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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衣之下在線閱讀 - 第81節(jié)

第81節(jié)

    陸繹長長地嘆了口氣,似要將心中的不安遣走。

    今夏岔開話題道:“沈夫人不肯留下來給阿銳療傷,這事怎么辦?”

    “她對官家排斥得很,看來是沒辦法。”

    “哥哥,你是堂堂錦衣衛(wèi)四品僉事,怎得會(huì)沒法子呢?”

    “沈夫人于我有恩,”陸繹嘆了口氣道,“錦衣衛(wèi)的手段,我不想對她用。”

    “……我叔若是開口的話,說不定沈夫人會(huì)肯替阿銳療傷?!苯裣姆鸽y道,“只是,不知曉我叔肯不肯幫這個(gè)忙?對了,上回我叔肯幫你,因?yàn)槟銈兪菭攲O倆,要不,咱們就說阿銳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

    陸繹看著她,半晌才道:“我替我爹謝謝你?!?/br>
    ☆、第九十五章

    心里頭裝著事兒,便是身上有傷,今夏也躺不住,待陸繹一走,她便一瘸一拐地跑到灶間看楊岳做飯。

    “潤餅?”她看楊岳正在燙面團(tuán),“這回陸大人出銀子,你可著好材料做,用不著這么省?!?/br>
    楊岳笑了笑:“你看沈夫人像哪里人?”

    “她往東南走,應(yīng)該不是浙江就是福建?!?/br>
    “我猜是福建人,方才見店小二給她端茶時(shí),她不喝龍井,要的是安溪的鐵觀音?!?/br>
    今夏撫掌笑道:“還是大楊你機(jī)靈,知曉投其所好。

    待楊岳將諸樣菜肴齊備,布置妥當(dāng),請沈夫人和丐叔入席。今夏腿雖傷著,熱誠倒是不減半分:“姨,你們是不是頭一回來杭州?杭州美景甚多,西湖、雷峰塔、靈隱寺……要不多留兩日,我領(lǐng)著你們?nèi)ス涔???/br>
    “腿都瘸著,還這么貪玩?!必な宓溃把绢^,我記得你也是頭一遭來杭州吧?還領(lǐng)著我么去逛。”

    沈夫人看見潤餅果然怔了怔。

    “你怎得會(huì)做這個(gè)菜?”她問道。

    楊岳道:“我爹爹愛吃,在家時(shí)也常做,只是這個(gè)滸苔不易得?!?/br>
    今夏在旁笑瞇瞇道:“姨,你若愛吃大楊燒的菜,就多住幾日,讓大楊天天燒給你吃,我保證不帶重樣的?!?/br>
    沈夫人知道她想法設(shè)法勸自己,笑著搖搖頭,也不理會(huì)她,接著問楊岳道:“你爹爹是福建人?”

    “哦,那倒不是,想是他早年間吃過,一直記著這個(gè)味道。”

    沈夫人笑了笑,動(dòng)手取了餅皮,挾菜道:“我也好些年沒吃過,真沒想到在這里能吃到……你爹爹是誰?”

    “我爹爹是六扇門的捕頭,楊程萬。”

    聽到這個(gè)名字,沈夫人神情驟然定住。

    楊岳并未留意到沈夫人神色有異,尷尬笑道:“您大概沒聽說過他,他腿上有傷,也不會(huì)派大案子給他,我沒出息,爹爹的本事只學(xué)到皮毛……”

    今夏卻已留意到沈夫人神色不對,試探問道:“姨,你聽說過我?guī)煾???/br>
    “……沒、沒有,應(yīng)該沒有。”沈夫人回過神來,“只是這名字聽著有像一位故人,請問‘程萬’是哪兩個(gè)字?”

    “鵬程萬里,里面的程萬?!睏钤来鸬?。

    “哦……同音不同字,是我弄錯(cuò)了?!?/br>
    沈夫人低首將餅皮慢慢卷起來,不知為何,她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今夏看在眼中,心下不免生疑,只是記掛著阿銳的傷勢,顧不得這層,想著還得趕緊想法勸沈夫人留下才行。

    “姨,您是不是有什么故人在京城里?要不我?guī)湍阏??我好歹是六扇門的捕快,雖說沒官階,可人面還是有的,找個(gè)把人不成問題?!苯裣囊笄诘馈?/br>
    沈夫人轉(zhuǎn)頭看著她,也不言語,就是盯著她看,時(shí)候長得讓今夏有點(diǎn)發(fā)毛。

    “叔、叔、叔……我姨怎么了?”

    丐叔也不明白,嗅了嗅碗盤:“你們不會(huì)在菜里頭給她下藥吧?”

    今夏氣結(jié):“叔,你這腦袋就是個(gè)擺設(shè),也就我姨才不嫌棄你?!?/br>
    此時(shí),沈夫人方才緩緩開口,神情認(rèn)真問道:“袁姑娘,你為何總喚我‘姨’?”

    “……”今夏愣住,“就是、就是看著您特親?!?/br>
    “她看誰都特親?!必な暹m時(shí)地插上一句。

    今夏不滿:“你是我親叔嗎?”

    “你是我親侄女嗎?”

    “您別忘了,您還有個(gè)親孫子在這里?!苯裣那迩迳ぷ樱^續(xù)辦正事,“他方才在樓上就和我說,特別希望您多住些日子,好好孝順孝順您,這樣回了京,向他爹爹也有個(gè)交代,向列祖列宗也有個(gè)交代。叔,您看他一片孝心,要不您委屈委屈,成全他吧!”

    丐叔聽得很受用,卻半點(diǎn)沒往心里去,笑道:“你這娃娃真是會(huì)說話,我覺得,他應(yīng)該請我進(jìn)京城,然后和他爹爹一塊兒來孝順我,這樣才有誠意,是不是?”

    “行!”今夏豪爽道,“我這就讓陸大人寫信給他爹爹,讓他們在京城備好三進(jìn)三出大宅子,您多留幾日,等回信到了就接您進(jìn)京城。”

    楊岳在旁連連咳嗽,示意今夏別亂說話。

    丐叔提醒她道:“丫頭,你還沒嫁過去呢。”

    說話間,陸繹緩步踱進(jìn)堂來,溫和道:“今夏,前輩若是主意已定,你就不用再勸了。阿銳那邊,我再想法找大夫就是。只是現(xiàn)下不太平,兩位前輩再往南走,一定多加小心。這里除了一點(diǎn)盤纏,還有我的一封親筆書信,若是遇到為難之事,希望此信能替前輩解圍?!彼麑⒁环侥竞羞f給丐叔。

    “你寫了封信?”丐叔要打開盒子,卻被陸繹按住手。

    “將來用得上的時(shí)候再看吧。”陸繹自嘲笑了笑,“我也知曉我人微言輕,不過幸而有個(gè)爹爹,旁人多半還肯看他的面子,所以我偶爾也不妨狐假虎威?!?/br>
    今夏猜不透陸繹用意,正自心中疑惑,卻聽見沈夫人道:

    “我們不走了,就留下來先替他療傷?!?/br>
    “姨!”今夏驚喜道,“您,當(dāng)真肯留下?……為什么?”

    丐叔也不解:“為何又不走了?”

    沈夫人平靜如斯,淡淡解釋道:“孩子們一番盛情,菜做得又好,不妨多住時(shí)日便是?!?/br>
    陸繹亦沒想到沈夫人會(huì)突然改變主意,笑道:“如此甚好,我讓店家給兩位前輩安排兩間上房。”

    “不用了?!鄙蚍蛉丝聪蚪裣?,“何必破費(fèi),我與這孩子擠擠就成。”

    今夏再次愣住。

    沈夫人自自然然道:“你腿上還有傷,住在一起照顧你也方便些,總不能讓你白叫我一聲姨。”

    “那我……”丐叔轉(zhuǎn)向楊岳,深情道,“你睡覺不打呼嚕吧?”

    “……”

    趁著沈夫人給阿銳施針,今夏瘸著腿將陸繹悄悄拉到一旁,壓低聲音問道:“你查出沈夫人的身份了?”

    “嗯?”陸繹皺著眉頭打量她的腿,“你怎得就不能好好歇著?”

    “你莫瞞我了,若是不知曉她的身份,你何必寫什么書信。”今夏道,“他們遇上倭寇,你的書信能管什么用,必定是官家找她麻煩時(shí),讓她把書信拿出來解困。”

    陸繹暗嘆口氣,不知該埋怨她太聰明,還是慶幸她太聰明。

    “我也是剛剛才收到飛鴿傳書?!彼缓萌鐚?shí)道來,“沈夫人她是……福建泉州原先有個(gè)林家,六代行醫(yī),沈夫人是林家的小女兒,閨名林鷺羽,十幾年前許給沈煅,還未來得及過門,沈煅便出了事。”

    “沈煅是何人?”

    “你不記得沈煅,應(yīng)該記得沈鍊,沈煅是他弟弟?!?/br>
    “沈鍊!”今夏驚訝之余,明白了些許,“沈鍊被嚴(yán)嵩所害,連兩個(gè)兒子都死了,如此說來連他弟弟也沒逃得了?難怪沈夫人是望門寡……不對啊,哥哥,沈夫人既然沒過門,就應(yīng)該住在娘家,難道她娘家也被牽連了?”

    陸繹長嘆口氣:“此事倒還不至于牽連她娘家,只是她娘家還有個(gè)jiejie,她jiejie的夫婿是夏長青?!?/br>
    “夏長青?”今夏覺得這名字似乎有點(diǎn)熟悉。

    “夏長青是夏言的長子?!?/br>
    前首輔夏言之子,今夏這下子全明白了。

    “覆巢之下無完卵,夏言死后,林家也被抄了家,當(dāng)時(shí)林鷺羽因寄住在外婆家中,逃過此劫?!标懤[看向今夏,“所以沈夫人肯搭救你,我已感激不盡,不愿再多為難于她。”

    “真沒想到沈夫人身世如此坎坷?!苯裣妮p嘆口氣,“不過,她為何突然又答應(yīng)留下來了?”

    陸繹搖頭道:“我也不明白,難不成你那些花言巧語起了作用?”

    “花言巧語……那叫舌燦蓮花,哥哥?!苯裣倪谘?,“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岑福匆匆從外面趕回來,向陸繹稟道:“大公子,官府派兵過去,村落里的人已盡數(shù)逃走,追出數(shù)里也只抓到些老幼婦孺?!?/br>
    陸繹點(diǎn)頭。

    “胡都督也親自去了,還找到了夏正被肢解的那間屋子,兇器是一柄鈍鐮刀。”岑福嘆了口氣,“……是活剮,想來夏正受了不少罪。聽說回來的路上,胡都督從馬背上一頭栽了下來,是被抬回府里的。”

    “現(xiàn)下呢?”

    “我打聽過,說是急痛攻心,人已經(jīng)醒了,沒什么大礙?!?/br>
    今夏不解:“既知有今日,他何必把夏正送去。斬汪直之時(shí),他就該知曉夏正是死定了?!?/br>
    陸繹回想昨日胡宗憲的神情,。難怪他始終心事重重的模樣,與自己觥籌交錯(cuò)、欣賞歌舞之時(shí),想必他一直懸著心,等待著夏正的死訊傳來。

    “夏正何時(shí)走的,你可查清楚了?”陸繹問岑福。

    岑福點(diǎn)頭道:“是去年中秋前,夏正前往舟山,當(dāng)時(shí)汪直的養(yǎng)子毛海峰正在舟山。之后,夏正再也沒有回來過?!?/br>
    “去年中秋!”今夏提醒陸繹道,“昨夜兩位姑娘就曾說過,去年中秋胡宗憲的心情甚好,說過年要帶她們?nèi)テ胀由?,莫非與此事有關(guān)?”

    陸繹靜默不語,眼風(fēng)掃過屋脊處,看見黑影一閃而沒,淡淡笑了笑。

    “天色不早,都去歇些吧。”他道。

    岑福恭敬退下。

    今夏也轉(zhuǎn)身蹦跶著往回走,才走了幾步,全身驟然騰空,已被陸繹輕松抱起。

    “我不回房,我要去看看阿銳!”她比劃方向。

    “他在施針,衣衫都脫了。”

    今夏不解:“不礙事,我不介意?!?/br>
    “我介意?!?/br>
    堂堂一個(gè)大男人,還是錦衣衛(wèi)四品僉事,居然如此迂腐。今夏頗費(fèi)口舌地向他解釋看到不穿衣衫的男人是不會(huì)長針眼的,她當(dāng)捕快以來,活的死的都看過,壓根沒事。結(jié)果陸繹眉頭皺得愈發(fā)厲害,只問了她一句:“若是有個(gè)女子不穿衣裳站我面前,我是看還是不看?”

    “當(dāng)然不能看!會(huì)長針眼的!”今夏義正言辭。

    “你知曉就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