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唯星終于按捺不住給卓然打電話，可電話響了沒兩聲卓然就把她電話給掛了。

    許唯星聽著聽筒里傳出來的冷冰冰的盲音，忐忑萬分的同時只能自我安慰，他現(xiàn)在肯定在急著找人，哪兒有工夫接她電話？顯沒一會兒她的手機響了，許唯星急急忙忙拿起手機一看，不是卓然的回電，許唯星哪死死壓在心口的那塊大石又沉了幾分，直到電話快斷了，她才慢吞吞接聽。

    電話那頭的孫樂妍壓低聲音問：“姐，你不是說回家吃晚飯的么？這都幾點了，媽都快等得火山爆發(fā)了。”

    許唯星心系別處，幾乎是脫口而出，“出了點事，”說到這里才猛地噤聲，頓了頓立即改口道：“我今晚不過去了。你幫我跟媽說一聲，就說我今晚加班?！?/br>
    手機那頭立即想起孫樂妍刻意拔高的聲音：“加班？哦好吧，我?guī)湍愀鷭屨f?！睂O樂妍這話顯然是故意說給母親聽的，果然頓了頓之后，應該是怕被母親聽見、孫樂妍把聲音壓得更低，忙問許唯星道：“你出什么事了？”

    “沒什么，你千萬別告訴媽就行了。”許唯星說著就把電話給掛了，實在是等不及了，拿了車鑰匙和手機就徑直走向玄關(guān)。

    許唯星和準婆婆前段時間走得還挺近，孫魏娟曾抱怨兒子們總沒時間陪她去的那些地方，許唯星都陪她去過——沒準卓然都不知道那些地方。

    許唯星便一路開車尋去，夜幕沉沉間一顆星都不見，總讓人感到無端的壓抑，她去了孫魏娟跳廣場舞的公園，這么晚了真是一個人影都不見，許唯星只好奔赴第二個地方，不成想車行駛到一半，許唯星對面車道上一輛出租車的車窗搖了下來。孫樂妍就這么從出租車里探出個腦袋來，拼命地朝她揮手，深怕許唯星沒看見她：“姐！”

    孫樂妍不一會兒就坐上了許唯星的車，一時還沒發(fā)現(xiàn)車里的低氣壓：“我正準備去你家找你呢，沒想到在這兒碰上，這么晚了去哪兒？”

    許唯星無奈至極只能嘆氣，孫樂妍這回倒是迅速領會了，不禁眉一緊：“到底出了什么事？”

    許唯星不敢耽誤，一邊開車一邊簡單地把事件原委說了。孫樂妍聽完也要對自己這個jiejie無奈了，在她心目中這個jiejie一向是萬能的，卻原來她也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所以說酒精害人，卓然當年沒有喝醉，就不會把他的身世告訴你，你沒有喝醉就不會把這些話告訴張苒姐……”

    見許唯星的側(cè)臉越繃越緊，孫樂妍識相地閉了嘴，轉(zhuǎn)念一想又說：“你婆婆會不會一氣之下回老家了？”

    許唯星搖頭：“我查了車次，車票在今天之前就賣光了，她應該走不了?！睂O魏娟如果真是回了老家反倒安全，現(xiàn)在這狀況、孫魏娟在北京連個真正意義上的熟人都沒有，只會更令人擔心。

    連找了四個地方都鎩羽而歸，許唯星打電話給卓然，也沒有回音，最后還是孫樂妍提醒她：“你晚飯還沒吃吧？下車買點吃的再繼續(xù)找吧?！痹S唯星才想起還有饑飽這一說。

    孫樂妍在附近的711買了點便利食品，許唯星正坐在敞開的車門里，把已經(jīng)找過的地點一一劃除。

    許唯星接過食物，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口，還在忙著規(guī)劃接下來的路線：“我婆婆一直想說來鼓樓看看的，結(jié)果誰也沒空陪她來，我們待會兒就去……”

    許唯星還沒說完就被孫樂妍的驚呼聲打斷：“那兒有個拖著行李的人！”

    許唯星立即扭頭看去，夜色那么深，許唯星壓根看不清對面馬路上的人到底是誰，但確實依稀看見對方拖了個行李箱，許唯星想也沒想直接招呼了一聲：“上車！”

    等孫樂妍一上車，許唯星便直接調(diào)頭追去。

    當許唯星的雙眼驀地被兩道刺眼的遠光燈暈得一片模糊的瞬間，要剎車就已經(jīng)晚了，“哐當”一聲，許唯星的車就這么被斜刺里拐出來的那輛車撞了個攔腰。

    安全氣囊彈出來的那一刻，許唯星只覺得胸腔一陣悶疼，一股氣沒提起來，就這么狠狠地哽了過去，視線短暫地一黑。

    她這車剛啟動沒一會兒就撞了，車速并不快，撞得也不算嚴重，被人從車里抱出來的時候依稀就醒了。她還能感覺到自己被人平放在了柏油馬路上，能看清抱她出來的那個男人是一身休閑打扮。

    孫樂妍則披頭散發(fā)地蹲在旁邊，就只是額頭腫了，其他地方似乎沒受傷，一直蹲在地上，緊張地看著她。

    見她醒了，休閑打扮的男人一臉職業(yè)性地審慎：“我是醫(yī)生，已經(jīng)幫你叫了救護車，現(xiàn)在我?guī)湍銠z查一下各個部位?！?/br>
    他一邊問一邊為她檢查脊椎等重要部位：“這兒疼么？”

    許唯星雖吃力但還是搖了搖頭。

    “這兒呢？”他又問。

    許唯星依舊搖了搖頭。看樣子所有人都松了口氣——看來她只是暈，外加渾身無力，許唯星也隱隱地松了口氣，甚至試著坐起來。

    卻在用勁坐起的那一瞬間，一股鉆心的疼痛突然從小腹那兒猛地竄起，許唯星的臉色瞬間就白了。

    那個自稱醫(yī)生的人連忙問：“怎么了？”

    此刻許唯星的眉心已經(jīng)疼得揪了起來，比起這突如其來的疼痛，心尖突然升起的那絲恐慌更加令她的聲音顫抖：“我的肚子……”

    ☆、第59章

    時隔多年之后，許唯星仍能清楚地回憶起自己當時的感受,身體上的痛苦倒是其次,那種眼睜睜看著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離自己而去而無法挽回的無力感才最致命。

    “千萬……不要告訴爸媽……”這是許唯被推進手術(shù)室前,說的最后一句話。

    她只是局部麻醉,頭腦還是半清醒的,手術(shù)臺上發(fā)生的一切她都能依稀的感受到,又因為感覺不到一點痛意而仿佛置身事外,冰冷的手術(shù)器械深入她的身體時，許唯星的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一切都完了……

    再醒來時,是日是夜,許唯星不清楚,因為她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就先行聽見了病房外的爭執(zhí)聲。

    那些爭執(zhí)聲從最初的嗡如蟲鳴漸漸變得越來越清晰,許唯星慘白著臉一笑，原來這場爭端是因她而起——

    “人是我們送到醫(yī)院的，手術(shù)室是我們看著她進的，病房是我們找人騰出來的，從始至終你們姓卓的屁事兒沒干，你說我有沒有理由不讓你們進去看她？！”是孫樂妍的聲音。許唯星完全沒想到自己這個一向沒心沒肺的meimei也會有這么歇斯底里的時候。

    卓立的聲音卻是一貫的盛氣凌人：“你一小姑娘家的要不要這么橫？你jiejie是我媽的兒媳婦，老人家要進去看兒媳婦一眼，怎么就不行了？”

    許唯星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結(jié)果下一秒，耳畔傳來的還真是孫魏娟的聲音：“親家，你就讓我們進……”

    孫魏娟還沒說完，就被冷冷地打斷：“半條命都沒了，誰還敢做您的親家呀？趕緊打住吧?！笔菑堒鄣穆曇簟?/br>
    原來不止孫樂妍一個人把守著門外。

    許唯星知道自己這閨蜜和自己是一副德行，越是生氣，越是冷淡處之，這種個性無形之中激怒過多少人？卓立肯定是其中之一，許唯星都能想象到卓立幾乎要忍不住指著張苒的鼻子怒罵的樣子：“哎！你什么意思?。课覀冇植皇枪室夥胖苊貌还艿?，是弟妹先氣走了咱媽，我們?nèi)济χ胰?，誰有功夫管她？哪知道她自己突然跑出去，結(jié)果出了事……”

    就當許唯星以為這場爭執(zhí)就要這樣沒完沒了下去時，突然響起的一聲低喝驀地將一切紛爭斬斷：“都別吵了！”

    許唯星心里無端端地狠狠一跳——

    那是卓然的聲音。

    病房外瞬間安靜了下來，也因為這樣，許唯星仿佛能聽見卓然刻意壓抑著的、緩慢的腳步聲，繼而是他妥協(xié)地、疲憊地、幾乎是不堪重負的聲音：“我現(xiàn)在只想知道，她還好么？”

    “……”

    “……”

    張苒最終也沒有回答他。

    接下來的幾天，許唯星一直在醫(yī)院養(yǎng)著。雖然一眾已經(jīng)幾次措辭嚴厲地要求醫(yī)院禁止放姓卓的一家來探望，但卓立的太太是醫(yī)院的護士，總能透過各種途徑往許唯星的病房里送補湯。

    連護理部的護士都來許唯星耳邊帶話：“許小姐，你婆婆見你現(xiàn)在這樣，真的是懊悔得不得了，你先生今天一大早又來醫(yī)院了，真的是特別擔心你，夫妻不都死床頭吵架床尾和的嗎？你就領了他這份心吧?！?/br>
    “……”

    “還有啊，現(xiàn)在醫(yī)院的床位特別緊張，單人病房本來只留給你們?nèi)?，是你嫂子去主任那兒求了好幾次，單人病房才一直……?/br>
    許唯星被動接收著護士的這番話，她壓根一句話都不想說，心累。倒是突然間病房門外傳來一聲怒喝：“你再跑來說些有的沒的，信不信我找你領導投訴你？”這才打斷了護士。

    是張苒。張苒拎著一個保溫杯走進病房，盛氣凌人地站在了這名護士面前。護士心虛地將頭一低，鐘淑寧徑直拿起擱在床尾架上的保溫杯，一把塞回護士懷里：“拿去倒掉。”

    護士灰溜溜地抱著孫魏娟煲的湯跑了。

    張苒帶來的保溫杯里是小米粥，熬得糯糯的極易入口，她替許唯星盛了一碗，擱在許唯星面前。

    許唯星看著熱氣騰騰的碗，食不下咽。

    “你meimei剛給我打了電話，說她會晚點到，她這幾天成天不在家，你媽覺得有點不對勁，正把她鎖家里盤問著。”

    許唯星點了點頭。

    張苒忍不住嘆氣。這家伙已經(jīng)連續(xù)幾天一句話不說了。失去孩子有多心痛，只有身為人母的能切身體會。

    “還有……我剛才在走廊看見卓然了。”

    張苒話音一落，原本跟石頭似的拿著湯匙一動不動的許唯星突然眸光一暗。許唯星緩緩抬頭看了張苒一眼，似乎在詢問，張苒立刻就意會了，說道：“我告訴他，如果他想逼死你，那么現(xiàn)在就進來；如果不想，就再給你點時間冷靜一下?！?/br>
    所以……他走了？

    還是張苒了解她，畢竟有那么多年的交情在那兒擺著。許唯星也想過，出事之后再見到卓然，自己會是什么樣的反應。應該會什么難聽就揀什么說吧。她現(xiàn)在光聽著和卓家有關(guān)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滿腹的委屈、滿腹的恨，急需一個宣泄的出口；可轉(zhuǎn)念想想，她落得如今這個下場，該怪誰呢？其實她一直知道答案如果不是她自作主張跑出去，沒有按照卓然說的、在家里好好待著，如今的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所以……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那么痛苦，卻沒有理由責怪任何人，真叫人沮喪。

    連張苒都看不懂她此刻的表情了。張苒也倍覺唏噓：“你接下來怎么個打算？這事兒一直瞞著你媽，該不會是因為你……還打算結(jié)這婚吧？”

    許唯星終于笑了。那種發(fā)自肺腑的冷笑。

    結(jié)婚？

    她怎么跟她恨極了的那一大家子人生活一輩子？

    護士的那番話言猶在耳，許唯星決定提前出院。孫樂妍一邊得幫著她繼續(xù)瞞著父母，一邊又馬不停蹄地開始幫她找房子。

    當周子廷這個不速之客和孫樂妍一同來到她的病房時，許唯星真是半點也沒有料到。

    周子廷看著病床上的她，刻意壓抑著眼神里的憐憫似的，以至于眸光都微微閃爍了，到頭來他卻只是淡淡地笑笑：“別怪你meimei，她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的，請我?guī)兔φ曳孔樱叶鄦枎拙?，這丫頭就兜不住全招了?！?/br>
    許唯星只能感慨自己如今確實是自顧不暇，其他事情就更加沒有心力去仔細考慮了——她讓孫樂妍這么個剛上大一的外地孩子幫忙找房子，著實是為難她了。

    周子廷那么懂得避重就輕，對于某些事自然是只字不提，只說：“房子的手續(xù)已經(jīng)辦妥，你這邊隨時出院，那邊隨時入住。”

    “那就今天吧。”許唯星立刻就說。

    周子廷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她的意思是今天就出院，不由得詫異地一揚眉：“這么急？”

    “……”許唯星只笑了笑，沒說話，天知道她一秒也不想在這間靠卓家人施舍給她的病房里待著。

    ＊＊＊

    護理部的護士站里，卓立的太太劉蕊笑吟吟地走近，把一個保溫杯擱在了臺子上：“張護士，這我婆婆熬的湯，幫我送一下唄?！?/br>
    被喚做張護士的女子看了眼保溫杯，一臉的苦不堪言，只好雙手合十連連討?zhàn)垼骸肮媚棠?，你就饒了我吧，上次我替你去送湯，直接就被你弟媳的朋友轟了出來?！?/br>
    “我也沒辦法，”劉蕊也忍不住訴苦，“我婆婆說她最近連做夢都不安生，送湯找心理安慰來的，我哪敢說個不字？你就幫幫忙唄?！?/br>
    張護士依舊不樂意：“你弟媳婦都在辦出院手續(xù)了，這湯送去也白搭?！?/br>
    劉蕊一聽，眉便是一沉。

    ＊＊＊

    許唯星已經(jīng)收拾好了行李，和孫樂妍一道坐在鋪干凈了的病床上等著。周子廷一邊掛斷手機一邊從病房外推門走進來。

    見兩雙眼睛齊刷刷地望向自己，周子廷指了指自己手里的手機：“我剛打電話給保潔公司，他們已經(jīng)安排了保潔去打掃房子，等保潔打掃好了咱們再動身吧?！?/br>
    許唯星點點頭，卻忍不住看手表。周子廷一直觀察入微，見狀便寬慰道：“這家的保潔效率很快的，打掃房子頂多也就半小時，你們想吃點什么？我去買?！?/br>
    孫樂妍一早都在忙著跟在周子廷屁股后頭到處看房子，滴水未進自然餓得不行，立即揉著癟癟的肚子嚷：“兩屜蒸餃！一碗皮蛋瘦rou粥！還有還有，外加一份西紅柿打鹵面！”心滿意足地點了一大堆之后，扭頭問許唯星，“姐，你呢？”

    許唯星卻只是搖搖頭。

    周子廷也沒說什么，直接調(diào)頭出了病房，卻在準備順手帶上病房門的那一剎那，僵住了。

    他和匆匆趕來的卓然打了個照面。

    卓然身后還有一串有些遲滯的腳步聲，也正往病房這邊趕——是卓立摻著孫魏娟來了。

    ＊＊＊

    “不好意思，她不想見你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