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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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蘭橈也是大氣不敢出,只看著仇如海動作,一直到仇如海停手,兩人幾乎異口同聲便問:“如何?” 仇如海抬眸,掃了一眼兩個,沒好氣道:“死不了。” 兩個人不約而同齊齊又松了口氣,然后才互相怒目而視。 陳蘭橈道:“都怪你!你差點第二次害死哥哥!” 燕歸心中反悔,嘴上卻不服輸。便哼道:“哦?怪我嗎?是誰之前想要撇下他去跟師神光私會的?” “我沒有!”陳蘭橈氣道:“誰讓你當時來追我的!”——當時她本來猶豫著要不要走,其實下意識是不愿離開的,可是看到他提劍追來,不知為何竟怕的要逃,但這個自然不能說出來。 燕歸眉頭一蹙,聽出幾分端倪:“這么說,你當時不是想跟那些人走?” 陳蘭橈閉嘴:“我不想跟你說話!” 仇如海斜睨兩人:“你們想把他吵醒了再活活氣死嗎?那么我可以現(xiàn)在就走?!?/br> 陳蘭橈聽了,忙捂住嘴,只用眼睛狠狠地瞪燕歸,燕歸不語,目光在她渾身上下掃過,輕聲說:“你不去換件衣裳嗎?” 陳蘭橈低頭一看,見自己“衣不蔽體”,頓時臉色通紅,差點又破口大罵,看一眼仇如海,見白發(fā)的醫(yī)者正低頭打量陳源,她才一跺腳,轉身飛快進內(nèi)殿更衣。 陳蘭橈去后,燕歸便問道:“仇先生,陳源真的無事嗎?” 仇如海道:“這次可保無事,下次就不用我出手了,自然有閻王來接管。” 燕歸語塞:“抱歉?!?/br> “這個不必對我說,”仇如海仍是低著頭,淡淡道:“但是公子你本聰慧通達,為什么面對公主,卻如個初出茅廬的粗莽小子一般?” 燕歸張口結舌。仇如海道:“情深不壽,強極則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似公主這個年紀,愛的都是師神光一般的人物……公子真的對她有意,又何必總是做些令她不喜之事,這樣最終,只怕適得其反?!?/br> 燕歸無言以對,摸摸臉頰上的傷:“我……唉……”他可以面對千軍萬馬指揮若定,攻城伐地無所不能,可偏面對那樣一個小丫頭之時,張皇失措,進退無度,險些鑄成大錯。 仇如海聽到他一聲含恨帶悔的嘆息,白發(fā)掩映中的臉上不由多了一絲笑意:看這桀驁不馴的梟雄為情所困,如青澀小子般搔首嘆息,倒不失為一件樂事。 陳蘭橈飛快地換了衣裳出來,卻見燕歸已經(jīng)不見。她暗中松了口氣,便去看陳源。 此刻霜影才進來,雙眼發(fā)紅,見了陳蘭橈,屈膝跪地,哭道:“公主……”之前她見燕歸來意不善,便想攔著他,卻不料又給那叫鐵陀的大漢擋住,居然一點兒忙也幫不上。 陳蘭橈將她扶起,反而安撫:“不怕,我不是好端端的嗎?” 霜影忍住哽咽,道:“公主,我剛才在外面,偷聽到他們說,是魏國那邊有什么旨意來了……太子琪才讓那個魔頭回去……” 陳蘭橈微微動容,她猜測此刻武魏有旨意到,其中內(nèi)詳,恐怕是跟陳國脫不了干系,但魏主究竟會如何處置降國以及一干王族呢?往后如何,尚難預料。 ☆、第 21 章 章國大公主左妃瑟停步,回頭看宮女:“可聽到里頭有咳嗽之聲?”宮女雕翠怔道:“奴婢不曾聽見?!备袅藭?,卻又輕笑:“公主怕是太擔心師公子的原因,錯聽了罷……” 左妃瑟臉色一紅,佯怒叱道:“大膽,多嘴!”雕翠行了個禮,笑道:“奴婢不敢。” 兩人邁步進了殿內(nèi),撲面而來一股清苦的藥氣。左妃瑟輕嘆了聲:“每日都要喝這等苦藥,真是難為師公子了?!?/br> 雕翠道:“公主莫要擔憂,所謂良藥苦口,師公子的病很快就會好的。” 左妃瑟卻仍是愁眉不展,只是略微加快步子,入了內(nèi)殿,那咳嗽聲果真清晰了些,可見之前她并非錯聽。 早有侍立的內(nèi)監(jiān)揚聲:“嘉明公主到?!钡翊鋵⒑熥恿瞄_,左妃瑟邁步進入,卻見里頭榻上有一人正欲起身。 左妃瑟一看,顧不得禮節(jié),飛跑到榻邊,將那人扶?。骸皫煿樱t(yī)說了,你該靜養(yǎng)身子,不宜亂動?!?/br> 那人抬頭,卻是一張可堪如畫的容顏,目光燦若星辰,氣度華彩矜貴,一看便知道是教養(yǎng)極好的高門公子。 他身著一襲淡雅出塵的素白絹袍,越發(fā)襯得膚若白雪,雖是病中,卻更添了幾分纏綿病榻的風流之意,而絲毫無損他的俊逸神采,此人,自然正是陳蘭橈夢牽魂繞,日思夜想的師神光。 左妃瑟對師神光的臉雖然已有些熟悉,但是每次相對,卻又總是被驚艷,此番咫尺相看,竟有種無法承受這份艷光之感,只好羞赧垂眸。 誰知垂眸之際,卻又看到她的手正扶在他的袖子上,而他腕間的膚色竟比自己更白上幾分,頓時愈發(fā)自慚形穢。 師神光不露痕跡地將手挪開,拱手向著左妃瑟行禮:“多謝殿下關懷。我已好多了?!?/br> 左妃瑟斂了衣袖,便問道:“今日太醫(yī)來看過公子了么?” “已經(jīng)看過了,殿下放心?!睅熒窆馕⑽⒁恍?,那笑意儼然如珠光流轉,令人心動。 左妃瑟才也一笑:“雖然如此,但仍不可大意,公子要寬心靜養(yǎng)才好?!?/br> 師神光笑意隱沒,嘆道:“多謝章王陛下及時援手及殿下厚待,只是陳國危殆,我怎么能若無其事地安心于此呢?!?/br> 左妃瑟婉言勸道:“武魏兵強馬壯,來勢洶洶,聽聞那公子燕歸又是天生兇惡,驍勇善戰(zhàn),都非宜與之輩,依我看,公子還是先養(yǎng)好身體,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且放眼天下,能與如此兇頑對抗者,也只有公子了,公子更該好好保重自己?!本醋o關愛之情,溢于言表。 師神光聽她緩緩說完,卻肅然道:“鹽谷突然失守,我有不可推卸之責任,最終導致慶城毫無防備,如今,竟淪落武魏掌握,且不知王上……等眾人如何,而且武魏若是得了陳國,下一個目標必然就是章國,我自然不能坐等武魏前來,該主動出擊才是。公主的厚意師神光心領,有朝一日打敗武魏,我會再鄭重相謝陛下跟公主今日援手之意?!?/br> 他如此說,竟是想即刻就離開章國之意,左妃瑟一時無措,心慌之際,竟不知要說什么好。 正此刻,外面一名師神光的隨從進門,道:“少主,出去采藥的人回來了?!?/br> 師神光聞言,臉色微變,身形也似不穩(wěn),旁邊一名近侍伸手將他扶住,重又坐下。 師神光看著左妃瑟,倉促道:“失禮了,改日再跟殿下敘話?!?/br> 左妃瑟見他臉色不妙,本想噓寒問暖,聽他做送客之語,以她的身份,自然不能強留,當下便退了出來。 左妃瑟出了殿門,正看到那名隨從扶著一人疾步入殿,那被扶之人神情沮喪,臉色灰敗,走路姿勢踉蹌,竟如受了重傷。 左妃瑟轉頭看著他們?nèi)雰?nèi),那盈盈目光,便看著殿內(nèi),輕輕嘆息,忽地念道:“奉帚平明金殿開,且將團扇暫徘徊。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 雕翠聽她語氣中大有幽怨之意,便安撫道:“公主不必擔憂,師公子明明就病的厲害,一時半會兒是不會走的?!?/br> 左妃瑟眼中浮現(xiàn)憂郁神情:“他無心久留于此,離開是遲早之事,何況,我看他心系陳國是一,另外一方面,怕也是心系陳國的公主罷了。” 師神光聲聞天下,又是個風度翩翩的佳公子,他少年游歷時候,偶然經(jīng)過章國,大公主在宴席上驚鴻一瞥,當即情根深種。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次年,師神光便同陳蘭橈訂婚,讓左妃瑟大為傷心。自然,一并傷心的還有許多癡念公子的佳人們。 雕翠自小跟隨左妃瑟,自然明白她的心情,此即見左右無人,便上前一步,低語道:“公主何必擔心這個,誰不知道武魏的行事?晉國王族的遭遇天下皆知,這慶城已經(jīng)落入武魏手中,難道那惡名昭著的公子燕歸會放過她么?師公子惦念也是白惦念的……” 左妃瑟輕聲斥道:“休要胡言亂語,豈不聞兔死狐悲,若真的陳蘭橈落得不堪下場,難道我要幸災樂禍不成?何況她究竟如何還不知曉……何必說這些無稽之談,給人聽見,倒似是我無德?!?/br> 雕翠深深低頭:“奴婢說錯話了?!?/br> 左妃瑟舉步往前而行,心中卻忍不住想:“若陳蘭橈真的被武魏的皇子強占,變作殘花敗柳之身,那么師公子恐怕就不會再屬意于她了,這個倒也……” 而在內(nèi)殿,師神光聽完那自慶城逃回的部將之語,臉色更是不好。 微微伏身,他輕輕咳嗽數(shù)聲,本就玉白的膚色近乎慘白,他盤膝運氣,鎮(zhèn)定了片刻,才又問道:“那公子燕歸,真是那么說的?” 這回來之人,正是被燕歸一掌費了右臂、讓他回來報信的那位,低頭道:“千真萬確,屬下不敢有半點虛言?!?/br> 師神光臉色慘然,閉目嘆道:“都是我的罪孽,禍及陳國,禍及蘭橈……”他心情激動,嘴角竟?jié)B出血絲,侍從們跪地求道:“求少主保重!” 師神光手撫胸口,強忍心頭痛楚涌動,忽然問道:“我父親何在?!?/br> 身側侍從微微猶豫,繼而回答:“屬下聽聞相爺……自進統(tǒng)城之后,跟章國安國侯過從甚密,日前還在安國侯府飲酒?!?/br> 師神光目光一銳,銀牙緊咬,痛心疾首:“好、好!他可真是我的好父親!” 一名侍從勸道:“少主務必隱忍,章國此刻對我等以禮相待,少主不如多留數(shù)日,養(yǎng)好身體后,再跟公子燕歸一決勝負?!?/br> 師神光道:“如今事態(tài)急迫,已沒有我安心靜養(yǎng)的時間了,傳我令下去,召集入章的所有士兵,明日后,隨我回慶城!” 幾人大急:“少主,您的身體……” 師神光道:“我已經(jīng)辜負過陳國一次,這次,就算戰(zhàn)死陣前,也強于茍且偷安……”剛說罷,胸口血氣翻涌,師神光忙??诓徽Z,運功調息,才將那股涌動之意強行壓下。 他正欲開口繼續(xù)吩咐,卻聽外頭有人冷笑了幾聲,道:“好大的膽子,竟敢攔我,我來看自己的兒子,也要你們通報嗎?” 師神光聽了這聲,目蘊寒光,道:“讓他進來?!?/br> ☆、第 22 章 門外走進一個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氣質打扮都屬上乘,正是師神光的父親、陳國丞相師傾。 師神光的部下們見狀,紛紛退出,并不向師傾行禮,多半低著頭或者目光看向別處,顯然有意冷落他。 師傾倒也不以為意,只冷冷地哼了聲,等眾人都退出了,才自行坐了,看著師神光,問道:“你的身子如何了?我在外間遇到嘉明公主,她剛來看過你?” 師神光垂眸,淡聲道:“父親是問我如何了,還是問嘉明公主?” 師傾擰眉不悅,道:“你這是什么話,我自然兩個都問?!?/br> 師神光道:“父親心胸之寬廣,著實讓人驚愕,如今陳國已經(jīng)落入武魏掌握,父親身為丞相,卻終日優(yōu)哉游哉,仿若無事。親生兒子命垂一線,父親只輕飄飄一句如何,還不忘關懷別國公主?!?/br> 師傾面露不耐之色:“行了,休要說教,陳國降了武魏,已成定局,又有何可說!哼,若不是當初你一意孤行不肯聽從為父之言,恐怕陳國也淪落不到這個地步!” 師神光聞言,又怒又傷,只覺得喉頭一甜。 師傾見他臉色不對,語聲便緩和了些,道:“行了,事已至此,你我便各退一步罷了。世間并無不是之父母,你終究不能真的恨我欲死……” 師神光慢慢地閉上雙眸。 他據(jù)守鹽谷三月,固若金湯,牢不可破,但所有的一切,卻都因為父親師傾的到來而天翻地覆。 起初,師神光以為父親前來,是怕他守關勞累,故而來安慰鼓勵的,卻沒想到,師傾得意洋洋,對他多加嘉許之余,竟醉后吐了真言。 “只要你擊退了武魏,順勢娶了公主,將來這陳國,便是我?guī)熂业奶煜隆睅焹A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我的兒子?!?/br> 那時候師神光還以為父親只是喝多了,所以有些狂妄之語,便勸道:“父親還是謹言慎行的好,此等話傳了出去,必然會遭非議?!?/br> 師傾卻道:“怕什么?經(jīng)過此戰(zhàn)誰還敢說什么?陳社是個昏庸無能之人,也早該退位讓賢了!” 師神光心頭震動:“父親!怎能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 師傾大笑:“神光,你怎地如此單純……好吧,事到如今父親也不怕說給你知,我早就安排好了,只等你打退武魏,率軍回到慶城,為父便逼陳社退位給你,橫豎你立下如此大功,又娶了陳蘭橈,而我?guī)熂以陉悋牡匚挥殖蝗撼?,這陳國合該是你我父子的掌中之物?!?/br> 師神光霍然起身,驚駭之極,渾然想不到自己的父親竟然心存謀朝篡位的心思。他看著師傾,一時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師傾卻仍舉杯,醉眼迷離道:“將來這陳國,便是我?guī)熂姨煜吕?,哈,哈哈……?/br> “住口!”師神光大怒,“父親醉了,今日的話,我便當沒有聽過的,我勸父親盡早消了這等大逆不道的念頭,否則……就算我是師家的人,也……” 師傾這才回味過來:“你、你想如何!” 師神光斷然道:“誰若敢當亂臣賊子,師神光唯有大義滅親!” 師傾也是萬萬想不到,師神光竟會說出此話,他氣惱之下,把酒杯亦摔在地上:“混賬!你敢這么對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