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話落,他便站起身。 聽到潘逸,阿嫵心頭一緊,持盞的手不由輕顫,她忙把手半藏袖中,起身送榮灝出去。 ☆、第15章 我是努力擠出的第15章 潘逸一收到燕王府的信,就知榮灝讓他回去。平洲荒涼清冷,放眼望去黃沙如雪,原先他最不喜歡又冷又干之處,過了這兩個(gè)月倒也習(xí)慣了。 看到信上所書,潘逸很猶豫,若說不想回去那是假話,但一想到那些人事物又不免傷神。幾番躊躇,最后他還是決定回去看看。晚上整理行裝,無意間翻出一雙繡鞋,寶藍(lán)的緞面繡了幾只彩蝶,擺在手心玲瓏得很。窗外月色恰如那夜,潘逸不禁想起她。平洲的沙飛了兩月余,要死要活的心痛幾乎被它磨平。他摩挲了遍鞋上花樣,心想:或許再過得久些,就會全忘了。 人總是想得好。潘逸剛出平洲就開始反悔,三番四次想調(diào)頭,可行了一半,他又嫌路長,不由快馬加鞭,恨不得馬上就到。 七天的路他只行了五天,一身風(fēng)塵來不及收拾,就急急跑去見榮灝,而進(jìn)門的剎那不由忐忑,也不知道在慌些什么。 榮灝沒在信里寫榮陽公主的事,算是給他的“驚喜”。這小妮子似知道潘逸今天回來,特意守在燕譽(yù)堂耳室內(nèi),他一走到這必經(jīng)之路,她就從暗處沖出,從背后狠狠地推他一把。 潘逸絆到了腳,一個(gè)踉蹌差點(diǎn)沒摔成狗啃泥,聽到腦后咯咯咯的笑聲,他就知道大事不妙,額xue突突直跳。果然,轉(zhuǎn)過頭去就見榮陽學(xué)著她胞兄模樣,兩手負(fù)于身后,趾高氣揚(yáng)道:“好你個(gè)潘逸,見到本公主還不下跪?!” “跪,當(dāng)然要跪?!迸艘蔹c(diǎn)頭如搗蒜,心不甘情不愿但又非常無奈地屈膝行大禮。 榮陽見之,笑逐顏開,一雙大眼滴碌碌地轉(zhuǎn)了圈,“嘩”地從拿出條小蛇扔在他脖上,緊接尖叫著跑開了。 這一驚一乍的,被欺負(fù)的潘逸反應(yīng)還沒如此大,他淡然地把脖上食指粗細(xì)的蛇拎起甩掉,隨后站起身說:“公主莫慌,蛇沒了。” 榮陽從樹后探出半顆腦袋,小心翼翼張望,確認(rèn)潘逸沒被嚇到后,頗為無趣地走了出來。 “你這人越來越?jīng)]勁了,真是的。”她咕噥抱怨,上前一把抓住潘逸袖邊撒嬌道:“我特意來看你,你也不哄我高興。走,陪我去逛,陪我去逛嘛~~” 潘逸一臉無奈,隱約還透出幾分憋屈,若知道她在這處,他萬萬不會回來,此刻想逃都來不及。 憋屈歸憋屈,金枝玉葉不能得罪。潘逸隨口敷衍幾句,說了聲“有事,恕不奉陪”后就邁步跑了。榮陽眼明手快,立即抓住他腰封,風(fēng)箏似地跟在后面飄。 兩人一路吵吵鬧鬧到了熙園,潘逸終于受不了她的死纏爛打,停步轉(zhuǎn)身,將腰上的小手一指一指地掰開。 “我的姑奶奶,你就別纏我了,我有要事!”他邊掰邊求饒。榮陽哪肯放過,松了左手,右手抓上;拍去右手,左手抓牢。 潘逸無奈,嘆了口氣后抬頭環(huán)顧,想要抓個(gè)救兵解困,然而只因這無意抬眸,他便看到一抹絳緊從石橋上經(jīng)過。他微愣,不由直了目光。她款步而去,到了橋尾像是一頓,隨后側(cè)了幾分、身。 榮陽覺得異樣,情不自禁順著潘逸的目光看去,無奈山石擋眼,她便松開手上前幾步,可撥長脖子什么也沒看到,再回頭時(shí),人已經(jīng)沒了。 “死潘逸!!”榮陽氣得直跺腳,連阿嫵都聽到了她的叫。 阿嫵低頭輕笑,隨她身后的青玉也跟著笑了,她說:“公主怪好玩的,想必是喜歡潘公子呢。” 青玉說這話原是附她的意,不過阿嫵的笑并不是為榮陽。他回來了,雖然只瞟到模糊的影,但對她而言已經(jīng)足夠。 阿嫵與青玉穿過熙園,準(zhǔn)備去赴王妃茶宴。沒料在半路上遇到雙春,這兩姐妹一見到阿嫵就像見到殺夫仇人,然而細(xì)細(xì)打量她今天裝扮,兩人竟毫不顧忌地哈哈大笑。 “jiejie,你看,有人把自己當(dāng)花鋪了?!?/br> “和村姑有什么好說的呢?給人留點(diǎn)臉面,別揭人家短?!?/br> 話落,兩姐妹又是陣放肆的笑。青玉看不下去,正欲頂嘴,卻被阿嫵拉住了。 之后,她們一前一后到了朝鳳軒。這處離榮灝玉樓極近,稍抬頭就能看見玉樓上的碌灰筒瓦和九尊獸雕。 平時(shí)這院一直空著,門也是緊鎖,誰都不知這里面是什么樣,今天進(jìn)了門這才大開眼界。榮灝為他的妃搬來一座江南小院,溪竹小徑蜿蜒,疊石理水素雅精致,都是北方不曾見過的景致。 阿嫵跟在雙春身后,就聽到她們發(fā)出驚嘆。姐妹倆一會兒指東、一會兒指西,艷羨于此處秀美。 到了花廳,王妃已等在那處,她端坐于高處,頭戴鳳冠,身穿華衣,手里捧著一本《女兒經(jīng)》極認(rèn)真地看著。聽到婢女傳話,她這才抬頭,一見到雙春和阿五便展眉淺笑,隨后抬手賜座。 阿嫵今天穿得極繁復(fù),三重錦衣層層疊疊,先是絳紫織錦緞,再是堇色蓮紋綢,里面則是素紫麻衫。其腰間掛了兩塊玉佩、一副流蘇結(jié)。金釵玉簪,一頭烏絲插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臉上的胭脂更是涂得紅,就是副想要打扮卻極沒眼光的俗氣模樣。 阿嫵躬身福禮,頭上一陣響,移步入座,又是一陣響。她慢吞吞地坐下時(shí),就像脖子快斷了似的,極為小心翼翼。 雙春忍不住偷笑,王妃看了也忍俊不禁,而坐在王妃左側(cè)的女子卻是不屑,倨傲的臉上浮出幾分鄙夷之色。 三人坐定,王妃揚(yáng)眉淺笑,道:“今日邀各位來品茶,其實(shí)沒什么正事。我剛來此處,人生地不熟,平時(shí)悶得慌,想多些人熱鬧,若平日各位有空就常來坐,就當(dāng)陪我?!?/br> 話音剛落,大春兒便搶著道:“夫人,這是奴婢們的福分,往后我們定當(dāng)聽從夫人您的話?!?/br> 小春兒立馬點(diǎn)頭附合。阿嫵看著她們,嫣紅的嘴上下一翻便吐出幾粒瓜子皮,隨后又抓了小把塞嘴里,噼啪一陣牙磕,又吐了一地。 “這賤婢,竟然如此無禮?!?/br> 突然一個(gè)冷聲刺來,擺明就是在說她。阿嫵側(cè)頭尋聲望去,就見到那清麗女子圓眸微瞪,四目交錯(cuò),她又極厭惡地白了她一眼。 阿嫵面露不解,眨巴幾下眼問:“有什么不對嗎?你們磕瓜子都不吐皮?這可多難下咽啊?!?/br> 話落,王妃噗嗤笑出了聲,隨后伸手輕搭住那女子手背,道:“好meimei,你別把人嚇壞了?!?/br> 王妃不比阿嫵大多少,她這般一笑,倒是平易近人,她的堂妹是極看不起這些出身的女子,特別是俗不可耐的阿嫵。 阿嫵似乎知道自己錯(cuò)了,便不再磕瓜子,兩手悄悄地在裙擺上抹,之后端起茶盞嚕嚕地喝了個(gè)干。 以前雙春沒和阿嫵過多接觸,現(xiàn)在見她是這樣個(gè)人物,她們心里更是氣恨難平,不明白榮灝吃過什么藥,竟然會寵上這樣一個(gè)女人。這越想越氣可又說不得什么,雙春只好借機(jī)將阿嫵忽略,與王妃攀談搭話。 她們管她們說,阿嫵管自己吃,偶爾插上幾句嘴,還不小心噴出嘴里的餅?zāi)?。正聊得興起時(shí),嬤嬤突然跑來,焦急地說:“夫人,姑娘她又病了,燒得燙手?!?/br> 王妃一聽凝住了笑,眉間不禁露出焦燥之色。“快把大夫找來,我馬上就去。” 嬤嬤點(diǎn)頭退下。阿嫵見王妃眉頭蹙得緊,便道:“夫人莫急,我們這里有個(gè)獨(dú)門密方可靈驗(yàn)了,每月十五到黃大仙廟積點(diǎn)香灰,和水服下,包治百病?!?/br> 話落,又聽到一聲嘲諷的笑,似來自宋如意的嘴。阿嫵也冷笑了一下,不過是藏在心里。 姑娘病了,王妃沒心情閑聊,謝過阿嫵的歪方后便起身離去。離開朝鳳軒之前,阿嫵又隨手拿了茶點(diǎn),用裙擺兜著準(zhǔn)備帶回去。 宋如意見后走到她面前,故意譏諷:“聽說姐夫可寵你呢,今日一見不過如此?!?/br> 阿嫵將嘴里的豆酥餅咬下一半,然后送她嘴邊,笑著說:“我吃過的,你要吃嗎?” 宋如意扭了一張芙蓉面,臉色先是白后是紅。她憤憤地瞪她一眼便氣呼呼地走了。 ☆、第16章 我是有新人物的第16章 阿嫵回到了嫵苑,看過朝鳳軒的景致,不禁覺得這里寒酸,好在還有兩只仙鶴點(diǎn)綴,她上前逗弄了會兒,隨后就進(jìn)了房。 走之前這簾子卷著,而此時(shí)卻放下了。阿嫵覺得屋內(nèi)有人,不禁駐步思忖,小心掀起紗簾往里瞧去,榮灝正躺在小榻上像是睡著了。 剎那間,阿嫵心中五味雜陳,若里面的人是她的夫,見他這般睡著,她定會心疼,可惜他不是。 “你們怎么能讓王爺這樣睡著?!” 阿嫵輕斥,壓低嗓子怕驚擾到榮灝。新來的婢女愚笨,聽到訓(xùn)話如夢初醒,忙拿出薄毯誠惶誠恐。 阿嫵走進(jìn)去,小心翼翼將薄毯蓋上榮灝的身。榮灝突然睜眼,狹長鳳眸挑起,帶了幾分狡黠笑意。不過待看清阿嫵臉上濃墨重彩,他著實(shí)嚇了一跳,身子往后一縮,驚訝道:“你要去嚇誰?” 阿嫵扁嘴輕哼,直起身將薄毯扔到他臉上,隨后轉(zhuǎn)身走到妝鏡前,將一頭步搖金釵取下扔進(jìn)盒。無意間,她看到盒底里的梅花簪,不由頓了手勢,可從鏡中見榮灝看著,她便三下五除二去了身上累贅,關(guān)上百寶盒。 “剛才去見夫人了,本想打扮得莊重,沒料下手狠了點(diǎn),胭脂就涂多了。”說著,阿嫵拿白巾沾上點(diǎn)花油,細(xì)細(xì)地將紅到滴血的唇擦干凈。 榮灝低頭悶笑,就像聽了個(gè)極好笑的笑話。 阿嫵不理,邊卸濃妝邊道:“姑娘病了,你還不回去看看?” “看不看她都病著,有什么好去的?”榮灝不以為然。 阿嫵抬眸,看向妝鏡里的他,恰巧榮灝也看了過來,兩人對鏡相望,離得近卻似隔得遠(yuǎn)。 阿嫵不禁想起嬤嬤說過的話,榮灝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香火。聽說王妃生第一胎時(shí)壞了基根,想要再懷有點(diǎn)難,所以這次她來就捎上宋如意,想肥水不流外人田,或許正好順了榮灝的意。 不管這內(nèi)宅暗斗如何,阿嫵不在乎,他們只是交易,買賣完了也就一拍兩散。不過榮灝似乎想拖得久些,直到今日還沒告訴她,誰是殺她家的元兇。而阿嫵反到不著急了,也許榮華富貴令人上癮,她又不想走了。 誰都摸不透彼此的心思,越靠近反而越看不清。阿嫵起身褪去錦袍,留了最里面的素紫單衣。榮灝見之,不由蹙起眉,道:“把這件換了。” 阿嫵很聽話,靈活地剝?nèi)ヒ律溃冻龆嵌?。鮮紅的綢映襯著一片脂玉,榮灝心猿意馬,立刻起身將她攏到懷里,低頭輕吮起柔美的肩。 “我總覺得有那么點(diǎn)喜歡你。” 他低聲喃喃,不像是說給她聽。阿嫵也當(dāng)沒聽到,他想要,她便給他一片柔情。 窗臺上的罌粟早就結(jié)了果,如今只剩下花葉。阿嫵喜歡將它的果磨粉摻入胭脂香粉里,抹在唇上或涂在身上,有時(shí)泡茶作羹也會放上些許。所以時(shí)間久了,她都不知道榮灝迷的是她還是她身上的香。 過了沒多久,朝鳳軒來人催了。說姑娘病了,要榮灝看看去。榮灝頗為掃興,下榻穿好衣衫。臨走之前,他說晚上設(shè)宴,定要讓阿嫵陪。阿嫵沒多想,點(diǎn)頭道好,接著她又懶洋洋地躺下,拉過絲被半裹住曼妙的玉胴。 “我不送你了,累了?!彼龐尚Φ?,七分媚三分妖。 榮灝咬牙,撲上前在她腰間咬了一口,xiele憤方才離去。 小憩片刻后,阿嫵換了身素凈的衣裙去找崔娘。從群芳閣里出來的姑娘多,回去的卻少,除非要請崔娘調(diào)樂,其余時(shí)候根本見不著影。 阿嫵在群芳閣時(shí),崔娘是主,她是仆。雖然如今顛倒,但阿嫵對她仍有幾分敬重,每次拜訪都送名貴之物。崔娘見之,便笑著道:“你果然和別人不一樣,當(dāng)初沒看錯(cuò)?!?/br> “崔娘對我有恩,阿嫵怎能忘。就怕崔娘不喜歡這些?!?/br> 崔娘又笑,隨后就將千年首烏推回她面前。 “這我已經(jīng)用不著,還是姑娘自己留著用。要明白得寵易、固寵難,更何況還有那么厲害的人物在?!?/br> 崔娘說的厲害人物,阿嫵心知肚明,她莞爾而笑,低頭抿口香茗。侍女過來送茶點(diǎn),崔娘立馬轉(zhuǎn)了話茬,道:“聽說藍(lán)若公子到了,不知會不會來?!?/br> “藍(lán)若?”阿嫵聽到這個(gè)名字,很是迷茫。 崔娘刻意解釋:“或許這處沒聽過,在都城藍(lán)若公子可是盛名遠(yuǎn)播。他的詩詞字畫值千兩,人也長得風(fēng)流。殿下一直想見他真容?!?/br> “確實(shí)沒聽過,我住在鄉(xiāng)郊野外,不知道有這么號人物?!?/br> 阿嫵輕笑,隨后就與崔娘聊起夜宴之事。 華燈初上,海鴻廳內(nèi)就響起絲竹雅樂,而阿嫵仍在房中梳妝。不知為何,分外忐忑,畫好眉上了胭脂總覺得不好。她突然不想去了,卻又忍不住啃心噬肺的痛癢。今夜不知為誰而扮,榮灝喜艷色,而潘逸說嫩綠色的裙最好看。 阿嫵挑了半日選出一襲若青色的裙衫,裙上纏枝紋皆是鳥羽所制。乍看極素,可在光暈之下又是艷麗至極。 榮灝派人來催,阿嫵這才起身出門,到了宴廳匆匆一掃,竟然看見五人。榮灝與孟潘二人她自是認(rèn)識,穿檀色長袍應(yīng)是王妃胞弟宋玉崢,而坐在西首的男子是今天剛來的。 阿嫵朝眾人福禮,向榮灝請安。榮灝招手叫她過來,阿嫵便上前陪侍。她沒朝潘逸看,潘逸也未抬頭,他們分生得很,就像從來沒見過。 榮灝道:“這位就是名揚(yáng)天下的藍(lán)若公子,今天我有幸把他請來了,你瞧,可像傳聞中的那般?” 話落,眾人皆笑。坐在西首的賓客稍稍低頭,阿嫵知道他就是藍(lán)若。 “別怪奴家孤陋寡聞,之前真沒聽過藍(lán)若公子?!?/br> 話音剛落,阿嫵直勾勾地看過去,而那位藍(lán)若公子也抬頭看來。他的眼睛是藍(lán)的,就如未暗透的天色,顧盼之間溫柔似水,又如碧波漣漪。 “殿下折殺藍(lán)若了,比起殿下風(fēng)采,鄙人甘拜下鋒。” 他說話的聲音略低沉,舉手投足間儒雅不凡,這般冰肌玉骨的人就如是詩畫中的仙,出塵脫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