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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微怔:“你就確定是我?萬一同名同姓呢?” “山有橋松,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奔o灤陽慢悠悠地吟念先秦詩句,眼渦里印著深深笑意:“同名同姓的人不少,可是,箭術高絕,風姿清爽,又是要去入學的學子,同時滿足這三項的,可不多?!?/br> 林稚水玩笑道:“那我也算名人了,要不,用名氣抵一晚上飯錢吧?” 青年莞爾:“那你可是大賺了,兔rou吃得沒剩,我缸里還有一尾赤鯉呢?!?/br> 林稚水深以為然:“這種河水結冰的時候,能有魚吃,的確是我賺了?!?/br> 紀灤陽將袖口挽起一截,身形看著清瘦,那繃起的小臂線條卻是格外流暢,好似雕刻出來的美感。一看就知道平常沒少鍛煉。 他掀開角落缸口的木蓋子,手往水里一扎,只聽得魚尾擊水聲,水花濺出,有幾滴飛到青年面頰,流落下來,瑩瑩綴在下巴。 數(shù)息后,熱情好客的主人家回頭,露出潔白的兩排牙齒,“瞧,是不是很肥?”手中捏著魚尾,懸空的赤鯉驚慌撲騰。 林稚水用力點頭:“看著就很好吃!” 窗外犬吠聲聲,仿佛提前一步聞到魚rou熟后的香味,急不可耐地想要分一杯羹。 紀灤陽笑道:“林公子稍等,我去后廚……” 話未說完,內屋簾后傳來幾聲輕咳,一只干瘦的手掀起布幕,“我兒,是誰來了?” 比人先出現(xiàn)的,是苦澀的中藥味道。 紀灤陽把赤鯉抱進懷里,快步走過去,略帶緊張:“娘,您怎么起來了?堂屋可沒火爐子,別著涼了!” 又是幾聲咳,隨后才是女人仿若木棍與木棍摩擦時,干澀嘶啞的聲音:“滿屋子的藥味,我聞著心煩,出來透透氣?!?/br> 紀灤陽一手拎魚,另一手扶著人過來,林稚水這才看清了對方模樣。 一位雙鬢蒼白的婦人,似乎長久被病疼折磨,雙頰干癟,只有一雙星子般清揚的眼瞳,能讓人聯(lián)想到她年輕時,也該是眉清目秀的美人。 紀灤陽向她介紹:“娘,這位是林稚水,林公子?!?/br> 婦人被扶著,動作緩慢地往椅子坐下,倚靠椅背,微微平復一下呼吸,才欣喜道:“是那位名次在你前面的學子?文昌第一,林稚水?” 林稚水隨即看向紀灤陽。 “對,就是他。”青年回答完母親的話后,帶著一種‘沒想到吧’的俏皮,沖林稚水眨眨眼睛,“重來一遍,紀灤陽,本次升舍試第二名,見過林兄?!?/br> 訝異過后,林稚水笑道:“天底下居然有這么巧的事情,那以后我們豈不是同窗了?” 又對著婦人拱手:“打擾伯母了?!?/br> 婦人搖搖頭,“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哪談得上打不打擾?!?/br> 又推了推兒子,催促道:“還不快去給你同窗做飯。” “這就去!林兄自坐!”紀灤陽拎著赤鯉就往廚房走。 林稚水遲疑片刻,在去打下手和留下來陪長輩之間,選擇了后者——看婦人身體羸弱,留她一個人在堂屋,萬一出了什么事,哪里對得起紀灤陽的收留。 婦人看著少年的目光始終是含笑的:“好啊,好啊?!?/br> 林稚水不解:“好什么?” 婦人面露慈愛:“我總是不放心微兒遠去云翼書院,他性子獨,不愛交友,只怕他又是孤僻地念完學業(yè)。好在,上蒼保佑,讓林公子敲響了我家的門?!?/br> 微兒?林稚水反應過來,大概是紀灤陽的小名。不過……紀灤陽性子獨,不愛交友? 想到對方對他的態(tài)度,林稚水還真看不出來哪里“獨”了。只好笑著點頭:“伯母且安心,我與紀兄一見如故,若他不嫌棄,等到書院開學,我倒是想與他坐個前后桌。何況,紀兄樂善好施,到了書院,必然是能廣交好友的?!?/br> 婦人高興極了,“不嫌棄,不嫌棄,他開心還來不及,林公子是不知道,微兒他可佩服你了,這可是他頭一次沒考第一,跟我連念叨了五六天,說是去了學院,非要結識你不可。” 林稚水便做出詫異的模樣,引得婦人談性大發(fā)。 紀灤陽端著一尾紅燒魚和兩碗粟米飯出來時,大為驚訝:“娘,你和林兄在說什么,如此有興頭?” 婦人笑瞇瞇道:“林公子心善,怕我悶,陪我這個病人東聊西聊——微兒,我和林公子說好了,你明天和他一起去皇城……” 紀灤陽臉色一變:“娘,不是說了,一月八日再去嗎?咱家離皇城不過一十二日的路程,何必那么趕?!?/br> 婦人笑容微淡:“你先陪林公子吃飯,晚上我們再說?!彼澪∥∑鹕恚M了內室。 或許是紀灤陽心里裝著事,哪怕兩人聊得有來有往,林稚水都總覺得他神思不屬,心神都飄到他娘那邊去了。 到了入睡時,林稚水禮貌性地把腦袋悶到被子里,免得聽見隔壁房里的話語聲。 然而,這房子隔音不好,林稚水仍是能聽到另一邊幽約的爭執(zhí)聲。 約莫幾句話后,婦人似乎氣到咳聲不斷,紀灤陽便妥協(xié)了。 隨后就是什么叮囑,聲音越來越低,林稚水這才能入睡。 迷迷糊糊間,似乎聽到了什么“李家”,什么“必須找到……”,窸窸窣窣的碎語,不太真切。 第二日,紀灤陽已把包袱收拾好了,雙眼紅腫地在門扉處等著林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