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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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被他這樣看著,不知怎的,心里竟泛起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手上動作一頓,好一會才避開他漆黑的瞳仁沒好氣地說道:“看我做什么?要不是你醉了,我才不會給你擦?!?/br> 話語之間全是不耐煩的語氣,手上動作卻像是怕弄疼他依舊保持著該有的輕柔。 擦干凈霍青行的臉和手,阮妤又彎腰替他脫鞋,她既不嫌棄也不覺得別扭,從前在凌安城的時候,她也曾這樣照顧過生病的霍青行。 當(dāng)然,她自己也沒少被霍青行照顧。 這樣蹲著的角度正好讓她可以看見霍青行腰上掛著的玉佩,墨色的玉佩壓在那片青色的衣衫上,玉佩表面天然雕飾的一段青竹正好和他衣衫上的竹葉紋相對,竟是說不出的般配。 本來還擔(dān)心這人為了避諱連玉佩都不肯戴,沒想到如今竟已被他佩在了腰上,阮妤神色稍霽,唇角也不自覺翹起一些。 她抬手幫他把玉佩底下墜著的穗子撫平。 沒有注意到本就身形緊繃的少年因為她這個動作瞳孔微縮,十指緊攥,喉結(jié)滾動,本就瀲滟的鳳眸也徹底變成了桃花色。 51. 第 51 章(一更) 霍青行,全天下…… 阮妤并未注意到霍青行緊繃的身形和那泛著微微桃花色的狹長鳳眸, 她只是在察覺到指尖下的觸感時,因為詫異而輕輕咦了一聲,原本要收回的手指沒忍住又朝那處輕輕戳了下。 不是錯覺。 霍青行小腹緊繃, 即使穿著衣裳, 也能察覺出里頭蘊藏的力量。 平時男人總是一副書生打扮,阮妤自然而然以為他很文弱,如今觸碰到了,倒是讓她想起兩人剛成婚時的情形。 暖橘色的喜燭下。 男人穿著一身大紅婚服, 劍眉星目, 清俊挺拔,如拂風(fēng)玉樹。 可除掉衣裳,修長有力的胳膊, 結(jié)實挺拔的雙腿, 肌理清晰的腰背,握住她手腕時絕對的力量和拼命克制的低沉氣息都讓人……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擊碎了阮妤對過往歲月的回憶。 似是沒想到會被這樣對待, 阮妤倉惶抬頭,坐在床上的男人卻沒看她, 而是低著頭,他滿頭墨發(fā)散在身后,有幾縷卻貼在兩頰處,白的臉黑的發(fā)在燭火的映襯下帶出一絲從前未有的蠱惑。 因為鴉羽般的長睫微微下斂,使人看不清他眼底深處的欲念,只能瞧見一張泛紅的俊美臉龐以及較起常日明顯要紅潤許多的薄唇。 若再看得仔細(xì)些,便能發(fā)覺他壓抑克制而顯得有些緊繃的下巴,還有依舊滑動不止的喉結(jié)。 驟然看到這樣的霍青行,阮妤目光微閃, 其實哥哥當(dāng)日有一句話說錯了,霍青行平日雖然潔癖不愛同人靠近,卻也不是不近女色。 不過這會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 就像是做了壞事被人抓包,即使是阮妤,此時也不禁變得有些緊張起來,她半蹲在床前,在月色和燭火的映襯下,裙擺落了滿地,她悄悄仰起頭看著低頭垂眼的霍青行,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也聽不到他的聲音,這樣的靜謐反倒讓她心下更為緊張,她壓抑著撲通撲通的心跳,小心翼翼地喊人,“霍青行,你醒了嗎?” 聽到這個聲音,霍青行才驟然回過神,低垂的目光落在攥著阮妤手腕的那只手上,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這樣觸碰到她的手。 霍青行的瞳孔微縮,心臟又快速跳動起來,等反應(yīng)過來,他立刻松開阮妤的手,就像是冬日寒雪碰到炙熱的火焰,若再不松開,只怕就要就此融化,他從來都是沉穩(wěn)的性子,做什么都不疾不徐,如今卻像是失去所有辦法,不知該怎么面對她,最后竟只能閉上眼睛往身后一倒。 阮妤被這突然的響聲嚇了一跳,支起身子一看卻發(fā)現(xiàn)男人雙目緊閉,竟是倒頭睡了過去。 “霍青行?”阮妤伸手,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可昏睡過去的男人只是輕輕唔了一身,并沒有醒來。 “真睡著了?”阮妤低聲呢喃,面上還有些詫異,似乎沒想到這人睡得這么突然,但仔細(xì)看了一會也沒發(fā)覺異樣,便也沒多想,她站起身,揉了揉剛剛被霍青行攥著的手腕,瞧見那明顯的痕跡,不由低低吐槽一句,“力氣還挺大。” 不過霍青行是昏睡過去而不是醒來,這個情況還是讓阮妤顯見地松了口氣。 要剛剛那個情況霍青行真的醒來,她還真是百口莫辯,天曉得她剛剛自己都不清楚在做什么,真是鬼迷心竅昏了頭了……搖了搖頭,看著橫躺在床上的霍青行,阮妤又無奈地嘆了口氣,替人把沒脫掉的鞋子脫掉,外衣倒是沒給他脫,反正她剛才看了下也不臟,又費了力氣把人平放在枕頭上,而后拿起一旁的被子給他仔細(xì)蓋好。 想到昨天哥哥說的,阮妤朝四周看了眼果然沒發(fā)現(xiàn)炭盆,捏了下被子也不是很厚,不知道多余的被子放在什么地方,只能替人把四個角都掖緊一些,省得夜里有風(fēng)鉆進被子。 等做完這些事,阮妤已經(jīng)累得氣喘吁吁,她抹了一下額頭出來的汗,見床上少年還是沒有醒來,她不由坐在床邊低頭去看。 霍青行平時清醒的時候總有些天然的疏離,讓人不敢離得太近,可此時這樣睡著,臉龐在暖色燭火的照映下竟顯出幾分溫柔和純稚。 阮妤看著看著也不知怎的竟起了頑心。 她仗著霍青行昏睡過去,四周又無旁人,索性伸出手指在他臉頰上輕輕掐了一下。 霍青行裝睡是為了避開阮妤,怕她尷尬,本以為等他入睡,她就該走了,可此時……察覺到臉上的溫?zé)岷土Χ?,他整個人都呆住了,要不是他那引以為傲的自持力還沒有消失,恐怕他現(xiàn)在就要騰得坐起來了。 剛剛有帕子隔著,他都驚怔不已。 更遑論此時少女細(xì)潤滑膩的肌膚直接毫無遮掩地與自己的臉頰相觸,霍青行甚至能感受到她溫?zé)岬闹讣庠谧约耗樕狭鬟B,就像一團炙熱的火燒進了他的胸膛,他整個人都被燒得要喘不過來氣了,心臟又重新跳動起來。 作繭自縛,自討苦吃。 霍青行此時才清楚地明白這八個字的含義,他此刻的心臟就像是被人劈成了兩半,一半是藏不住的歡愉,帶著隱秘的歡喜,希冀著她能就此停留,予他溫柔憐愛,一半?yún)s帶著懊悔,生怕自己忍不住睜開眼,做出無法無天的混賬事,使她日后再不同他往來。 最終還是克制抵過了心悸。 霍青行閉目攥手,壓抑著心跳,繼續(xù)佯裝那一副醉了的模樣。 他裝得太好,阮妤自是沒有發(fā)覺。 “還挺舒服?!比铈ナ栈厥值臅r候看了一眼霍青行,見他還閉著眼睛,神色如常,就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心下微松之后,看著他這乖巧的睡姿竟又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去掐他另一邊臉,邊掐邊蠻不講理地說,“讓你跟我保持距離,讓你不理我?!?/br> “為了別人幾句話就不同我來往,霍青行,你真是好樣的?!?/br> 這些話被她藏在心底已經(jīng)有一段日子了。 她是真的拿霍青行當(dāng)朋友看,要不然也不會在這一世發(fā)現(xiàn)他之后一直幫他,可偏偏這家伙為了別人幾句話就要跟她保持距離。 她怎么可能不氣? 只是生性驕傲,不愿說出來罷了。 不過這會捏著霍青行的臉,她那些不高興竟也慢慢消散了,甚至臉上還一點點蔓延開藏不住的笑容。 她從前哪里這樣玩鬧過,此時若換作任何一個人,她都不會這樣做,但想到如今躺在她面前的是霍青行,那個一向沉默寡言、自持守道的小古板,她就總?cè)滩蛔∠攵憾核?,欺?fù)他,眼看著清貴俊美的少年被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起臉頰上的rou往兩邊帶,就跟她孩提時期玩的布娃娃一樣。 而且少年不僅長得比她的娃娃好看,還很聽話,不會說話也不會鬧,只會乖乖地任她擺布,阮妤看著那乖巧的睡顏,不禁心下一軟,所有的壞情緒也在此刻消了個干干凈凈,松開手才發(fā)現(xiàn)他的臉頰都紅了。 心下頓時一緊。 她忙拿起帕子去擦,嘴里忍不住說道:“不疼嗎?居然這樣都不醒?” 霍青行哪里說得出話,他甚至連如今的模樣都快要維持不住了,口干舌燥,心潮澎湃,鼓膜轟鳴,尤其隨著少女輕撫的動作,他的心里就像是燒了一把旺盛的火,甚至還在越燒越旺,他只能緊閉著眼睛,然后緊緊捏住那雙藏在被子里的手,以此來抵擋心里驚濤駭浪般的情緒。 長睫倒是忍不住顫了幾下。 好在阮妤并未發(fā)覺他的異樣,她等霍青行臉上的紅痕消退一些便松了口氣退后一步,嘴里卻不由自主地嘀咕一句,“怎么這么嬌氣?!?/br> 她就揉了這么一會,臉就紅了,比小姑娘的臉皮還要薄。 不過到底是自己理虧,阮妤輕咳一聲,也不敢再繼續(xù)鬧他,生怕真怕他鬧醒了,那就真的尷尬了。 夜色已晚,她也該回去歇息了,又替人掖了下被子,走的時候看著他安靜的側(cè)臉,想到什么,不禁又嘆了口氣,“估計等你明天醒來又要和我保持距離了。” 說完猶不解氣,還是沒忍住抬手輕輕捏了下他的臉,咬牙氣道:“霍青行,全天下也只有你敢這么對我了?!?/br> 若換作別人這樣對她,她早就不搭理了。 不喜歡她的人,她也不喜歡,這是她從小就學(xué)會的道理,至今也未曾改過。 可偏偏這個男人,或許是因為凌安城的那幾年陪伴,又或許是因為這輩子機緣巧合提前相逢,使得他在她的心中終究有幾分不同。 搖了搖頭。 阮妤也沒再多說,替他找了個干凈的臉盆放在床邊,以防他半夜醒來想吐,而后便轉(zhuǎn)身往外走去。 門被合上,剛剛還閉目昏睡的霍青行聽著那越來越遠(yuǎn)的腳步聲突然坐起身大口呼吸起來,霍青行從來不曾有心緒起伏這樣大的時候,可此時,他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撐在膝蓋上,低著頭,薄唇微張,不住喘息著。 覆在心口的那只手很明顯在不住起伏,若是仔細(xì)傾聽的話還能聽到如雷的心跳聲。 直到心跳慢慢回歸正常,他好似突然想到什么,抿著唇,抬起手悄悄把指尖覆蓋在剛剛被阮妤摸過的臉頰上,第一次觸碰的時候,他長睫猛地一顫,指尖更是剛剛碰到臉頰就立刻收了回來,帶著溫度的手指被他藏進掌心之中緊握成拳,心臟也因為那一點隱秘的心思而跳動不止,又過了一會,他才慢慢松開手,而后抿著唇帶著猶豫重新把指尖覆于臉上,這一次,他指尖微微跳動卻未收回,等到心悸消失,他開始小心又珍重地在那處地方一寸一寸撫過。 被他撫著的這處地方還有著超乎尋常的guntang,仿佛還保留著那個人的溫?zé)帷?/br> 想到這, 霍青行一向清雋的臉頰竟不由泛起一抹紅暈。 屋中燭火微微晃動,藏匿于黑暗中的少年曲著膝蓋,微微埋頭紅著臉,伴隨著那不住跳動的心跳聲,他抬頭望向那扇緊閉的屋門。 那里早就沒有那個人的身影了。 可他卻執(zhí)拗地保持這個動作不肯收回,他就這樣望著那處,似乎是在同那個已經(jīng)離開的人保證,“不會了。” 他再也不會逃避她,不理她了。 門突然被敲響,傳來應(yīng)天暉壓低的調(diào)笑聲,“睡了沒?能不能進來?” 霍青行聽到這個聲音,神情倒是立刻恢復(fù)如常,羞赧窘迫一掃而盡,用淡漠的話語回道:“睡了,不能?!闭f完直接躺回到了床上,手放在被子上,閉上眼睛。 52. 第 52 章(二更) 倘若也有人疼她…… 門外應(yīng)天暉輕嘖一聲, 顯然不相信他說的話,但也沒有推門進來。 很快, 他就離開了。 霍青行聽著那遠(yuǎn)去的腳步聲, 重新睜開眼, 他看著頭頂?shù)奶烨嗌剿矌?,天青色的山水墨畫能讓人平心靜氣,可今日卻顯然失去了他該有的效果。躺在床上的少年郎猶豫著,猶豫著, 最后還是沒忍住悄悄把指尖覆在臉頰上, 嘴角也像是偷了蜜藏不住似的一點點往上翹,察覺到自己在做什么,少年輕咳一聲, 收起手指抵在心口處。 但也只是一會, 嘴角又忍不住向上翹起。 許是覺得這樣不好,霍青行皺著眉拿手輕輕捏住嘴角向下扯, 可無論他怎么做, 那死命被他壓著的嘴角還是會控制不住向上揚。 最后霍青行似是放棄了,他翻了個身, 把臉埋進枕頭里。 原本古板到睡覺都一板一眼的霍青行,今日卻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他起初以為是穿著外衣睡覺不舒服,可等他把外衣脫掉再睡也沒用,就算把歪了的枕頭放到原本的位置也無濟于事,睡得方方正正也不行,屋中燭火都因為燃燒的時間太久而變得有些昏暗起來,可霍青行還是怎么睡都睡不著,最后他躺在床上長長嘆了口氣, 到底還是重新披著衣裳起來了。 他走到桌前,打算寫一張大字平復(fù)下自己的心情,他從前睡不著的時候會寫王羲之的蘭亭序,不管再怎么心煩意亂,只要寫下一張大字,再糟糕的心情都能平復(fù)下來,可今日研磨落筆,白紙上卻躍出兩個字—— 阮妤。 驟然看到這兩個字的時候,霍青行瞳孔緊縮,筆尖上的墨汁一時也沒收住在空白處落下一點,他平日最見不得紙上有多余的殘汁,可今日,他看著那兩個字,目光慢慢變得柔和,唇角也沒忍住又微微翹了起來。 “阮妤?!?/br> 他在夜色下,輕輕喊她的名字。 而后再沒猶豫,繼續(xù)提筆書寫,很快一張紙被他寫滿,而他那起伏躁動的心也終于變得平靜下來。 心情平靜了。 霍青行一邊洗筆換水,一邊看著紙張上同一個人的名字等著墨汁風(fēng)干,空閑的時候,他不由又想起今日的事,想到她嘴里說著嫌棄的話,手上動作卻始終輕柔如風(fēng),還有她覆在他臉頰的手……可想到這樣的阮妤還有一個不知道姓甚名誰的未婚夫,少年臉上的笑意頓時就變得僵硬起來。 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紙張上的名字。 墨汁已經(jīng)干了,霍青行伸手,輕輕撫著那個名字,臉上的表情在暖黃色燭火的照映下顯得又歡愉又難過,歡愉阮妤待他的好,難過也許自己并不是唯一一個被她這樣對待的人,可即使如此,他也依舊抿著唇不肯收回手,指尖一寸寸撫著那個名字。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小心翼翼地把紙張卷起來,而后一并藏于那個木箱之中。 …… 阮妤拿著那倒了半壺的醒酒湯回到家卻沒有立刻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