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mama察言觀色，走過去扶了她的一只手，擔憂說道，“這大小姐回府來了可是不妙啊，夫人您得趕快計較個對策！”

    “還用你說！”江氏橫她一眼，恨恨的一捶桌子，怒罵道：“張mama真是越來越不中用了，不過是將她放在莊子上兩年，就連辦這么點小事都要失手！”

    她原來的打算是把展歡顏困在莊子上，等到這邊府里把親事定下來，到時候直接接了人回來辦喜事也就完了。

    可是現(xiàn)在展歡顏卻是回來了，后面又有齊國公裴家給她撐腰，恐怕就不好拿捏了。

    “張mama那里的具體情況不明，可能是路上出了什么狀況也不一定?！崩頼ama勸道，抬手摸了摸江氏的肚子，道：“夫人懷著身孕，這頭三個月最忌發(fā)怒，當心自個兒的身子。”

    “又不是第一胎了，我心里有數(shù)！”江氏說道，卻是抬手扶住自己的后腰狠狠的順了口氣，待到臉上怒氣散的差不多才吐出一口氣道，“走吧，扶我去門口。”

    按理說展歡顏是晚輩，是不必她親自去接的，但江氏也有她自己的小算盤——

    展歡顏的父親忠勇侯展培耳根子軟，老夫人又最是個要體面的，哪怕只是為了做給他們看，江氏也是要把表面上的功夫做足了的。

    李mama替江氏整理了衣裙，小心翼翼的扶著她往外走。

    門外，展歡顏的馬車很快就到了。

    “大小姐回來了，快去告訴侯爺和夫人！”守門的小廝一邊迎出來幫忙搬墊腳凳一邊就回頭沖院里大聲喊道。

    待到馬車在門口停穩(wěn)，展歡顏被張mama扶下馬車的時候門里江氏也剛好帶著丫鬟仆婦走出來。

    三十出頭的江氏，因為保養(yǎng)的好，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的樣子，不見絲毫的老態(tài)。

    “顏兒回來了？”江氏笑著走下臺階，熱絡的握住展歡顏的手，一邊打量著她的眉目一邊慈愛笑道，“許多年不見，你都長成大姑娘了，母親差點都要認不出你來了。”

    強壓下心里的惡心和憎惡，展歡顏屈膝下去盈盈一拜，溫聲道，“見過母親！”

    “快別拘禮，叫我好好看看你！”江氏笑的滿是慈愛，拉著她的手就仿佛真的是戀戀不舍的一遍遍反復的握著。

    母親？真是好一個母親！

    毒計害了她母親的性命在前，如今有臉在她面前以人母的身份自居？當真是恬不知恥！

    展歡顏垂下眼睛，緩緩的露出一個笑容。

    今日這一聲“母親”你既然受了，那么來日我定會叫你為此付出千倍百倍的代價！

    “夫人，外頭這還下著雨呢，您和大小姐還是進去敘話吧，老夫人那里也等著大小姐過去呢?！崩頼ama提醒道。

    “你瞧瞧我，這一見到你，倒是欣喜的把什么都忘了?！苯先鐗舫跣?，拍了下自己的額頭，就牽著展歡顏的手往里走，“老夫人那里知道你要回來，一大早就盼著呢，都叫人來問了我好幾回了?！?/br>
    經(jīng)過張mama身邊的時候，江氏拿眼角的余光冷冷的掃了一眼。

    張mama心頭一跳，情急之下突然計上心來，趁人不備一狠心咬破了手指，飛快的往手里捧著的一個檀木小箱里滴了兩滴血，然后便是偽裝好表情跟著往里走。

    張氏睨了一眼，唇邊就跟著泛起一絲冷笑——

    這張mama還算是有點眼力的。

    展歡顏只做看不到她們主仆之間的小動作，佯裝看風景的四下打量著侯府周邊的環(huán)境。

    也恰是眸子一轉(zhuǎn)這不經(jīng)意的一瞥，忽而叫她看見一道身姿迅捷瀟灑的人影從巷尾的圍墻里面翻躍而出，不過眨眼的功夫便在茫茫雨幕中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展歡顏的呼吸微微一窒，失神了一瞬。

    下一刻身邊江氏就已經(jīng)笑著提醒道，“當心門檻兒！”

    展歡顏含笑應了，隨她進門之后兩人就直奔老夫人居住的錦華苑而去。

    彼時父親的兩房妾室和庶出的三小姐展歡欣都已經(jīng)到了。

    老夫人靠在暖閣的大炕上，手里拈一串佛珠閉目養(yǎng)神，展歡欣坐在下首一張椅子上，崔姨娘和白姨娘立在旁邊。

    門口侍立的丫頭打開簾子，老夫人的心腹周mama就傾身下去對老夫低聲的提醒道：“老夫人，夫人和大小姐來了！”

    “嗯！”老夫人抬了抬眼皮，由周mama扶著坐起來，江氏已經(jīng)攜展歡顏走了進來。

    “孫女給祖母請安！”展歡顏進去先是端端正正的跪下去給老夫人磕了個頭——

    她許多年不曾回府，和旁人自是不一樣的。

    江氏卻沒想她會如此周到，回過神來就笑了笑道，“這丫頭，倒是個周到懂規(guī)矩的，也不枉老夫人惦記一場?！?/br>
    老夫人見了眼中便是掠過些滿意的神色，遙遙虛扶了一把道，“起來吧，自家祖孫，以后就不用講求這些個虛禮了?！?/br>
    “謝過祖母！”展歡顏含笑應了，被老夫人房里的大丫頭攙扶著起身。

    老夫人又上下打量她兩眼，見她儀態(tài)得體規(guī)矩也到位就沒有多說什么，只就簡單的詢問了兩句她在莊子上的情況，然后便叫展歡欣等人和她見過了。

    待到認完了親，展歡顏才叫張mama把那個檀木的小箱子抱上來。

    “大小姐在莊子上的時候無時無刻不惦記著老夫人和夫人，也是大小姐有心，知道要回來，就連夜趕工繡了禮物給老夫人和夫人，”張mama笑著把箱子捧到展歡顏跟前，一邊恭維道：“一尊佛像是給老夫人的，一尊送子觀音，是給夫人的，保佑夫人這一胎能給侯爺添一位小世子?！?/br>
    東西是張mama親自打理的，她知道，放在上面的就是要送給老夫人的那副佛像。

    方才在大門口，想著要在江氏面前將功抵過，她便偷偷往箱子里頭滴了血。

    老夫人信佛，又迷信的很，回頭看到有血污了佛像定會發(fā)怒的！

    “也你是你這丫頭有心了?！苯洗葠坌Φ馈?/br>
    方才在門口，張mama的小動作她盡收眼底，這會兒也只等著展歡顏去碰老夫人的釘子了。

    “孝敬祖母和母親是顏兒應該做的。”展歡顏笑笑，走過去剛要打開箱子，卻是目光一轉(zhuǎn)，突然捉住張mama受了傷的手指皺眉道，“mama的手怎么了？這怎么還流血了？”

    為了不叫她看到，張mama本來已經(jīng)盡量的把受傷的那根手指縮在掌心里了，卻不想還是被她眼尖的發(fā)現(xiàn)了。

    “沒——沒什么，可能是方才下車的時候不小心撞了一下?！睆坢ama緊張說道。

    不小心的撞的竟然會撞到指腹嗎？

    展歡顏也就只做不察，隨手打開了箱子，緊跟著卻是勃然變色，心疼的捧了上面的一幅繡品驚呼道，“張mama你怎么這么不小心，你瞧這繡品都臟了?！?/br>
    從展歡顏發(fā)現(xiàn)她受傷的時候起張mama就知道，就算稍后老夫人會和展歡顏之間生出嫌隙來，那么自己八成也是要被牽連進去的了。

    “老夫人恕罪，都是老奴該死，剛才路上我恐是雨天別濕了東西，就打開來瞧了一眼，許是那個時候不小心滴上去的。是老奴不小心弄臟了繡品，壞了大小姐對您的一片心意！”張mama心里叫苦不迭，急忙跪下來請罪。

    “怎么這樣毛手毛腳的？”江氏斥道，語氣卻是輕柔，收馳有度，不會在老夫人面前擔出當家主母的架子來。

    果不其然，炕上老夫人已經(jīng)不悅的皺了眉頭。

    展歡顏更是氣的要哭，眼圈紅紅的，捧著那繡品心疼的不得了，小心把繡像打開了呈到江氏面前，滿臉歉疚道，“母親，都是女兒不好，這幅送子觀音像原是要送給您的，可是現(xiàn)在污了血——”

    天青色的底子上一襲白衣慈眉善目的觀音菩薩繡的栩栩如生，卻是她腳邊男童子的臉上沾了殷紅一片的血污，映著入夜的燈光十分的刺眼。

    展培已過而立之年，膝下卻只有展歡顏她們姐妹三個，一心巴望著江氏這一胎好能生下個兒子來繼承侯府的家業(yè)。

    老夫人對江氏這個肚子更是看重的緊。

    送子觀音像上沾了血，真是大大的不吉利。

    江氏的臉色一下子就蒼白了幾分，即使平時再怎么會偽裝也是目光銳利如刀狠狠的瞪了張mama一眼——

    這個作死的奴婢，即使是要陷害展歡顏，也不該拿自己肚里的孩子來做文章。

    “這——這怎么會？”張mama更是嚇了一大跳，忙是扯著脖子過來看——

    她記得清楚，這兩幅繡品是她親手放進去的，上面的一副明明是要給老夫人的那副佛像的，怎么就會變成了送子觀音像的？

    難道是大小姐她暗中調(diào)換了？可是——

    可是怎么會呢？

    展歡顏拿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了一眼她臉上驚疑不定的表情，心里卻是冷笑——

    明知道她們主仆串通一氣，時刻在找機會算計自己，試問她怎會不提前防備？還把那么要緊的東西留在明面上等著人來作祟？

    想讓她進門就打老夫人的臉？就算有人要倒霉，那么首當其沖也應該是江氏！

    江氏看著那幅畫像，越看臉色越差，最后竟是覺得肚子似乎也隱隱有些不舒服了起來。

    “愣著干什么？還不把那晦氣的東西給我拿出去燒了？”老夫人沉聲道。

    “是，老夫人！”素云連忙迎了，雙手接過展歡顏手里的繡像捧了出去。

    老夫人驚魂甫定的按著胸口暗暗祝禱了幾遍，回過神來卻是眼神一厲，指著跪在當前的張mama道，“把這個不長眼的奴才給我拖下去打上二十個板子，以作小懲大誡，主子的東西是由得你們這樣不上心的保管糟蹋的嗎？”

    她最氣的，是有人在子嗣一事上觸了霉頭！

    ☆、第四章 江氏吃癟

    “老夫人！老夫人饒命??！奴婢知錯了！”張mama驚慌大叫，還是被人拖了下去。

    江氏站在那里，顯然心里還在為那副帶血觀音像犯嘀咕，也是對張mama氣的要死。

    直到外頭噼里啪啦的板子聲伴著張mama的慘叫聲傳來，她才一個機靈回過神來，剛要說話，展歡顏已經(jīng)眸子一轉(zhuǎn)上前扯了她的袖子。

    “母親，張mama原也是您身邊的人，最是個干練又識進退的，這一次應當只是無心之失，母親——”展歡顏說道，面有乞求之色的看著江氏。

    這個死丫頭！

    江氏胸中頂了一口老血，差點一口氣沒喘過來——

    誰都知道張mama早前是她身邊的人，現(xiàn)在被老夫人拖出去打了板子，自己這個舊主若就這么看著，難免要落下個薄涼的名聲來。

    即便是展歡顏不說，她也正要裝裝樣子替張mama求情一二的。

    反正老夫人是個說一不二的人，既然說了是二十個板子，就一個也不會少了的。

    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外頭三五個板子下去，張mama的叫聲又更凄慘了些。

    “老——”江氏定了定神，抬頭看向老夫人，下一刻展歡顏又已經(jīng)搶先一步，轉(zhuǎn)身對著老夫人跪下，懇切說道，“祖母，孫女知道張mama她沖撞神靈犯了忌諱，可現(xiàn)下母親肚子里正懷著弟弟呢，您心里再氣，打她兩個板子消消氣也就是了，就當是著為著母親肚子里的弟弟祈福，咱們府上這幾個月也是萬萬見不得血腥的。請祖母看在母親和弟弟的份上，對張mama從輕發(fā)落吧！”

    展歡顏皺了眉，像是極其不忍的模樣。

    果不其然，下一刻老夫人就是眉心一跳，忙是對著門口的方向沉聲喝道：“夠了！”

    兒子的子嗣，她的心病，誰都不能觸這片逆鱗！

    “都別打了！”周mama對老夫人的心思最是了解，立刻就走出去在門廊底下呵斥了一聲：“老夫人有命，都住手！”

    雖然只挨了五六下，但是那么厚實的板子落下來，也夠張mama受的了。

    行刑的小廝聞言住了手。

    張mama“哎喲”一聲從長凳上滾下來，趴在地上就連忙就地磕頭道，“謝老夫人寬宏，謝老夫人恩典！”

    “行了，跟我進來吧！”周mama面無表情道。

    張mama爬起來，扶著后腰齜牙咧嘴也不敢喊痛，跟著快步走進去，一個字也不敢多言的跪在當中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