻是有點遺憾,可惜我的學業(yè)到底不能完成了?!鼻迩锵胫约盒輰W的時候教授惋惜的表情,心里一陣黯然。 白紹儀忙著安慰清秋:“上海也有很好的學校,或者我們出國去。”一語未了,下人進來通報:“繡珠小姐來了?!?/br> 清秋忙著推開白紹儀,對著鏡子整理下就下樓去了。繡珠見著清秋立刻迎上去抓著她的手,一臉著急的說:“我哥哥說嫂子要回老家去,北京住的好好地為什么突然要回去?”白雄起擔心繡珠嘴不嚴沒敢說事情的真相。 白紹儀在邊上尷尬的咳嗽一聲:“繡珠meimei來,老家的規(guī)矩你知道的,眼看著元元一歲了也該入族譜 ,我們在這邊辦婚禮,還缺了拜祠堂一項呢。明年是大祭,合家都改過去的。沒準你哥哥也會把你送回去的。你一進來就急扯白臉的,好像我們把你扔下不管似得。就沖著你黏著你嫂子的勁,我覺得帶著她回去是正確的?!?/br> 清秋也不戳穿白紹儀的鬼話,白文信夫一家子在外國多少年了也沒說大祭的時候回來啊,白紹儀不過是在糊弄繡珠這個直腸子的傻丫頭罷了?!澳憧墒亲龈绺绲?,繡珠和我要好自然是不舍我就回去。我母親也要回去,你知道的,我家也是南邊的人,出來多少年了,也該回去看看。我們也不是再也不見了,就是你在北京,我們還能寫信呢?!鼻迩锢C珠坐下來,兩個人說話。 繡珠雖然不舍得清秋走,可是紹儀一番話她無法辯駁,繡珠郁悶的說:“你們?nèi)吡?,我一個人在北京真的沒意思?!?/br> “你還能少了人陪著你玩,玉芬最近不是和你走的很近?還有你那個騎士唐德利?我可是在街上看見好幾次生你們在一起了?!卑捉B儀在一邊吐槽惹來清秋和繡珠的集體白眼。他摸摸鼻子裝著沒看見妻子和堂妹嫌棄的眼神,就是賴在邊上不肯走。 “我和唐立德只是一般朋友,以前我和燕西他們在一起只知道每天玩樂 ,現(xiàn)在和唐立德在一起,忽然發(fā)現(xiàn)日子還能有另一種活法。清秋接到燕西的來信,他說在法國開始了全新的生活,我也不想再耗費時光,我想出國上學?!崩C珠很愿意把心事和清秋分享。 ☆、第九十五章 冷太太和梅麗本來是各有一個艙房的,只是等著上船才發(fā)現(xiàn)給弄錯了,本來是冷太太和梅麗各一個艙房,桂花帶著元元住一個雙人房,清秋和白紹儀住一個雙人艙房子。結果兩個單人的艙房只剩下一個單人了。梅麗主動要和冷太太住在一起。等著清秋和白紹儀進去,就看見梅麗正安慰著冷太太,一個渾身很狼狽的女人正站在房間的角落,她身上裹著一條毯子,只露出來一雙驚慌的眼睛。 “這個人我認識,冷家mama別害怕?!泵符愓f著見著清秋和紹儀進來,壓低聲音說:“表哥,表嫂,你看她是誰?”清秋搶先幾步站到冷太太梅麗和那個陌生女子之間,白紹儀緊張地拉著清秋,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女孩子。那個女孩子掀開身上的毯子,清秋和白紹儀都大大的吃驚起來:“怎么是你?你不是跟著歐陽于堅到南邊去了?”趙一萍一身襤褸,狼狽不堪的站在他們面前。 冷太太沒見過趙一涵的妹子,聽著女兒和女婿如此說,才放心下來:“我和梅麗剛才出去轉(zhuǎn)轉(zhuǎn),結果沒一會就看見底下鬧哄哄的。我們忙著回來,誰知剛推門進來就看見個人從窗子后面鉆出來。我們猛地看見嚇一跳。既然是你們認識的人就不妨事了。姑娘做下來吧,能在路上遇見也是緣分。你和清秋是哪里認識的?我以前怎么沒見過你呢?”冷太太以為是清秋的同學,她和梅麗一進屋就看見個陌生人,當時都嚇壞了。 清秋和白紹儀迅速的交換個明了的眼神,他們大概猜出來為什么趙一萍會出現(xiàn)在這里,趙一萍身上裹著毯子,應該是混在了沒有艙房只能棲身在底下甲板上沒錢買最低等船票的人里面。輪船上分了頭等二等三等,這三個檔次的船票都有船艙可以休息,只是舒適程度不一樣,船艙的大小也不一樣。還有一些人是連著三等艙的船票也買不起,只能在船尾三等艙外面的甲板上裹著毯子或者被子,冒著海風在甲板上棲身的。看著趙一萍的樣子,絕對不是因為沒買船票才逃到這里的。外面的混亂和趙一萍有著莫大關系。 “梅麗,剛才元元鬧著要找你,我和她有話說,我就去把元元送來,你帶著她玩一會??礃幼游覀兙鸵习读耍戎习读?,我和你表哥請你吃飯?!闭f著清秋帶著趙一萍離開又把元元送到冷太太和梅麗的房間里面?!氨砩?,那個是趙一涵的meimei,不是聽說她跟著她姐夫去南邊了,怎么成了這個樣子。我剛一見都認不出來了。她怎么會——”梅麗忽然想起趙仲華去世,趙家姐妹兩個沒了靠山,竟然淪落至此,不由得唇亡齒寒,想起自己的境遇,臉上神色暗淡下來。 “她和你不一樣,若是等會有人問見著生人沒有,你什么也別說?!鼻迩镱A感到趙一萍會是個麻煩,囑咐梅麗和母親不要多話。 看著趙一萍掃蕩了盤子里面的點心,清秋給她又倒上一杯水:“別急,你慢慢吃。你和歐陽先生不在一起了也該去找你哥哥或者jiejie去。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孤身一人在外面不是個事。等一會我叫服務生給你安排個地方住??礃幼右堪哆€要等一會呢?!?/br> 聽著清秋要叫人來,趙一萍和受驚的兔子似得站起來,慌張的支吾著:“我走迷路了,才誤打誤撞的過來打攪你們了,我現(xiàn)在就走?!闭f著趙一萍要走。 “我看外面不少的警察和巡捕是為了你來的吧?!卑捉B儀涼涼的冒出來一句話,聽著白紹儀話,趙一萍臉色大變,整個人都呆在原地了。 “你放心,我和你哥哥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總也不能看著他meimei被人抓走。你是什么身份,做什么我不管,你也不用和我們解釋,我們也不想聽。這里他們應該不會來礙著房子的搜查,你只管在這里。等著船靠岸我想辦法叫你上岸就是了?!卑捉B儀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這趙一萍臉上的神色變化,看著趙一萍由驚恐變得稍微安心,在心里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測了。她果然被歐陽于堅帶著走上了另一條路,對于歐陽于堅推崇的理念白紹儀并不怎么認同。他認為那樣太激進了,和他從小接受理念完完全全的不一樣。白紹儀是法律出身,最是按部就班的性子。在他看來有什么話都能坐下來好好地說,政治是妥協(xié)的藝術。 歐陽于堅打倒一切,實在不和他的胃口。趙一萍年紀輕,對著歐陽于堅特別崇拜,自然是歐陽說什么她都奉為圭臬。不過看在趙忠恕的份上,他也不能看著趙一萍身陷囹圄,甚至丟掉小命。北京當局已經(jīng)對著意見分子大開殺戒了,有頭面的領袖人物都喪命了,何況是趙一萍這樣的小嘍啰?不過白紹儀對著北京當權者很有意見,現(xiàn)在見著趙一萍于公于私都不會把她交出。 清秋對丈夫的態(tài)度有點詫異,他曾經(jīng)說過趙家除了趙忠恕剩下的人他都敬而遠之,怎么今天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忽然改了主意。趙一萍雖然可憐,但是她被人追捕的身份和趙家人的背景都叫清秋雨點猶豫。他們南來本來就是避禍的意思,何必要再惹事呢。但是她立刻就明白了,看在趙忠恕的面子上,他們也不能坐視不管。何況趙家的姑娘里面,就是趙一涵叫人生氣。眼前這個女孩子倒是個可憐的??蓱z她年輕不懂事,偏生沒了父親,有那樣的媽和jiejie,還遇見歐陽于堅。“你放心,我們相信你不會做違法的事情。你如此境地是有自己的苦衷。你到底是個姑娘家,我們也不能看著你被人抓走?!鼻迩锷锨鞍粗w一萍的肩膀叫他安心在艙房里面呆著。既然白紹儀決定要幫一把,清秋自然和丈夫共進退。 白紹儀沒想到清秋能毫無芥蒂的幫助趙一萍,心里很感動,妻子和他心靈相通,能無條件的支持自己?!澳闵┳诱f的是,我和你哥哥是從小長大的朋友,他離開北京之前還囑咐我以后要若是遇見你,能幫你就幫你一下。你安心在這里呆著,我去看看風向?!卑捉B儀對清秋送去個感激的眼神,轉(zhuǎn)身要出去。 清秋拿著白紹儀的大衣:“外面冷了,穿上吧。有什么要緊的話叫人給我捎信?!闭f著清秋幫白紹儀穿上大衣,送丈夫出門,站在門口,清秋深深地看一眼白紹儀:“你自己小心?!卑捉B儀給妻子一個安心的眼神打開門出去了。 屋子里面只剩下了清秋和趙一萍,兩人相對無言,默默地坐著。一些哭叫聲和叫罵聲還有呵斥聲隱隱約約的傳來。忽然一聲尖利的槍響劃破了寂靜。清秋的心猛地緊縮起來?!鞍滋x謝你。我還是出去吧。你們都是很好的人,我不應該連累你們。” “我們既然決定留你下來就不會反悔的。你這些日子過得怎么樣?我雖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但是那種事情實在太危險了,你一個女孩子家總要安定的,歐陽于堅怎么不和你在一起?”清秋雖然心里懸著個大石頭,可是她還是一臉平靜的勸趙一萍留下來。 趙一萍聽著清秋提起來歐陽于堅,暗淡的眼神忽然變得閃閃發(fā)光,她壓低聲音,卻壓制不住興奮和激動:“我以前過的渾渾噩噩的,只有和姐夫在一起之后才知道我也能做自己的主。以前我不是個獨立的個體,只是誰家的女兒,誰的meimei,要是沒認識姐夫,我可能一輩子就要渾渾噩噩過了。憑著別人做主我的人生。父母會隨便把我嫁給什么人,我不是聽父母的就是依靠著丈夫,以后還要靠著兒子,我就和別人手里提線木偶似得。但是現(xiàn)在我是自由的,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見,和強大的惡勢力抗爭。我不怕被抓起來,也不后悔現(xiàn)在的生活。這次我去北京是有任務的——” 她的話沒完,白紹儀開門進來。清秋眼神緊緊地盯著白紹儀,迅速的掃視著丈夫全身上下。見著他完好無損,清秋內(nèi)心長長地舒口氣,“外面怎么樣?警察可是要過來挨著個的搜查么?”清秋擔心若是真的挨著房間搜查起來,就算是頭等艙,也沒辦法藏著個大活人。 “你放心,那些巡捕不會來的。你再沒想到,我竟然在船上遇見個熟人。他是英國人,現(xiàn)在在公共租界做巡長 。我和他說了,我?guī)е胰诉€有孩子,需要安靜。他是不會安排人來挨著個檢查的。正需要等著下船的時候檢查證件就成了。你暫時安心呆在這里,等著下船你和我回去。我給你哥哥打電話,叫他來接你?!卑捉B儀對著清秋說:“你叫桂花拿幾件衣裳給二小姐,檢查的時候就說她是咱們家的下人,路上不小心丟了證件。我在一邊找人通融下就沒事了?!卑捉B儀神色從容,安排起來接下來事情。 趙一萍擰著衣角,感激的說:“白先生,白太太你們不需要再為我擔風險了。等下我還是混在三等艙的乘客里面出去吧。我不會和哥哥走的,我還有事情要做。我謝謝你們?!闭f著她對著清秋和白紹儀深深地鞠一躬。 “哦,你真的可以下船么?我們現(xiàn)在上海休整幾天,就回老家去了。你的事情我是一定和你哥哥說的,他肯定不會同意你到外面亂撞?!卑捉B儀聽著趙一萍的話忍不住皺起眉頭,這個趙一萍太年輕太莽撞了。政治太復雜生不是她一個女孩子能攙和的,而且她還很年輕,還沒豐富的閱歷,被歐陽于堅隨便就拉進去。她怎么會找了那么個不負責任的丈夫,也不知道她和歐陽于堅現(xiàn)在算不算夫妻。 “我還有同伴的,我哥哥那里求你們別和他說?!蓖饷嬉呀?jīng)安靜下來,船員們開始吹著哨子,叫三等艙的乘客們在甲板上排隊預備著從另一邊下船了?!爸x謝你們,我要走了?!壁w一萍深深地看一眼清秋,毅然決然的打開門走了。 屋子里變得安靜起來,半晌白紹儀嘆口氣:“看起來忠恕怕是要失望了,最近他還寫信和我說,以前趙家一家子人現(xiàn)在竟然是天各一方,他不能矯正趙一涵的偏頗,也沒辦法帶好小妹,覺得自責。他要是知道小妹參加了激進黨派,該是什么心情?其實趙一萍既然想要革命,為改變現(xiàn)狀做努力,還不如去廣州找她哥哥去。聽說廣州那邊氣象一新,和北京完全不一樣?!?/br> “人各有志,勉強不來,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你不在的時候我和她談了談,她真的是把歐陽于堅的話奉為圣旨了。只是歐陽一個大男人竟然把自己的妻子推出來做怎么危險事情?真是叫人不恥 !”清秋想起來以前和歐陽相處,他的言行,頓時感覺心里一陣不舒服。歐陽于堅追求自己的理想不差,但是他不能叫自己的愛人冒著生命危險,給他的理想買單,這種人不管是信奉什么主義,做什么事情,都是個寡情刻薄自私的人。可憐趙一萍還心甘情愿,一點也不覺得歐陽于堅人品有問題。 果然女人比男人更愿意為了感情付出,“她一片癡情,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被珍惜了。希望她能有個好下場吧。”清秋感慨下趙一萍,收拾了心情:“我們還是趕緊收拾東西下船吧。mama和梅麗一路上都累壞了?!卑捉B儀也是一笑:“東西早就收拾好了,只要拿著隨身的皮箱走就是了。我是因為趙忠恕的情分才不能不管她。你是為了什么要出手相助的?雖然你是個待人誠懇的,但是也不會隨便做爛好人。趙一萍的jiejie可是趙一涵呢?!?/br> 清秋聽著白紹儀的話,好氣好笑的剜一眼丈夫:“我豈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她本來也沒什么錯處,只是無端的攪合進黨爭罷了。你要顧全朋友的情誼,我們是夫妻,還能分出來兩家話不成?你心里清楚還拿話歪派我。”白紹儀眼看著清秋臉上升起一層薄怒,趕緊賠笑臉鞠躬作揖的求饒:“太太圣明 ,是我糊涂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饒過我吧。我要是心里和你有分你我的想頭,叫我不得好死!” “ 你這個人,嘴上沒計較就會胡說!”清秋抬手握住白紹儀的嘴,“清秋,我們下船了!”冷太太在外面敲門,催著他們趕緊下船。 等著白紹儀帶著一家人從頭等艙專用的通道下船,他還特意張望下碼頭上,三等艙和甲板上的乘客正從另一個棧橋上擠擠挨挨的下船,只是再也不見趙一萍的身影了。白紹儀在上海的朋友早就在碼頭上等著他們了,他也就放下趙一萍的去向,對著朋友們揮揮手,抱著女兒扶著清秋下船了。 ☆、第九十六章 白家的人脈不少,聽著白紹儀一家人要回老家,在碼頭上迎接他的人不少,好幾位衣冠楚楚的先生太太,一排汽車停在碼頭上,惹得不少人都不住的拿眼角掃視著這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一位大人物來了。清秋跟在紹儀身邊,心里有點忐忑。這些人有是只在她婚禮上見過一次的,有的是只聞其名沒見過的,他們都是白紹儀的同學或者朋友,也不知道能不能和這些人相處融洽。 白紹儀似乎察覺到清秋的小忐忑,不動聲色握著她的手,似乎在給她鼓勁打氣,白紹儀逗著懷里的女兒:“我們元元這么可愛的小姑娘,人見人愛。你這些叔叔們都很好,你以后就有更多人疼你,給你買玩具了。”看起來他在和孩子說話,其實是在安慰清秋。 “你這個人,太寵著孩子了。哪有一見面就要人家送禮物的,他們都是做事情的人,今天能抽出時間來接你已經(jīng)是很客氣了?!鼻迩锷焓纸o元元整理下身上的小斗篷,忽然想起來按著白紹儀對女兒的寵愛,來了上海這個花花世界,肯定又會毫無節(jié)制的把商店里面的新奇玩具流水似得搬回家了。 “少奶奶,我是小蓮??!沒想到我還能見著你!”一個穿著姜黃色呢子大衣,標準海派少奶奶裝扮的人一臉激動的迎上來,清秋一時沒認出來眼前光彩鮮艷的少奶奶是誰家的女眷,等著她一開口,清秋一下子想起來,她竟然是金家大少奶奶的丫頭小蓮!柳春江在小蓮身后拿著她的皮包,笑瞇瞇的看著妻子,眼神柔,用寵愛的語氣囑咐:“你小心些,仔細跌跤要掉進江里面的?!?/br> 小蓮激動地迎上來,眼睛閃閃發(fā)亮,她身上再也見不到以前做人家丫頭的謹小慎微了,小蓮已經(jīng)把長長的頭發(fā)剪短,燙成時髦的式樣,耳朵上是玻璃翠鑲嵌碎鉆的水滴耳墜子,因為跑的急了點,一雙耳墜子搖曳生姿,襯托著她眼睛閃閃發(fā)亮。小蓮看著清秋,下意識要蹲身請安,清秋搶先一步扶著小蓮:“你早就不是丫頭了,不要再行禮了。看你過不錯,我也就放心了。柳醫(yī)生對你怎么樣?聽說你生了兒子,恭喜恭喜?。 ?/br> 小蓮拿著手絹擦擦眼角:“我能有今天全是少奶奶和少爺成全,我家寶寶已經(jīng)滿月了,很健康的。今天有點冷就沒帶出來,這是小小姐吧。”小蓮看著清秋雖然旅途勞頓依舊是精神不錯,又對著白紹儀問好。她看見白紹儀手上抱著的元元,小蓮一眼就喜歡上了。她疼愛看著元元,不住的夸獎著。 “你不習慣穿高跟鞋,今天還偏偏穿出來?!绷航拮舆^來,滿臉笑意的和清秋和紹儀打招呼。大家都已經(jīng)迎上來互相寒暄問候,李律師的妻子年紀最長,她上前握著清秋的熱情的笑道:“我可算是見著真人了,我是見過你們結婚照的,我當時還詫異呢,想世界上怎么有這樣標志的人?別是紹儀在照片上動手腳了。誰知今天見著真人,可見我是見識淺薄的井底之蛙,你們看看白太太,這才是真正的美人呢。你們夫妻就住在我家,我家里地方大,什么都是方便的。你們雖然在上海也有房子但是好久沒住了,整理出來也要時間的。你們帶著孩子不方便,還是住在我家,一切都是現(xiàn)成的。我是最喜歡孩子的,可惜家里的孩子都長大了,那個也沒你家的小姐招人喜歡?!鼻迩镞€想推辭,倒是白紹儀一錘定音:“既然師母的盛情,我們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br> 大家寒暄一陣,李律師大聲的揮揮手:“我年長幾歲,先沖個大的。大家都上車一起回我家去。等著坐下來在慢慢地敘舊,這里怪冷的,小心把紹儀家的寶貝給凍著了?!庇谑谴蠹疑宪囈黄鹣蛑盥蓭熂胰チ?。清秋和母親跟著李太太坐一輛車,她看著外面西洋式的建筑,路上的風景和北京完全不一樣,若是說北京城是個老派的學究,那么上海絕對是個摩登的少婦,一路上商場劇院和電影院鱗次櫛比,霓虹燈招牌,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處處帶著光怪陸離,紙醉金迷的味道。 “這里和北京不一樣,上海開埠之后外國的銀行,洋行大公司和證券交易所都來了,這里工商業(yè)很發(fā)達,外國人和中國人都來這里碰運氣。這里的風氣和別處不一樣,你呆的時間長了就知道了。你看這里是百貨公司,里面的東西都不錯,等著你安頓好了我們可以來逛逛。上海的貨源比北京的好得多了,巴黎最時興的商品會第一時間出現(xiàn)在這里。那些頭上纏著紅頭巾的是印度人,來這里做巡捕的?!崩钐珶嵝牡闹钢饷?,給清秋和冷太太講解著上海的風土人情。 冷太太看著上海的繁華很是感慨:“真的和京城完全不一樣,我算是土包子進城開眼界了。那個地方是做什么的?怎么有那么多的人在排隊啊?!?/br> “那個地方是交易所,那些人都是在里面做多頭做空頭,投機倒把的。它隔壁錦江茶樓很有名氣的,冷太太等著你們安頓下來,我請纓做導游帶著你們好好地在上海逛一逛。那里的點心不錯,還能看見好些有趣的事情。那些投機客在停盤的時候都回去那里喝茶,那些人賺錢了高興地手舞足蹈,賠錢的蔫頭耷腦,真是人間百態(tài)呢。”李太太嘆口氣:“外國人叫上海做冒險家的樂園,從哪里就能管中窺豹了?!?/br> 正說著遇見紅燈,汽車智能停下來,冷太太無意的看著窗外,忽然驚嘆道:“哎呀呀,那些女孩子怎么光腿穿著旗袍。上海雖然沒有北京冷,可是天總是陰沉沉的,是陰冷潮濕鉆骨頭縫。虧得她們不冷!”幾個濃妝艷抹的女子從幾輛人力車上下來,她們都燙著蓬松的頭發(fā),涂著鮮艷的嘴唇,貼身穿著單緞子旗袍,只象征的裹著一件皮毛披肩,嘻嘻哈哈的進了一個酒店里面。冷太太雖然是南邊的人,可是在北京多年已經(jīng)習慣了那邊的氣候,上海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十一月了,剛下了一場雨陰冷的很。 李太太嘴角向上一翹,似笑非笑的:“她們么,都不是正經(jīng)人家的女孩子。二馬路和北京城的八大胡同差不多?!?/br> 冷太太其實從那些女孩子的舉止上就看出來幾分,聽著李太太的話也就不做聲了。不過如此摩登的風塵女子確實少見,冷太太雖然對那些人很不屑,好奇心依舊驅(qū)使著她使勁的看了幾眼。紅燈變了顏色,汽車緩緩地移動,忽然冷太太睜大眼,推一下正抱著元元的清秋。清秋順著母親的眼光看去頓時瞪大眼睛,她看見歐陽于堅和一個短發(fā)女子從剛才那個酒店出來,兩個人舉止親密就像是一對情人。 歐陽身邊的女孩子倒是沒風塵味,穿著件素色的棉袍子,剪了短發(fā),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可是那個女孩子一雙眼,炯炯有神,她高昂著下巴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不羈的氣息。清秋相信歐陽身邊的女孩子絕對不是趙一萍,腦海里面浮現(xiàn)出來趙一萍提起歐陽幸福的神色,清秋真想把趙一萍抓回來,叫她看清楚眼前的兩個人。 白紹儀帶著岳母和表妹在李律師家暫時安頓下來,李太太和清秋一見如故,對元元也是疼愛到骨子里,李律師家一兒一女都已經(jīng)上中學了,他們都是在教會學校做寄宿生,只有星期天才能回來。李家夫妻每天面面相覷,也很無聊,忽然來了白紹儀一家,家里頓時熱鬧起來。梅麗和李家女孩子很快就熟悉起來,加上梅麗乖巧伶俐,教養(yǎng)舉止都很好,李家上下都很喜歡她。冷太太隨和安靜,還做的一手好點心,因此一家人和主人家相處甚歡。 白家的下人已經(jīng)先去鄉(xiāng)下收拾舊宅 ,白紹儀等著父親的消息,盤算著今后的生活。這天李律師和白紹儀在書房閑談,說起來今后的打算,李律師微微皺下眉:“按著你的本事資歷名聲,在上海出來做律師是沒問題的。紀家六小姐聽說你來了,要設宴款待你一家,感謝你上次幫她打贏析產(chǎn)的官司。你已經(jīng)是名聲在外了,還愁沒官司找你么?” “我現(xiàn)在沒那個心思,你是知道我為什么來上海的。我父母還在北京,今后做什么打算總要把眼前的事情都處理了再說。其實我做律師也好,接著教書也好,都沒什么要緊的。記得當時剛從學校畢業(yè)做實習生,真是雄心萬丈,可是現(xiàn)在國內(nèi)的環(huán)境,真叫人泄氣啊。法律成了別人手里的玩具,遮羞布?!卑捉B儀是個理想主義者,很看重司法獨立性。但是國內(nèi)的環(huán)境,法律就是個笑話。 “我知道你的脾氣,不過租界比起來外面還算是環(huán)境不錯。你也收了上海幾個大學的聘書,我是不用擔心你的未來。沒準你還能成為咱們國家法律制度建立的奠基者呢。培養(yǎng)更多的法律人才比打贏幾場官司有意義多了。你還是好好地休息幾天,等著明天參加紀家的宴會吧?!?/br> 紀家的老宅在法租界霞飛路上,一樁別墅隱藏在一道黑氣大鐵門后面。紹儀和清秋還有梅麗坐著李家的汽車,到紀家赴宴 。梅麗對著紀家氣派的宅子沒什么驚訝,和當初金家的豪宅比起來,紀家聞名上海的宅子也不過爾爾,已經(jīng)出了孝期,梅麗依舊是穿著素凈。她選了一件淺黃色的長裙,梳著日常的兩條辮子 ,要不是不能失禮,她連臉上淡淡的脂粉和耳朵上珍珠耳環(huán)也不會帶了。 看著梅麗興致不高,一語不發(fā)沉默的看著窗外,白紹儀忍不住打趣著表妹:“你mama和舅媽不是來信了,她們很好,也沒有誰找她們麻煩。我和你說,你臨走的時候舅媽把你托付給我了,說你長大了,也該給你留心下合適的對象了。你自己選,是找個學校上學呢,還是相親嫁人呢?今天六小姐請的都是上還有頭面的人,你看上哪個青年才俊,只管和我說?!?/br> 梅麗臉上微微一紅,恢復了點平常的嬌俏:“表哥你只會拿我開心,我不理你了。早知這樣我就留在家里陪著元元的外婆了。我不喜歡那種觥籌交錯的應酬,只想一個人安靜的呆著?!?/br> “你不是以前最喜歡熱鬧的么?”白紹儀咽下到了嘴邊的這句話,梅麗是真的長大了?!懊符?,你父親雖然不在了可是你還有舅媽和你母親,還有我們啊。你不能一直這樣,幸福是爭取來的,你看小蓮。她以前是什么樣子,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若是當時小蓮不肯努力不肯給自己一個機會,她現(xiàn)在還是個丫頭呢?!鼻迩锟粗符惾諠u消沉,忍不住給她鼓氣。 “表哥表嫂,我知道你們是真心為了我好,可是我不知道有沒有小蓮的運氣。自從父親不在了,我看清楚了很多。人啊,雪中送炭的少,錦上添花的多,我現(xiàn)在是一無所有了,會有人喜歡我么?其實我真的很慶幸,你們想當初我父親在,別人對我是什么嘴臉,等著父親不在了,又是什么樣子。與其我傻乎乎以為別人是真心對我,卻在落難的時候發(fā)現(xiàn)真面目,傷心難過,還不如一直一個人。”梅麗想著道之的遭遇,幾個哥哥們的淡漠,心里萬念俱灰。與其被蒙蔽,被傷害,夢醒之后心碎,還不如把真心藏起來。 “梅麗,你不能這么想!” 清秋和紹儀一起打斷梅麗的喪氣話?!澳惴判?,老天總是公正的。他給你關上一扇門肯定會給你打開一扇窗。沒準你等一下會遇見自己的意中人呢。”清秋攬著梅麗的肩膀,寬慰著她。 …… 清秋和紀家六小姐說一會話,趁著有人過來和六小姐說話趕緊脫身出來,清秋看著宴會廳一圈,卻發(fā)現(xiàn)竟然不見梅麗的影子。今天自從赴宴以來梅麗總是興趣缺缺,提不起精神。其實自從金銓去世,梅麗就和變個人一般,以前的活力,天真嬌媚都不見了?,F(xiàn)在的梅麗冷清清的,一副戀無可戀,念無可念的離世樣子。 “你找什么呢?你和六小姐倒是投緣,她一向不喜歡和人深談 ,卻獨獨拉著你說了半天,不少人都吃驚呢,渴了吧,喝點橘子汁潤一下。”白紹儀體貼的端來一杯果汁。 “梅麗哪里去了?我是擔心她?!扒迩锼奶幩褜ひ幌逻€不見梅麗。 “她啊,遇見了以前老七的同學謝玉樹,兩個人倒是說得上話。他們在外面說話呢?!鞍捉B儀一指落地窗,果真兩個人身影在外面的露臺上,正談的高興呢。 “趙女士,真是稀客?!壁w一涵婷婷裊裊的從外面進來。她見著白紹儀和清秋,微微一怔,隨即又得體微笑著和別人打招呼了。 白紹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趙一涵不是去俄國留學了么?怎么會一下就回來了。趙一涵似乎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她不再有嬌媚,也不見了趙仲華去世后的黯然和失落,她變得更自信了。清秋看著趙一涵神采飛揚的進來,有些酸酸的,她暗自觀察著丈夫的神色,見著白紹儀只是挑挑眉,心里的石頭放下一半了。 那邊好幾個人上前和趙一涵寒暄,趙女士是個大忙人,你剛回去,我今天在還見著您陪著幾個外國人。那幾個人是俄國過來的吧。最近有什么風聲么?還是廣州預備大動作了?幾個人笑呵呵的圍攏過去,一個人頭發(fā)梳得油光的男人一臉諂媚的給趙一涵遞上一杯香檳,很期待的看著她。 我陪著幾位俄國客人過來,廣州的消息我怎么知道呢?我不過是個辦事跑腿的,上面怎么安排我就怎么辦。哪來的什么大行動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呢?趙一涵圓滑的扯開話題:“杜先生最近在市場上賺了不少,可要請客啊。“那里,我不過是混飯吃,還是趙女士前途無量。你現(xiàn)在是兩黨的紅人,不僅在婦女部任職還在講習所里面做教師呢。今后沒準新政府的不少棟梁之才都是你的高足呢。那個時候,你也不要太發(fā)達。杜先生是個投機客,看準了廣州政府要北伐,囤積了不少的糧食和面紗什么的。他今天見著趙一涵,想從她嘴里套出來點消息。趙一涵早就看透了身邊圍上來的幾個人是什么打算,她沒有露出來任何不耐煩的神色,反而是和幾個人寒暄起來。 清秋和白紹儀看著趙一涵和顏悅色的應酬,“她真的變了好多了,到底是經(jīng)歷了很多變得不一樣了?!鼻迩锖苁歉锌?,趙一涵沒了以前的算計變得淡定柔和起來,若是白紹儀遇見現(xiàn)在的趙一涵會不會動心呢?清秋隨即把這個荒謬的想法否決了,人都是慢慢的成長起來的,那個時候趙一涵心高氣傲,家世不錯,怎么會肯收斂氣焰,做個溫柔柔順的人呢? “她一向很聰明,識時務者為俊杰。老趙看見女兒的今天也該瞑目了,梅麗進來了?!卑捉B儀到底和趙一涵從小認識,對這位前女友有著比清秋更深刻的認識。梅麗和謝玉樹進來,她臉上的沒了暗淡陰郁,一雙眼閃閃發(fā)光,猛地看上去梅麗又回到了金家八小姐的時光。謝玉樹是認識清秋和白紹儀的,他和燕西是大學同學,和燕西交好經(jīng)常去金家,白紹儀和清秋結婚的時候,他是和燕西一起去賀喜的,還被推薦做招待男賓的招待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