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程維哲這一番話說的自然是滴水不漏,不僅把他跟自己的關(guān)系撇得清清楚楚,甚至還把他跟程維書之間拉了拉,只差沒明說了。 白佑夙自幼就十分欣賞他,他也是大家子弟,對程家那些事情多少有些了解。所以一年一年,他看到程維哲年紀(jì)輕輕靠自己考上舉人,后來遭到父親反對,又以出色的能力成為書院最年輕的教授,后來教授做不成了,他甚至開了個茶鋪子。 白佑夙透過雅間的格窗往外望去,見外面幾乎桌桌都坐滿了茶客,心里更是對他傾慕幾分。他覺得程維哲這個人真的很厲害,無論是讀書考學(xué)還是教書做學(xué)問,直到現(xiàn)在開鋪子做生意,幾乎樣樣都行,也樣樣都做得好。 有這樣一個人珠玉在前,白佑夙即使自己也被世人夸贊是丹洛最聰明的大家公子,他心底里,他仍覺得自己比不上程維哲。 所以他在同小叔表明心意,并且讓他幫自己問親之后,過了這么長時間都沒有得到回復(fù),便有些坐不住了,才有了今日之舉。 可程維哲開場的這幾句話,卻令他的心跌入低谷。 “大哥,”白佑夙苦笑出聲,面容看起來哀戚又彷徨,“大哥,你若不喜歡我,直說便是了,何必……何必把維書也拿出來說事?我們自幼一起長大,情同兄弟,并不是那樣的關(guān)系?!?/br> 白佑夙長相俊秀,總穿白衣,氣質(zhì)出塵。又因他總是溫和有禮,儀態(tài)大方,所以丹洛百姓都稱呼他為蓮花公子,說他為人清明。 但程維哲眼里,看到的,卻永遠(yuǎn)都是他身上這身礙眼的白衣。 程維哲從小到大,見慣了白笑竹用簡簡單單那么一兩句話,影響他們家的事情。有許多事情他都知道,比如說他父親不讓他繼續(xù)考學(xué),其實是就是白笑竹說為官會失了讀書人的本心,所以他父親言聽計從,停了他書院的課業(yè),再也不許他去了。 更何況,他爹林少峰年紀(jì)輕輕抑郁而終,也都是被那些人惡心的。對于程家這些人,程維哲不說恨之入骨,已經(jīng)算是仁至義盡。 所以,連帶的,他對于也總穿白衣的白佑夙,自然也沒什么好感。不,應(yīng)當(dāng)說,他對這個人一絲一毫感想都沒有。他只是個路人罷了。 他聽了白佑夙的話,面上十分詫異:“咦,難道不是嗎?維書親口說從小便傾心于你,想要同你結(jié)成伴侶?!?/br> ☆、057“喜歡” 白佑夙同程維書一起長大,也算是竹馬成雙,他自然對程維書的性格十分了解,知道這番話他是說得出口,于是更有些急了:“大哥,維書如何說,都是他自己所想,我這一邊,并沒有答應(yīng)下來?!?/br> 其實他們說的這些事,程維哲那天已經(jīng)聽程維書說了七七八八,他又怎么會不知道呢。 可如今看白佑夙的架勢,他便明白自己能做的,只有假裝不知道了。 思及此,程維哲臉上的笑容越發(fā)慈祥:“你們兩個都是好孩子,我看著也很般配,四少,維書一直都很喜歡你,這個他同我講過,你不如仔細(xì)想想。如若你們在一起,那豈不是親上加親的緣分?多么難得啊?!?/br> 聽到程維書一直都說喜歡自己,白佑夙眼睛閃了閃,他略微有那么片刻的遲疑,可說出來話卻無比堅定:“大哥,我的心意如何,想必二叔已經(jīng)都說給你聽了,我那個時候就心意已決,如今也依舊是這個態(tài)度。今日我來,無非是想要你一個回答?!?/br> 他說的這樣痛快直白,反倒叫程維哲松了口氣,因此想也不想便說:“白四少,我覺得我們并不合適。從小到大,我與你大概也就只有幾面之緣,也從未一起讀書玩耍,我對你,其實沒什么印象的……” 程維哲原本不想把話說得這樣傷人,可白佑夙這話里話外,看上去都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他只好把話往狠里說。 “我實話同你說,程家的一切我都不可能繼承了,你看這間茶鋪子,似乎客人很多,但其實并不掙錢。如果你愿意,我還能帶你去后院看看我的住處,這里,絕不是你愿意待的地方?!?/br> “我如今只是一個靠著小鋪子微薄收入度日的人,不是什么程家大少爺,也不是什么舉人老爺,你把那些曾經(jīng)加在我身上的光環(huán)都去掉,其實剩下的我一無是處。” “我有什么好呢?白四少,我覺得你是個很清醒的人,這整個丹洛,最適合你的,其實恰恰就是一直心系與你的維書,你同他在一起,才是天作之合。” 如果是旁的什么人,程維哲或許連這么多廢話都不愿意說,但白佑夙背后有一整個白家,還有他二叔父白笑竹,所以程維哲每次面對他的時候,都很警惕。 他不能輕易在這個人面前說錯話,辦錯事,就連拒絕之言,也在嚴(yán)厲之后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把自己貶低進(jìn)泥土之中,想叫對方自行放棄。 可他費了好半天唇舌說完,白佑夙看向他的目光卻依舊沒有變,甚至還帶了點……心疼? 程維哲端著茶杯的手抖了抖,自動往后挪了挪椅子。 “大哥,我明白你是為我好,可我從小時候就很喜歡你了,真的。這么多年了,我看著你一步步走到今天,我知道你能有如今這間鋪子,經(jīng)歷了太多的痛苦和艱辛。我都懂?!?/br> 你懂什么?程維哲聽了,簡直覺得好笑。 況且,他并不認(rèn)為自己過得很苦,他覺得真正苦的人,其實是楊中元。就算他再輕描淡寫,再假裝無所謂,他也知道,在前頭十四年里,楊中元才是一步一個腳印,掙扎著從帝京回到丹洛。 那邊,白佑夙還在說:“大哥,如果你能接受我,我們成就良緣,你就可以離開這個困住你的小茶鋪,我們可以一起回白家,經(jīng)營屬于我的那一份產(chǎn)業(yè)?!?/br> 聽到這里,程維哲不由笑笑,他指了指外面滿蓬賓客,道:“我在這里奮斗三年,才有如今成就,我不會走,也不想要你們白家一絲一毫東西。白四少,我與你真的不合適,你看到的我,也只不過是你想看到的樣子,那也不是真實的我?!?/br> 白佑夙見他油鹽不進(jìn),無論怎么說都是拒絕,便不由的更有些急了,他低頭想了想,末了仿佛是做了什么犧牲一般,突然咬牙道:“大哥,你要是答應(yīng)同我在一起,那么朱玉丸,可由我來吃?!?/br> 他突然提到朱玉丸,是程維哲怎么也沒想到的。 在沒再遇楊中元之前,他從來都沒考慮過自己的人生大事,自然,朱玉丸也被他拋在腦后,一直都未想起來過。 可是他在這間茶鋪門口再遇楊中元的那一刻,他便覺自己的心也跟著又再度活了過來。他同楊中元一起長大,在他確定自己心意的那一段時間里,他甚至想,楊中元打小驕傲,又很怕疼,像誕育子嗣這樣的事情,讓楊中元做他必然是會心疼的。 那時候他甚至下了一個決定,只要楊中元不愿意吃朱玉丸,那么他吃也一樣。 兩個人相愛,并沒有什么犧牲與妥協(xié),因為相愛的人,必定都是心甘情愿,必定都是為了體貼對方。 他喜歡楊中元,只要同他在一起,無論誰來生這個孩子都無所謂,只要伴侶是這個人就夠了。 程維哲生來便很灑脫,當(dāng)年說不考殿試,說不去就不去了,后來又不能做書院教授,他也沒有遲疑地就點頭答應(yīng)。 可是一旦事情跟楊中元有關(guān),他卻說什么都不想放手,說什么都不想分開。 對于愛的人,沒人能做到那樣灑脫。 白佑夙說完那話,便覺得有些太低三下四,他低下頭沒有繼續(xù)講下去,但等了好半天,他也沒有等到程維哲的回答,于是只好抬頭看了一眼,卻發(fā)現(xiàn)他正在發(fā)呆。 小時候他每次過年過節(jié)去程家,年席守歲的時候,雖然程維哲跟他爹林少峰都會參加,卻幾乎都不講話。他們同程家格格不入,仿佛是陌生人一般。 那個時候程維哲就經(jīng)常發(fā)呆,白佑夙總是偷偷看他,對他的樣子是記得一清二楚的。 可是如今程維哲雖然也在發(fā)呆,但表情卻很溫存,白佑夙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那份開心和滿足,這讓他的心頓時沉入谷底。 難道……之前小廝幫他打聽的情況是真的? 想到這里,白佑夙不由警惕提來,他也來不及等程維哲講話,便徑直問:“大哥,你是否已經(jīng)有了心儀之人?”