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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詩酒趁年華在線閱讀 - 第131節(jié)

第131節(jié)

    顏孝之憋屈地道:“他又回來了。”

    人家姓蔣,又沒有什么“顯有失德”的事情,發(fā)現(xiàn)自己適合打嘴炮這份高尚的工作,想要回來,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嗎?

    楚氏:“……他說了什么?”

    顏孝之皺眉道:“就是這個討厭呢!前些日子二郎上表,道是山民內(nèi)亂的事情,又要軍械,又要免稅一類。蔣家小兒例參他窮兵默武,激起民變,耗費國帑,只為自己爭功。要將他解職召入京里呢?!?/br>
    楚氏狠狠地一拍身前案幾:“憑他?!”

    不由楚氏不動怒,歸義那片地方,顏肅之呆得不久,卻經(jīng)營得很好。眼見諸王與皇帝劍拔弩張,歸義這遠離戰(zhàn)場的凈土,那是不能丟的!顏家塢堡雖大,離京三百里,真要打起來,那說不定就會成為一次戰(zhàn)役的主戰(zhàn)場,不安全。歸義正好,顏肅之必須不能被參倒。

    顏孝之道:“已暫時攔下了,只是在這個時候……”此時先帝才駕崩,國家需要安定,以此為理由讓顏肅之停手滾回來,不然就問罪,那也是可行的。

    楚氏沉著臉道:“去查!看是誰指使的!是否與諸王有關(guān)!”與姬家有關(guān)已是板上釘釘了,楚氏想要的是與諸王勾結(jié)的證據(jù),至于如何用,還要看調(diào)查的結(jié)果。反正,穎川王因為姬家,已經(jīng)在楚氏這里畫了個大叉叉了。

    楚氏還需要證據(jù),有一個人是完全不需要證據(jù)的,這個人就是顏神佑。

    當(dāng)天下午,顏神佑跑來看楚氏,聽楚氏說了這個消息,當(dāng)場暴走。楚氏潑了她一頭冷水之后,顏神佑冷靜了下來:“我去舅家看一看?!笔Y廷尉是姜氏的親舅舅,往姜家探聽一二,也是可行的。

    楚氏道:“去罷?!?/br>
    顏神佑道:“現(xiàn)在再發(fā)信給阿爹,阿爹再寫折自辯恐怕有些反應(yīng)不及時,京里須得多幫襯?!?/br>
    楚氏道:“你要怎么幫?”

    顏神佑嘻嘻一笑:“哪有父親被人誣陷了,做子女袖手旁觀的道理?那樣豈不是不孝?”

    楚氏露出一個愜意的笑來:“放手去做罷?!?/br>
    顏神佑道:“哎,我先去舅家看看,再看能不能去廷尉家問問,不給我個交待,我是不依的呢?!?/br>
    楚氏擺一擺手:“行文有不瀏處,可來問齊先生?!?/br>
    顏神佑道:“自然要請阿婆過目。”

    說完,抽袖子走人,直奔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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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家也已經(jīng)得到風(fēng)聲了,蔣氏氣得要命,將蔣御史祖孫三代都罵完了,那是她娘家人,各種黑歷史都知道的。只是她能罵,范氏等晚輩是不能罵的,只得聚在一處,等蔣氏罵完了,問:“眼下如何是好?”

    蔣氏道:“準備好茶果,看小祖宗要來了。”

    小祖宗很快就來了,顏神佑進來也不板著臉,也不戲笑,一如往常先問安。蔣氏道:“行啦,說正題罷,你阿爹被參了呢?!?/br>
    顏神佑道:“跟外婆說話就是痛快呢,外婆,我能去廷尉府里求見嗎?”

    蔣氏道:“來人,遞貼子,我與神佑一道過去。我倒要看看,我的娘家人,拆我女婿的臺,這是要做什么!”

    顏神佑麻利地跟著蔣氏去了廷尉府。

    蔣廷尉也正生氣呢,喚來蔣五:“他是怎么搞的?!眼里只有姬家了么?”

    蔣五道:“怕是積怨已深?!?/br>
    蔣廷尉道:“不能讓他再惹事,參顏仲泰無妨,與藩王搞在一起,是要出人命的!你去,告訴他父親,就說是我說的,將人留在家里,不許他再鬧事了?!?/br>
    蔣五答應(yīng)一聲,抽身去傳話,門口就遇到了蔣氏與顏神佑,心說,麻煩來了。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禮,蔣五飛快地登車去找蔣御史了。豈料到了蔣御史家里,發(fā)現(xiàn)蔣御史的媽正在那兒哭,就哭姬家好可憐。

    蔣五怒道:“為了姬家,難道要將蔣氏滿門搭上去么?”

    蔣御史將蔣五掃地出門……

    蔣五快要氣死了,長這么大,他從來沒吃過這等虧!當(dāng)時就站在門口罵道:“豎子不足與謀!”又細數(shù)蔣御史心胸狹窄等缺點,越罵越開心,罵完了,一甩袖子,快意地回家了。心道,希望阿翁搞得定!

    蔣廷尉要是能搞得定顏神佑,那才出了鬼了!

    蔣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聽蔣廷尉說事先并不知情,并且又愁蔣御史自作主張之類。蔣氏道:“那你也不能不說話呀?!?/br>
    蔣廷尉道:“我說了我說了,可他爹娘都在,我憑什么管他呀?”又起來給蔣氏道歉,說自己不會支持蔣御史,如果皇帝要命會審,他一定偏向顏肅之,不會讓外甥女跟著吃虧。

    蔣氏也沒辦法了,不能逼著蔣廷尉跟蔣御史那邊決裂吧?只好含糊地道:“姬家聽說到了穎川那里,你好自為之吧?!?/br>
    蔣廷尉也含糊著說:“唉——你身子又不好,不要著急,御史參人,常有的事。顏仲泰被參多少回了,不是都沒事么?”說著,又起身親自給顏神佑作一長揖,“你在京里也受委屈啦?!?/br>
    顏神佑大大的眼睛越來越濕潤,淚珠兒圓滾滾地在臉上劃出水痕來,抽抽答答地道:“我知道我知道,大家都難。晚輩要是有什么對不住的地方,您也多擔(dān)待?!闭f著,也翻身給蔣廷尉行了個禮。

    蔣廷尉背上一寒:“啥?”

    顏神佑只管擦眼淚,又不回答了。

    連蔣氏都覺得有點不對勁,又不好當(dāng)著蔣廷尉的面來問,很快就帶著顏神佑離開了。車上,蔣氏道:“神佑,你要做什么?”

    顏神佑道:“我爹被參了,自辯也要到數(shù)日后了,到時候不定已經(jīng)被說成什么樣兒了。外婆,我得幫阿爹辯誣呀?!?/br>
    蔣氏心道,只是辯解,那也沒什么。

    事實上,相當(dāng)有什么。

    顏神佑先不回邰陽公府,徑回泉安侯府,先寫了一篇作文,然后去大伯家蹭飯,兼讓祖母給檢查作業(yè)。如果合格了,就手就交給伯父,請他明天代呈。

    這封奏疏,便揭開了顏神佑大戰(zhàn)御史的序幕。蔣廷尉終于知道顏神佑這小王八蛋當(dāng)時抽抽答答跟他提前道歉是為什么了!

    自辯寫得相當(dāng)感人,頭一段寫,聽說有人誣陷她爹,她五雷轟頂,五內(nèi)俱焚,想她爹離得遠,又忠心,不能讓顏肅之背被惡名這么好幾天。

    第二段寫的是顏肅之的功勞,什么增加戶口、擊退海賊、安定海疆一類。并且指出,這些是得到先帝認可的,當(dāng)時的朝廷也是認證過的?,F(xiàn)在蔣御史這么參顏肅之,這是質(zhì)疑先帝是瞎子、朝臣是豬嗎?滿朝都沒有他一個人聰明?

    第三段,寫了顏肅之的忠心,受先帝知遇之恩,又是東宮舊屬。顏家從顏啟開始,幾十年來都是忠實的帝黨。

    第四段寫,國之大事,唯祀與戎,必須慎重。你千里之外就知道我爹做了壞事了?你耳目好靈便!不審查就要直接定罪,這么重要的事情,尼瑪你一個御史,上下嘴皮子一對,就要召回郡守、統(tǒng)兵之將、列侯,你的臉也忒大了吧?于禮,你破壞了規(guī)定,于戎,你不知道瞎指揮。

    第五段重頭戲來了!承認顏家就是草根,“從高祖起事”,尸山血海里拼殺出來的。顏啟是這樣,顏肅之也是這樣,拿命換來的功勞,你說錯就錯了?要點臉行不行?你這么搞,是要寒了為國賣命的將士們的心嗎?長此以往,誰還肯用力打仗啊?前腳掙點功勞,后腳就被你給抹了。

    壓軸的是最后。顏神佑說,她學(xué)做飯的時候,要燒只雞,得先捉雞。怎么捉呢?將雞一點一點堵在角落里,讓它不能動彈,抓住了,先剪了翅膀“翦其羽翼”,再“縛其雙足”然后就放到院子里,這雞再蹦跶,也蹦跶不高,逃不掉。然后就喂,喂成只肥雞,再宰!

    現(xiàn)在看吧,我爹在外面拼殺,給皇帝搞了那么多編戶齊民回來。你們要把他叫回來。連大將軍都不敢說話了,你好大威風(fēng)啊。你們想做什么?

    為了霸氣起見,顏神佑最后化用了駱賓王的徼書,就問,先帝將兒子托付給大家,大家就眼看著他一步步被人逼成只待宰的肥雞嗎?

    蔣廷尉:……臥槽!

    作者有話要說:【1】這是真的,早期就是這么規(guī)定的。一般皇帝登基第二年,或者諸王、列侯受封之后,都要這么修墳。雖然規(guī)制差不多,但是內(nèi)容差很多。在位時間長的,陪葬品又多又貴,在位時間短的,那就不好意思了。

    但是后來戰(zhàn)亂吧,大家都窮,而且地盤也不穩(wěn)定(……),客觀原因的影響,也有一些統(tǒng)治者比較開明,這一條后來就漸漸不執(zhí)行了。但是會提前選個址什么的,不過不會那么興師動眾,一修就修那么多年。

    ☆、115·干翻御史臺

    雖則顏神佑名聲早顯,做過的事情也不少,然而前者只是口耳相傳,后者則需刻意隱瞞。顏神佑名垂青史的開端,卻是這一封代父辯誣的奏疏,它被史官給記錄了下來。

    當(dāng)然,這要托是上書給皇帝的福。

    左史記言,右史記事,這規(guī)定被執(zhí)行得不錯。記錄的史官手一抖,差點寫成“帝不豫”,趕緊把這三個字給添掉了,做賊一樣地四下看了看,發(fā)現(xiàn)大家都沒注意他,這才繼續(xù)往下記。

    艾瑪!這奏本是京兆代呈,并且當(dāng)堂給讀出來的,開始只能說整齊,到了后面,內(nèi)容只能說勁爆了!蔣御史人都傻了,穎川王臉色煞白煞白的,滿朝大臣的表情都不那么美妙。蔣廷尉像是要暴起傷人。

    姜戎也有點驚呆了,一直知道她不正常,沒想到這么兇狠!在姜戎看來,顏神佑這就是指著蔣御史的鼻子說:你們跟藩王勾結(jié),誣陷我爹,要把我爹調(diào)回京里來,讓皇帝沒了外援,是不是要造反啊還是要造反啊?

    驚呆完畢,姜戎就要苦笑了。一邊是舅家(雖然蔣御史血緣頗遠),一邊是meimei家,外甥女兒一篇作文,這是要坑得舅家夷三族的節(jié)奏嗎?偷偷看了一眼蔣廷尉,發(fā)現(xiàn)這老頭兒雖然一副驚惶狀,但是演技還是露出了些許破綻。姜戎想起來了,蔣巒那個小東西,似乎堵著蔣御史的門兒罵過?

    兩只狐貍,絕了!

    四下一片安靜,真沒想過一個小丫頭口舌會這么伶俐,許多人都在猜,這是不是顏孝之授意的?

    顏孝之才是真心冤枉,他什么都沒做好嗎?他侄女寫了篇作文給他娘看,他娘看完了,一字沒動,就讓他朝上讀去了。顏孝之是騎馬的,一路上沒來得及看。讀出來的時候自己都要嚇尿了,這世上的女人怎么會有這么多可怕的分類?

    顏孝之有些茫然,終于明白他弟弟為什么把閨女留在京城了。這尼瑪就是為了等著這一天好使的吧?!t t 跪求侄女不要生氣,拎刀去抄了蔣家!

    穎川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么好的計劃呀,怎么就被識破了呢?他并沒有懷疑姬少傅的智商,開始懷疑起自己身邊有沒有jian細來了。說來這計用得很隱諱呀,顏肅之跟東宮的舅家還有恩怨呢,怎么就會被識破了呢?

    穎川王不知道,顏神佑根本就沒去費那個勁猜什么陰謀。

    她只是秉承“后代”御史掐架之傳統(tǒng),唯恐說話不夠有力,結(jié)果用力過猛。沒有經(jīng)歷過成建制的文官掐架的本朝,被她掐懵了。御史最開始的設(shè)置,是為了糾劾百官沒有錯。但是,在演變的過程中,這個職業(yè)就漸漸地變了味道,成了黨爭的先鋒。而黨爭,要在科舉之后才會越來越激烈。顏神佑又占了一回穿越的便宜。

    畢竟都是當(dāng)時的精英,呆愣不多久(更多的是因為想不到一個小姑娘會這么刁鉆),就有人回過神兒來了。

    出乎意料的,最先跪倒的是郁陶。沒辦法,這位老先生也屬于被點名的。他先跪了出來,聲稱自己并不支持蔣御史。又再次表明了自己的忠心,并且提議,請皇帝任命顏肅之“都督諸軍事”,不但讓他做郡守,還將附近的兵權(quán)也給他,由著他折騰去。

    郁陶的表情是惶恐的,但是姜戎發(fā)現(xiàn),他跪得很穩(wěn),一點也不抖。郁陶是事先接到楚氏通知的,兩處套好了臺詞了已經(jīng)。他女兒女婿一家五口都押在歸義呢,怎么可能不幫著顏肅之說話?昨天不說,是為了避嫌。今天開口,是顏神佑已經(jīng)給他鋪好了臺階架好了梯子。

    郁陶說完了,趙忠也跟著出列表態(tài)。趙忠對顏家的感情很復(fù)雜,既與顏啟交情好,又有女兒女婿的糟心事兒,所以昨天他也沒說話。今天郁陶打了先鋒了,趙忠看郁陶面上,緊隨其后。也是因為顏神佑的作文寫到他的心坎兒上了,是啊,我們前頭拼命,你們后頭張張嘴就把功勞抹了,扯你的淡吧!

    趙忠新仇舊恨涌上心來,想到自己跟著先帝最早,最忠心,每每想做大將軍,都被這群死人挑三揀四!挑揀你妹!功勞夠了就行了,你管我睡多少婆娘?!

    趙忠這么多年,就沒學(xué)會斯文,這也是為眾人詬病的問題之一。他扯大了嗓門兒,就掐著“咱們出生入死,你們享樂在后,還要治死咱們,天理何在?!”這一條,嚎得人頭都大了一圈。

    與顏希真定了親的李今,襲了祖父的爵,又有蔭職,也在朝。一聲不吭跟著出列,跪倒,啥都不說。虞喆看到他就像看到了一塊活招牌,想起李苗為先帝盡忠,越發(fā)覺得自己需要忠臣,不能讓這些人寒了心。

    虞喆寒著臉,就問蔣御史:“爾可有證據(jù)?”

    有個毛線的證據(jù)?。侩x著千多里地呢。

    蔣御史呆了好一陣兒,已經(jīng)漸漸回神了,接口道:“顏肅之報稱山民有亂,還不是證據(jù)么?他是不打自招?!?/br>
    趙忠跳起來道:“呸!誰家打個仗沒個反復(fù)?當(dāng)年爭城頭,來回奪了七次呢!”

    蔣御史見他揮著缽大的拳頭,樣子十分猙獰,后退一步道:“爾何敢咆哮朝堂?”

    趙忠道:“喲嗬,小兔崽子,還不給人說話了呢?你是要把天下的話都一個人說了嗎?你誰???”

    御史里亦有人支持蔣御史,有些是看不清局勢,有些則是看趙忠不順眼。更有一等人,家世夠硬,尋常也怎么不著他,頂多罷個官兒,外面轉(zhuǎn)一圈,他們又能回來了。于是也跳出來幫腔。

    虞喆看這鬧得不像話,狠狠一拍御案:“朕還沒死呢?!”

    朝上安靜了下來,虞喆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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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上發(fā)生的事情,顏神佑知悉得頗早。唐儀習(xí)慣性地溜號,然后跑來通風(fēng)報信了。他明顯地感覺到了虞喆對他不那么熱切,他也懶得去討好這個表弟,朝上他都沒去參與吵架。

    到底是大長公主的兒子,自幼也是出入宮闈的,熟悉這些小舅舅們與先帝之間的恩怨。更是知道虞喆同學(xué)并不像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好。唐儀果斷閉嘴,不為顏肅之說話,怕虞喆產(chǎn)生不好的聯(lián)想。

    但這并不妨礙他通風(fēng)報信。

    顏神佑聽了,瞪大了眼睛:“啥?效果這么好么?”

    唐儀笑著點頭:“厲害!不過,我看他們不罷善罷甘休,你說得太狠,他們要不反駁,就怕坐實了罪名,這樣的名聲,他們也不樂意擔(dān)的?!?/br>
    顏神佑道:“我懂,雖然不大怕今上殺了他們,卻也不想太難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