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姨看著她連忙說道，“你快去醫(yī)生辦公室，醫(yī)生找你。”

    “哦。”程晚夏點頭，快速跑過去。

    辦公室里面坐著幾個白大褂的醫(yī)生，程晚夏詢問后坐在一個醫(yī)生的面前。

    她低著頭，手指打結(jié)，咬著唇。

    “你mama的情況很不樂觀。肺癌，晚期。”醫(yī)生一字一句，不溫不和的說道。

    程晚夏猛地抬頭看著他，似乎不相信。

    “你mama在我們醫(yī)院干了很多年了，有些小毛病都是我們這幾個醫(yī)生給她開處方讓她去外面的藥房拿藥，便宜。近段時間，你mama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經(jīng)常乏力，難受，我就給你媽安排了一次全身免費體驗，結(jié)果，已是肺癌晚期?！?/br>
    “還有救嗎？”程晚夏抬頭看著他。

    她真的很平靜，平靜得讓醫(yī)生都詫異。

    “就算做了手術(shù)，藥物控制得好，也是遲早的事，但那費用太昂貴了，一般的家庭都承擔不起，何況……”醫(yī)生有些無奈，搖頭，“你還是好好陪陪你mama最后這段時間吧，她應該是很愛你，身體出了那么大狀況還一直堅持上班，也沒告訴你一聲，平時也經(jīng)常聽她念叨你……”

    程晚夏突然站起來，跑了出去。

    醫(yī)生看著那個女孩兒背影，明明一副隨時都要哭出來的模樣，卻硬是把自己的背挺得直直的，表現(xiàn)出自己很堅強的樣子。

    程晚夏沒有去病房，跑出了醫(yī)院。

    她面前很模糊，她招來一輛出租車，去了安家的別墅。

    那是3年后，她再次出現(xiàn)在這里。

    她站在門口，推門而進。

    傭人把她攔在了外面，說是夫人的吩咐。

    她不哭，不鬧，就安靜站在門口，聽說，他們的夫人和小姐去外逛街了，沒有回來。

    后來，下雨了。

    夫人和小姐還是沒有回來。

    她等了很久，等到天都快黑了。

    別墅的大門打開了，傭人說，讓她進去，夫人在大廳等她。

    她鼻子很酸，但是她沒讓自己哭出來。

    她全身濕透，走在昂貴的地板上，客廳沙發(fā)上坐著安齊然她們一家，她看著安筱穿著白色的裙子，很干凈很漂亮，像個公主一樣。

    “你來做什么？不是說過，別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嗎？！”是朱沁蘭，厭惡的聲音。

    她看到朱沁蘭上下打量她的目光，滿是嫌棄。

    她低頭看自己，覺得自己就像沒人要的小狗一樣。

    “我想借錢?！彼f，聲音很小，卻很清楚。

    朱沁蘭愣了兩秒鐘，笑了，諷刺的笑了，“你以為你還像以前那樣，要什么我們都會給嗎？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什么身份？！少丟人現(xiàn)眼！”

    程晚夏咬著唇，唇被咬得泛白。

    “我媽生病了，肺癌晚期?！彼f，很冷靜，她的目光淡淡的看著安筱，“需要一大筆手術(shù)費，但是我們沒錢?！?/br>
    “呵、呵?！敝烨咛m又笑了，更加夸張的笑，“果然是善惡有報，時辰未到！看吧，報應來得真是時候。”

    程晚夏故意忽視朱沁蘭說的，她對著安筱繼續(xù)說道，“不管怎樣，她養(yǎng)了你15年，15年對你怎樣，你比誰都清楚?！?/br>
    “可如果我不是她來養(yǎng)，我的生活會過得好一百倍?！卑搀憷淠恼f著，口吻中似乎還帶著仇恨。

    但，安筱的臉色很白。

    程晚夏知道，或許安筱還是有些不忍的。

    所以，她繼續(xù)勸說，“但如果當年她不是為了救你，這個秘密會一直保持到至今，她也不至于把自己陷入眾叛親離的地步，讓自己這幾年過得這么慘?！?/br>
    “和我們家安安沒有任何關(guān)系?！敝烨咛m說道，“不是看在她當初那點良心，我們也早就送她去監(jiān)獄了，而她對不起我們的地方多得多。安安，不需要對這種人心軟?！?/br>
    程晚夏看著他們。

    突然，她跪在他們面前。

    面前的三個人冷眼看著。

    “就算是下跪，也沒有任何作用。程晚夏，看在你在我們家呆了這么長一段時間，我好心提醒你，別在這里自取其辱?！敝烨咛m說，口氣依然冷漠。

    原來，她是在自取其辱。

    她抿著唇，抬頭看著安齊然，這個一直沒有開口說一句話的男人，“你愿意借我點錢嗎？我以后會還你的，就算是賣身，我也還給你。”

    她的眼眶很紅，眼淚瘋了一樣的往下流。

    她想要得到安齊然的同情。

    她記得，她曾經(jīng)只要一哭，他就會把毫無原則的把她抱起來哄她。

    可此刻，他只是眼眸一抬，冷冷說道，“做夢?！?/br>
    兩個字，讓她覺得，世界天昏地暗。

    她蹲坐在地上，看著那么高高在上的一家人，她眼前模糊不清，依稀看到他們諷刺的笑，她覺得很難受，很心寒，她曾經(jīng)最愛的兩個人，這么一次一次的把她拒之門外。

    她說，“安齊然，朱沁蘭，安筱，你們記住現(xiàn)在對我的種種！最好燒香拜佛別讓我程晚夏好過，要是哪天我好過了，我會讓你們一家人，永遠不得好過！”

    這是，她用盡力氣吼出來的話。

    吼完之后，她跑出來那棟別墅！

    她發(fā)誓，她這輩子，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再也不會！

    ……

    程晚夏回到醫(yī)院的時候，吳慶蓮已經(jīng)換上了自己衣服，看樣子是準備出院。

    “你做什么？”程晚夏拉著她。

    這是第一次，她主動去拉她，和她有肢體接觸。

    吳慶蓮有些發(fā)愣，看著她。

    程晚夏把手放開，很冒火的說道，“你知道你病得很嚴重嗎？”

    “沒關(guān)系，休息幾天就好?！彼f，嘴角甚至還微微帶著笑。

    “休息幾天就好？！你是真的想馬上去死嗎？！”程晚夏怒吼。

    吳慶蓮怔怔的看著她，沒有說話，眼眶卻紅了。

    “為什么你要這樣對我，為什么？！”程晚夏完全受不了的尖叫，眼淚不受控制的往外狂飆，“既然當初把我送走，為什么還要把我弄回來，現(xiàn)在弄回來了，你說去死就去死，你要我怎么辦？！要我一個人怎么辦？！你這么可以這么狠心，這么可以！”

    吳慶蓮也哭了，兩個人在病房中，哭得撕心裂肺。

    后來，吳慶蓮還是回家了。

    現(xiàn)實就是，她們沒有錢。

    回去后，吳慶蓮的身體狀態(tài)越來越差，卻死活都不去醫(yī)院。

    程晚夏用自己僅有的一些錢在醫(yī)生那里偷偷的買止痛藥，因為到了后期，吳慶蓮已經(jīng)痛得沒辦法入眠。

    某一天。

    程晚夏熬好粥給吳慶蓮吃，她其實基本都吃不下飯了，那天，卻吃了小半碗。

    她拉著程晚夏的手，然后看著程晚夏的神色變化。

    這次，程晚夏沒有抽離。

    “晚晚，你想知道我和你爸爸的事嗎？”她說，嘴角有了一絲女人特有的幸福。

    程晚夏沒有說話，只聽著她蒼老的聲音說著，“我和你爸爸是自由戀愛，在我們那村上，我和你爸都長得出類拔萃，結(jié)婚的時候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后來改革開放，我們就到上海來打工，你爸學了開車，就給別人當司機，我一直閑著。你爸換了好幾次單位，最后才找到給安家開車，那個時候我和你爸的生活條件也還行，但為了給以后孩子更好的條件，我們就商量著我也出去打工，你爸就給我找到在安家當傭人，想著都給一家人打工，也方便。而且安家有錢，出手也都大方。”

    “漸漸地，我們在上海也買了房子，雖然很小，但我們卻覺得很滿足。想著條件都還不錯了，就決定要個孩子，可懷了2年都沒有懷起，我們心里其實也很著急，但那個年代，也不像現(xiàn)在這么開放，也不好意思提出來去醫(yī)院檢查，也就這么湊湊合合的過著?！?/br>
    “我在安家當傭人的時候，安家夫婦對我都挺好，我在農(nóng)村上做事情做得多，手腳麻利，兩夫婦很信任我，我對他們也巴心巴肺。但有一天晚上……”吳慶蓮突然頓了一下，似乎緩緩又釋然，繼續(xù)說著，“我記得那天晚上安先生和夫人吵了架，夫人回娘家去了，安先生很難受，喝了很多酒，我看著安先生那么不要命的喝酒怕對他身體不好就去勸他，讓他少喝點，結(jié)果那晚上，安先生醉得太糊涂，把我當成夫人，就強迫性和我發(fā)生了關(guān)系?！?/br>
    程晚夏抿著唇，沉默的聽著吳慶蓮毫無生氣的語調(diào)。

    “第二天安先生很后悔，他很愛夫人的，他求讓我別說，他會給我一大筆錢，也會給阿王（吳慶蓮老公的名字）漲工資，讓我們條件更好。那個年代，出現(xiàn)這種事，是絕對不允許的，我也不敢說，只是心里一直覺得對不起阿王，所以我借故說身體不好辭了工，就想著給阿王生個孩子，和他好好過。不知道是不是一門心思如此，沒多久我就真的懷孕了。阿王高興極了，抱著我又蹦又跳，像個小孩子似的，對我之后更是無微不至，一點重活兒也不讓我做。我們沉溺在懷孕的喜悅和幸福中，漸漸淡忘了那晚上的不愉快。”

    “破紅那一天，阿王送我去的醫(yī)院，但還未真正發(fā)作，醫(yī)生讓我留院觀察。這個時候阿王剛好又接到安齊然的電話，據(jù)說他老婆今天也動紅了，讓他去接他們到醫(yī)院。我看我現(xiàn)在也沒事兒，就讓阿王去，別耽擱了工作，阿王想了想，就去了。”

    “然后，去了之后，他就沒有回來了。”吳慶蓮說到這里的時候，眼淚突然就流了出來，“據(jù)說是去的路上出了車禍，他追尾撞上了一輛大卡車，整個車子都開在了大卡車的輪胎下，說是速度非?？?。阿王從來不開快車的，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他也不會那么橫沖直闖。他總說，他要養(yǎng)我和孩子?！?/br>
    “他離開醫(yī)院沒多久我就發(fā)作了，醫(yī)生把我送去了產(chǎn)房，我生你的時候很痛苦，整整用了6個小時?？僧斘覞M心喜悅的把孩子生下來后，迎接的確是阿王死亡的消息，我當時恨透了安齊然，如果不是他，阿王不會開快車不會死！”

    程晚夏不自覺的握緊了她的手，卻還是靜靜的咬著唇，不發(fā)一言。

    “警方把阿王車上的一個文件袋交給了我，那是阿王的體檢單，體檢時期是在我剛好懷起你但我們都還不知道的時候，而那個體檢單上面，豁然的寫著一個診斷結(jié)果，原發(fā)性不育?！眳菓c蓮看著程晚夏，“結(jié)果，你是安齊然的孩子?！?/br>
    程晚夏捏緊的手指，唇咬得更緊了。

    “我立馬去找了那個幫阿王體檢的醫(yī)生，那個醫(yī)生說，阿王很早就做了檢查，但一直沒有來拿報告，今天碰到他才給他的，聽醫(yī)生說，阿王來檢查時很不好意思，所以醫(yī)生對他印象很深刻。后來，我想，阿王之所以開快車，是因為知道了我懷的，不是他的孩子?！?/br>
    “然后，你為了報復安齊然，做了把我和安筱對調(diào)的事情？”程晚夏很冷漠的問她。

    “是。如果不是當初安齊然強迫我，我不會懷孕，阿王也不會死，我們依然可以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可就是因為安齊然，我什么都沒有了，我趁著去看望朱沁蘭的間隙，把孩子交換了，當時你們生下來一天而已，沒人能夠認得出來。我想，你本來就是安齊然的孩子，回到安家理所當然?？晌耶敃r的仇恨卻強烈想要安家的人付出代價。于是，把安筱抱走了?！?/br>
    當初，為什么在她被安家拋棄的時候，她不大聲的說出來，她本來是安家的孩子！

    現(xiàn)在，她卻不想問了。不管是吳慶蓮想要留住一個女兒在身邊的私心，還是吳慶蓮曾這樣做過卻被安齊然拒絕，不管哪種，她都覺的，毫無意義了。

    “把安筱抱走后，不過一個月的時候，我就后悔了。但我卻沒有膽子說出來，安筱越來越大，越來越乖，我的心也變了，突然很想好好撫養(yǎng)安筱，讓她在我身邊長大成人，我一個人，太孤獨。可后來，我已沒有能力照顧她了?！?/br>
    “所以，你就把她送了回去。然后，把我要了回來？！”程晚夏平靜的問她，“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對不起。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眳菓c蓮難受的說著，她艱難的從枕頭下面拿出一個綠色本子，“這是mama唯一能夠留給你的東西?！?/br>
    程晚夏納悶的看著她。

    “地段雖然不好，不過總算是在市區(qū)的房子。是當時我和阿王的房子被占了之后的還房，因為各種原因耽擱了建設進度，才交房不久。房產(chǎn)證剛辦下來?！?/br>
    程晚夏眼眶突然紅了，“你有這套房子，為什么不早說？”

    吳慶蓮沒有說話。

    “我們可以賣了，給你治病的?！背掏硐牡难蹨I，控制不住的往外流。

    “我什么都沒辦法給你留下，這點東西，是怎么都不會動的?！眳菓c蓮虛弱的聲音，肯定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