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jié)
慧娘也是京中老世家出身,對這些勾當也清楚。握起拳頭來給梁源吉看,笑道:“我有這個,看看誰攔我?!?/br> 梁源吉才一笑,慧娘又道:“就是我打傷了什么,你不要生氣?!绷涸醇獙χ露撮T內(nèi)笑得冷漠:“我生氣?我恨不得你們砸爛了這天,和這地!”悲傷在他面上一掠而過,梁源吉恢復(fù)微笑:“我就這里等著,你是我的客人,依禮去拜見長輩。她要鬧起來,我就過去!” 慧娘沖他一笑:“這倒不必!你這里聽著就行!” 對身后的小螺兒和水蘭一擺手:“咱們走。” 轉(zhuǎn)過月洞門,見花草房間更小巧。想來剛才行過的,見到有高大房屋,那才是正廳正房才是,這里,像是正房后的園子。 梁源吉襲爵后,左議一個親事,右議一個親事,說自己要成親,把老夫人孫氏從正房中擠出去。兩個人兵亂后生分,以這個門為界,孫氏出門,從角門里出去,采買也從角門里走,自設(shè)小廚房,與梁源吉住在一處,互不來往。 幾個丫頭和家人在院子里行走,見到有人從這邊門過來,吃了一驚,這個門進來的全是侯爺?shù)娜瞬攀恰?/br> 見一個年青婦人,帶著兩個丫頭,并沒有見過,不是這府里的人,跟孫氏的老家人上來喝問:“停步!你們是什么人,敢在這里亂闖?” 梁源吉在門那邊聽到,拳頭攥緊,眼中火星子亂迸,只想過去給他一頓。他聽出來這是孫氏的陪嫁。 蕭夫人嫣然含笑,好似在自己家里逛一樣閑庭散步,不但不停下,反正走得步子凌波般。邊走邊報家門:“玄武軍大帥蕭護妻子伍氏,前來給老侯夫人請安!” 這一嗓子中氣十足,進入房中,里面的人想聽不見都很難,又帶著婦人獨有的清脆嗓音,慧娘年紀還不算大,又有幾分甜甜,似春日流過的山泉水,甘甜又可口。 可聽的人卻呆住! 玄武軍蕭帥只和侯爺好,是老夫人最近恨之入骨的人。 這一怔忡間,見蕭夫人已越過自己,快走到臺階下。她步子看似姍姍,卻走得不慢,裙擺不搖,首飾只微動,說話間功夫,已出去別人的幾十步。 像是那種戲臺上腳步滿臺走的細碎步子,只見好看,不見匆忙。 “哎哎,你不能亂走,快停下快停下!”家人嚷嚷著。 院子侍候的人都慌了手腳,有人在窗戶里面,急忙去告訴孫氏。有人在臺階上面,下來不顧禮貌,張著兩手要攔,這是兩個丫頭。 孫氏在房中重重一頓拐杖,也中氣十足的回了一句:“不見!”什么東西,就想打入這世家中。 慧娘只聽這一嗓子,就知道兵亂中孫氏是怎么活下來的。 她在臺階下更笑如春花,提著嗓子又來上一句:“誰敢攔我?” “砰!”一拳。 “哎喲,”丫頭飛出去一個。 “嘭!”落地。 丫頭直摔門上,摔得房門帶著板壁晃幾晃,然后扶著腰喊著,幾乎快起不來。 孫氏在房中大怒,把拐杖用力握起,青筋在額頭上暴起:“我去會會!” “砰砰啪啪!”外面打?qū)⑵饋怼?/br> 慧娘右手輕送,把另一個丫頭送入花叢中,輕笑道:“哎喲,你壓倒花?!蹦茄绢^壓的,不偏不倚正是一片芍藥圃。 見蕭夫人厲害,有兩個家人手握掃把花鋤,叫著:“這是什么地方,容得下你撒野?”沖上來。 梁源吉忍無可忍,一腳踹開另半邊月洞門,帶著幾個人轉(zhuǎn)過來,正見到一個掃把,一個花鋤一前一后,對著蕭夫人打下來。 平江侯急步過來,大怒道:“住手!” 見跟孫氏的家人就在身邊有一個,見侯爺氣大,似要攔又怕攔出事的架勢,梁源吉先過去,對著他面上就是一巴掌,把他打得倒退幾步,重重摔在假山石上,再跺腳大罵:“沒王法的東西,你們眼里太沒人了!” “住手!”房中走出孫氏,一頭花白的頭發(fā)在春風中抖動,面上透出狠厲,也大喝一聲。 與此同時,掃把帶著風聲下來,而花鋤也閃著寒光到了。那勢子,是收不回來! 蕭夫人在春光下,是嬌容秀慧的一個婦人。 有兩個丫頭不敢看,驚叫著雙手捂住眼睛。 水蘭拉一把小螺兒:“往后站,給夫人騰開地方。”水蘭是圓壯身子,把手中食盒遞給小螺兒,興高采烈:“我手癢了!” 雙手才一叉腰,對著臺階上孫氏大喝一聲:“呔,那婦人!我家大帥夫人到了,你怎么敢不迎接!” 耳邊驚呼聲不斷,慧娘先迎著掃把而去,一彎腰閃過去,一拳打在那人小腹上,打得他直摔到孫氏腳下,重重一聲,孫氏也一驚! 回身一腳,“啪!”花鋤斷了! 使花鋤的家人傻了眼,見另一個手拎東西的丫頭飛快放下東西,上前撿起斷成半截的花鋤,拿在手中得意的笑:“你們家上門拒客也罷了?倒打起人來。這是罪證,拿回去大理寺里告你們謀害命婦!” 小螺兒得意洋洋,把花鋤給水蘭:“你拿著,別讓人搶去!”水蘭接過,夸獎道:“這個好!” 慧娘則輕拍雙手,對孫氏仰起面龐,上下一打量,這個人濃眉粗,顴骨高。分明上了年紀,卻眼神兒有神,是個固執(zhí)堅毅的面相。 想來梁源吉在她手下不會少吃苦頭。 果然孫氏越過她,直接對梁源吉發(fā)難,冷笑道:“好歹我也是你母親!侯爺讓人來打我不成!哼,走走走,大理寺咱們見官去!” 梁源吉氣得胸口起伏,這個最會顛倒的老賤人! 小螺兒接上話,罵道:“好歹你也是侯爺母親,你讓人來打侯爺?shù)目腿瞬怀?!”蕭夫人輕笑,她高挑身材兒春風中如裊娜春花,她甚至眨眨眼,仿佛在說,是啊,你怎么打你兒子的客人呢? 梁源吉來了靈感,以前他見到孫氏就要暴躁。他原地不動,禮也不想施,淡淡道:“蕭夫人是我請來的客人,她出身名門,飽有德cao。一定要來拜見老夫人,這里的混帳為什么動手,太不把我放在眼里。好歹,我也是你的兒子,是這里一府之主!” 他說到兒子時,自己由肩到背出溜一下,冷得自己都難過。 真別扭! 孫氏也是能講的人,才能把梁源吉告到大理寺。今天一出口,讓一個丫頭噎住。孫氏再要說話,想這個丫頭必然要攔。她素重身份,外面來的官員太太們都不大見,怕她們攀住自己身份不丟,借著在外面招搖:“老侯夫人款待于我?!?/br> 對于蕭夫人,更是早就說好的家家女眷全不見。 慧娘來拜,孫氏是意料之中。她敢不來拜我? 不過,拜也白拜,只平添她自己羞辱就是。 孫氏還可以說,我不見她! 沒想到,這一位是個女羅剎金剛,而自到京中,因小輩身份就一直占下風的梁源吉,他也敢上來質(zhì)問! 孫氏要回話,又不想造成和小螺兒對話的局面。不回話,這氣難咽!就把拐杖重重頓地,房中走出來孫夫人,孫夫人出門冷笑:“這是什么規(guī)矩!丫頭和老太太還嘴!這是什么規(guī)矩!當兒子的責備母親侍候的人!” 梁源吉濃眉一聳,這個幫兇又來了。他一個人弄不過這些多人,還全是女眷,又打不得罵不得,一直就落下風也情有可原。 慧娘只笑嘻嘻,水蘭接過小螺兒手中所有東西,把半截花鋤放在盒子最上面,對小螺兒道:“回她!” 小螺兒嘻笑著,漫步上前,雙手叉腰罵道:“這是什么規(guī)矩!你是什么身份,見到我家夫人不拜!沒有我家大帥和夫人,你早成刀下鬼,現(xiàn)在得了命,就敢在我家夫人面前挺腰子站著!” 孫氏氣得渾身顫抖,哆嗦著才吐出一個字:“你!” 小螺兒還沒有說完:“這是什么規(guī)矩!這是你家嗎?人家母子有話自己不會說,要你這等人夾中間挑唆!這是什么規(guī)矩!我今天才見到京里的好太太們,都說勸和不勸分,這一等老太太吃多了糊涂也罷了,你們不勸著,反而在里面挑唆,我知道了,老太太手中有東西,你們作弄了侯爺,以后好分東西是不是!” 梁源吉刮目相看,舒心暢意,是從來沒有過的舒坦。他閑閑的袖著手,今天是個好日子。 孫氏和小孫氏一起大怒,一起又只說出來一個字:“你!” 房中又走出一個人,這又是一個夫人,大家認識,袁相野的夫人。出來站到孫氏身邊,昂著臉高傲地不看臺階下的人,冷笑道:“這是什么規(guī)矩!我們家爺為國為民,死在邊關(guān)!我們家二爺現(xiàn)為金虎軍副帥,苦戰(zhàn)在邊關(guān)!我們家許多爺們,都在軍中苦戰(zhàn)!你小小的玄武軍衛(wèi)護京城,應(yīng)當應(yīng)份,也敢來吹噓!” 小螺兒“撲哧”一笑,反而又往前走上一步,再次罵:“這是什么規(guī)矩!把一個搶功死,不是衛(wèi)國衛(wèi)民戰(zhàn)死的人也敢掛在嘴上!這是什么規(guī)矩,副帥也敢來和大帥比!” 袁夫人又是一個字:“你!” 水蘭大笑:“我認出你來了,你就是那個死了男人后不要臉,熬不住帶著一幫子女人往我家大帥身上撲的那一個,我問你,你家里有許多爺們,怎么還熬不住呢!” 梁源吉哈哈大笑起來。 獨他一個人敢笑,慧娘也不笑。 微紅著臉輕聲怪水蘭:“這話真難聽。”水蘭先退下去:“是。”再加上一句,人人聽得到:“奴婢在說實話!” 房中的人全坐不住,“騰騰騰”出來十幾個橫眉怒目的夫人。出來有叉腰的,有卷袖子的,有不屑冷笑的…… 大家和孫氏并肩而戰(zhàn),大有今天戰(zhàn)到底的意思。 慧娘輕抬手,示意丫頭們不要再說。見自己和臺階只有三步遠,行上一步,且行且朗朗道:“我夫,玄武軍大帥!你夫,是什么人!爾等見我,怎敢不拜!” 一眼認出幾個,她們家的官職弱于蕭護。 蕭家的世襲一等侯沒了,卻是從蕭護下一代開始。兵亂后,是張?zhí)烷L公主城門相候,當眾許給蕭護封王。 蕭護雖年青,自己還能把持,一天不下圣旨,一天不是王爺。他王爺?shù)呐深^出來,這也是別人的奉承和恭維。 大帥府上,可沒有王爵匾額。 不過太妃和長公主的話,可是聽到的人不少。 老孫氏陰沉著臉,她是老侯夫人,沒了丈夫,還有誥封在。一等侯夫人對上一等侯夫人可以不拜,可太妃和長公主親口許給蕭家王爵,她就不能不拜。 余下的,就更不用提。 見慧娘又踏上一步,且行且朗朗:“古人云,有客來,當不亦樂乎!我親來拜見,你家人行兇卻客,當真不怕大理寺里打官司?” 孫氏憤怒,蕭夫人是影射自己大理寺里狀告梁源吉。 兵亂中人人逃命,梁源吉不管孫氏也有理由,大理寺里一直沒有審孫氏贏,就是兵亂中不顧家人的人也太多。 最后一步,慧娘到了臺階下,一步踏上臺階,笑容滿面:“老侯夫人,自來京中就聽說你有好家聲,不想,卻是這些外人們幫你維持,受教受教!” 夫人們在臺階上,離臺階沿又后兩步?;勰镌谂_階上第一級,她個子高挑兒,可以和孫氏等人平視,正是一個臉對臉兒的光景。 又一個夫人不忿,手指著慧娘臉上罵:“你丈夫官再大,你卻沒有誥封,你算什么!敢叫我們下拜!” 梁源吉眸子一冷,一甩衣角大步走來,這些人越來越放肆! 由小螺兒的話,梁源吉終于明透,這是他的家! 慧娘面上一寒,春花般的笑,忽然就冰凍寒川,且殺氣騰騰。那夫人嚇得往后退一步,慧娘上了臺階,罵道:“這不是張侍郎夫人?你是個什么東西!也敢這樣對我!我沒有誥封,卻是給寧王殿下報仇的人!你們這種賤人,在京中高閣暖酒的吃著,會挑唆,也去給寧王殿下報個仇試試!” 這一句話,把所有人全罵進去??伤阱氤?,氣勢過人,經(jīng)她提醒她功夫過人,又無人敢回話。 小孫氏就看姑母老孫氏,這一看去,小孫氏大為吃驚。 見老孫氏兩只眼睛里直勾勾,對著蕭夫人面容定定地看。老孫氏的面色一會兒白一會兒青,忽然如見到鬼,又撤不開眼的那種,只是對著蕭夫人的面容。 慧娘也注意到她見自己如見鬼,轉(zhuǎn)過臉兒來對老孫氏輕啟朱唇,端莊地笑著:“老侯夫人,咱們總算見面了,你好啊?!?/br> 她烏眸如珠,中有星光。鼻子瓊脂白玉般,上面微有細汗,是剛才動過手,春光打上去,又直挺又秀麗。小嘴兒嫣紅,笑出來卻不露一顆貝齒。下頷不是尖的,卻是微有嘟嘟的,竟然是個地角方圓的相貌。 小孫氏只看到這里,老孫氏卻全看完了,人人聽到老孫氏驚呼一聲,胡亂推開身邊夫人們,她手中有拐杖,難免會亂打到人,夫人們七零八落讓開,見老孫氏跌跌撞撞扶門入房中,帶著迫不及待和落荒而逃的架勢。 人人驚奇,這是怎么了? 蕭夫人只一眼,就把老侯夫人嚇倒? 梁源吉加快步子,他也看得清楚,蕭夫人和嫡母間還有距離,且沒有動手。他怕這群子女人訛詐,忙上來到慧娘身側(cè)一步遠,關(guān)切地問:“她對你作了什么?” 平江侯也來個先聲奪人,她對你作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