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在想什么？”

    出了池州城門的慕容安歌顯得很輕松，托著下巴問我。此時已可隱約見到東阾的城墻，和城門外黑壓壓的東阾軍。他果然早有準(zhǔn)備。此時我們的隊形已改成馬車在前，明軒、龐一鳴押著項善音跟在其后，最后是李濤的兩千守軍壓陣。

    “你我即將分別，公主沒有什么臨別贈言么？”

    我詫然看住他，這個人，怎么可以厚臉皮到如此呢。

    “有。”我在桌上寫，“認(rèn)真娶個正妃。”

    慕容安歌瞧著桌上的字跡愣了片刻，低頭啞然失笑。

    “原來公主也可以這樣風(fēng)趣?！彼ь^看著我，表情嚴(yán)肅，眼睛里卻全是戲謔，“會的，如果這場戰(zhàn)爭結(jié)束后你我都還活著?！?/br>
    雖然了解他話里的輕侮，我卻沒作出什么反應(yīng)。

    活著……無論是前后周圍的這些人還是對面遠(yuǎn)處那些東阾軍，能活到這場戰(zhàn)役結(jié)束的寥寥無幾。而我，也許根本活不過今天。兩軍已準(zhǔn)備就緒，很難說人質(zhì)交換后會不會爆發(fā)出一場激戰(zhàn)。

    目光轉(zhuǎn)向朵兒的剎那，不知是眼花還是怎么，余光里竟捕捉到慕容安歌眼神中的一絲沉重。很輕微的變化，但在他一向不曾正經(jīng)過的眼眸里卻很少見。

    我的臉貼向朵兒的臉，希望這小東西就這樣一直睡著，不要見到那樣的場面，不要聽到那樣的聲音，我情愿她在對這個世界絕望前和我一起灰飛煙滅。

    明軒和慕容安歌的協(xié)議很嚴(yán)謹(jǐn)，大周軍停在距離東阾軍兩倍弓箭射程的地方，這樣可以保證雙方在兩軍中間交換人質(zhì)時，兩軍中沒有人有條件用放冷箭的方式來干擾。

    由于慕容安歌這邊加他本人總共是五十二人，明軒也派出了包括他自己在內(nèi)的五十二人。除了他自己，另外的五十一人都是駱家好手，但沒有龐一鳴，因為慕容安歌堅稱他的五十二中只他一員高級將領(lǐng)，那么明軒的陣營中自然也只能有一員高級將領(lǐng)。

    另外，因明軒騎馬，慕容安歌也要了一匹馬。項善音已被弄醒，依舊和明軒兩人一騎。果然是被精心訓(xùn)練過的細(xì)作，醒來時見到這樣的陣仗，雖然臉色蒼白但已是相當(dāng)鎮(zhèn)定。慕容安歌依舊在馬車上監(jiān)視著我，同時倚在窗口觀察明軒的動靜。

    當(dāng)雙方行到約定地點時，慕容安歌走出馬車，換做騎馬。我特別留意項善音的反應(yīng)，果然見她的目光從慕容安歌現(xiàn)身起就一直鎖定在他身上。她顯然是在極力克制，卻也無法掩蓋興奮、哀傷、百感糾結(jié)的心情。

    兩隊人馬在慕容安歌和明軒互相點頭后自中間向兩邊散開，兩邊的人都是一邊行走一邊回頭留意對方的動靜，只要對方稍有商定之外的舉動，己方就會作出事先商量好的對策。如果這樣，這場交換就算失敗，這對雙方都沒有好處，因此兩方人馬都是十分謹(jǐn)慎沉穩(wěn)。

    雙方速度完全一致的移動在商定好的距離上一起停下，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因為馬車外的慕容安歌已向我伸出手，示意我下車。

    對面明軒也下了馬。項善音和我不同，她是真正跟著其父上過殺場的，一抬腿便從馬上輕盈利落地跳下，站在明軒身邊不象是人質(zhì)，倒有幾分夫妻相。而我，因為藥性沒有完全消失，一手抱著朵兒，一手扶著慕容安歌，虛弱地在站在馬車前。

    “哎喲，這項善音模樣身段還真是不錯，不能做側(cè)妃可惜了，不如就做個侍妾吧?！?/br>
    這種場合還能說出這種不正經(jīng)的話來，除了慕容安歌沒有別人。我翻了一個白眼，已經(jīng)不知道用什么舉動來表達(dá)我對他的鄙視。但被他這樣一鬧騰，心里的緊張苦澀倒是淡了不少。

    “唉，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這一路上諸多回憶本王自會記在心中。公主慢走，本王公務(wù)在身，不遠(yuǎn)送了啊?！?/br>
    公務(wù)，公務(wù)個鬼！慕容安歌這番“臨別感言”讓我差些要失了大周長公主的風(fēng)度。忽然間手一沉，慕容安歌收回了臂，我知道，決定命運的那一刻就要來了。

    對面，項善音滿眼放光，毫不猶豫地邁開了步。依照協(xié)定，我和她無論誰快誰慢，必須在雙方之間的中點會合之后再“歸隊”。如果雙方自己的后續(xù)計劃中有“反擊”這個環(huán)節(jié)，反擊最可能發(fā)生的時間就是在我二人會合、而后分開的那個時候。

    項善音此刻比我輕松得多，不僅僅因為她自信可以比我跑得更快，比我多許多機會躲過反擊，還因為她對東阾極有價值，她確信慕容安歌一定會全力保住她的命。

    而我呢？我望向明軒，他目光沉沉，朝我緩緩點頭。這是我兩世都沒有看透的人，就在此時此刻，我都不知道他的點頭是不是出自真心。

    “長公主殿下若是不想回去，本王自是求之不得的。沒想到呀，立正妃這件事這么快便有著落了?！?/br>
    一聽這聲音，我立刻想也不想就邁步出去。怎么忘了呢，這是兩軍陣前，大周長公主就算爬也要爬回大周去。

    一步，兩步……明軒注視我的目光看起來異常堅定，這是否只是我的錯覺，是否在關(guān)鍵時刻我的心總不由自主地選擇相信？

    靜，絕對的靜，就連習(xí)慣了嘈雜的朵兒也似乎因為這極不尋常的寂靜而有逐漸醒來的意思。緊抱著朵兒，我走到了會和點，項善音早已站在那里等。她的確是個很美的女人，美得不同尋常，那是一種英姿颯爽的美，帶著堅強不屈的韌勁。如果那時她不是東阾的細(xì)作，明軒或許真的愿意娶她為妻吧?；市謿Я怂呢慶ao，明軒對皇兄的恨，真的一點都與此無關(guān)么？

    她在對我笑，那種毫不掩飾的勝利般的笑，配上她健美挺拔的身姿，絕對是屬于這個戰(zhàn)場的。我卻感到她的笑極其違和，她應(yīng)該極度恨我，為何此時此刻要對我笑？

    緊接著，我聽到了她的聲音，倨傲清亮的聲音：“長公主殿下，你的運氣到此結(jié)束了。”

    她邊走邊說，我的目光隨著她的身形移動，等她說完時我正好轉(zhuǎn)頭對著東阾軍的方向。這時，我赫然看見馬上的慕容安歌舉起了弓，弓已拉成滿月，箭在玄上，箭尖正對我的面門。

    怎么會這樣？雙方出發(fā)前互相檢查了武器，弓箭這種遠(yuǎn)程武器絕沒有可能被帶在身上。

    馬車！一定是那輛馬車?yán)镉邪蹈?，弓箭被藏在暗格里?/br>
    身后立刻有馬蹄聲想起，是明軒在向我沖過來。

    太遲了，一切都已經(jīng)太遲了。意識可以快過箭，但馬不能。這樣近的距離，慕容安歌只需松一松手指，不要說躲閃，我連吞下歸塵珠的機會都沒有。

    這一切都發(fā)生在一瞬間，我全身冰涼，慕容安歌一人一弓占據(jù)了我所有視野，那張絕世無雙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輕佻或是其他表情，只有那雙眼眸釋放著殘酷、堅毅、抹殺一切的目光，如同架在弓弦上那支冰冷的箭。

    作者有話要說：　　公主的判斷，有些是對的，有些卻不完全對。親耐的們要有自己的分析哦，別被誤導(dǎo)……

    ☆、何處是歸途（一）

    就是這樣了，戲已落幕，大戰(zhàn)即將開始。

    我眼睜睜看著慕容安歌的指尖一分分松開，弓弦就要從他手上松脫，大概連閉眼都已經(jīng)來不及了吧。我?guī)缀醺杏X到自己的靈魂已附上箭尖，只等著被它帶走。

    時間仿佛停止，弓如滿月，箭尖依然指向我面門，箭依然停在弦上。

    馬蹄聲急促高亢，明軒的動作快得如同閃電，一把將我連同朵兒提到馬上，猛勒汗血寶馬的韁繩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掉轉(zhuǎn)頭，朝池州方向疾奔。近乎粗魯?shù)膭幼?、緊繃的臉頰顯露出他壓抑的震怒，就連我的肋骨也被他拽得生疼?；蛟S他真的不曾和慕容安歌合謀，或許他只是沒有想到慕容安歌會在最后關(guān)頭玩這一手。

    慕容安歌的箭仍未射出，即便此時射出也已來不及，因為明軒已放開韁繩、抽劍在手。我曾聽聞，他出手極快準(zhǔn)頭極高，只要一劍在手，只要還有氣力，沒有一支箭能夠沖過他的防線。

    身前、身后，剎那間喊殺聲震天動地。大戰(zhàn)，如期而至。

    朵兒全身一震后驚醒，大聲嚎哭，我亦有一種想哭的感覺。這一次，這一刻，我終于可以相信背后這個人，只因他緊環(huán)在我腰間的手。我慶幸我們和戰(zhàn)場背道而馳，朵兒看不到那些刀光血雨，只能看到我，還有用身體將我們護(hù)得嚴(yán)實的明軒。

    ……

    恐懼，卻又踏實，這樣的感覺沒有持續(xù)多久。

    明軒將我們交給代守將李濤后，匆匆交代幾句便率領(lǐng)著兩千守軍殺回戰(zhàn)場。

    有大周名將在，自然就沒有代守將李濤什么事了，他目前的首要責(zé)任是安頓好我。他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失望，但大約是想到安頓憔悴脆弱的長公主也算是大功一件，很快也就釋然。

    另外，他還有一件極為要緊的事要做，那就是請求援軍。顯而易見，東阾軍隊這次沖突有準(zhǔn)備，表面上現(xiàn)下參戰(zhàn)人數(shù)雙方都差不多，只是兩城之間的軍事較量。但天知道東阾方面有什么后繼打算，或許，大批的東阾軍正在前往邊境的路上。東阾和大周雖然停戰(zhàn)只有一個多月，此刻再次爆發(fā)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也不是不可能。

    軍事上的事我不便插手，也不甚明白，當(dāng)下也就沒多問援軍的情況。我此刻最關(guān)心的是池州城外的戰(zhàn)事，雖然很想隨李濤上城墻觀戰(zhàn)，但朵兒一直嚎哭，一刻都離不開我，加之李濤苦苦勸解，這個以長公主親自督戰(zhàn)為名的計劃也就宣告破產(chǎn)。

    這一戰(zhàn)，雙方參與的兵力雖不多，但很是激烈。東阾方面緊接著又投入了三千兵力，總數(shù)達(dá)到五千。李濤很聲明大義，幾乎傾城而出供明軒調(diào)遣。

    象這種突發(fā)的戰(zhàn)役，兵力、士氣、武器裝備和指揮是關(guān)鍵，明軒善用的計謀在這種情況下幾乎無法發(fā)揮。好在明軒被召回不到兩個月，與池州的士兵將領(lǐng)們本就頗熟，而代守將李濤更是極力配合，大周這一仗打得雖辛苦慘烈，卻也士氣高昂。

    這一仗直打到暮色降臨，池州的四千多兵馬幾乎被打掉三分之一，明軒和龐一鳴帶來的駱家軍也是傷亡不少。好消息是，據(jù)說東阾方面的傷亡情況大致也差不多。

    我的聲音當(dāng)晚便已恢復(fù)，第二日早晨本想找個借口瞧瞧明軒，剛出房門就被滿臉疲憊匆匆趕來的李濤攔住。

    “公主這是要去哪兒？”

    我大義凌然器宇軒昂地道：“守城將士這般浴血奮戰(zhàn)，本公主自當(dāng)盡一份薄力，探望安撫傷員?！?/br>
    李濤肅然起敬，但反對的意思十分堅決：“公主之英勇大義池州將士人盡皆知，但前方軍營情況復(fù)雜，公主到底是金枝玉葉，若是嚇到了公主甚或是有個什么閃失，末將擔(dān)當(dāng)不起，將軍亦不會輕饒末將?！?/br>
    聽他提到明軒，我本想順?biāo)浦墼儐柮鬈幍那闆r，但話到嘴邊終究是說不出口，這一猶豫間，臉頰便有些微熱。

    李濤倒也粗中有細(xì)，見我這欲言又止的模樣便明白了幾分，當(dāng)下省去所有廢話，只與我說明軒的情況。說明軒如何技藝超群、如何驍勇善戰(zhàn)，說他如何令池州將士軍心大振、奮勇殺敵，又說他如何領(lǐng)兵、如何神出鬼沒……一番話下來說得我熱血沸騰，猶似身在沙場親眼所見鎮(zhèn)國將軍風(fēng)姿綽約勢不可擋。

    只是說到明軒受了點輕傷時，我微微皺起了眉。雖然早有心理準(zhǔn)備，將士們久經(jīng)戰(zhàn)場哪有不受傷的，但是一顆心偏偏象是失了倚仗，跳得七上八下。

    李濤見我不安，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拍著胸脯道：“公主盡管放心，將軍十六歲從軍，什么樣兇險的陣仗沒經(jīng)過？說起來打個仗在將軍眼里就如同吃飯一樣，這幾千人將軍還不會放在眼里。末將已多派好手緊跟將軍左右，絕不叫將軍有何閃失，若有任何閃失，李某提頭來見。”

    他這般打包票，我也不好再說什么。將領(lǐng)們大多性格爽快，我若磨磨嘰嘰的，說不好便讓他覺得我信不過他了。

    一連三日，李濤日日都來探訪，卻不見明軒的影子。據(jù)李濤說，東阾方面似乎有些異常，時不時地派幾百人過來sao擾一下，疑似疲敵之計，意在讓池州守軍無法好好休息，暗地里似乎在大規(guī)模地調(diào)兵遣將。也許，真的大戰(zhàn)已將臨近。

    明軒因此日日在城頭督戰(zhàn)，與將領(lǐng)們商議守城事宜。

    “長公主身體好些沒？幾時想回京？”李濤語氣放緩，不時查看我的臉色，“現(xiàn)在如果不回的話，恐怕援軍到達(dá)之前都只能待在池州了?！?/br>
    “這是何故？”我奇道。

    “看對面的動靜，恐怕不日之內(nèi)就會有大批東阾軍到達(dá)。屆時東阾大軍定會將池州包圍，屆時城門緊閉戰(zhàn)事吃緊，公主又怎么可能出得城去?！闭f到這里，李濤面有難色，目光不定，“即便現(xiàn)在想走，也是有風(fēng)險的。此時城內(nèi)百姓人心惶惶，城外龍魚混雜敵我難辨。按理，末將是該增派人手協(xié)助將軍一起護(hù)送公主回京的，但是……大戰(zhàn)在即，這些人手末將卻是抽調(diào)不出來啊?！?/br>
    我心里微沉，連護(hù)送我的人手都抽不出，原來情況已經(jīng)緊張到這種程度了。更重要的，如果我要回京，明軒和龐一鳴，至少其中一人就必定要護(hù)送我一起回去，連同五百駱家軍也必須一起回去，這對本就只剩下三千守軍的池州來說絕對是一種不小的打擊。

    “將軍如何說？”

    “將軍什么都沒說，只讓我問問公主的意思?！?/br>
    明軒這個反應(yīng)有些蹊蹺。從上一世的經(jīng)驗看，他是必定要反的。所不同的是，歷史已有改變，如果要反，不必等到一個半月以后，現(xiàn)在就是最好的機會。他和他的駱家軍已從皇城脫身，人已在邊境，已和慕容家族接上頭，此時他沒有理由再自投羅網(wǎng)回皇城去。

    至于家寶，反正還未被皇嫂軟禁，派龐一鳴偷偷去將軍府接過來便是。明軒自己可以幫李濤守城的名義留在池州，將在外王命有所不從，這個理由李濤完全可以接受，不會有任何懷疑。

    但眾目睽睽之下，龐一鳴回去要有個名頭，護(hù)送我回京不就是最好的名頭么？問我的意思，那就是說他并不急著讓龐一鳴回去。在池州耽擱的唯一后果就是和東阾軍大干一場，難道他不想投靠定遠(yuǎn)侯了？

    有一個可能性，就是慕容安歌有可能破壞了他與明軒先前所定的盟約，逼得明軒必須表現(xiàn)得更強硬些，否則就這樣被慕容安歌陰了卻不吭聲，日后在定遠(yuǎn)侯手下也必定不會好受。

    那么，明軒是想陪著李濤打這一場硬仗，這似乎對大周有利而無害?，F(xiàn)在離家寶遇害還有一個月，我也還有些時間。

    接過侍女遞來的茶，淺淺地飲了一口，我抬頭朝李濤平靜地道：“軍事上的事我不懂，但憑李將軍安排。李將軍只管以國事為重，不必為難。其實被劫持時我已有準(zhǔn)備，此次能夠脫身已是僥幸。池州乃邊界重鎮(zhèn)，我身為大周長公主，即便要與池州共存亡也是應(yīng)該的?！?/br>
    也許李濤本以為我能同意不增派人手護(hù)送回京已經(jīng)很不錯，沒料到我竟然愿意留在池州直到援軍到達(dá)，這樣的話，明軒、龐一鳴兩員悍將以及駱家軍也必定會因為我的滯留而留守在池州。這樣的喜訊從天而降，他頓時激動地道了聲“長公主圣明”便說不出話來，緊抿著嘴結(jié)結(jié)實實地叩了一個頭。

    我亦有些動容，想必我多留的這幾日，許多池州的將士百姓又能多活幾日。那句“與池州共存亡”亦不是虛言，與其在高大宮墻下等待命運的審判，我倒情愿掙扎在池州的戰(zhàn)火里。只不過家寶尚在皇城，除了皇嫂，或許還有別的勢力對家寶虎視眈眈，我最終還須回到皇城，繼續(xù)努力扭轉(zhuǎn)家寶的命運。

    “援兵幾時能到？”

    或許是我的話令李濤敞開了胸懷，關(guān)鍵問題上他不再吞吞吐吐，仔細(xì)想了想道：“路上的時間好算，反倒是調(diào)兵遣將、準(zhǔn)備糧草的時間不好把握。此次東阾的行動很是詭異，邊界一帶的大周城池在尚未清楚東阾動向時，在援軍兵力和糧草數(shù)量上恐怕會有所保留，甚或會觀望幾日再決定要出多少兵、多少糧?！?/br>
    我緩緩點頭，雖然已經(jīng)料到東阾會大規(guī)模出兵，但是邊界上的城池不止池州一個，誰知道人家會攻哪一個？如果不是因為有我在池州，李濤也不會在時局還不明朗的時候就十萬火急地去請求援兵。

    “以離池州最近的大城舟渡來說，點齊八千兵馬糧草到達(dá)池州大約也只需兩、三日。但舟渡是平南王的封地，平南王歷來只求自保，以往在合力抵抗外敵這件事上一直不甚積極，所以舟渡的軍馬怕是最遲才會到達(dá)的。另外池州后方的臨山、東面的嘉水各有五千兵馬，不出意外的話到達(dá)池州大約需三到五日?！?/br>
    那么最遲五日后，援軍便可到了。一萬兵馬加上池州的三千，也能和東阾大軍抗上一陣。池州距離皇城不過三日路程，加之被劫的三日，已在池州待的三日，總共半個月時間，回到皇城時離家寶遇害尚有半個月，雖然時間上緊張了些，但還是夠我準(zhǔn)備下一步的計劃。

    次日清晨，援軍自然是沒有到，但我卻等到了一個驚喜。

    那時朵兒剛醒，我喚來了奶娘，自己也坐到桌邊準(zhǔn)備用早飯。比起宮里，早飯相當(dāng)簡單，一碗白粥，兩根油條，一碟花生米，一碟咸菜。戰(zhàn)亂年代的邊城，能享受這樣的早飯已經(jīng)很奢侈，李濤為準(zhǔn)備這頓早飯確已盡了力。

    我捧起粥碗，輕輕吹了吹。米是陳米，不比宮里的新米清香，一邊正在喂奶的奶娘卻已忍不住扭過頭伸長脖子朝碗里瞧。

    這奶娘是李濤不知從哪里找來的，普通人家不知宮里那些禮數(shù)。我覺得好笑，將粥碗遞過去道：“反正我也沒胃口，就賞給你吧，還有桌上這些。吃得好些，奶水也足些。”

    奶娘忙不迭地擺手，一邊憨憨地笑。

    這時一名侍女走進(jìn)來，低頭輕聲道：“將軍來了?！?/br>
    我手一抖，粥碗差點沒掉下。好容易找回公主的矜持，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地問道：“人在哪兒，怎不進(jìn)來？”

    侍女奇怪地瞟了我一眼，又道：“將軍說不進(jìn)來了，請公主去外邊見一個人?！?/br>
    我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粥，拿起筷子夾了一小撮咸菜放在嘴里細(xì)嚼慢咽，半晌才拍了拍衣襟起身道：“走吧，去看看?！?/br>
    開頭走得極慢，快到門口時步子卻稍稍有些亂了。

    屋檐下站著個小兵，臉上黑黑的全是泥，一身大周軍服滿是結(jié)痂的血污，分不清楚究竟是他自己受傷還是沾染上別人的血跡。

    自我在門廊出現(xiàn)時起，那小兵就一直在盯著我。我惱他的無理，正要呵斥，那小兵卻突然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