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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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乍聽起來并沒有什么,但肖讓自然知道其中所指。那后半句更透著冷淡疏離,讓他一時接不上話。他訕訕一笑,替旁人盛粥去了。 飯桌上突然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俞鶯巧心上不悅,自然不說話。肖讓則因她先前那句話,也難再開口。符云昌正為那官員的事兒不爽,又礙于俞鶯巧讓他忍耐,皺眉生著悶氣。清音本就與他們不熟,加之性情柔怯,也不敢隨意言語。 殷怡晴看著眼前各懷心思的四人,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片刻后,她把粥碗一推,道:“好沒意思!這里的飯菜沒滋沒味的!我不吃了!” 肖讓一聽,笑道:“師姐怎么比我還挑剔起來?!?/br> “誰挑剔了。”殷怡晴站起身來,“我就是覺得,這樣精致的小菜吃起來最沒勁兒。我想吃大塊的烤rou,再配上燒酒,那才暢快!” 此話一出,第一個附和的是符云昌,“沒錯沒錯!在山寨里頭,我和弟兄們常這么吃,最爽快了!” “那就這么說定了!”殷怡晴道。 “說定什么?”符云昌問。 “今天就一起去烤rou喝酒呀?!币筲绲?,“我都想好了,不能出島,但這周圍的小洲應該無礙,我們就選一處空曠清靜的。rou品么,問雷莊主要些就是。酒水器具,師弟你的馬車上齊全得很,搬些過去就是了。” “為什么扯上我?”肖讓扶額嘆道,“前幾日下過雨,小洲上都還泥濘??緰|西煙熏火燎的,況且我又不愛吃。總之別拿我的東西去糟?!?/br> “真掃興。你不答應,我們不是哪也不能去了?鶯巧meimei,你說是不是?”殷怡晴繞到一旁,手搭著俞鶯巧的肩膀,笑道。 俞鶯巧并無心玩耍,淡淡道:“多謝殷姑娘邀請,但在下還有事在身,恕我不能奉陪?!?/br> “哎?meimei你都悶了好幾天了,就當去散散心嘛。再說了,meimei押鏢一路辛苦,我和師弟還沒好好謝過你?!币筲缧Φ脿N爛,“meimei若真不答應,那就是還記恨我了?” 俞鶯巧蹙了蹙眉,只是沉默。 一旁的符云昌見她遲遲不回答,湊上來道:“妹子,去吧。整天在這里看那些酸溜溜的文人,飯都難咽,酒又沒味道??緍ou很好玩的?!彼f完,又想到什么,補上一句,“我烤得很不錯!” 說這番話時,符云昌無論是語氣還是神色都帶著十分的期待,讓俞鶯巧有些難以拒絕。 殷怡晴看在眼里,輕笑一聲,又道:“清音meimei也一起來吧,被拘了那么多天,且放寬了心,好好高興高興?!毖粤T,她也不等清音回答,轉而對肖讓道,“師弟啊,我們?nèi)蕚浒?,你的馬車停哪兒了?” 這樣的發(fā)展,哪里還給肖讓拒絕的機會。他放下了扶額的手,無奈一笑,點了頭。 于是,早飯之后,眾人就開始忙忙碌碌地準備起來。要說這會兒山莊里也正忙,雷韜也沒多少功夫照應他們,只說讓他們隨意就是了。殷怡晴不客氣地指揮符云昌去倉庫里拿了一條羊腿,一尾鮰魚,一只山雞,各色水果,另外還拿了數(shù)捆果木,用作柴薪。先前上島之時,肖讓的五輛馬車也都運了上來。如今便擇了原先載人的那一輛,將東西統(tǒng)統(tǒng)堆上。另外還從其他馬車中取了碗碟、茶具、小爐、桌椅、酒水、氈墊等,一一裝上。烤rou的地點選了前幾日眾人去過的那蘆花小洲,因連接小洲的是浮橋,本就不太能承重,將馬車運過去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生生折騰到了午時。 眾人在小洲上略做休息,便開始鋪氈墊、設烤架,好是忙碌。當然,最忙碌的是符云昌和俞鶯巧。殷怡晴早早就推說自己累了,站在一旁休息。肖讓也不必說,也沒人指望他能做這些粗活。清音也不太懂這些,俞鶯巧便只讓她打打下手就罷。 俞鶯巧一邊堆柴生火,一邊暗自郁悶。她自小行走江湖,也不是吃不了苦、受不得委屈,但像現(xiàn)在這般勉強自己,卻是前所未有。那梅谷的二人,只怕從未將她和符云昌放在眼里。他們的立場地位到底如何,實在不能細想…… 正當她的神色愈來愈沉重之際,符云昌抱著一堆柴過來,歡笑著道:“妹子,讓我來生火吧!” 俞鶯巧見他如此歡愉,也不想掃他的興,她展了笑意,將手里的火折子遞了過去。符云昌在她身邊蹲下,吹燃火折,用一小撮干草引了火,放在木柴下。但這幾日都是陰雨,今日也不過薄薄日光,柴木略有些濕,他試了好幾次都沒能點著,卻折騰出一片青煙,嗆得人直咳嗽。 殷怡晴和肖讓站在一邊,看此情景,殷怡晴笑著開口,笑聲對肖讓道:“看,多相配的一對兒?!?/br> 肖讓含笑,也沒應她。 殷怡晴揣摩著他的神色,又道:“真是越看他們越喜歡,待我去撮合他們!” 眼見她說完就走,似要實施,肖讓伸手一把將她拉住,道:“師姐且慢?!?/br> 殷怡晴滿意一笑,揶揄道:“怎么了?師弟不樂見他們成雙么?” 肖讓搖了搖頭,淺笑道:“我也曾想撮合他們,只是巧兒并無此意,還責我自作聰明。我勸師姐別碰這釘子為好。” “女兒家害羞,不一定就是真話?!币筲绲溃霸僬?,朝夕相處,感情也會變的。先前不樂意,現(xiàn)在可說不定啊。師弟你說對不對?” “對不對我不知道,但師姐一定是忘了巧兒一開始來找我的目的了?!毙ぷ尨鸬锰谷?,“她的心思的確難講,但既已決定比武招親,依她心性,必不會另生枝節(jié)?!?/br> 殷怡晴聽罷,輕笑一聲:“講道理我說不過你。你讓我別去,那我不去就是了。隨便你們吧?!彼f完,帶著十足的狡黠,輕巧走開了。 肖讓笑嘆一聲,又望向了俞鶯巧和符云昌那一處。 且說俞鶯巧這邊,好不容易把火生了起來,符云昌如小孩般歡呼一聲,滿嘴都是自夸。俞鶯巧應和地夸了他幾句,不想他愈發(fā)得意,拍著胸口說交給他就行。俞鶯巧拗不過他,只好由他去,自己起身到淺水邊洗手。 她蹲下身來,將手浸入湖水。四月天氣,湖水清涼,柔柔圍著她的手。她吁口氣,就這樣浸著手,抬眸眺望眼前煙水茫茫的湖景。也不知那些官兵什么時候會離開,若真要到琴集之后,只怕耽誤了比武招親。也該傳個信回去才好…… 她想得入神,忽覺有人走到身旁。她收了心,轉頭一看,見是肖讓,心里復又一沉。 肖讓曳起衣袍,半蹲下身,笑道:“辛苦了。” 俞鶯巧垂眸,略笑了笑,道:“沒有?!彼f話間,快速洗完了手,站起身來。 肖讓隨她起身,見她要走,叫住她道:“等等?!?/br> 俞鶯巧微微蹙著眉,問他:“公子有事?” “也不算是事……”肖讓唇角輕勾,笑容輕暖。他從懷里取了塊帕子出來,輕輕替俞鶯巧擦了擦臉。 俞鶯巧料不到他這般舉動,怔愣了好一會兒。 肖讓笑說:“先前還指點我,現(xiàn)在自己卻這么大意。姑娘家灰頭土臉的如何是好……”他擦完,又細看了看,方頷首道,“這樣才好看?!?/br> “好看”這個詞從他口里說出來,又是用在自己身上,讓俞鶯巧大不適應。她想了想,認真應道:“在下自知容貌平庸,不敢當此夸獎?!?/br> 肖讓聽她這么說,搖頭道:“何必這般妄自菲薄?!?/br> 俞鶯巧猜不透他的意思,加之先前的事情還未釋懷,心里還郁煩。她微蹙了眉頭,道:“初見之時 ,公子曾說在下容顏寡淡,如今這句‘好看’,在下著實不解,故而不敢領受?!?/br> 肖讓頓生滿面尷尬,略帶苦惱地解釋道:“先時的確……但如今,也是實話……” “好看便是好看,寡淡便是寡淡,哪里還有變來變?nèi)サ牡览恚俊庇狷L巧的語氣已然不悅。 肖讓略微沉默,想了想之后,笑道:“也不是這么說。古語還有云:情人眼里出西施……” 俞鶯巧聽罷,低頭嘆氣。眼前這男人,果然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她用盡了耐心,也無心繼續(xù)這個話題,漠然道:“請公子莫再出言嘲戲。”話音落時,她決然轉身,不在理會肖讓。 肖讓看她走遠,低頭扶額,長嘆了一聲:“唉……” ☆、第二十二章 一番忙碌準備,總算是到了烤rou之時。符云昌帶著一臉煙灰,左手拎著羊腿,右手提著山雞,嚷嚷著要鹽。俞鶯巧從懷中取了裝鹽的瓷瓶來,遞給了他。符云昌忙騰出手接過,笑道:“妹子果然慣走江湖,我本來也隨身帶著鹽瓶子的。都是那個娘娘腔,上次讓換衣服,也不知弄到哪里去了?!?/br> 俞鶯巧笑了笑,問他:“我來幫忙吧?!?/br> “沒事,你一邊休息吧,烤好了我叫你!”符云昌歡快地答應著。 兩人正說話時,殷怡晴笑吟吟地走過來,道:“meimei快把鹽收起來吧,我?guī)煹艿鸟R車上有上等的池鹽,調(diào)味入藥都是最好的。別的只怕不合口味?!?/br> 符云昌皺著眉頭,應道:“不過是鹽,還有什么口味啊……” 他話未說完,俞鶯巧卻伸手從他手里拿過了自己的鹽瓶,淡淡道:“那就用池鹽吧?!彼龑⒋善渴栈貞牙铮D身去照顧火堆。 符云昌見她不快,也生了不悅,對殷怡晴道:“你這人怎么回事?為什么都要聽你的?” 殷怡晴眉梢輕挑,笑道:“你這樣的粗人,如何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海鹽、池鹽、井鹽、巖鹽,滋味各有不同。旁人也罷,挑剔如我?guī)煹?,豈容得混用?” “那是他的事,我才不理?!狈撇馈?/br> “你不理無妨,有人理就行了?!币筲缯f完這句,笑吟吟地走開了。 這些話,一旁的俞鶯巧自然都聽見了。那話中所指,她也明白。其實也無關理不理,只是她知道自己的東西入不了他們的眼,所以無意多爭。她依舊無言,默默撥著火。 符云昌氣呼呼地在她身邊蹲下,道:“妹子,別理他們。什么了不起。咱們用自己的鹽?!?/br> 俞鶯巧見他如此,少不得安慰道:“符大哥不必如此,有好的自然用好的。我的鹽不多,只怕也不夠。我看肖公子車上還有花椒、桂皮這些香料,倒是一起拿來用才好。” 符云昌聽她這么說,轉怒為喜,點頭道:“說得對。本來就是他們做東,我們沒道理倒貼的。我這就去拿!”他歡快地起身,往馬車去。 俞鶯巧目送他離開,低頭嘆了口氣。這時,清音抱著柴薪過來,用細細軟軟地聲音問她:“俞jiejie,這個放這兒嗎?” 俞鶯巧露了笑容,沖她點了點頭。清音答應一聲,蹲下身來,小心地添著柴。恰好符云昌也抱著油鹽香料回來,興致高昂地調(diào)理起rou品來。 俞鶯巧看著他倆,心緒漸漸平和。本來就是來散悶,何必糾結于小事,弄得大家都不痛快?她思定,不再多慮,專心幫忙。 先前符云昌說自己拿手,可真烤起來時候卻是狀況百出。不是火大焦了rou,就是滴油引了火,弄得俞鶯巧和清音也手忙腳亂起來。最后勉強烤熟,可也損耗了許多,眼看就不夠吃。三人也沒好意思再去山莊里拿食材,索性就地釣魚捉鳥。 待到日薄西山,一切總算妥當。眾人從早飯之后便在這小洲上忙活,早已餓壞了。rou烤得雖一般,此時也沒法挑剔了。所幸配上燒酒,倒也別有風味。眾人圍著篝火,先時還拘謹,但不多時就開了懷。符云昌最是興奮,因只有肖讓一個男人,他也顧不上許多,拉著肖讓要斗酒。殷怡晴自然是樂得攛掇,一會兒提議劃拳,一會兒又說比武。肖讓滿面無奈,想要推脫卻又推脫不得。場面漸而歡快,先前的陰郁糾結,一掃而空。 直到月升中天,rou盡酒罄,眾人大多醺然,又累了這一日,不免有了困意。俞鶯巧喝得不多,尚算清醒,見其他人東倒西歪地似要睡下,便起身去馬車上取了毯子來。她一一替他們蓋上,卻獨不見了肖讓。她四下看看,就見肖讓正坐在一邊的草亭中。她抱著薄毯走進亭中,就見他雙目輕闔,已然睡著。 今夜水汽彌蒙,一層白霧薄薄地貼著地,如煙似紗,纏綿繾綣,恍然如仙境一般。溫柔月色,將他的五官輕細勾勒,每一寸陰影,都精致無瑕。 俞鶯巧看著他,不由地生了笑意。若說“美人兒”,又有幾人能比他呢。如他這樣,興許真有以貌取人的資格罷。 她拿起毯子想給他蓋上,卻又覺得不妥。她看看四下,終是伸手輕輕推了推他,低聲喚道:“公子。醒醒?!?/br> 肖讓眉睫一動,緩緩睜了眼。見是她,他笑了笑,也未言語。 俞鶯巧見他醒來,道:“公子,此地露重,去火堆旁睡吧。” 肖讓抬手揉了揉太陽xue,搖頭道:“席地而睡也太不講究了……我沒睡著,只略歇一下。倒是你,快去睡吧?!?/br> 俞鶯巧見勸不動他,便將毯子遞給他,道:“那公子蓋上這個吧,別著涼了?!?/br> 肖讓笑著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她,道:“已經(jīng)不生我的氣了?” 俞鶯巧聽他這么問,心上略微悵然。她垂眸,道:“我并非生氣,只是有些遺憾罷了?!?/br> 肖讓有些糊涂,“這又是為何?” 俞鶯巧自嘲一笑,道:“公子與殷姑娘師承梅谷,智謀武藝,皆超凡脫俗。平常之輩,本也不能企及。但我以為,只要以誠相待,終歸能成為朋友……” 肖讓聽到此處,又抬手揉了揉太陽xue,有氣無力地道:“你等等……我有點暈……” 俞鶯巧無奈一嘆,正想告辭。卻聽肖讓開口,道:“我并非聰明通情之人,若我領會得不對,你且包涵。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與師姐沒把你當作朋友?” 雖說俞鶯巧正是這個意思,但一般人聽明白了,也不會直言相問。他這樣的反應,倒叫她答不上話了。 肖讓見她不回答,帶著苦惱之色,道:“不對?” 俞鶯巧滿心后悔,只好硬著頭皮回答他:“對?!?/br> “原來是這樣……”肖讓笑了出來,“我?guī)熃闳绾挝掖虿涣税?,可對我而言,你是難得的知己。我先前也說了,你們女兒家的心思最難猜。你不妨直接告訴我,我是哪里做的不對,讓你有那般想法?” 這下,俞鶯巧完全招架不住了,她擺擺手,道:“是我誤會了。公子當我沒說過吧。” “既然是誤會,更要解開才好。既然說以誠相待,就別藏著話了。來,坐?!毙ぷ屨泻羲拢Φ?,“有什么你直說,看我能不能解釋?!?/br> 到了此刻,若是不說,反倒不好。俞鶯巧低頭垂眸,聲音輕怯,慢慢告訴。可那些郁悶糾結的心思,說到底不過是些牢sao罷了,直說出來,讓人難為情得很。 肖讓靜靜聽著,一一回應。他的聲音低緩,比平日更加輕柔,語氣中帶著十足的誠懇,又滿是溫和的撫慰。 俞鶯巧漸漸覺得,自己就像是受了委屈,特地來找他抱怨似的。而這樣的舉動,她從小到大,從未有過。這一夜,她說,他聽。她問,他答。乃至她迷迷糊糊睡去,他的聲音依舊縈繞耳畔,委宛溫柔…… 第二日,俞鶯巧醒來之時,就見自己半躺在草亭的靠椅上,身上蓋著薄毯。她起身,就見已是辰初時分,天色陰沉,叫人不快。見肖讓不在亭中,她不禁有些心慌。這時,符云昌輕快地跑了過來,笑道:“妹子你醒啦,咱們要回去了。” 俞鶯巧點點頭,隨他走出亭外,就見肖讓站在熄滅的篝火旁,正同殷怡晴說話。見他們過來,肖讓轉頭,微笑頷首。 不知為何,俞鶯巧不由自主地紅了臉,她忙壓低了頭,也不敢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