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既然大小姐替你求情,今兒個就暫且饒了你,這幾個板子算是給你長長記性?!崩戏蛉苏f道,語氣冷冰冰的。 “是,是奴婢辦差不利,是奴婢糊涂,謝老夫人,謝大小姐!”張mama連忙磕頭,心里卻是狠狠的詫異—— 原還以為是江氏替她求的情,怎么到頭來反倒是大小姐開了金口? 老夫人懶得再理會,揮手打發(fā)了她。 展歡顏這才把要送給老夫人的那副佛像捧了過去。 有前后兩世的底子,她的針線活做的很好,慈眉善目的大佛活靈活現(xiàn)。 老夫人反復的看了兩眼,心里滿意臉上卻是不顯,直接交給了周mama收好。 展歡顏也不介意,又從箱子里頭取出幾樣用小盒子分裝的首飾一一分給了展歡欣和崔姨娘、白姨娘,算作是見面禮。 東西并不太貴重,但做工精巧細致,很是喜人,在老夫人面前不會顯得太張揚,同時卻是把應有的禮數(shù)都做全了。 江氏在旁邊看著,臉上一直帶著滿意的笑容,心里頭的火卻是一拱一拱的往上冒—— 觸了自己的霉頭在先,這會兒她卻是討了好,還在這里做人情。 心里氣歸氣,但她卻是明白,今天這事兒還沒完呢。 果然等打點好了展歡欣等人,展歡顏就捧著要給展歡雪的一對兒寶石耳環(huán)到了她跟前,微笑道,“今日二meimei不在,這個就請母親代為轉(zhuǎn)交吧!” 展歡雪沒來,江氏是進門就發(fā)現(xiàn)了的。 老夫人更是人精,也是一早就看在了眼里,只是之前有意偏袒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這會兒被提到了明面上,卻是不能坐視不理了。 老夫人聞言,就拿目光往屋子里了掃了一眼,道:“雪丫頭呢?長幼有序,今天她大姐回府,怎么也不知道過來見一見?” “老夫人,雪兒她病了?!苯霞泵忉專仓览戏蛉瞬缓煤?,于是盡量的補充道,“說起來也是那丫頭頑皮好動,頭前兒聽說她大jiejie今日回府,往我那里跑了好幾趟,這不外頭下著雨呢,下午丫頭來報,說是感染了風寒。兒媳怕她過了病氣給您,便沒叫她過來?!?/br> 老夫人不冷不熱的看她一眼,顯然并不全信,卻也沒說什么。 老夫人的為人冷淡,近年來又完全撒手不管府上的庶務了,所以后面也就簡單的交代了兩句話便是揮揮手叫眾人散了。 待到眾人退出去之后,老夫人才坐直了身子。 周mama走過去,幫著她重新把后背墊著的軟枕調(diào)整好高度,也不需老夫人多問就主動開口道,“老夫人,方才奴婢瞧了一眼,那張mama受傷的地方是在食指的指腹上?!?/br> 不言而喻,那個傷口絕不可能是不小心蹭上去的。 老夫人是何其精明的一個人,對其中貓膩洞若觀火,立刻就沉了臉:“那江氏,我原以為她是個有分寸的,她做的那些事情我也不愿意去理會,不曾想這回主仆兩個倒是把雙簧唱到我的眼皮子底下來了!” “也不一定是夫人吧。”周mama勸道,“夫人對這一胎也是極為看重的,當是不會——” “她又不信這個!而且若不是拿自己的肚子做文章,又怎么夠分量。”老夫人冷冷說道,頓了一下,又問,“大丫頭身邊的那兩個蹄子說是路上傷了?” 江氏做的事,她全都知道,只看想不想管罷了。 “說是傷的不輕,都送回了莊子上?!敝躮ama說道。 知道老夫人這會兒心里正膈應江氏,遂也就不再多言。 老夫人門外的回廊上,眾人相繼離開。 展歡欣和她的生母崔姨娘走在最后,各自看著展歡顏的背影若有所思。 “原以為大jiejie被母親困在莊子上是被拿捏的死死的,不曾想這一回來便叫母親吃了癟,姨娘你說她以后在這府里日子還會好過嗎?”展歡欣說道,目光璀璨閃著興奮的光芒,很是幸災樂禍。 崔姨娘寵溺的看她一眼,沉默半晌唇邊也跟著露出一個笑容來,緩緩嘆道道:“不曾想這大小姐卻是個厲害角色!” 這忠勇侯府江氏一家獨大這么久了,也是時候該燒一把火出來熱鬧熱鬧了。 母女兩個各懷心思,相視一笑就加快了步子離開。 這邊江氏惦記著展歡雪,也就沒了旁的心思,只就吩咐了李mama和張mama送展歡顏回墨韻齋安頓,自己就急匆匆的帶了丫鬟婆子往展歡雪那里去。 明知道老夫人挑剔,這個節(jié)骨眼上這丫頭卻給她惹亂子! 江氏心中惱怒,走的便是腳下生風,剛剛到了聽雪樓外頭,正巧迎著里頭展歡雪步履匆匆的出來。 “李mama不是說她回不來嗎?怎么突然的就又回來了?”展歡雪一邊飛快的理了理鬢發(fā)一邊火急火燎的往外走,險些就和對面過來的江氏撞了個滿懷,好在是跟在江氏身邊的丫頭翠竹眼疾手快的扶住江氏往旁邊讓了一下。 但江氏還是腳下一個虛晃,險些摔倒。 隱約覺得腹部一縮,江氏嚇了一跳,臉色不由唰的一白。 “母親!”展歡雪也嚇壞了,急忙過去扶住她,驚慌道,“您還好吧?我不知道您過來了,我——” 江氏靠在翠竹身上緩了一口氣,沒覺得再有什么異樣才推開翠竹的手,皺眉對展歡雪道,“你方才做什么去了?剛在錦華苑沒見到你,差一點就惹了你祖母不悅?!?/br> “我——”展歡雪張了張嘴,眼神閃躲的垂下頭去,反應了一下便是一梗脖子道,“不是說她回不來的嗎?后來丁香才急匆匆的跑來叫我,我哪里趕的及,換了衣服就出來了?。 ?/br> 作為府里唯一的嫡女,展歡雪驕縱慣了,但是想起老夫人那張冷臉還是覺得心虛,就討好的上前挽了江氏的胳膊道,“母親,祖母那里——” “行了行了,我?guī)湍銓Ω哆^去了?!苯细采黄饸鈦?,嗔她一眼,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不過這兩天你要老老實實呆在聽雪樓,我跟老夫人說你病了,你也總要裝裝樣子的?!?/br> 展歡雪扁扁嘴,顯然是很不樂意,咕噥道,“都是她,回來就害我要裝??!” 江氏瞪她一眼,語氣里卻不見責難的囑咐道,“雖說這府里上下都由我拿捏著,你以后說話做事都注意著點分寸,可別叫人拿住了把柄。” “哦!”展歡雪不甚在意的應了聲,顯然是沒聽進去。 江氏拿她沒辦法,想著還有事情要做也就沒有進門,又囑咐了展歡雪兩句就對翠竹吩咐道,“一會兒你去墨韻齋看看,張mama若是沒事了,就叫她到我房里去一趟。” 這該死的婆子,叫她想辦法把那丫頭留在莊子上,沒想到事到臨頭還是出了紕漏,這會兒更是弄巧成拙在老夫人那里埋了禍患,真是該死! 江氏這邊心里揣著事兒,走的極為匆忙。 展歡雪想著接下幾日要窩在房間里裝病心里就覺得憋屈,還沒見面,心里就把展歡顏給恨上了,正用力的踢騰著腳下的石子路泄憤,旁邊跟著她的丁香忽而掩嘴驚叫一聲:“小姐,你的臉——你的臉上好像有什么東西!” ☆、第五章 感染疫病 江氏回到自己居住的主院翠華苑,張mama已經(jīng)坐立不安的等在了廳里。 她剛剛挨了板子,本來是想要先回房去上藥休息的,但是得了江氏的傳喚卻是半點也不敢耽擱的就趕著來了。 “老奴給夫人請安!”見到江氏進來,張mama急忙垂眸斂目,忍痛就要屈膝見禮。 江氏冷冷一笑,未等她膝蓋彎下去,經(jīng)過她身邊的時候已經(jīng)揚手給了她一記耳光,怒喝道,“還不給我跪下!” 驟然挨了一巴掌,張mama眼冒金星,連忙就跪了下去。 這一動作猛了,牽扯到腰下的傷處,險些齜牙咧嘴的叫出來。 李mama走過去扶著江氏的手安置她在主位上坐下,江氏已經(jīng)冷聲開口對張嬤嬤怒斥道,“之前我是怎么吩咐你的?這么一丁點的小事都做不好,張mama,你這是已經(jīng)開始老不中用了嗎?” 早些年在江氏身邊,張mama和李mama可謂平分秋色,但是現(xiàn)如今張mama被外放到莊子上這么久,和江氏之間也就難免的生分了。 “夫人,您的吩咐奴婢怎么敢懈怠,奴婢本來已經(jīng)在那馬車上動了手腳了,可是誰曾想大小姐她會臨時起意,說要換乘了旁的馬車走,奴婢當時也怕說多了反而叫人起疑,所以這才——” 張mama說著,就略微抬頭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瞧了眼江氏的臉色。 其實當時她若是跟著展歡顏一起坐了前頭的馬車也是可以保證成事的,可是她才沒那么蠢,要拿自己這把老骨頭去陪著展歡顏折騰。 “什么?你的意思——可是叫那個丫頭發(fā)現(xiàn)了?”江氏眉眼一厲,不由的警覺起來,緊跟著又是瞪著張mama怒罵道,“沒用的東西,你是怎么做事的?” “不是的夫人!沒有!”張mama急忙道,抱住江氏的一只腳,解釋道,“當時大小姐只說是那車上擺著明日要送予侯爺?shù)膲鄱Y,空間局促,便不肯坐那車的,她若是知道了什么,定不會看著香梅和香雪兩個出事不管的。” 江氏沉吟著想了片刻。 的確,按照一般人的做法,一旦知道了有人要設計自己,哪有不立刻抖出來質(zhì)問討要公道的?直接捉賊拿臟多好?又怎會忍氣吞聲的按捺下來? “夫人,張mama也是您身邊的,她的衷心奴婢可以打包票,可能——”李mama想了想,也替張mama求情道,“可能真的是個意外吧!” 江氏沒吭聲。 張mama對自己的衷心程度她本來也是不懷疑的,可是就之前在老夫人那里的事又叫她心里起了嘀咕—— 明知道張mama是自己安排在她身邊的人,平白無故的展歡顏怎么就會那么好心的去給張mama求情了? 莫不是呆在莊子上的時間長了,這個老刁奴會背著自己和展歡顏之間搞出點什么名堂來了? “香雪和香梅兩個怎么樣了?”江氏想著,心不在焉的問道。 “傷的不輕,已經(jīng)送回莊子上看大夫了?!睘榱吮硎咀约旱拇_盡了力,張mama急忙說道,“當時奴婢還曾想借機叫大小姐隨了她們一同回去的,可大小姐大約也是想要扒著這個機會回府,所以沒有應下。” 展歡顏年前就已經(jīng)及笄,如今正是急著許人家的時候,她會在這個時候想著回府也在情理之中。 江氏心里計較了一番,想著之前在老夫人那里的事情還是覺得不解氣,看著張mama的眼神始終陰沉沉的。 張mama心里砰砰直跳,就硬著頭皮道,“夫人,還有之前在老夫人那里的事,奴婢只是想著將功補過,并不曾有想要沖撞夫人和小世子的意思,奴婢明明記得那擺在上頭的一幅是大小姐要呈給老夫人的佛像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 張mama說著就冷汗直冒。 以她對江氏的了解,這江氏最是個小氣記仇的,這樣的解釋她未必就會信了。 江氏心里自然是氣的,可是事情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再說什么都無濟于事,況且她目前還有用得著張mama的地方。 “行了,我也知道你是一片衷心才會好心辦錯事。”江氏緩和了語氣,擺擺手,“你起來吧!” “謝過夫人!”張mama暗暗松了口氣,爬起來。 剛好外面的丫頭端了安胎藥進來,張mama立刻忍痛迎上去接了,親自吹涼了一勺一勺服侍江氏喝下。 差事被搶,旁邊的李mama眼中閃過一絲幽暗的神色,然后又飛快的掩飾住。 江氏喝了藥,抬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就又對張mama問道,“墨韻齋那里都安頓好了嗎?那個丫頭可有說什么?” “奴婢親自送了大小姐過去,她看過了,因為是以前那裴氏的院子,她倒是很滿意的樣子,還叫奴婢代為謝過夫人的體恤之恩?!睆坢ama回道,話一出后,驟然想到江氏最忌諱有人在她跟前提起前一位夫人裴氏,就連忙用了憤恨的語氣補充道,“說起來這大小姐還真是個養(yǎng)不熟的,她才見過那賤人幾面,居然還這般惦記著,夫人您才是這侯府里的正牌夫人呢!” 果不其然,江氏聽了這話,臉上表情立刻緩和了不少,似嗔似怒的笑了一聲道,“行了,你也不用在這里說好話兒討我的歡心了,時候也不早了,趕緊的回去盯著吧?!?/br> “夫人是說還叫老奴去大小姐身邊伺候?”張mama皺眉,心里雖然樂意,臉上卻露出不舍的神情,對江氏道,“奴婢還想回來孝敬夫人呢,這么多年在外頭——” “我知道你惦記著我的心也就行了,那個丫頭如今也大了,怕是不如早幾年那么好拿捏的,你在她身邊的時間長,最是知道她的性情,有你給我盯著她,我也放心些?!苯享谎?,道,“好好盯著她,也算是你對我盡忠了。” “既然是夫人有用得著老奴的時候,老奴自是隨夫人吩咐的!”張mama這才不很情愿的應下,又對江氏行了禮便是告辭了出來。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腳下步子就停了一瞬,拿眼角的余光回頭掃了眼屋子里的江氏—— 夫人心里此刻定是對她存了嫌隙的,她也是得要抓緊時間另外謀個出路才好。 張mama咬牙定了定神,這才一瘸一拐的往墨韻齋的方向行去。 待她離開了,李mama便對江氏說道,“夫人,這些年您把張mama放在外頭,她的心也野了,怕是再難收住的,夫人需不需要也提防著她一些?” “她克扣莊子上的月例銀子中飽私囊的事情以為我不知道嗎?只是看在她為我辦事還算盡心的份上,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苯侠淞寺曇?,接過李mama遞來的茶湯呷了一口,然后才扭頭看了她一眼道,“你一直跟在我身邊,不是什么人都能比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