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jié)
他能說的都說了,不能說的也講了,對于他跟程維書曾經(jīng)做過的一切,他不把他轟出去已經(jīng)算是仁至義盡。 可程維哲的這番話卻狠狠戳進(jìn)白佑夙的心坎里,他曾經(jīng)認(rèn)為書香門第的家族,居然是這樣無情無義,僅僅因為程維書斷了雙腿,就毫不猶豫退了親事。 而他的父親爹爹,居然編造了這樣一個謊話來騙他,讓他傻傻從家里跑出來,這樣丟人現(xiàn)眼質(zhì)問程維哲。當(dāng)真相明明白白擺在他眼前,白佑夙只覺得臉頰都火辣辣的,疼得要命。 然而,親事是他自己家退的,他就算求了程維哲,也于事無補(bǔ)。 到頭來,他還是無法見到程維書一面。 白佑夙低著頭,整個人身上所有的神采都被抽走,他的信仰與篤定,一夕之間煙消云散,剩下的只有茫然無措。 “我們不過就是開了一個玩笑,卻變成了這樣……”白佑夙低聲呢喃。 然而,無論他表現(xiàn)得什么樣子,程維哲都不為所動。 他最后給白佑夙留下一句話:“什么叫玩笑?對于你們是玩笑,對于我們并不是。因為你考慮的永遠(yuǎn)只有你自己,為了你們自己高興,可以輕而易舉毀了小元這幾個月的心血,你知道心血二字到底是何意?” “心血二字,一為心,二為血,乃是心之所至骨血為生。那間你們誰都看不上眼的小小面鋪子,就是我和小元的心血,你說不喜歡就毀了,你想過我們的感受嗎?” “就像你現(xiàn)在失去了程維書,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 “白四少,我不想再看到你了,請你離開吧。”程維哲最后淡淡道。 白佑夙茫然看了他一眼,從生下來至今,他人生一帆風(fēng)順,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受到所有人都夸贊與表揚(yáng)。 可就是因為這樣,他受不得半點挫敗,終于落得如此下場。 怪誰呢?他誰也怪不了,白佑夙從來都不是一個會自我譴責(zé)的人??蓵r至今日,他心里焦急程維書的狀況,難過兩個人已經(jīng)斷了的姻緣,終于覺得,他們應(yīng)該怪的,卻是自己當(dāng)初那個決定。 他后悔了。 白佑夙抬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程維哲,終于轉(zhuǎn)身離開了這間被他和程維書弄得一無所有的鋪子。 天啟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宜出行。 楊家大大小小裹著暖和厚實的冬衣,一一登上已經(jīng)堆滿了包裹的馬車,車夫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他等雇主們坐定了,這才笑著揚(yáng)聲道:“東家,走嗎?” 楊中元跟程維哲坐在坐外面,聽罷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天上燦爛的朝陽,笑著大聲道:“走吧,這就離開!” 隨著車夫的揚(yáng)鞭聲,馬車寬厚的車輪在青石板路上“咕嚕咕?!鞭D(zhuǎn)動起來,點星跟在馬車后面,也抬起蹄子,跟著一同走出雪塔巷口。 年幼的徐小天掀起車簾,他趴在窗戶邊往外看去。 這一日天氣極好,多云少風(fēng),陽光燦爛。 一家人隨著他的目光往外看去,不約而同心里默念一句。 再見了,丹洛。 ☆、092萬溪 大梁幅員遼闊,從丹洛而出,日夜趕路到萬溪要十日之久。而從萬溪去衢州府,要取道涼州,一前一后月余才能到達(dá)。 因為要趕著在萬溪休整幾日過個新年,一家人大半時間都在馬車上度過,所幸官道平直,馬車也不甚顛簸,兩位老人家和小孩子也都不覺得太辛苦。 終于,在除夕這一天,他們趕到了萬溪。 作為北地進(jìn)京的要道,萬溪城與丹洛相比更是熱鬧,南來北往的馬車大多匯集于此,等待最終進(jìn)入帝京。 馬車在萬溪南市的一個普通的客棧門口停下,程維哲跟楊中元先跳下馬車,把家人一一扶了下來。 年關(guān)之時,家家戶戶都很熱鬧,只有客棧空空蕩蕩,沒什么生意。這也倒方便了楊中元一家,他們直接租了三間上房,打算在這里好好過個年。 車夫一路上跟他們同吃同住,也知這家人溫和有禮,便也十分熱心道:“楊小哥,萬溪的車馬驛初五才做生意,你們要是不趕著走,不如就在在這里待到初五再做打算。萬溪百姓熱情,初三還有燈會可觀,不妨帶著小天多玩幾日?!?/br> 他也是熱情爽朗的人,有什么說什么,楊中元承情,特地在客棧里請他吃了午飯,才目送他離開。 等一家人收拾好東西又睡了一個午覺,這才覺得緩了過來。 等到程維哲醒的時候,已經(jīng)臨近申時正,他看了一眼身邊睡得正香的徐小天,輕輕起身披上夾襖。萬溪這邊比丹洛要暖和一些,但也更潮濕,楊中元在帝京生活了十幾年,自然知道這邊的氣候,因此早早給一家人都準(zhǔn)備好了厚實的披風(fēng)。 程維哲摸了摸放在桌子上的錦緞披風(fēng),笑著拿起出了門。 客棧里只有他們一家人,倒也十分清凈。程維哲慢慢走下樓來,便看到楊中元坐在臨街的凳子旁,一臉懷念地望著外面的景色。 客棧對面是布坊,五彩斑斕的招幌隨風(fēng)飄蕩,外面陽光很好,金燦燦灑在地面上,映得楊中元一張臉瑩潤如玉。 他自幼便眉清目秀,笑起來更是仙童一樣,那時候林少峰很喜歡他,說他將來長大了肯定是個玉人。 程維哲看著楊中元出神,心道爹爹說的話果然在理。 “小元,沒有休息嗎?”程維哲下了樓來,坐到他對面。 楊中元回過神來,見他正關(guān)切看著自己,便說:“其實有些累了,不過睡不著。阿哲,其實我來過兩次萬溪的。” 程維哲知道他是想起以前的事來,便雙手握住他的手,定定看著他。 楊中元笑笑:“第一次來的時候年紀(jì)小,宮里的叔叔們哪里都不讓我們?nèi)?,只能全部都待在驛站里,等著大家規(guī)矩好一些,再上京?!?/br> 他說道這里,頓了頓:“其實那些規(guī)矩都沒什么,你知道我聰明,真是一學(xué)就會的?!?/br> “是,你很聰明,你比誰都好?!背叹S哲肯定道。 剛才那句話,楊中元說得有些遲緩,程維哲心細(xì),也十分了解他,知道實情肯定不如他講的那般輕松。 皇宮是什么地方?那里的主子又是什么人?一旦出了差錯,那便不是打罵一頓了事。那里面的規(guī)矩,又怎么會簡單的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