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她莞爾而笑,其中哀怨不道也明了。 阿嫵低頭,兩指搓碾長生果上的紅衣,看它如雪般落上裙擺,隨后又利落撣去。 “夫人,您多慮了。阿嫵只是問王爺要了樣不起眼東西,等這東西到手,阿嫵自會走?!薄?/br> 王妃細眸中閃過一絲驚訝,接著便問:“什么東西?” 她亂了陣腳,少了高高在上的味道。阿嫵輕笑,那雙泛出琥珀金色的眼,就如沉淀千年媚骨的妖眸,媚惑得讓人發(fā)寒。 “不能告訴你。” 淘氣俏皮的笑似在挑釁,王妃半瞇起細眼,怒意深匿其中。過了片刻,她深吸口氣,慢慢恢復常色。 “既然如此,我們也算是同宅子的人,那兩姐妹向我表了心。可你,我該如何信?” 阿嫵直勾勾地看站王妃,思量小會兒,道:“夫人您想讓我做什么直說便是。” 聞她此言,王妃默不作聲,而是拿起玉盞品起香茗。貼身近婢會意,替她開口道:“夫人身子虛,醫(yī)士說最好拿人間至珍補?!?/br> “人間至珍?”阿嫵凝眉思忖。“人間至珍,不外乎千年人參萬年龜,還有……紫、河、車?!?/br> 聽到“紫河車”三字,王妃眼露笑意,隨后放下玉盞,柔聲道:“不要這么多,一樣既可。” 她話音剛落,侍婢就將一巴掌大小的錦盒交于阿嫵,還未打開就能聞到股濃烈麝香味。 侍婢說:“這是夫人賞姑娘的香囊,姑娘可得好好收著?!?/br> 阿嫵問:“夫人什么時候要呢?” 王妃笑著回道:“當然越快越好。” 說完這番話,她起身回內(nèi)室,阿嫵見之福禮送安,沒過多久,她就聽到里面?zhèn)鱽磴y鈴般的笑。那是榮婉的笑聲,天真無邪,未經(jīng)塵世侵擾。阿嫵不禁在想:能有這樣的笑真好。 侍婢將阿嫵送出出朝鳳軒,在她離開之前,侍婢又叮囑幾句,說是那胡姬好些天未出門,讓她多看看去。阿嫵心領神會,欠身道聲謝后就走了。 出了月牙門洞,彎過紫竹小徑,阿嫵又走到玉清池邊,她把手中幾粒長生果咬碎投入池中,不一會兒,魚兒爭先游來奪食。飄在池上的幾點紅立馬被另一簇艷色吞噬干凈。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你每天喂它們吃,它們就懶得去找食了?!?/br> 聽到這聲音,阿嫵微頓,隨后裝作無視,將最后一把食灑入水中。 “池子里的魚能找什么食?還不是每天等人喂?” 說完,她拍去手上碎屑,轉身將身后人甩遠。 藍若未起怒意,依舊笑得溫柔,他跟其身后,在她經(jīng)過壽山時便抄上近路,繞到她前面。 “嫵姑娘為何走得急?鄙人還想問下,你的傷如何?” 阿嫵一聽頓時沉下臉,手高抬似要往他臉上摑去。纖纖柔荑在半空中停了半晌,終究沒打上他天人般的顏。 藍若看著她,藍色的瞳更加深邃,就如深潭能將人的魂吸進去。他說:“姑娘別生氣,那日既然有人搶先跑來,我也不方便出手,你說對嗎?” “先生說對就是對,先生說錯就是錯?!?/br> 阿嫵拋出一句,隨后挑起柳眉,伸出玉指勾引似地往他胸口輕點。 “不過先生得小心,這里千萬別被鬼吃了?!?/br> 她笑得妖媚,話落便轉身行遠。藍若莞爾,抬手輕撫去胸口那點印跡,瞥了眼那抹略微削瘦的背影。 ** 榮灝在嫵院呆了半晌,久久未等到阿嫵。無聊時,他便提筆畫了副美人圖,畫了大半覺得不如藍若畫得好,橫看豎看總少些韻味,他不甚滿意,拎起來撕了個碎。阿嫵進門正巧看見。 “怎么又撕了?畫得不好?” 阿嫵邊問邊撿起幾片碎紙拼湊,只見畫中美人只有口鼻沒有眉眼。她輕笑,說:“為何不畫眼?” 榮灝冷哼一聲,道:“畫不出來?!?/br> 他就像小娃使性子,等著阿嫵來哄。阿嫵卻未理。她把碎紙扔去,然后將一只錦盒擺于榮灝面前。 榮灝拿起打開看了會兒,問:“這是什么?” “這是有人給我的寶貝。我用它和你換?!?/br> 阿嫵抿嘴,笑得俏皮可人。榮灝心生歡喜,將她拉入懷里摟緊,左右輕搖。 “怎么個換法?” “我用你骨rou性命來換惡徒消息,這樣可好?” 阿嫵聲色如常,不過她一說完,榮灝僵立,環(huán)抱著她的雙臂突然卡緊。 阿嫵不以為然,她輕靠他的胸膛,兩手纏上他的脖頸,流露出鮮有的溫柔蜜意。 “那胡姬懷了身孕,有人不想要,不過我想殿下定是歡喜。所以我保你的骨rou,你告訴我消息再放我走,這筆交易你可賺呢?!?/br> 榮灝沉默半晌,突然發(fā)出一聲悚然哼笑,他伸手輕捏把她的腮頰,一雙鳳眸如深井,漆暗得反不出光。 “你怎知我定是歡喜?你也不想想,生出個黃毛,那有多驂人。再說這是后院里的事,我不方便管?!?/br> ☆、第21章 我是忠犬出沒的第21章 “你怎知我定是歡喜?你也不想想,生出個黃毛,那有多驂人。再說這是后院里的事,我不方便管?!?/br> 阿嫵心里咯噔,這一招棋似乎下錯了,她暗自思忖,隨后又笑著道:“王爺究竟想怎么樣呢?我當初以為王爺一諾千金,而如今該吃得吃了,該占得也占了,莫非要拖到我年老色衰才肯告訴我?” “不用。”說著,榮灝將懷中人兒抱緊?!澳闾嫖疑鷤€娃就好?!?/br> 阿嫵一聽,愣了半晌,緊接掙脫開他的雙臂,毫不忌諱地咯咯直笑。她拿起案上麝香粉在鼻下輕嗅,然后又攤在他面前,哭笑不得地皺起眉。 “難道你想把我扔進獸籠子里爭個死活?” 榮灝抿嘴,笑而不答,鳳眸中流出的狡黠之色意味深長。 “那好?!卑硨㈠\盒重重地往案上一扣?!拔視ズ头蛉苏f,我要為你開枝散葉,讓她往后多照顧我。” 語畢,阿嫵轉身,榮灝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又將她拉入懷中。阿嫵扭身推打,不肯就犯,情急之下,她一口咬上榮灝胳膊,直到他疼得松手。 “你鬧夠了沒?!”榮灝盛怒,手捂痛處,連退幾步。 阿嫵冷聲哼笑,扭頭避開他狠厲目光,而沒多久她的眼眶卻紅了。 “那里有鬧?你的心太多不夠分,我在替你省事呢,不求別它也不求你鐘情。你倒好,一而再、再而三地騙我。說是在乎,可做出的事又是如何?” 她嘴上倔強,櫻桃般的口嘟起,而淚卻懦弱地掉下,就如珍珠大顆滾落。 榮灝柔了眼色,緊接著眸子里又多出幾分疑惑?;蛟S他是心疼了,走上前溫柔地拭去她頰上的淚珠,半憐半惱地輕彈了下她的鼻尖。 “你這是在吃哪門子醋?我什么地方騙你?我待你還不夠好,你非要急著走?” “你待我哪里好,我想要的東西你一樣都不給?!?/br> 阿嫵側頭避開伸來的手。榮灝又明知故問:“你想要什么?” “我想知道誰是害我家的兇徒。” 阿嫵說得認真,大睜著兔子似的眼,就像小娃兒般直勾勾地看著他。 也許越清澈的眸,越能反出他的內(nèi)心。榮灝見此,似乎覺得自己虧欠了她什么,經(jīng)過一翻深思熟慮后更道:“就算我告訴你,你也沒辦法報仇?!?/br> 阿嫵不懂,問:“為何?” “因為離得太遠,如今你不可能去。” 說到此處,阿嫵這才恍然,如今天下唯一去不得的地方便是周國,原來殺人放火的兇徒是在周國。 阿嫵面露困惑,像是沒想到這個答案,糾結半晌之后她皺眉苦笑,連連搖頭。 “怎么會呢?他們?yōu)槭裁匆@么做呢?” 榮灝不語,因為他也沒想明白這是為何。 阿嫵咬住下唇,突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狠命得幾乎要扯斷。 “你替我報仇,你要替我報仇!你替我去打他們!” 她似乎失了神智,滿眼只剩下恨。 “既然你說你喜歡我,那你就做給我瞧!” 榮灝蹙眉,嘴邊勾起一抹笑,似嘲非嘲。 見他這副神情,阿嫵明白了,他怎么可能為了一個女人與強國為敵?在燕灝眼中她只是眾鶯燕里的一只雀兒。 阿嫵無力松手,噙住淚忍著痛朝他一笑。凄艷的臉白如霜雪,幾分倔強幾分不甘。榮灝似有不忍,他吻上她的眉心,如往常那般哄她。 “你不是還有我?放心,我定會好好待你,忘了糟心的事?!?/br> 別人的話或許能信,而他的海誓山盟定是一文不值。阿嫵也沒去想他所說的真相是否摻假,她只是浸在失望里,一時半會兒回不了神。 而后,榮灝拿了證據(jù)給阿嫵瞧,廢墟上的刀痕、還是焚埋尸首的手法,都不是一般人所能為。他像是證明這次沒撒謊,就為了讓阿嫵留下。阿嫵信了,可接著就在想如何離開這個籠子。對她而言,榮灝已經(jīng)沒有用了,到該走的時候了。 ** 宋玉崢遇襲,休養(yǎng)大半月才重新上路?;氐蕉汲呛?,潘逸就將公主送回王宮,再把宋氏兄妹安排妥當。得了空閑,他才回家中探望父母。 聽到兒子回來,潘母喜不自勝,安排廚子做拿手菜,又取出剛縫的新袍。就等兒子一到家讓他享清福。 雖然潘氏不能與王族相比,但也是榮國名門。潘逸回家自然是公子哥待遇,里里外外都被人哄著。 兩年不見,他清瘦許多,原本白皙的肌膚如今曬成蜜色,身子也結實了。潘母看了一會兒就心疼,不由拿帕抹淚,道:“唉,我們潘家也算命不好,怎么你就跟了這個祖宗?吃喝玩樂,不學無術,還不討陛下喜歡。瞧,這派去那處偏地,這輩子怕也翻不得身了?!?/br> 說著,潘母又掉淚。潘逸為難皺眉,哭笑不得地說道:“娘,你想多了。我在那處可好,還能時常跟著二叔學?!?/br> “好什么?蠻子進來,我心都跳出嗓眼了!我得讓你爹和陛下說去,馬上讓你回來,也好成了與莊家二姑娘的婚事。” “娘!我還?。 ?/br> 潘母聽他咋呼,便翻他個白眼說道“小什么?與你同讀的王生兒子都生了,你也不快些開枝散葉?我們潘家就有你這一根獨苗,難不成你要急死你爹?” “娘,但你也不能逼死我呀,一回來就說這事,早知我就不回來了!” 話落,潘逸氣呼呼地甩袖走了。潘母不死心地追上前,又拉住他絮叨大半個時辰,比如莊家姑娘貌美、知書達禮;又比如潘家與莊家是世交。潘逸干脆兩眼出神,心里不禁想著那夜月下的影。 到了晚上,潘逸好不容易清凈,他透過繚繞霧氣望著案上燈影,忽然之間覺得這樣也好。或許他就該聽從父母之意娶妻生子,忘卻那林中的雀,水中的魚兒??擅慨斠阉殡x,心就疼得叫喚,仿佛再用力點就會死。他受不了疼,只好放手,然而擱在心底卻是那么的沉甸甸。 潘逸深吐口氣,雙手掬起木桶里的水澆在臉上,忽聞一聲“咯吱”,似乎有人進來。他一嚇,忙把整個身子縮到水里,只露出半個腦袋。 “誰呀?”潘逸探頭叫了聲,之后又趕忙縮回去。不一會兒,就見一丫環(huán)捧著布巾,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