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不用……”譚柔想拒絕,可阮庭之本就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直接從她手上奪了過來,順道把譚善手里的那些東西也拿了過來。 他平時在軍營背著沙包繞著圍場能跑幾十圈,這點重量對他而言自然算不了什么。 但還是頗為驚訝,看著手里這些東西,“買了什么呀,這么多?!?/br> 譚柔以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唯一接觸過的外男就是許巍。阮庭之,她雖然見過,但都是年節(jié)那會跟著她爹過來拜年,頂多就是當著一群長輩的面見一下,打一聲招呼,絕不多說半句話。 如今被人這么接過,她有心想拿,但又不敢,只好亦步亦趨跟在阮庭之的身后,低聲說,“就是隨便買了一些?!?/br> 阮庭之皺了皺鼻子,看著她,“那你這隨便還真是蠻隨便的?!?/br> 話音剛落,就被阮母狠狠拍了下胳膊,“你譚家meimei買什么買多少,關你什么事!要你cao心!” “那我不是擔心她亂花錢嗎……”他娘力道一向很大,阮庭之莫名挨了一下,十分委屈,“娘,你這力道也太大了,我這胳膊回頭肯定得青了?!?/br> 說話間瞧見阮妤和阮父從外頭走來,他一點也不臊地提著東西跑過去和阮妤告狀,“meimei,阿娘打我,你得幫我?!?/br> 阮妤掃了一眼屋中,大約也明白了是什么事,好笑道:“哥哥想要我怎么幫你?” 倒也不能讓meimei幫他打阿娘,阮庭之一下子就氣餒了,搖搖頭,無力道:“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余光瞥見他娘兇狠的眼神,頓時慫得聲音都壓低了,“某些人計較?!?/br> 又怕他娘打他,直接躲到阮妤身后。 阮父看他這副樣子就氣得臉皮繃緊,罵道:“站沒站相,坐沒坐相!” 阮庭之才不管他,依舊躲在阮妤身后。 阮妤笑著搖頭,幫他把東西提到一旁的空桌上,才又轉頭問譚柔,“阿柔買了什么東西?” 譚柔瞧見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氣,走過去說,“天氣冷了,我給伯母買了一個兔毛手籠,平時伯母出門聊天的時候可以揣上?!彼呎f邊從一旁的包裝盒中拿出一個大紅色,雙面都繡著富貴牡丹的手籠遞給阮母。 “你這孩子,”阮母一臉不贊同,“做什么這么破費?” “不貴的。”譚柔抿嘴笑了下,又拿出一對石青色的護膝給阮父,柔聲說,“我聽伯母說伯父的膝蓋受過傷,這個里面有絨,伯父日后出門教書的時候可以戴上,能御寒?!?/br> 阮父握著這對護膝,神色感慨,“當初你爹還在的時候,每回看到我也總提醒我要注意膝蓋?!?/br> 說起譚耀,屋子里一陣沉默,就連一向跳脫的阮庭之這會也沒再說話。阮妤到底沒跟譚耀怎么相處過,相比這么一家子對譚耀的感情要淡些,見譚柔姐弟神色悲傷,笑著出來說話,“有沒有我的呀?” “有?!?/br> 譚柔眨了眨眼,把眼淚逼退,找出一個盒子,拿給阮妤,“我知道阮jiejie什么都不缺,便給jiejie編了一串如意千千結,希望jiejie萬事都如你心意?!?/br> 阮妤接過那串絡子,當場就和荷包一起系在了腰帶上,紅色的如意結和月白色的荷包十分相襯,她笑著抬頭看向譚柔,聲音溫柔,“我很喜歡?!?/br> 頓了頓,又笑道:“我也希望你能事事如意,件件順心?!?/br> 阮母走過來抱住兩個女孩,臉上掛著笑,聲音卻帶了一些哽咽,“都會好的?!?/br> 阮庭之不知道譚柔的事,今日問起阿娘時也只聽她說譚家meimei家里出了事,暫時就住在他們家了。他便以為是譚叔叔的事,家里來人,他也不介意,再說有人能陪著爹娘和meimei,他也高興……這會見她們三個人似有傷懷模樣,輕咳一聲,暖起局面,“吃飯啦吃飯啦,小善都快餓死了?!?/br> 莫名被拖出來的譚善,皺著眉看著阮庭之,嘴硬道:“……我不餓?!?/br> 話音剛落,屋子里就響起一陣咕嚕嚕的聲音。 譚善先是一僵,緊跟著臉紅成了猴屁股,阮庭之才不管他是不是小孩,直接哄笑道:“不是說不餓嗎?”見小孩一副要哭的模樣,直接帶著人去洗手,“行啦,餓就說唄,這里又沒外人,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阮母本來要訓斥的話在聽到這一句后,哼道:“算這小子還說了句人話。” 譚柔看著不遠處的一大一小,眼中也有一些柔和,看了一眼旁邊的盒子,猶豫了下還是打算待會再送。 吃完晚飯,阮庭之陪著他娘和meimei收拾好,抬腳就往外頭走,打算去隔壁找霍青行,剛走到院子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道女聲,“阮大哥,等下?!?/br> 腳步一頓。 阮庭之回頭,看到朝他小跑過來的譚柔,“怎么了?” 譚柔跑得快,這會有些氣喘吁吁,稍稍平靜了一會才把手里的東西遞給他,“這是給阮大哥的?!?/br> “我也有禮物?”阮庭之一臉驚訝,緊跟著是驚喜,他立刻打開盒子一看,發(fā)現居然是一副鹿皮手套。 譚柔這會臉還有些紅,氣息也還不算特別平靜,看著阮庭之微微詫異的神色,低著頭說,“我不知道阮大哥喜歡什么,只聽伯母說你喜歡騎馬,冬日天寒,容易生瘡,我便給阮大哥買了一副手套,平時阮大哥騎馬的時候可以戴著?!?/br> “哪有男人戴手套的啊,太娘了吧?!比钔ブе痔椎吐曕止荆穆曇籼p,譚柔一時沒聽清,抬頭問,“什么?” “啊,沒事……”阮庭之收起手套,他雖然覺得男人戴手套娘,但還是很感激人,“謝謝你的東西,我收下了?!?/br> “不用?!弊T柔搖搖頭,她到底還不習慣和阮庭之說話,送完禮便朝人道,“那我先進去了?!毕肓讼胗謫柫艘痪?,“阮大哥要出門嗎?” 阮庭之說,“我去找霍青行?!?/br> “那我讓小善幫你把手套拿回房間吧。”譚柔提議道。 阮庭之也覺得拿著東西找人不方便,點點頭遞給她,目送她走后才朝隔壁走去。 譚柔拿著東西走到堂間前,就看到阮妤走了出來,看到她手里的東西,阮妤也沒多問,只是看了眼院子,“哥哥呢?” 譚柔溫聲說,“去找霍公子了。” 阮妤點頭,果然聽見隔壁門聲響起,沒想到哥哥和霍青行居然是從小認識的朋友,只是前世這兩人,她倒是沒見他們怎么接觸過,也可能是她沒有花心思去關注他們,這才不知道這段舊情。 “阮jiejie,怎么了?”譚柔見她在燈火下的神情有些悵惘,不由開口問道。 阮妤回過神,同她笑道:“沒事,我先回屋?!苯裉熳T柔拿來的賬本,她還沒看。 譚柔應好,目送她走后,這才拿著東西去找譚善。 …… 而隔壁。 看著不請自來的阮庭之,霍青行并沒有多說什么,只給人倒了一盞茶。 “沒酒嗎?”阮庭之一向不喜歡這些東西,長眉皺得緊,拿起來聞了下,還一股子苦澀味道,他一口都沒碰直接放下,見幼時老友依舊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撇嘴道:“水也行?!?/br> “自己倒。”霍青行手里握著一本書,聞言依舊語氣淡淡,喝起被阮庭之嫌棄得不行的茶盞,眉頭都不皺。 “也不怕苦死?!比钔ブ财沧?,低聲吐槽一句,又看了一眼屋子,“如想呢?” “房間里。” “哦,后天我叫上澤安,你跟如想一起來我家吃飯。”見霍青行掀起眼睫朝他看來,似乎在問他原因,他也沒掩飾,輕咳一聲,抬起下巴,十分驕傲地說道:“大后天,我就要去荊州大營報到,再過一陣子,我就要跟著忠義王一起去打北羌了?!?/br> 他說起這些,一臉少年意氣,話語之間也全是心愿得償的滿足感。 霍青行倒是沒想到阮庭之真的做到了,他看了他一會,而后放下書,起身。 “你做什么去?”阮庭之握著水杯,看著他的身影一愣。 霍青行并未說話,只是走到一旁的櫥柜里找出一小壇梅子釀,然后又重新洗了兩只杯子。 “酒?”阮庭之一瞧見這壇子酒,眼睛發(fā)亮,哪里還肯喝這一點味道都沒有的水,當即把水杯一撂,興致勃勃地捋起袖子要去開壇,嘴里還嘟囔道:“那你剛剛還不肯給我?!?/br> 霍青行任他開壇倒酒,沒說話。 “嘖,真香?!比钔ブ皖^先嗅了一下,聞到一鼻子梅子香,彎著眼睛朝人一碰,“來來來,喝喝喝,我都好久沒喝酒了?!?/br> 軍營里是很難喝酒的,家里他又不敢喝,今天絕對要喝個飽! 霍青行平日很少喝酒,卻不是不會,同人碰盞之后,說,“恭喜你得償所愿。” 阮庭之驟然聽人這么認真的一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撓了撓頭,嘿嘿一笑,“我也沒想到能進,你都不知道我還見了忠義王!他真的一點架子都沒有!” 霍青行就聽他邊喝酒邊說著軍營里的事。 阮庭之說完,這才看向霍青行,問道:“說起來,霍啞巴,你有什么心愿嗎?我好像都沒聽你說起過,”他說著又給自己倒了一盞,猜道:“你的心愿不會就是考功名吧?” 霍青行還是最初那一盞酒,聞言淡淡抿一口,說,“不是?!笨既」γ麍笮沂撬欢〞龅氖拢悴坏檬裁丛竿?。 阮庭之已經喝得有些醉眼惺忪了,看了下依舊神情淡淡的霍青行,啊一聲,“霍啞巴,你別長這么大,連個想要的東西都沒有吧?!?/br> 霍青行握著酒盞的手一頓。 暖色燭火下,他微微垂著眼睫,無人瞧見的漆黑瞳仁神情復雜,想要的東西,他沒有,想要的人……卻是有的。想到昨夜牽著自己袖子的那個人,霍青行平靜的心緒又亂了,他突然仰頭喝盡盞中酒,又給自己倒了一盞,指腹磨著杯壁上的花樣,許久,他才在這暗黑的夜里,啞聲說,“有的?!?/br> 若是阮庭之這會還醒著,必定會發(fā)現他的異樣。 可惜他已經喝得不省人事了。 霍青行放下酒盞,剛想扶人回去,就聽到門外傳來三聲石子敲擊的聲響。 44. 第 44 章(一更) 他活在這個世上…… 聽到這個聲響, 霍青行手上動作一頓,他低頭看了眼阮庭之,少年兩頰微紅, 嘴巴一張一合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阮庭之?!彼吐暫叭?。 無人回應。 霍青行收回手找來一件披風蓋在阮庭之的身上, 而后抬腳往外走去。 此時早已是寂寂深夜,大多人家都已閉門滅燭,隔壁倒是還有光亮,只是也沒聽見什么聲音, 估計是給阮庭之留了照明的燈回去, 偶爾倒是能聽到幾聲犬吠和貓叫,在這夜里此起彼伏地喊著。 剛要往外頭走,不知道窩在什么地方的小貓邁著步子朝他走來, 最后停在他的腳邊, 仰起頭發(fā)出輕輕的一聲喵叫,似乎在問他做什么去。 霍青行便停下腳步, 彎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他的聲音很低, 也很溫柔,“我要出去一趟, 你乖乖在家?!?/br> 小貓睜著圓滾滾的眼睛看著霍青行,而后像是聽懂了一般繼續(xù)往回走,霍青行目送他回到拐角處躺好,這才繼續(xù)往外走。他一個人行走在這深夜之中,兩側都是緊閉的門戶,他并未拿燈籠,但頭頂的月光也足以照清他身前的路了,他就這樣一個人慢慢走著,直到走到一處空曠的地方才停下。 這是一塊很大的草地, 環(huán)山繞水,四周并無其余人家,白天的時候小孩都喜歡來這邊玩。 此時這空曠的草地卻只有一個高大的身影。 那人穿著一身幾乎與夜色相融的黑衣,頭戴黑色帷帽,猿背蜂腰,即使手中并未握兵器,也能看出他是練武之人。他負手立于月光之下,頭微微仰著,聽到身后的腳步聲才回頭,目光觸及身后男子的面貌,男人藏于帷帽中的那雙眼睛微微一閃。 “先生?!被羟嘈锌匆娝愎笆忠欢Y。 “……起來吧?!蹦腥说穆曇粲行﹩?,也有些低,他掩去那幾分失態(tài),同人說,“馬上就是你的生辰了,我過些日子要出趟遠門,便提前把禮物給你送過來。” 說著把手里的盒子遞給他。 霍青行看著那上好的黃花梨木錦盒嘆了口氣,“不過是個生辰,先生實在不必特地走這一趟?!钡睬宄腥瞬粫頃@一番話,霍青行最終還是道了一聲謝接了過來。 眼前這位不知名的先生是他幼時就認識的。 他教他讀書教他寫字還教他練武,每年到生辰的時候還會給他備一份禮物,年年如此,從不曾落下,起初霍青行以為這是一段機緣和偶遇,長大后倒是不這么想了,只是有些話,年幼無知時可以一問,長大了反倒問不出了。 兩人都不是多話之人。 此時沉默對立,最后還是黑衣男人先開了口,“夜深,回去吧?!?/br> “是?!被羟嘈写瓜卵劢抻殖笆忠欢Y,轉身要離開的時候倒是又看著黑衣男人說了一句,“冬日天寒,先生在外時要好好照顧自己?!?/br> 聽到這關切之語,帷帽下面龐堅毅的男人也不禁泛起一絲柔和,他頜首,啞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