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浸其中，腦中卻莫名浮現(xiàn)了一個畫面來。

    那是一片煙云繚繞，不染俗塵之地。

    墨發(fā)、白衣，女子被侍衛(wèi)押送，一步步驅(qū)逐出這個地方。偶爾路過的人們，無不露出輕蔑嘲諷的表情，有的甚至連目光都懶得給一個，將她徹徹底底無視了過去。

    “神魔勢不兩立，你怎能這般自甘下賤？”

    “與魔族為伍，令天界蒙羞！”

    “咎由自??！”

    “……”

    各種聲音交雜，她臉上卻一片沉靜淡然，闊袖微動，她的步伐從容得仿若只是在云端漫步。但讓冷凝驚異的是，這個女子正是上次她夢見的那一個，而且，她還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她萬萬意想不到的人。

    流。

    渾身都散發(fā)著冷意和殺意的流，可以說，冷凝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他——原來他平時對她已經(jīng)夠溫和了，她從來不知道他還可以冷得更徹骨更咄咄逼人，如同冷鋒利刃，從空間中割裂分離了出來。

    他仿佛只是路過，卻和她在同一個地方停下了腳步。侍衛(wèi)們恭敬地向他行禮后，又轉(zhuǎn)身對女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神女，天界門到了?！?/br>
    女子的神色依然無波無瀾，什么話也不說，就從他身側(cè)越過，緩步離開。流的目光追隨著她，目光結(jié)了冰：“你沒有要說的嗎？”

    她頓住腳步，卻沒有轉(zhuǎn)過身。

    好一會兒，她才淡淡開了口：“沒有?！?/br>
    他看著她，那眼神仿佛刮骨的寒冰刃一般。

    “我的事情跟你無關(guān)?！?/br>
    不管被怎么苛責(zé)她都不曾解釋過一句，這一次也一樣，解釋與不解釋沒什么不同。她優(yōu)雅提步離開，徒留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是在過天界門的時候，她近乎呢喃的嘆息了一句：“做神女哪有普通人好？如有下一世，不修仙，不鑄劍……什么也不做，平淡到老……”

    不知為何，冷凝心中驀地一抽，絞痛了起來。

    眼前的景象散去，劍尖卻收勢不住地朝前刺去，她這才驀地發(fā)現(xiàn)她已直直穿破墻壁，殘壁傾塌滿室灰飛，而九公主正瞪大眼睛看著她，有些驚恐也有些按耐不住的好奇。

    “哇！”

    冷凝急急忙忙收住了攻勢，將劍收了起來。

    她的思緒還殘留在看到的景象中，為什么流和那個神女會出現(xiàn)在同個地方？他們看起來是認(rèn)識的。如果夜晚做夢的話，她還可以解釋為夢的混亂，可今天不是做夢?；魣蛟f過她是個孤魂野鬼，而她沒有七歲之前的記憶……難道說，她和那個神女有什么關(guān)系？

    而且，流的聲音……在這一刻，他的聲音才遲遲喚醒了一些東西，將兩者聯(lián)系到了一起。冰谷之中，那個冷漠地說要結(jié)束女子痛苦的人，怎么會是……他呢？

    “你剛剛實(shí)在練劍嗎？好厲害！”由于興奮，九公主的雙眼都閃閃發(fā)光起來。

    “嗯，”冷凝不欲多聊，想了想后補(bǔ)充了一句說道：“不過比江賀還差遠(yuǎn)了。

    “那當(dāng)然！江賀是最厲害的，你差遠(yuǎn)了！”九公主揚(yáng)起了下巴，喜滋滋的，注意力立刻轉(zhuǎn)移到了江賀的身上。

    冷凝扯了扯唇角：“嗯，對啊……”

    她的言語被突如其來的巨響淹沒。

    天搖地動，劇烈的搖晃讓人站不穩(wěn)腳步，屋內(nèi)的擺設(shè)跌碎亂撞，地面仿佛都要被撕裂一般。她扶著墻壁往外面一看，才發(fā)現(xiàn)整個玄天宮仿佛落入了一個巨大的篩子當(dāng)中，翻滾抖動。

    一時間，天地色變。

    一些聲音從混亂中傳來——

    “魔族來了！”

    “他要破開試劍石封?。∽柚顾?！”

    “快！”

    第46章 寂川的封印

    破碎的磚瓦簌簌落下，空中騰起了一層蒙蒙的塵霧，陣陣倒塌的巨響聲將她的眼前淹沒。她被嗆得咳嗽起來，煙塵卻在俄頃后微微遠(yuǎn)離，沾不上她的周身。好一會兒，她才恍然注意到……這是劍意啊，她無意間又使了出來。地面簸動地更加劇烈，天搖地動的嘣響中夾雜著聲聲尖叫。

    冷凝緊緊扣著窗欞，將驚叫的九公主給一把拉了過來，九公主本來還恐懼無措的瞳眸瞬間一亮，仿若溺水時看到浮木，撲過去就把冷凝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抱住了，腦袋死死埋著，打死不放手。

    冷凝：“……”

    “哇——”九公主大哭了起來，抽抽搭搭地說：“好可怕！”

    “……呆在我身邊就行了，不用抱這么緊。放手！”

    “不要！”

    九公主哭得更大聲了，傷傷心心的模樣就如同被拋棄的小獸，讓人不忍心起來。冷凝抽了抽嘴角，沒有將她扒拉下來，她的目光卻忍不住投向窗外……盡管這個地方并不能看見試劍石。她知道這個時候應(yīng)該離霍堯那魔頭遠(yuǎn)遠(yuǎn)的，是最穩(wěn)妥最安全的做法，可是……她心中卻有種莫名的情緒叫囂著想要走近了看一看。

    就在這時，兩個修仙者快速沖了進(jìn)來，撐起結(jié)界護(hù)在了兩人的身前。冷凝松了一口氣，費(fèi)盡全力將哭得天昏地暗的九公主扔給了兩人，什么話都沒說，邁步就往外走。

    昏天黑地，天邊上那滾滾的烏云仿佛張牙舞爪的巨獸，猛地向下俯沖，撕裂世間萬物之勢，雷霆萬鈞。

    玄天宮的修仙者齊齊出動，天上天下，層層圍在試劍石周圍。白色衣衫在風(fēng)中飄蕩而起，層層疊疊連接成了一片旖旎的白色海洋，仿佛入了畫。他們個個面沉如水，抽刀出鞘蓄勢待發(fā)，卻只有少部分的修仙者敢靠近試劍石。這早就是總所周知的事情了，試劍石的意志壓迫之威至極，稍有不堅(jiān)定的就會精神崩潰。

    三大長老站在半空中，負(fù)手而立，從容不迫，卻并沒有立刻出手去阻止。

    靜默對峙。

    昏暗的天空之上，隱隱能看見一個修長的黑色人影，他手中握著一束紫色流光，另一只手從容拉開弓弦，放手的剎那數(shù)千道銀光之箭射出，凌厲地射向那高聳入云的試劍石，就如在空中綻開了焰火，絕美卻也肅殺鋒利，氣勢萬鈞。

    巨響炸開，猶若夢中驚雷讓人恐懼戰(zhàn)栗，碎石墜落，空中騰起蒙蒙煙塵，瞬間湮沒了所有人的視線。可是當(dāng)煙塵緩緩散開，卻發(fā)現(xiàn)試劍石紋絲不動，那驚人氣勢的一擊，只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淺淺痕跡而已。

    怎么可能？

    你冷凝驚呆了，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情景……怎么可能？難以置信！那試劍石上的封印就那么強(qiáng)嗎？可是三大長老都拿霍堯沒辦法，還有誰能設(shè)下這么強(qiáng)的封印啊?。?/br>
    霍堯也有些驚詫，微微皺起了眉頭。

    修仙者們的表情霎時就不一樣了，方才還眉頭緊鎖，緊張忐忑，如今變得從容起來。

    三大長老迎風(fēng)而立，仙風(fēng)道骨的大長老捋了捋白胡須，露出一個幾分輕蔑幾分自得的笑意來：“魔頭，你別妄想破開試劍石了，真是自不量力?！?/br>
    “說起來你也只是半個魔族，干什么對魔族這么盡心盡力？不如直接自盡，就算為你剩下的半人血統(tǒng)造個福！”

    “哼，以卵擊石，你可知這是誰設(shè)下的封印？你這——”

    話還沒說完，迎面而來的銀色光刃狠狠撕開黑夜，劈向他們。三個人神色一凜，齊齊抬手應(yīng)對才將那光刃之力化解開來。

    “不管是誰，反正不是你們這些廢物?！币恢睕]有開口的霍堯冷冷一笑，唇角劃開暴戾的曲線，隨著他的話，抬手握著的巨弓猛地一揮，巨大銀色光刃接二連三地迅猛劈出：“給我滾！”

    這一次，三大長老招架得很勉強(qiáng)了，狼狽地連連后退，當(dāng)霍堯已經(jīng)轉(zhuǎn)頭加大攻勢去破封印了后，他們都還撐著結(jié)界抵御著凌厲不減的光刃。

    轟隆隆——

    轟隆隆——

    就在霍堯加大攻勢后，試劍石真的被破開了一些，至上而下被撕裂開了一道口子，能隱隱見著里面的猙獰面孔——

    饕餮。

    但奇怪的是就算封印被撕開，它也沒什么反應(yīng)，只是抬著青色的眼睛看了看，復(fù)又閉上，仿佛不管發(fā)生了什么與它都不相干一般。即使霍堯是在救它，即使封印一破它就能重新?lián)碛凶杂伞?/br>
    冷凝忍不住蹙起了眉，她看了看試劍石里的饕餮，剛要轉(zhuǎn)眼去看霍堯，卻見那被困的魔獸驀地睜開了雙眼，直直向她看了過來。那是一雙疲憊的眼睛，仿佛歷經(jīng)滄桑，再也不復(fù)有生機(jī)和光彩，然而落在她身上的時候，有什么東西卻仿佛涌了出來……

    過來。

    過來。

    冷凝驀地睜大了眼睛。

    這個聲音……她聽過！記得那一次被迷惑心智，莫名其妙地往試劍石走的時候，她聽到的就是這個聲音，還以為是幻覺。但這次又聽到了……那是，饕餮的聲音嗎？但這個聲音好像沒有別的人聽見。而且饕餮看她的眼神，就仿佛是……認(rèn)識她一樣。

    過來。

    它又開口了。

    救我出去。

    它不寄希望于霍堯，卻在要求她……冷凝茫然地張了張唇，腳下驀地震蕩劇烈起來，地面撕裂塌陷下去，仿佛虎視眈眈的巨獸，稍不注意墜落就是萬劫不復(fù)。

    試劍石白色光暈漸漸匯集，凝成了一個跟試劍石般高大白衣銀發(fā)身影，淡淡的，仿佛是只是白煙隨時可能被吹散一樣。他的面容模糊不清，渾身卻散發(fā)著一種溫柔卻又強(qiáng)勢逼人的威壓，當(dāng)他出現(xiàn)的那一瞬間，幾乎所有人都想要立刻匍匐他腳下。

    他凌駕于塵世之上，眾生螻蟻在他眼中不過過眼塵埃。

    闊袖淡淡一甩，他負(fù)手而立。與此同時，霍堯的身體仿佛被什么無形的力量給擊飛了，流星般往下墜去。淡淡的紫光從他手中炸開，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幾欲照徹天地。

    砰！什么東西碎了。

    等紫色光芒散去，已經(jīng)沒有了霍堯的蹤影。

    怎……怎么可能？毫無還擊之力。冷凝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不可置信，那一瞬她突然覺得呼吸窒了一瞬，目光忍不住向那墜落的身影追隨而去，不知道是因?yàn)檎痼@還是因?yàn)椤瓝?dān)心。

    也就在這時，那高大的白色身影在所有的視線中漸漸變淡，再變淡，漸漸消失不見了。仿佛他的出現(xiàn)只是為了那一擊。

    試劍石上被劈開的裂隙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合攏，恢復(fù)如初。所有的晃動都消失了，天地間恢復(fù)寂靜，一片清明，如同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般。只有一那些崩塌的殿宇，塌陷龜裂地面提醒著這一切都不是夢。

    很快有人反應(yīng)了過來，面帶喜色，激動地?zé)o法自已。

    “那……那是至高神寂川！”

    “不，只是他留下的一縷神識而已?！?/br>
    “畢竟，這可是至高神設(shè)下的封印。就憑魔族也想破開？”

    三大長老嘴角都帶著笑意，沉浸在那種干脆利落打敗滄溟城城主的感覺里面，卻忘記了擊敗霍堯的根本不是他們。不過他們也不是那種不分輕重的人，很快就開始吩咐下去：“霍堯受了重傷，此時正是最好時機(jī)，立刻開始搜山，務(wù)必把他給找出來！以絕后患”

    “是！”聲音整齊洪亮。

    冷凝這個時候已經(jīng)回到了房間里，她心中疑云重重，腦中不停浮現(xiàn)饕餮那雙青眼在石壁合攏的時候望著她的模樣。她甩了甩頭，飛快地?fù)Q成了修仙弟子的裝扮，趁著混亂同樣尋找霍堯去了。

    她并沒有花多長時間就找到霍堯了，他躺在一片猩紅液體之中，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得不像話。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虛弱的霍堯，以至于一時間恍然無措了起來，她走過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想要扶他起來，染了滿手的血。而旁邊的天崩，她剛剛鑄成的武器，已經(jīng)碎裂了一地。

    “啊——”

    視線驟然天旋地轉(zhuǎn)，她被狠狠壓在了地上，一股大力扼住了她的呼吸?；魣蚰请p狹長的眼睛冷冷逼視著她，只是在看清她的臉的時候，力道又很快松懈了下來。砰。高大的身體摔在了她的身上，撞得她眼前一黑。

    “喂？”她推了推他。

    沒有反應(yīng)。

    第47章 山洞（補(bǔ)完）

    冷凝費(fèi)力地把他從身上給扒拉了下來，帶到了一個很隱秘的山洞里面，點(diǎn)起了燭火。他緊緊閉著眼蹙著眉頭，難耐地忍受著痛楚，臉側(cè)的線條在火光下蔓延出脆弱的弧度。一向強(qiáng)悍冷漠不講道理的人……倒了？冷凝微微愣了會兒，才動手將他身上的衣服扒了下來，給他上了一些傷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