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節(jié)
席中謝老爺眉飛色舞:“明天就套車去接,到了也就滿月,我想去,夫人也想去,后來還是讓兒子們?nèi)グ?,我的孫子一定不差?!?/br> 他只顧著喜歡,就忘記曹氏夫妻更心里難過。曹娟秀生下一個兒子,可曹家為她在江南根本抬不起來頭。 這大帥蕭護又要和郡王們開仗,曹氏夫妻更不愿意去看曹娟秀。可心里,還是想見見自己外孫的。 他們在心里埋怨曹文弟,痛恨曹少夫人。文弟要是跟著大帥到現(xiàn)在,只怕也是這樣的結(jié)果。曹家再三的對曹少夫人娘家去信,為兒子休妻。著人把曹少夫人嫁妝送還,又要曹少夫人娘家出個具結(jié)。 因為戰(zhàn)亂,路不好走,曹少夫人娘家就一直躲避不肯見曹家的人,嫁妝又原樣回來。 又有一個不快活的人,是蔣少夫人。 她是最在乎在別人面前的顏面,初從京里回來時,和四姑老爺一樣談資不少,天天吹噓??涩F(xiàn)在她心中微動,要是自己不走?現(xiàn)在只怕也有孩子。 要是自己不走?只怕比謝少夫人還要榮耀。 夫妻不和的謝少夫人聽上去過得很好,蔣少夫人獨守空房,又見大帥出山數(shù)月,穩(wěn)穩(wěn)占據(jù)城池,她想丈夫了。 還有那京中時給過的買花錢,只怕謝少夫人正拿得手軟吧。 對公婆看看,見他們正和謝老爺恭喜,互相說自己的兒子。蔣少夫人心想,真是奇怪。自從戰(zhàn)亂,婆婆這等尖酸小家子氣的人,忽然就變得大氣起來,心也放寬許多。自家大爺走以后,蔣夫人更是和蕭老夫人好起來,以前背后總眼紅蕭老夫人,現(xiàn)在變成喜歡她了。 一場戰(zhàn)火,改變得太多。 大家盡情歡樂中,蕭老夫人和蔣夫人低聲說著:“人家相中的,你看怎么樣?”王源母親不聲不響,把蔣家最小的姑娘為兒子相中。 而魯永安的父母,也為孫子相中了一個。 蕭老夫人正在當媒人。 謝少夫人娘家也遷到江南來,正在和老帥說話:“我家小女兒去年還在京里陪她jiejie,再讓她去看看吧?這坐月子的人沒有人陪可不行?!?/br> 謝老爺聞言就道:“親家,你不用擔心,我去車接母子們回來。”謝太太就打岔:“去好,”揪丈夫一把,老糊涂了,媳婦去年有在京里為親家姑娘尋親事的意思,親家說的還是這件事。 江南溫暖,還沒有起北風,不過木葉蕭蕭而下,菊香到處都是,又有通紅的桔子樹,紅艷艷如小燈籠。 是謹哥兒最愛呆的樹。 張家在外面出神,偶然和小鬼瞪瞪眼。正瞪著,謹哥兒跑出來,拿自己愛吃的果子,小手里各握一把:“張家叔叔,小鬼哥哥,給。” 小鬼雙手接住,再一次問謹哥兒:“哥兒,要是明天看不到我,你千萬別哭。”謹哥兒聰明的道:“我知道,你又和我躲貓貓,我不哭,等你出來?!?/br> 他跑回去,小鬼倒想哭了。他不愿意離開謹哥兒,又不愿意離開大帥。而他回來前,就知道大帥要去京里,老鬼如今好不好? 小鬼小小年紀,心里卻煎熬得很。一邊是哥兒,一邊是老鬼。衡量一下,自然是哥兒重??筛鐑菏抢蠋浐屠戏蛉说难壑樽?,這才兩周不到,老帥把哥兒開蒙上學的老師都請好了,三姑老爺謹慎嚴肅,當仁不讓的擔起教導蕭家下一代的責任,三姑老爺喜歡得據(jù)說收到拜先生貼那天,沒睡好。 四姑老爺又眼紅一回,不過他有兩個兒子在蕭護身邊,也能自安。 張家仰面對著廊下叮當鐵馬,也在比較哥兒和十三少。和小鬼想的一樣,他們當初回來,是怕哥兒離開父母親,除了兩只大山雞,一個熟悉的人也沒有才跟來。 現(xiàn)在哥兒睡在老夫人房里,一個人有四個奶媽子,十幾個丫頭。就這衣服還是老夫人親手穿,茶飯是老帥帶著吃,祖孫時常玩鬧,哥兒早就不想大帥和夫人,張家也想走了。 他想到十三少是個打仗拼命的性子,沒有自己在,除了大帥,誰敢攔她?再者張家還體貼地想到一件事,就是大帥出山,肯定又有女人往上貼,十三少能想得開大帥對她的一片情意? 見有人喊自己和小鬼去用飯,張家和小鬼去了,吃得沒滋沒味的,都心事重重。 哥兒見不到自己們,不會哭吧? 他們已經(jīng)和老帥說好,和明天去大帥處的人一同上路。 這一天晚上,心神不寧的人還有幾個。 羅氏把女兒映姐兒從蕭老夫人房中接出,母女同睡一處??创凹埳显律逍拢_氏低聲道:“明天母親不在,你哄弟弟?!?/br> 映姐兒和保哥兒也睡在蕭老夫人房中,保哥兒上學去,映姐兒就和蕭老夫人做伴,學女紅,和謹哥兒玩。 又懂事不少的映姐兒道:“把我新繡的帕子給父親,說是我繡的?!绷_氏愛憐地撫摸女兒:“知道了?!?/br> 她卻沒有對蕭老帥明說,怕老帥阻攔。對著悠悠月色,羅氏想丈夫,只怕又是十三少長,十三少短的。 自己就不如十三少嗎? 她打算跟著蕭家去見大帥,謝家同去接謝少夫人母子的人后面上路。到路上,再和他們挑明去意。 包袱,有幾件衣服,給丈夫的東西,再就是路上用的。羅氏從京里到江南一回,路上要帶什么,大多不錯。 她在江南苦學騎馬,同學的還有若荷和秀蘭。 因為學騎馬,便利不少。羅氏在前門和眾人一起送走張家等人,后門就牽馬出去。守門的婆子還笑:“姚奶奶,你早回來?!?/br> 羅氏笑著答應,手中包袱里說是給城外親戚送的東西,不聲不響出了城。 出城沒多久就追上張家等人,見到背影后就放慢馬速,準備到中午再說,免得他們勸自己回去。 行到半上午,見碧云高空,黃花滿地,更神清氣爽。一旁樹林子里,出來兩匹馬。她們沒看到羅氏,羅氏卻看到她們,忙喊:“蕭西家的,蕭北家的?!?/br> 那兩個人,卻是若荷和秀蘭。 三個人見面大喜,都漲紅了臉看出對方來意。若荷先難為情道:“你知道的,我家蕭北生得好,” 秀蘭羞羞答答:“蕭西不知道現(xiàn)在怎么樣?” 羅氏是紫漲著臉,她有兒有女,全丟下來去看自己丈夫,更怕說出來笑話,就支支吾吾:“保哥兒想父親,讓我去看看?!?/br> 局促不安地三個人對看,不知誰先“撲哧”一下子,都會意微笑起來。有紅葉落在衣上,把三個你看我,我看你的人打醒。道:“再不走,他們走遠了?!?/br> 這就追上去。 有三個人都要去,心想三張嘴可以說得過那許多的人,就放心追上張家等人,道明來意。張家沒說什么,小鬼取笑道:“嬸嬸們想叔叔們,當然要帶你們?nèi)?!?/br> “混帳小子!你也來笑話人?!比艉尚αR他,秀蘭一手握馬韁,一手握著嘴笑:“我們不去呀,就看不到六么滿庭給你縫衣服。” 輪到小鬼紅著臉,推張家作證:“我想的是大帥,想的是夫人,才不是什么六么和滿庭?!眴枏埣遥骸皩Σ粚?,你是知道我的?!?/br> 這一推,張家怔住。 他想誰? 自然是十三少。 不對! 張家忽然把自己繞到迷霧里去了。 耳邊是若荷索性大方的話:“欠打的小鬼,我想男人我說出來,你呢,你急忙忙的哥兒也不要了,只是想大帥和夫人?” 又對秀蘭道:“咱們想了,就直說吧?!毙闾m紅著臉笑:“可不是,想他了!”又不好意思地看羅氏,大有詢問之意。 秋高氣爽,又有同行的人做伴,路上不管山高水低,可以放心。羅氏也大方了,在秋風中含笑撫發(fā),嫣然一笑:“去,不就是看我們爺?shù)??!?/br> 就勢和張家開了一個玩笑:“你呀,你想的也有人?真是的,你這么大了,竟然也沒有個親事?!?/br> 這事羅氏是最知道首尾的,對張家更要笑:“老夫人要把房中絕色的丫頭給你,你不要,肯定有一個讓你掛念的?!?/br> 張家暈頭轉(zhuǎn)向。 他最掛念的……。十三少! 當年少帥認出自己未婚妻子,就把張家指到十三身邊,告訴他:“護好她,就是護好我。”張家粗中有細,卻也是個常人,有迷一竅的地方。 他就呆呆地認準十三少,只跟著她,為她著想,甚至她擔心大帥有女人張家也能想得到。這是一片為蕭護的心,可今天張家呆若木雞! 身邊的人開玩笑,不是想自己丈夫,就是小鬼想丫頭??勺约?,想十三少?對呀,為什么自己只想十三少呢? 張家硬生生被自己弄糊涂,愁眉苦臉上路。路上糾結(jié),怎么自己會想十三少?那時候要給自己成親事,自己想十三少還要人陪,成過親誰陪她? 天吶,張家在秋風中凌亂。 這可怎么辦? 這這這,怎么對得起大帥一片恩情…… 要不是身邊有人,張家恨不能給自己一巴掌! 可身邊全是人,張家就暈乎乎的上路。他還能笑得出來,咧開大嘴哈哈,和小鬼嘲笑個沒完。小鬼離開后,就想謹哥兒,一不說話,就仿佛能聽到謹哥兒哭,就和張家扯得沒天沒地,笑得女眷們罵他們:“說正經(jīng)的。” 就這么著,把白天對付過去。 此時謹哥兒果然在家里到處找他們。 為了自己走,哥兒不會馬上就哭,張家和小鬼預先演練過好幾回。一個月前就一天不見蹤影,再出來時謹哥兒笑哈哈:“抓住了!” 兩只小手,一左一右揪住一個往房里去給祖母看:“在這里!” 再就二天、三天的不出來,躲在樹上看謹哥兒到處找,胖腦袋好奇的左看右看,再發(fā)動妞兒、小蛋子、冬姐兒等同玩的孩子們?nèi)フ遥骸罢业浇o賞錢?!?/br> 這么小,就很會派賞錢。 再出來時,謹哥兒笑嘎嘎,邁著小胖腿回去找祖父,眨著大眼睛:“我又找到了。”蕭老帥也心中有數(shù),就夸獎孫子,認為張家他們這樣做也是忠心一片。 今天謹哥兒找不到,也就不急。去告訴祖父:“明天我再找?!崩蠋洷鹚麃恚骸霸蹅兘稚贤嫒ァ!?/br> 衣下幾個小鬼跟著,后面跟上家人。 街上走了一圈,謹哥兒把張家和小鬼丟在腦后,拿著一個風車,小嘴兒里學著“嗚嗚”作響,回家去給祖母看。 張家等人,野地里扎下帳篷,一夜也沒有睡好。完了,他想。男人想女人,只能是一種感情才對。 他單純的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逼著,實在是件好笑的事。 路上不時聽到大帥的消息,有不少百姓們要去投他。也避開一些開往前面的士兵,看樣子是和大帥開仗的。 張家又憂心大帥和十三少的軍情,又為自己心中的結(jié)難過,他就這樣一直郁結(jié)到見到蕭護和十三少。 因為心中有鬼,又要表現(xiàn)自己沒有鬼,張家把對他熱烈歡迎的慧娘一通冷嘲熱諷,氣得慧娘鼻子歪。想張家辛苦,陪伴謹哥兒,不忍心拿他出氣,晚上只對蕭護戚戚:“打張家軍棍?!笔捵o安慰她:“咱們才從山里出來,沒帶那東西?!?/br> 慧娘嘟著嘴半天,蕭北興奮的從外面進來:“顧小公子到了,王源將軍到了!” “快帶我去!”蕭護霍然起身,笑容如月光,閃爍在嘴角邊。那明亮,可以壓過繁星滿天。 城外月光明,城門才開,見一支隊伍,近幾萬人,兩只大旗幟月下分明。一個上寫著“顧”,一個上面熟悉的繡紋,上寫著“蕭”,旁邊又有一面小旗幟,上寫著“王”。 蕭護心頭激動,兩年不見,恍如隔世。 他在城門外勒一勒馬,緩和一下驚喜交集的心情。莫明的,微紅眼圈,心頭竟然出來這樣一句話,真沒想到還能見上面。 話才飄出來,才把大帥打醒。他淺淺失笑,這是什么話!怎么不會面呢?亂中,是擔心自己有失,還是別人有失? 而隨之浮上來的,是大帥又思念兒子,憐愛十三的心情。如他對父親蕭老帥所說,沒有謹哥兒和妻子在身邊,真的熬不下去。 去年蕭護手中還有八萬多人,他要是想錯一星半點兒,也就早早把造反旗幟打出來。如果那樣做,就沒有今天這從容而出,徐徐而定天下的局面了。 一年后的今天,天下更亂,皇族后裔可以反自己。 那大帥出山,樹起自己招牌,理民生,謀諸城,不管是誰聽上去,都順理成章,也與造反遠而又遠。 要說造反,也太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