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聽到屏風兩個字,雷濤和滕一鳴忍不住驚訝地對視。屏風?難道說……雷濤朝滕一鳴使個眼色,兩個人走出展室,看著藍筱和祁向君穿過內(nèi)院,走進對面的東廂房,拐進第三展室。 “陳先生,這也太巧了?!彪圾Q捏著嗓子,學(xué)著藍筱的腔調(diào)朝雷濤眨眨眼睛,裝出難看的媚態(tài)。 “別賣弄風sao了?!崩诐扑话眩耙膊徽照甄R子?!?/br> “人家是甜,我就是風sao?”滕一鳴咂嘴,“這位藍小姐人挺不錯嘛,熱情開朗?!彼艘幌吕诐氖直郏扒扑茨隳茄凵?。有機會啊,陳先生?!?/br> “瞎說什么呢?!崩诐乃哪X袋,“我們昨天才剛認識。人家就是客氣而已,你別見個姑娘就胡思亂想。” “哥們兒這可是為你著想?!?/br> “你饒了我吧?!崩诐龥]好氣地說,“她連我是誰都不知道。你忘了咱們來干什么?” “啊……對,屏風……哎你等等我……”滕一鳴追著大步流星的雷濤跑到東廂房門前。 東廂房和西廂房一樣是一明兩暗的結(jié)構(gòu)。堂屋中的木架上擺著一組造型各異的翡翠白菜。有兩個中年人正在對一顆春帶彩的白菜品頭論足。翡翠白菜是最常見的玉雕造型,寓意取自白菜的諧音,有“百財聚來”的含意。于是在家中擺放翡翠白菜即是“擺財”。另有一個說法是,翡翠雕件借用白菜的顏色和外形,寓意清白。雷濤和滕一鳴假裝欣賞玉雕,溜達到第三展室門口。 藍筱和祁向君背對著展室大門而立。透過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縫隙,雷濤看見了自己的目標——翡翠屏風。雖然有一段距離,但是他可以看出這塊屏風和昨晚自己見過的三塊大小、材質(zhì)非常相似,圖案也是一類,應(yīng)該可以湊齊一組。果然就是它。祁向君和藍筱為什么會對它有興趣呢? 雷濤遞眼色給滕一鳴示意他不要出聲。他躡手躡腳走近展室,靠近正在低聲議論的藍筱和祁向君。他的動作非常輕盈,普通人根本察覺不到。藍筱和祁向君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幾乎貼在他們身后在豎起耳朵偷聽。 “我覺得很像?!彼{筱問祁向君,“你看呢?” “是挺像的,但我不能肯定?!逼钕蚓f,“我上次見那幾塊屏風是兩年前,老師剛從別人手里把他們買回來,拿給咱們看的時候?!?/br> “我也是?!彼{筱說,“剛才進這個展室看到這塊玉牌,覺得和家里那組屏風非常相似,正好遇到你,才想到拉你過來確認一下。” “嗯,看起來是差不多?!逼钕蚓恼Z氣中帶著猶豫,“但是你想想看,老師自己來看過展覽。如果這塊牌子是家里那組屏風中缺失的一塊,他為什么一句都沒有提起呢?他對那套屏風應(yīng)該非常熟悉才對。” “有道理。”藍筱失望地說,“我還以為終于可以湊成一套呢?!彼肓讼?,“會不會是老師來參觀的時候只是走馬觀花地看了一圈,沒進這個展室?” “應(yīng)該不會啊?!逼钕蚓f,“老師是很細心的。大老遠跑來這里看展覽,肯定會細細地品鑒一番。而且老師提過自己也想開個私人博物館,他來看展覽一半是要取經(jīng),怎么會走馬觀花?要么晚上你回去問問老師吧。” “也只能這樣了。”藍筱拿起手機給玉牌拍照,“我還以為你能認出來。你叔叔的作品,你應(yīng)該挺熟悉的嘛。” 雷濤暗暗吃驚。沒想到祁向君和翡翠屏風之間還有這層關(guān)系。梅東元用對老朋友的思念之情解釋他對湊齊屏風的渴望。但是,如果這套翡翠屏風出自祁向君的叔叔之手,梅東元對學(xué)生沒有吐露半句就顯得非常奇怪了。難道這里面真有什么玄機? “我叔叔在世時并沒有把屏風擺在家里?!逼钕蚓嬖V藍筱,“他把它們放在庫房,偶爾拿出來放在紅木架子上擺一會兒,欣賞一番再收起來。我又不會經(jīng)常去叔叔家,所以真的沒見過它們幾次?!?/br> “唉,好吧,那只能回去問老師了?!彼{筱嘟囔著。 雷濤知道他們不會久留,于是快步退出第三展室,把正貓腰觀察翡翠白菜雕工的滕一鳴拉到對面的第四展室。不大一會兒工夫,堂屋傳來藍筱和祁向君的腳步和說話聲。他們沒有進第四展室,徑直走出了東廂房。雷濤透過窗戶看著他們兩個并肩走出垂花門,向外宅的方向去了。 “怎么樣?”滕一鳴問。 “有點古怪……”雷濤剛一開口,剛才那兩個中年人走進了展室。他們只得停止交談,轉(zhuǎn)過身假裝觀賞玻璃展柜里,掛在紅酸枝博物架上的一組翡翠把玩件。 自古無論皇親國戚還是商賈高官,都喜歡將小的翡翠雕件作為把玩之用。北方人稱之為“盤玉”,南方人則說“把玉”。據(jù)說人們在把玩翡翠的過程中,人體和翡翠充分摩擦,久而久之可以使玉石的顏色、光澤發(fā)生變化。古人將這個過程稱為“人氣養(yǎng)玉”。反過來,人們堅定地認為翡翠中許多微量元素通過與人體的長期接觸會逐步被人體吸收,使體內(nèi)各種微量元素得到補充,起到祛病健身的作用。因為把玩翡翠在傳統(tǒng)中是男人的專利,所以翡翠把玩件多選用象征權(quán)位富貴的紅翡或者黃翡為原料。 翡翠中的紅色和黃色都是次生色,是在翡翠形成之后被紅鐵礦或者褐鐵礦長期浸染的結(jié)果。好的紅翡顏色鮮艷,有玻璃光澤,算得上翡翠中的精品。但大部分紅、黃翡都是中檔的商品。各種翡中,紅翡的價值高于黃翡,黃翡高于棕黃翡,褐黃翡就屬于低檔的貨色了。 滕一鳴平日里喜歡把玩件,曾經(jīng)收過幾件清代不錯的老物件,鎖在保險柜里,隔幾天便拿出來把玩一番,更少不了向雷濤吹噓他如何火眼金睛,慧眼識寶,成功撿漏。最有意思的是,他每次的說法都不太一樣,多說一次就添油加醋一番。雷濤覺得自己最初聽到的只是日記,到后來便儼然成了評書。 此刻,滕一鳴看見好的把玩件,果然立刻就走不動道了。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看,嘴里時不時地發(fā)出含糊的感嘆,鼻子差不多要貼到玻璃柜門上。雷濤的心思卻不在眼前。他開始后悔了。是的,他為自己的輕率感到懊惱。來博物館之前他有兩個擔心,第一是準備時間不夠會失手;第二則是想不通梅東元執(zhí)意想要得到翡翠屏風的原因。所以,他在猶豫。但是他一直在說服自己,不管梅東元有什么目的都和自己沒多大關(guān)系。他幫他把屏風湊齊,他把照片交給他。日后兩個人不會有什么交集。 來到這里之后,第一個顧慮已經(jīng)不見了。簡單的安保措施甚至讓雷濤有一種不動手對不起他們的不敬業(yè)的沖動。但是藍筱和祁向君的對話在他的心里畫上了一個巨大的問號。雷濤不得不去想,梅東元究竟想干什么;這塊看起來挺美的玉牌到底牽扯進了多少人、多少事;這些人和事會不會給自己帶來麻煩。所以他后悔了,后悔沒有調(diào)查清楚就答應(yīng)了梅東元,如今動手也不是,不動手也不是,騎虎難下的滋味難以言表。 兩個不速之客轉(zhuǎn)了一圈離開展室。雷濤拍拍入定一般的滕一鳴,告訴他是撤退的時候了。 “怎么樣,你想好怎么辦了?”滕一鳴問,“我看這地方對你來說小菜一碟啊?!?/br> “我想再去見見梅東元?!崩诐幢恚艾F(xiàn)在是午飯時間,不知道他在不在家?!?/br> “藍小姐說梅東元給她放了半天假,意思就是下午他會在家吧。怎么了?” “沒什么,有些事還是想當面問清楚?!崩诐韧庾摺?/br> “等一等……”滕一鳴拉住他,扭頭戀戀不舍地看著玻璃柜里一件紅黃綠三色相間的把玩件,“我說……”他聲音跟蚊子似的,羞澀的態(tài)度讓雷濤感到大事不妙,“反正你也得來拿玉牌,不如順手幫我……” “都什么時候了您還跟著裹亂?!崩诐逕o淚,“我的大爺,那就是個玩意兒,值不了大價錢,您這是何苦?” “這不是錢的問題。”滕一鳴又回到玻璃柜前,用rou麻的語調(diào)說,“我覺得我跟它有緣分?!?/br> “我謝謝您了,趕緊走吧。”雷濤拽他的胳膊,“它要說有緣也是和人家主人的緣分。您這叫第三者插足,用現(xiàn)在流行的說法叫小三上位,不道德,懂么?” “跟你們這些沒品位、沒文化的人就是說不通?!彪圾Q嘟囔著,跟著雷濤出了展室,來到堂屋門前。 砰!一聲驚雷在耳邊炸響,放在門邊的垃圾桶里騰起一道白煙,碎玻璃片、飲料瓶蓋、紙屑、瓜子皮被氣浪頂出來,噼里啪啦地四處飛散。正要抬腿出門的滕一鳴被嚇得腿一軟,身體向前倒下,生生從門檻上滾了出去,四仰八叉地摔在院子里。 雷濤心中一驚,顧不上被潑了一頭一身的臟東西,趕緊跳出去拉滕一鳴。院子里的保安被爆炸聲驚動,朝展室門口圍攏過來。這時候,砰!又是一聲爆裂的巨響?;馂?zāi)警報被觸發(fā),尖銳的警笛聲驟然響起,在院子里回蕩,發(fā)出瘆人的回聲。 來參觀的客人被嚇得失聲尖叫,逃命一般地沖出展室跑向垂花門,你推我搡地想趕緊離開這可怕的境地。前院的保安想過來幫忙,卻被想往外涌卻因為互相推擠卡在門口根本出不去的人們擋住去路。內(nèi)院的保安和工作人員已經(jīng)回過神,高聲喊著不要驚慌,拉著幾個腿腳慢的老人撤向外院。 雷濤在一個保安的幫助下扶著不知傷到哪里、只是顧著喊疼的滕一鳴往外走。在報警器的尖叫和人們的呼喊聲中,他聽到背后傳來嘩啦一聲。聲音很輕,幾乎被噪聲掩埋了,但是雷濤對這種聲音太熟悉,立刻就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 他想要趕緊抽身,但滕一鳴緊緊抓著他的胳膊不放手。事不宜遲,雷濤伸手狠狠地在滕一鳴的腰間掐了一下。滕一鳴一聲哭嚎,松開他的胳膊伸手去捂腰眼。雷濤就勢一推,將他推翻在地上。滕一鳴倒地呼救,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在一秒鐘之內(nèi)都引到了他的身上。雷濤趁機向后撤,一翻身進了回廊,藏在一根立柱的陰影中定了定神,見沒有人跟過來,他轉(zhuǎn)身以最快的速度撲向東廂房的房門。 一進堂屋,雷濤腳下發(fā)出咯吱一聲,低頭一看果然是被沖擊錘擊碎后撒了一地的碎玻璃。第三展室里,一個個頭不高、穿著深藍色連體工作服、頭上罩著滑雪面罩只露出嘴巴和眼睛的人,正將翡翠屏風裝進挎在身前的帆布背包里。見雷濤進門,他下意識地拉緊帆布包的收口,迅速抬眼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廂房的側(cè)室都沒有直通院子的門。為了安全,博物館把窗戶封死,裝了防盜網(wǎng),于是只有經(jīng)過堂屋的大門才能進出。雷濤堵在了側(cè)室門口,等于堵死了他的去路。 劫匪沒有表現(xiàn)出緊張,也許是因為戴著面罩,根本看不見臉上的表情吧。他右手從腰后拔出一只橡膠防身棍,朝著雷濤砸了過來。雷濤沒有學(xué)過搏擊或者格斗,只是和朋友討教過幾招簡單的技巧,配合多年練就的敏捷的身形,足夠防身之用。對方的動作又快又狠毒,明擺著是有兩下子,所以雷濤不敢直接撲上去硬拼,身體一晃躲過一擊,順手從口袋里拿出隨身攜帶的軍刀,彈出刀尖,看準方向用力一挑。帆布包的背帶被割斷了,沉甸甸的玉牌帶著包身向下一墜,正好被雷濤接在手中。 劫匪沒想到雷濤會來這一手,不禁愣了一下,但他馬上回過神,抬腳一個回旋踢掃向雷濤的脖頸。雷濤的注意力還在帆布包上,躲閃不及被踢得一陣疼痛難挨,眼冒金星,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撞到門框。劫匪趁機撲上前來,一把揪住帆布包,將防身棍狠狠砸向他的肩膀。雷濤只顧躲避,手上一松勁,帆布包又到了對方手里。劫匪抓著戰(zhàn)利品跳到了院子里,踢倒兩個聞聲趕來的保安,跑向正房的方向。 雷濤掙扎著站起來追趕,眼見劫匪繞過東耳房跑進了后院。這時兩個保安也爬了起來,緊跟著雷濤跑進后院。這是四合院的最后一進院子,一排七間和正房平行的后罩房門窗緊閉。 雷濤的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劫匪從后門跑了。剛才進門之前,他先在周圍轉(zhuǎn)了一圈。博物館后面臨街,于是將后罩房西北角的一間改成了后門和門房。但是后門上掛著的大鐵鎖否定了他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