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節(jié)
長公主一個字還沒有說,先讓這房中的氣勢給走了神。她更是微微嘆氣,還怎么說呢?這一家子人必定會向著貞靜。 慧娘再三的追問,長公主才說出來:“貞靜早上給我請安,聽說她入了內(nèi)閣,我想她小小年紀,不明白的東西多,怎么能入內(nèi)閣,就來問上一問,又許久沒見你,理當歡迎,怎么能等你去見我?” 她說話謙和起來,慧娘先對女眷們使個眼色,她們悄無聲息退下。陳家舅母和奶媽們坐到廊下去,嘖著嘴道:“這家務的事呀,其實錯不到別人家門里?!边@話實在的,賀二姑娘在臺階下淘氣掐花兒,就接話笑:“您老人家這話在理兒,應該進去說給她聽聽?!?/br> 往房中指著笑。 房中,慧娘正在款款勸長公主:“大帥時常的自責,說他對不住先帝。那時候郡王們不懂事兒,大帥也就一氣走了,” 長公主要是不臉紅,她也算當今皮厚第一人了。她的臉是著火般,猛烈的發(fā)燒起來。程業(yè)康更不敢看慧娘,只看自己腳尖。 “而公主,你別怪我說話。舊年里我對你說過,咱們到底是個女人,不應該干涉朝堂上的事。”慧娘說著又笑,心想我就要干涉一切政務上的事,不過,我可不會像你一樣專行而且糊涂的。再道:“這一次讓十一公主入內(nèi)閣,本是聽宮中說您病了。又想到十一公主年青,長公主您cao勞這些年,自先帝去后,不容易啊。大帥的意思,也是請您養(yǎng)一養(yǎng),不然,給十一公主出個主意也行啊。” 慧娘再點一句:“這也是內(nèi)閣的主意啊?!笔诩{悶,長公主面上是開點心鋪子嗎?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又一會兒紫? 這紅的是糖,白是糖霜,紫的是? 什么點心來著。 對了,小面團子還沒有吃過京里的名產(chǎn)呢?讓張家和小鬼去找找,點心要沒有變味兒,給小面團子弄點兒吃吃。 給公婆多送些,小面團子一定有份。 這就是女人心思,能迅速飛到兒子身上。長公主的眼睛,也在兒子身上。程業(yè)康默然,再緩緩開口:“既然是內(nèi)閣的主意,那就請母親休養(yǎng),休養(yǎng)好了,再拿主意也不遲。” 慧娘笑容可掬:“哦是了,昨天張?zhí)锬镉兄?,再過兩個月,天子重新登基,重坐朝堂!”這又是重重一擊,長公主眸中噙著淚,忍不住地說了一句:“如今宮里,也不給我們遞消息了?” “昨天晚了,想必今天是會有人來說的?!被勰镞€是一派大方的安慰他們母子。長公主長嘆一聲,無可奈何:“好吧!” 回去路上,她在車中哭起來。程業(yè)康在馬上也垂頭不語,說不出來什么。 沒過兩天,消息紛至沓來。蕭夫人先立大理寺和御史,再立兩個尚書。她說現(xiàn)在科舉來不及,先用人要緊,吏部主管文官們升遷,兵部由大帥自己在管,可以不立。但工部,只管修繕兵甲等,禮部主管禮儀,要先立起來。 大成公主一聽就能明白,天子就要再登基,蕭家需要以“禮”服人。這個禮,是君臣之禮。小天子孫瑛登基那天,郡王們到場,他們是承認的。不承認就攆不走蕭護。 后來廢帝全是可笑,孫瑛是皇帝再沒有人能爭執(zhí)。 不過要防一些人,比如大成公主……這個最先防的就是大成公主鬧事情挑毛病。大成公主嘆氣,對兒子道:“蕭家羽翼已豐!”程業(yè)康卻道:“不見得!前有臨安,后有韓憲,他們狼子野心早就露出,不會只看著不動一出子?!?/br> 母子決定觀看動靜看看再說。 還沒有幾天,傳說蕭夫人要離京的消息。是蕭護給了慧娘一封信:“思念,速回!”就這幾個字,慧娘慌了手腳。 她一心的輔佐夫君,很想趁自己在京里時把官員建制先恢復,挑出可用的人到天子登基時沒有百官朝賀,也基本齊全。 哪怕原本是十個人的崗位,現(xiàn)在只有一個人,好歹這個體制也有了。 見這信來的奇怪,問送信的蕭西只笑說不出別的,只說大帥要夫人當天就回去。慧娘忙了個人仰馬翻。 她收信時已經(jīng)是中午,趕快大妝去宮中辭行,張?zhí)热俗匀皇抢〔环?。楊嬪抽空兒溜出宮門,一氣到伍家,見伍家行動迅速都收拾清楚。楊嬪一把抓住豆花:“十一公主在哪里?讓她帶我家那個走吧!” 豆花正為收拾瑣事和伍小伍又拌嘴,氣正足,讓楊嬪扯得難過,叉腰叫道:“她不走,捆著也得走!” 楊嬪嚇了一跳,忙賠笑時,見一個人叫自己:“母妃。”十六公主傷重,伍小伍是賊手,想這個人應該死,卻還活著,死罪難饒,活罪難免,十一舅母雖然當上內(nèi)閣大臣,第二天就把家事全托給翠姑,而且態(tài)度親切:“我以后事忙,你管吧?!?/br> 在伍小伍看來,十一舅母是知趣地知道自己就是上天,也管不住翠姑舅母,就此讓賢。小伍早就有先見之明,在第二天讓賢以前的那個晚上,把十六公主狠揍一頓。本來想打斷胳臂打斷腿來者,再一想府中沒有別的豆花,和豆花商議來侍候,那舅和十一舅母誰侍候? 豆花雖然不好,侍候十一舅母很用心,思德舅自然而然沾些光。比如思德舅的衣服,豆花總是嫌棄過,還是洗的。 伍家的是豆花不做的事,全是親兵們做。伍小伍不樂意侍候十六公主,就只皮外傷很重。十六公主聽到母妃來,雖然行動不容易,還是扶著墻走出來。 她面無血色,好似一朵子西風中小花,在春風里,總讓人看著是秋涼來了。 不過能走動。 楊嬪從受豆花的驚嚇中走出來,見女兒能走動,心頭一喜,再看她下巴尖尖,只能骨頭架子在,又悲從中來:“我苦命的兒??!……” 伍小伍煩上來,家里有十一舅母和豆花兩個雞嗓子已經(jīng)摧殘人,平地里又出來一個楊娘娘,小伍咬牙,還讓不讓人活! 他就和豆花過不去,自己扯嗓子叫,膈應的是別人。過來對著十一公主兩只大山雞不滿,這雞每天還能下蛋,十一公主和周妃都喜歡,走哪兒帶哪兒。 怕丟在大帥那里,沒有人侍候。 女眷們隨了九爺房里的春氏全來了,那春氏?周妃和十一公主都覺得人一般,她們對明鐺倒還客氣。 伍小伍對著山雞罵:“這雞宰了,行路呢,還帶雞!”他這是看著伍思德和十一公主都不在家才這么說,反正說過也不認,就是聽煩女人尖叫著哭,悲泣著哭,要和豆花干一架! 伍家大院里馬上就全是豆花的尖叫聲:“宰了你,也要留著這雞!……” 翠姑大怒房里伸出頭,她只敢罵伍小伍,不敢罵豆花。罵過豆花,十一公主要對伍思德告狀,說翠姑趁自己不在,就會欺負丫頭。以前有過這一樣一回,翠姑和主人不好,自然和丫頭也不順眼。豆花又見她們不太敬重公主,心里有氣,翠姑過門沒幾天,先和豆花吵了十幾架,一天好幾架的吵。 十一公主就告狀,告完了對著伍思德大哭,哭完了帶著豆花和翠姑吵架去。 公主的吵是有水平的,最多只是爭執(zhí)。敲開門問:“翠姑,你怎么又和豆花吵了呢?”伍林兒在房里,就煩,說翠姑:“你和她吵什么,一個奴才!” 翠姑受此教訓好幾回,公主好惹,奴才難纏,再也不惹豆花。見這兩個人又鬧起來,翠姑罵小伍:“小將軍們還睡著,清靜!” 伍小伍摸頭認晦氣,走開兩步,見伍林兒的兩個兒子,從母親腿下面伸出頭,滴著口水:“嘿嘿,” 再腆肚子。 小伍也挺挺肚子,不氣了,走開。 豆花一個人在院子里罵:“偷吃雞蛋還嫌我們帶雞?……”沒有人理她,豆花嗓音小下去,由嘟囔就成嘀咕,沒好氣再檢查東西。 楊嬪交待女兒幾句,發(fā)狠地逼著她發(fā)誓,一定跟著走,這才放心離開。趕車的還是老宮人,楊嬪上車后忽然就哭了。 豆花一個丫頭,也敢在將軍夫人們面前大呼小叫,對著男人不服輸,自己女兒咋就這么命苦?看豆花過得多滋潤。 慧娘宮中辭行,占了一個時辰。張?zhí)刑嗟脑捯f,都不想放慧娘走。想蕭夫人在,蕭大帥自然要來的。見到她忽然要走,張?zhí)背鰸M臉痛淚來,又讓小天子來對蕭夫人說幾句話,孫瑛只怯生生。 孫琳躲在多寶閣架子后面又想不明白,怎么不讓自己也去辭行?弟弟腳一軟一軟的,哪有自己辭行的好。 孫瑛成長發(fā)育時遇到動亂,缺鈣缺……得多。 半下午時慧娘出宮,匆匆忙忙去張閣老府上辭行,寧江侯再不喜歡,也不能下他這個臉面。又到梁府中去,老孫氏正收拾東西,見蕭夫人風風火火不用通報就進來了:“老夫人,東西收拾收拾,這就隨我離京。到了大帥那兒,我讓人送你去江南?!?/br> 老孫氏和太妃一樣,以為蕭夫人進京住下,慢慢的大帥就會來。她要去江南是件大事情,讓人安胎藥坐月子滋補藥,胎位不正的藥,甚至難產(chǎn)的藥也收拾出來。 她看著家,庫房里還有這些東西。再就讓不多的女人們?nèi)找共煌5刈鲂『⒆訓|西,以前做的也找出來,才安排出來三大車,蕭夫人就說馬上就走,一刻不停! 老孫氏慌了手腳:“哎哎,好好,你別急,”慧娘已經(jīng)往外走,邊走邊道:“半個時辰后北城門外見面!” 老孫氏緊趕慢趕,還晚了一刻鐘。萬分不好意思地到城門,慧娘見她們趕到,揚揚馬鞭子對孫府的現(xiàn)任大管家,梁源吉以前一步也不能離開的小秋子道:“上路!” 城頭上,有人又是一聲大喝:“行禮!”那個因保護皇族很受折磨的田指揮使,再一次抱拳拱身,他身旁城下的士兵們,再一次伏地相送。 天邊,隱隱有夕陽出。田品正忽然傷心,他記得送大帥的時候,就是這個時辰。他眷戀地對著蕭夫人身影看,油然生出一種怕她再也不回來的心情。 要是她不回來?竟然像天塌一般的感覺。 一騎快馬打破田將軍的憂傷心情。顧公公大力打馬狂奔,奔出十里路,見到那一行人馬行得都不慢。顧公公見等追上只怕天都黑了,提足了氣大叫一聲:“小鬼,記得生兩個兒子,多玩女人!” 這嗓音穿過夕陽,漫無邊際的在四野上。 小鬼回身:“知道了,不過全是我的……” 顧公公住馬罵:“死小鬼!虧得咱家還送你一場!” 慧娘讓當晚不歇息,趕一夜的路。又讓人請過梁府里的小秋子管家,問他:“我們要急行去見大帥,老夫人只怕趕不上,我安排幾個人手給你,你們后面慢慢的來?!毙∏镒右慌男馗骸昂顮敯盐伊粝聛硎歉墒裁从玫?!我對老夫人說了,夫人行程匆匆,一定要急著回去,老夫人說橫豎她坐車,我們跟得上!” 慧娘欣賞地道:“好!”再體貼地道:“你看著老夫人要是不行,只管來告訴我?!贝虬l(fā)小秋子回去,慧娘傳令下去:“急行!” 馬速全快起來,車由剛才的還算平穩(wěn),變成顛覆。再遇到不平的地方,就難過了。十六公主在裝東西的車上,心中翻騰上來,又無處可吐。實在忍不住,見有一個盒子,打開來卻是食盒,里面擺著幾樣路菜。 十六公主把路菜拿出來,對著食盒大吐起來。酸味兒散出馬車,伍小伍伸頭一看,大怒道:“你怎么把菜糟蹋了呢?” 十六公主七暈八素,哪有功夫理他。從伍小伍揭開車簾的手臂下面,見到黃昏暮色兩個并騎的人,十一公主馬上飛揚,旁邊是她魁梧健壯的丈夫。 十六公主就吐得更厲害,吐完了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伍小伍罵罵咧咧,在奔馬上還要給她收拾。見菜拿在一旁,才放下心。把她吐的拿出來,倒在路邊上,又找水洗干凈,重新塞回去。 才放回去,聽里面哇啦哇啦,十六公主又吐起來。 豆花還在幸災樂禍:“小伍,你暈馬?。俊弊约簳T馬的豆花再也不用看伍小伍臉色,就記起前仇,以前自己坐他的馬,看不完伍小伍的臉色。 有仇不報,不是豆花。 伍小伍反唇相擊:“天黑了,你眼神兒回家睡覺去了?這是一個不會騎馬的女人吐的!”還特意加重“不會騎馬的女人”這幾個字。 豆花和他“哇啦哇啦”吵起來,十六公主在車里“哇啦哇啦”地吐。楊氏在車里好笑,揭一角簾子打趣兩個人:“豆花,你和小伍就像幾輩子的冤家,一天不吵幾架日子難過?” 豆花伸舌頭:“嚇!他是我?guī)纵呑用械哪Ч磉€差不多!”伍小伍罵:“你不怕風大閃了你舌頭!” 豆花對著他馬就是一鞭子,抽得那馬的的去了,伍小伍大叫:“你等著,我馬上就回來!”豆花得意洋洋:“好哈好哈,我候著你!” 老孫氏本來是暈車的,聽到外面熱鬧,一笑頭暈好些。當天直到凌晨才停下來,用了一頓飯休息半個時辰,再次上路。 第二天全天急行,直到夜里,吃的有時候也在馬上吃。沒幾天,就要到了。慧娘到老孫氏車前去告訴她:“已知會平江侯來迎接您?!崩蠈O氏聽到梁源吉三個字,怯了。和慧娘商議:“我是不來看他的,他跟著大帥一定很好。我掛念我媳婦,我們不進那城,請給個人指路,我這就去了?!?/br> 慧娘就讓封安帶一隊人送她。周妃在十六公主身邊,第二天起,周妃就在車里照顧她,拍著她,讓豆花弄水弄吃的來,十六公主這才挺過來,只丟了大半條命。 十六公主淚眼汪汪:“娘娘,您就是我的再生之母?!敝苠е蘖耍骸澳氵@個傻孩子呀,以后你可要好好的。”關于伍家兄弟見到十六公主就惡心,認為這樣的人是不能再給伍大壯守節(jié)的,周妃還不敢告訴十六公主。 事先有信回去,平江侯來接?;勰锔嬖V他老孫氏已經(jīng)走了,梁源吉輕松了,嘻嘻一笑,就和慧娘開玩笑:“夫人快去快回,一定是想念大帥之故?!被勰镢蹲。骸按髱?,他沒事兒?”梁源吉也愣了,這話問的:“好著呢,昨天才把三爺灌趴下,今天說打算灌七爺?!?/br> 慧娘路上擔了許多的心,想了許多的可能發(fā)生事情,甚至在心里把郡王們一個一個罵過來,一定是他們又挑事情。 天近下午,四月天氣桃李芳菲,平江侯英俊的面容上嘻嘻的笑容,這一切都顯示蕭護很好。那速回是什么意思? 慧娘想不明白,拋下梁源吉和車隊徑直入城。帥府外下車,見蕭北出來,也是笑容滿面,春風俱在:“夫人回來了,” 出去了。 慧娘更糊涂了,再一層門,見到一個人在杏花樹下伸頭伸腦,卻是春三娘?;勰镎J為自己有幾分明白,心中一喜,急步到房中,見自己丈夫悠然自得坐在明窗下,面前小桌子上擺著幾色酒菜,一壺酒,兩雙筷子,似等候自己飲酒賞花。 “大帥!”慧娘見到蕭護沒事先就開心。過來摟住他脖子,仔仔細細把蕭護打量,見他英俊一絲兒沒有走,再就是氣色反而更好,精神煥發(fā)的樣子,慧娘在他面上親了一口,笑逐顏開:“你真的是想我了?” 思念,速回!這是大帥的信。 蕭護微有得色,十三回來得多快呀。他抱著十三不松手:“那是當然,我想你了?!贝髱浫鰦桑骸笆?,我不催你,看來你打算常呆。你不要丈夫了嗎?”丈夫這樣眷戀,慧娘心情如樹上盛開的杏花,笑靨以對,悄聲兒道:“讓我猜,是不是有人糾纏你?” 夫人一走,家里只余下那唯一的一個女人。 蕭護笑了一聲,神秘地道:“有,不過你丈夫我豈是那樣的人?”毛手毛腳伸進慧娘衣內(nèi),等到慧娘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深入谷地,慧娘吃吃笑著躲,小聲道:“表弟先生們也才回來,只怕要來見你?!?/br> 大帥醉心地捏一把,抱起十三就往房中去,好像猴急相:“晚上再見也一樣。”夫妻兩個人笑鬧著,走進里間。 及時進來當差的丫頭們輕輕關上門,在外面守著。 馬明武等人問過大帥歇息,會意一笑不來打擾,去問別人,就知道沒有軍情。 慧娘傍晚在蕭護臂彎醒來,撫著丈夫健碩的胸膛,喜滋滋兒地想,難道是想孩子?也是的,孩子怎么能不再要幾個? 夫妻久久分開,還真不是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