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jié)
霍玉衍瞪圓了眼,緊緊盯著那跪在地上、幾乎是蜷縮在原地的那個侍衛(wèi)。 根本不可能……去江南的,明明是江隨舟,而他派去的殺手,總共也不過十個,既沒有這么大的聲勢,也根本不是沖著霍無咎去的。 霍玉衍怔愣了片刻,恍然抬起頭。 窗外一片晴朗的青空,但他卻像是看見了一張巨網(wǎng),緩緩地收緊了。 ……這一切,分明就是霍無咎的算計! 第121章 霍無咎回來得也很快。 從蘇州趕回臨安,本就要不了幾日的腳程,加上霍無咎快馬加鞭,兩天后的清晨,便匆匆趕了回來。 分明就是回來興師問罪的。這樣快的速度,根本不像真受了多重的傷。 而霍無咎也的確沒有受多重的傷。霍玉衍派去的殺手本就只有十個,其余的,全都是霍無咎用來虛張聲勢的手下。 他這傷受得極其敷衍,與其說是受傷,不如說根本就是在配合著演戲。 而再見到霍玉衍時,他那受傷的手臂包扎得還極其顯眼。 他左臂上纏著雪白的繃帶,甚至吊在了胸前,一副傷得嚴重的樣子。但他朝著霍玉衍走去時,卻是健步如飛,分明是受了傷的,卻像個趾高氣揚的勝利者一般。 他如今,也的確是個勝利者。 霍玉衍南下,為了掩人耳目,本就沒有帶多少親信,如今駐守在皇城里的,全是霍無咎手下的兵馬。 他逃不出去,也無處可躲,這兩日,便就這般面如死灰地等在皇城里。 這日,宮門關閉、二人四目相對時,倒是頭一次不約而同地都露出了不加掩飾的、最真切的表情。 霍無咎勾起一邊嘴角,挑釁地笑著,對上了霍玉衍恨得發(fā)抖的目光。 “你早就計劃好了。”霍玉衍咬牙道。 霍無咎聞言,勾起了一邊嘴角,站在那兒,垂眼看著他。 “什么叫早就計劃好了?”霍無咎反問道。“大哥,我只是早就知道你和龐紹來往、害我殘廢的事,想給你一個悔過的機會罷了。” 霍玉衍的瞳孔驟然縮緊。 “你……你說什么?”他頓了頓,繼而詫異地盯著霍無咎。 “別裝?!被魺o咎抬手揉了揉額角?!澳闼蛠淼男牛嫿B保存得很好,也恰巧落在了我的手里。你的筆跡我還是認得出來的,比你現(xiàn)在的表情要真一些?!?/br> 霍玉衍看著他,良久,漸漸恢復了全無表情的模樣。 “是又如何?”他沉默片刻,再開口時,嗓音已經(jīng)有些啞了。 便見霍無咎走上前來,在他斜前方的椅子上徑直坐了下去,一抬手,便將礙事地吊在他身前的繃帶拽開了。 “所以,你費這么大勁兒,怎么不早跟龐紹湊一伙?”霍無咎往座椅的靠背上一倚,側過頭去,問道。“改朝換代了又跟舊朝糾纏不清,霍玉衍,你難道是舍不得他?” 霍玉衍死死地盯著霍無咎。 霍無咎的語氣那么隨意,就好像他這些年做下的籌劃都是一個笑話一般。 但他這般處心積慮、不得安寢,所有的緣由,都是霍無咎而已。 眾望所歸的是他,名正言順的是他,就連朝堂坊間議論起來,打下這江山的,還是他。 眾人只知道他有多戰(zhàn)功赫赫,卻沒看見他背后的尸骨累累,甚至他霍家的至親,也不是陣亡就是重傷,到頭來,也只剩他霍無咎一個人毫發(fā)無損。 霍玉衍死死盯了他半晌,片刻之后,笑了起來。 “霍無咎,那你就該問問,你父親為什么要在死了以后,把皇位留給我父親。或者你還該問問,為什么你沒有死在潯陽的那場仗上?!?/br> 霍無咎聽到他這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你在說什么?”他冷聲問道。 便見霍玉衍慘白著臉,沖著他冷笑。 “良將本就應該為國而死,而不是在功成之后妄想著坐受高官厚祿?!被粲裱苷f。“你這般狂妄,不就是覺得自己戰(zhàn)功赫赫么?我和我父皇的位置,不都是你拱手施舍的么?霍無咎,你這樣的人活著,能讓誰心安?我所做的,也不過是為了大梁的百年社稷罷了?!?/br> 霍無咎的神色越來越冷。 他從小就不大喜歡霍玉衍說話說一半藏一半的習慣,但是現(xiàn)在看來,他的這些真心話,還是全都藏回去的為好。 “你有病吧?”霍無咎問道。 不等霍玉衍答話,霍無咎便接著問道。 “按你這么說,我得主動把自己殺了,才能換你的安心是嗎?” 說著話,他把自己都逗笑了:“施舍?我是有多大方,把皇位施舍出去?本來就不是我想要的東西,送給你,你還怕我搶回來?” 霍無咎來之前,本也是抱著好好兒問問霍玉衍的想法的。但是現(xiàn)在,他剛說了幾句話,就覺得厭倦煩躁。 沒這個必要了,雞同鴨講,對牛彈琴,人話總該對著人說才是。 這么想著,他站起身來,隨手撣了撣衣袍,將那只裹著紗布的手臂,重新塞回了吊在脖子上的繃帶里。 “隨便你怎么想、怎么做,反正,你這皇位,是讓你自己作沒的?!彼D身之前,最后看了霍玉衍一眼。 “只有自己心里臟,才會把別人想得一樣臟。” —— 江隨舟早就聽說霍無咎回來了。 在霍無咎回宮之后,他便匆匆告別了婁鉞,離了軍營,直往皇宮里去。剛回到自己所住的宮苑,便在門口迎面撞上了風塵仆仆的霍無咎。 霍無咎遠遠便看見了江隨舟行色匆匆的模樣,而江隨舟也遠遠就看見了霍無咎受了傷的手臂。 那手臂包扎的樣式,看起來傷得不輕。江隨舟的腳步又快樂些,匆匆跑上前去,便開口問道:“怎么,手臂受了傷?婁將軍竟根本沒有告訴我……” 說著,他便匆匆地要去檢查霍無咎的傷處。 霍無咎連忙一抬手將他攬住,一邊攬著他進了宮,一邊說道:“沒什么事,進去說?!?/br> 一進了宮,霍無咎便一把拆掉了吊在胸前的繃帶,抬手去擦江隨舟額上的細汗。 “急什么?又不是見不到了?!被魺o咎說?!皼]什么事,一點小傷,專門包扎成這樣,嚇唬人用的。” 聽他這樣說,江隨舟才松了口氣。 “總算是辦成了?!彼f道。 卻見霍無咎不滿地一揚眉。 “怎么光惦記著這個?”他問道。 江隨舟這會兒正滿心記掛著霍玉衍的事,正打算詳細問問霍無咎,聽見這話有些不解:“那還惦記什么?” 霍無咎嘖了一聲。 接著,他傾身上前,湊近了江隨舟。 “惦記我啊?!彼吐曊f道?!澳氵@幾天,想我了沒有?” 溫熱的呼吸落在耳畔,江隨舟只覺得脖頸都跟著一并熱了起來。 “……想你什么?!彼Φ拖骂^去,邊往后躲,邊道。“別說這些不正經(jīng)的,我正要問你,霍玉衍他……” “霍玉衍什么霍玉衍?!被魺o咎打斷了他?!澳悴幌胛?,盡惦記霍玉衍去了?” 江隨舟道:“你這就是不講道理了……” “誰要跟你講道理了?”霍無咎眉眼一橫,下一刻,已然一把將他抱了起來,直往內間里去了。 “好幾天沒見,都不知道想我,可見我平時太不努力了點?!彼f。 —— 再等江隨舟終于歇下口氣來,外頭的天色已然全黑下來了。 江隨舟只覺腰腿酸得厲害,倒是旁邊的霍無咎一副吃飽喝足了的模樣,單手摟著他,懶洋洋地給他揉腰。 “我剛才回來的時候,去見了霍玉衍一面?!被魺o咎低聲道。 江隨舟雙眼半閉著,渾身都懶得動。聽見這話,輕輕嗯了一聲,示意他接著往下說。 霍無咎頓了頓,嘖了一聲。 “倒也沒什么可說的。”他說?!八@人有病,不光是身體上有病,腦子也有?!?/br> 聽到這話,江隨舟抬頭看向他:“他說什么了?” 霍無咎皺了皺眉,像是不愿意說。 江隨舟頓了頓,繼而笑道:“你不說,我多少也能猜出來些。他定然是怪你功高震主,又埋怨他自己滿身傷病吧?” 霍無咎問道:“你怎么知道?” 江隨舟笑了笑:“還能有什么原因?” 畢竟,在將霍玉衍對霍無咎所做的事、和歷史上霍無咎的結局結合起來,江隨舟便已經(jīng)猜出了七八分他的心思。 霍無咎聽他這么問,一時也有些啞口無言。片刻之后,他沉沉地長出了一口氣,道:“……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就為了這些,就值得他想方設法地要弄死我?” 頓了頓,他又有些不滿地補充道:“在他眼里,我就這么容易弄死?” 江隨舟不由得笑了起來。 “怎么,他下了這么多步棋,就是為了對付你,這還不夠看得起你???”他問道。 聽到他這么說,霍無咎也讓他逗得笑了起來,片刻后笑著嘖了一聲:“還真是,那我得謝謝他了?” 江隨舟笑道:“這般大恩,必得重謝。” 二人玩笑了片刻,江隨舟不由得又問道:“那接下來呢,你打算怎么辦?” 霍無咎想了想。 “如今臨安已經(jīng)安排妥當了,不管是各地的官員,還是鎮(zhèn)守江南的軍隊,都是我手下的人。”他說?!八?,過上幾日,我打算回鄴城?!?/br> 說著,他低下頭去,認真地看向江隨舟。 “我要帶你一起回去?!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